「王爺,請回宮。」李副將與一干御林軍恭敬的跪倒在客棧門口。
允熾臉色陰沉的走出客棧,在他身後,跟著面色蒼白,神態潑涼的羅蝶兒。
顯然,她一夜未睡。
允熾冰冷的轉身。「福德會帶你先回瑞親王府。至于我要的答案……」他停頓了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低垂著頭的羅蝶兒,仿佛游魂一般茫然抬頭,默默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允熾的嘴唇抿成憤怒的直線,眼里也掠過自嘲的光芒。
他在等待什麼?以為經過一夜之後,她就會轉變態度了嗎?
「在我出宮以後,你可以告訴我答案,是走是留,悉听尊便。」他應該現在就送她走,而不是等待又一次的失望與打擊。
然而,他的心……那顆早就不屬于自己的心……卻好像有著最剛強的意志,還是不肯放手!
允熾坐上皇轎,冷酷的臉上閃動著決絕與無情。
羅蝶兒茫茫然的看著他遠去,心情不斷的下沉、下沉、再下沉……
他對她已經徹底失望,決定不再需要她了。
他已經不在乎她的去留,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了。
兩行清淚滑過臉頰,她低下頭去,極力忍耐住悲慟的心情,無聲的啜泣著。
允熾並沒有按時回到瑞親王府,也沒能等到羅蝶兒的答案。
為了西子山剿匪一事,他在金殿上頂撞父皇,被盛怒之下的皇帝關進了天牢。
「你是獄卒?」允熾翹著二郎腿,坐在牢房里唯一的床鋪之上,冷冷看著牢門外瑟瑟發抖的獄卒。「本王今日之內,一定要見到一個人。」
「王爺,您現在還不能出去。」獄卒不斷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雖說天牢里經常會關進一些大官或者皇親國戚,但是皇子,允熾卻是第一個。
「我不能出去,難道你不能去將人給我請來嗎?」他彈了下手指上的灰塵。「打掃了半天,還是這麼骯髒,讓本王怎麼待下去?」
「王爺,這里畢竟是天牢……我這就吩咐下去,讓底下的人再仔細打掃一遍。至于您想見的人,萬歲爺有旨意,不準任何人來探訪……」
「混帳!若耽誤了本王的大事,你有幾顆腦袋可以擔當?」允熾的眼里閃過盛怒的光。「本王向來記仇,任何虧待本王,和不將本王放在眼里的人,本王都不會輕饒。」
「王爺饒命!」獄卒嚇得跪倒在地。「皇命難違,小人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就去想出辦法。子時之前,本王一定要見到羅蝶兒,要不然--」
允熾凌厲的目光掃過牢門。「你以為這薄薄的一扇門,可以攔住本王嗎?」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辦!」獄卒跪在地上不住發抖。
總听人說四皇子是所有皇子里,性情最難測,也最難伺候的一位。現在看來,果然所言不假。
「老四,這羅姑娘是誰啊?居然讓我們向來眼高于頂的瑞親王,不惜威脅一名牢頭?老二,你說我倆是不是要先去見見這位姑娘,再過來看望老四?」悠揚愜意的聲音由遠而近。
「老大,老二,你們怎麼現在才來?我在這臭氣燻天又骯髒不堪的地方,足足待了二個時辰了!」允熾的俊臉上掠過不耐,,傲然指向牢門。「快幫我打開。」
「我們這不是來了嗎?」說話的正是允熾的二哥,祥親王允璟,他斜靠在牢門前,一臉的揶揄。
「老四啊老四,你最近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才幾日不見,你就在金殿之上與父皇對著干了?」皇太子允麒調侃的敲了一下牢門前的鎖具,咧嘴一笑。「該不會都是為了那個羅姑娘吧?她到底是誰?」
「她是誰和你們沒關系!快開門!」允熾大步走到牢門前,暴躁的揚起劍眉。「我要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我還有許多大事要辦!」
「不是有大事要辦,是有重要的人等著你去見她吧?」允麒將雙手背在身後,撇了下薄唇。「我們放你出來,可也是冒著被殺頭的危險……」
「得了吧,少來這一套。」允熾不以為然的眨動雙眸。「你們若不是得到了母後的首肯,哪會前來救我?」
「什麼都讓你給看穿了……真沒意思。」允麒斜睨了一眼在地上發抖的獄卒,指了指牢門。「快打開吧。」
「是,太子殿下!」
允璟好整以暇的說道︰「看來,我們老四也終于到了為情所困的那一天了。小孩子終于長大了……」
「不和你們繼續噦唆了,我現在一定要先趕回王府。」允熾沖出牢門,直接朝著門口跑去。
「慢一點!如果你是趕著去見羅姑娘的話,恐怕你要失望了。」允璟在他身後悠閑踱步。「好心提醒你一下,那位姑娘,已經被母後接進宮里去了。」
「什麼?」允熾立刻停下步伐。
「老四,你要見她的話,不必回你的王府,直接進宮去就行了。」允麒笑容滿面。「在去之前,要不要先到我的太子殿去換個衣裳,整理一下儀容……」
「該死!母後將她接進宮了?」灰暗的燈光下,允熾面容緊繃,臉色陰沉。「她一定會很害怕……」
不再理會他的兩個兄弟,允熾以更快的速度沖向大門。
「第一次看到老四不在乎儀容不整,也不理會衣服上的那些灰塵。」允璟張大戲謔的雙眸。「老大,他是真的陷進去了……愛情啊,到底是什麼?」
「誰知道呢?」允麒聳了下肩膀,拍了拍弟弟的肩。「走吧。如果我們還想要繼續看好戲的話,最好跟著老四進宮。」
「難得可以看到老四驚慌的樣子,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少了我們。」允璟磨拳擦掌,笑意盎然。
二人的臉上閃過同樣的傲慢與狡點,悠哉悠哉的邁出步伐。
景泰殿,皇後寢宮。
羅蝶兒被宮女帶進主殿後,就一直跪在皇後的面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年過五十,卻依然風采卓絕的徐皇後,雍容大氣的坐在鳳座之上。
「四皇兒居然擅自殺死朝廷命官,違抗聖旨,還在金殿之上與他父皇頂嘴,以致于被關進天牢……他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羅蝶兒,你知錯嗎?」徐皇後嚴厲教訓著,目露凶光。
羅蝶兒慌張的抬起頭,從皇後的話語里,她听到了危機,也知道允熾的情況十分危險。
現在,不是她心驚膽戰,害怕恐懼的時候!
