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畫舫緩緩劃動,慢慢地駛離岸邊,裴珊瑚一面吃著糕點,一面欣賞著湖面的波光粼粼。
一道涼風吹拂而來,吹動畫舫四周的粉色輕紗;原本正在閉目享受夜風拂面輕涼感受的裴珊瑚已有些昏昏欲睡。
當她懶懶地睜開水眸,隨即驚跳起來,臉色大變,目瞪口呆地瞪著畫舫四周掛上的篝燈,竟有幾盞燃燒了起來。許是方才的一陣涼風吹來,讓垂掛的輕紗吹進篝燈里,火焰吞噬了輕紗,火舌逐漸