蹦起勇氣,她直視著皇後的雙眼。「皇後娘娘,允熾……王爺他……的所作所為並不像您所說的那樣。他會違抗聖旨,阻止平亂,是因為他心系百姓,是因為他的仁慈與善良。」
深吸口氣,雖然身體不斷的顫抖,但只要一想到允熾,她就告誡自己要堅持下去。
「王爺他對民女說過,他這麼做,是不想朝廷鑄下更大的錯,是為了拯救天河鎮的百姓,是為了……為了他的父皇。在民女的眼里,他不該因此而獲罪,他是個為民請命的好王爺。」
「羅蝶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本宮面前,指責皇上,你的意思是--皇上做錯了?」徐皇後猛擊了扶手一下。
「皇後娘娘!」她驚恐的打了個冷顫,目光卻依舊堅定的直視著前方。「民女不敢!民女也絕無指責誰的意思。民女只知道,當那個貪官被斬首的時候,老百姓全都拍手稱快。當王爺要離開的時候,大家都夾道歡送,甚至大喊皇恩浩蕩……」
不知不覺間,眼淚從眼眶里滾落。因為想到允熾,想到和他相處的那些日子。
「王爺他是個不善言辭,不善表達的人。以前我也不知道,覺得他傲慢清高,說話傷人,也曾經誤會過他許多次……」她的心漸漸變得柔軟。「其實,他不是那樣子的。」
「在他看似傲慢的笑容背後,有著一顆熱情和善良的心。他同情弱者,公正嚴明,隨時伸出手去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我相信,他不是有意要頂撞皇上,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這話怎麼說?」皇後的口氣和緩了些。
羅蝶兒的胸口處傳來陣陣疼痛。「過去,我也總是和他頂嘴。那個時候,我也以為他是天生刻薄之人,對他有過許多的不滿與誤會……然而,到了關鍵時刻,他總是毫不遲疑的出手相救,將我納入他的羽翼之下保護著。」
他知道她女扮男裝,在軍中生活不便,便特意將她調到他的營帳里,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知道她家里有困難,就立刻為她的家人送去食物與生活必需品;知道西子山上的「亂民」有隱情,便親自前往調查……
「王爺對我的好,根本數也數不清。雖然他有時會裝作冷漠,說出口的話也非常傷人,但那並不是他的本意。或許,他是因為不好意思,才刻意隱藏自己的心意罷了……」她淚如雨下,情難自已。
她真是太傻了!一直以來,都不曾發現他的真心,所以,才會舉棋不定,總是對他有所懷疑。
其實,他對她的心意堅定如盤石,從未有過半分的動搖……她怎麼會無知到如此地步,完全無視他的一片深情呢?
她怎麼還能在他的面前,說出不信任他的話呢?
她咽下喉間的哽咽,提醒自己,現在不是她後悔哭泣的時刻,為了他,她必須更加堅強!
「民女不知道,王爺到底對皇上說了什麼,但是無論他怎麼說,都不會改變他一心為民、為朝廷、為皇上的心意。這一切,請皇後娘娘明鑒!包不能因為王爺和我的關系,就認定他徇私枉法,無視皇上啊……」
皇後只是沉默的看著她,一時間,殿內的氣氛變得凝重。
「若你所說屬實--」皇後緩緩開口,面色難測。「皇兒的確是為了百姓,為了社稷……可是,因為你的關系,才會讓皇上誤會了他。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我……」羅蝶兒的目光在瞬間變得倉惶。
皇後表情凌厲。「沒想到你一個平民女子,可以有這番見識,也不枉我兒因為你受到他父皇的責罰了。但是,皇家自有皇家的規矩,絕不會因為你而破壞。」
羅蝶兒再度抬起頭,這一次,顯得遲疑且驚懼。
「你應該听懂本宮的意思了,不必本宮一一說明了吧?」
她緩緩點頭,兩行清淚從無神的大眼里滾落。
羅蝶兒听懂了皇後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到底該怎麼做。然而她卻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心會痛到無法呼吸的地步?
她不是應該在得知他真正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離開他的準備了嗎?
「從你的言談舉止中,本宮可以感覺到,你不是目不識丁的女子,也算有點見識。為了我的皇兒著想,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皇後站起身,暗示著她們的談話即將結束。
「民女……知道!」咽下滿心的苦澀,她的聲音沙啞而無力。
「本宮可以信任你的話嗎?」皇後的目光探視般的,掃過她不斷顫栗的身子。「從此刻起,你能做到與我的四皇兒一刀兩斷,再無任何瓜葛嗎?」
「民女……」羅蝶兒揚起頭,一抹悲痛的絕望,從她清澈的眸子里掠過。「民女,可……」
「當然不可以!」就在她忍住劇痛,想要回答的時候,一個激烈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推開宮門,允熾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在他身後,跟著無可奈何的允麒與允璟。
「大膽!景泰殿連皇上也不曾不經通報就闖入!允熾,你實在是太放肆了!」
徐皇後氣得漲紅雙頰。「沒有本宮的命令,你給我出去!」
「母後!」不理睬皇後的警告,允熾大步走到羅蝶兒的面前,跪了下來。「兒臣在殿外已經听到了您和她的談話。兒臣無法忍耐,一定要對您說幾句話才行。」
如果不是被他那兩個兄弟阻止,他早就沖進殿里了。
「王爺……」羅蝶兒看著他怒氣逼人的俊朗臉龐。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都听到了。等以後,我再和你算帳!」允熾憤怒的目光帶著穿透力,掃過她掛滿淚珠的臉。
她真的就這樣放棄了!
他的母後甚至連威脅的話還都沒說出口呢!她的心里,真的有他嗎?
面容緊繃,巨大的挫敗感再一次向他襲來,甚至還夾帶著一種從未經歷過的恐懼與害怕。
難道,他真的會失去她?
「你听到我們的談話,那最好了。」徐皇後冷哼一聲,示意宮女關上殿門。「羅蝶兒已經表明了她的想法,你和她之間,已經結束了。」
「當然沒有結束。」允熾氣惱的瞪大雙眼。「不管她怎麼說,孩兒的心意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更不會讓她走。」
「王爺,我……」羅蝶兒再度想要開口。
「怎麼?」他凶狠的望向她。「你不要以為我讓你做決定,你就得寸進尺。我告訴你,你可以有你的決定,但我也有我的決定!所以,你這輩子都休想從我身邊離開。」
「可你說過,我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你也說了,我這個人有時候會言不由衷,我說出口的話,未必是我的真實心意。」挑高眉宇,他霸道的打斷她。
「你也太不講道理了。」緊抿住紅唇,她眼里透出一絲委屈。「怎麼能出爾反爾……」
「還不是因為你不听我的話!」允熾蠻橫的瞪了她一眼。「跪很久了嗎?腿酸不酸?」他口氣惡劣。
「不酸……」羅蝶兒低了下頭,略感不安的看向皇後。「皇後娘娘,民女還有話沒有說完。」
皇後一直冷眼旁觀的看著他們。
「熾兒,你先退到一邊去,讓羅姑娘把話說完。」
「母後,那也應該先讓她站起來說話。」允熾不退反進,眉宇緊鎖的走到羅蝶兒身邊。「我母後素有一顆菩薩心腸,所以,你先站起來吧。」
皇後挑了下眉毛。
「真是天下奇觀。老四眼里向來只有自己,現在居然也懂得關心別人了。」允璨低聲失笑。
「母後,就算您要懲罰老四,也不必連我們一起懲罰吧?我和老二,站得腿也酸了。」允麒微笑著說道。
「賜座吧……」
「我們呢?」允熾上前一步。「母後,千萬不能厚此薄彼。」
「你還有臉要本宮賜座?你惹的麻煩還不夠多?」皇後氣惱的望著自己的小兒子。
「兒臣與父皇,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意見不合,母後不必操心,兒臣知道該怎麼做。」他搶過宮女搬來的椅子,放在羅蝶兒的身邊。「至于她……」
允熾小心翼翼的將羅蝶兒扶了起來,她本想掙扎,但雙腿發麻,身體無力,只能任他擺布。
「她是兒臣認定了的女人,任何人都別想拆散我們。」他霸道的將她按坐在椅子上,堅定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關心,掃過她慘白的臉。
「是這樣嗎?」皇後冷冷瞥向他。「本宮怎麼覺得,羅姑娘她有話要說呢?」
「就算父皇母後反對,就算她因此而卻步,也不能改變兒臣的心意。」他的話是說給母親听,也是說給羅蝶兒听。「母後,您是一國之母,當然不會為難一個弱女子。不管有什麼怨言,都只對兒臣一個人說就好。」
「你是在告誡本宮,要你母後我……少管閑事?」皇後提高了嗓音。「真是太放肆了!允熾你……越來越無法無天,我看要再將你關進天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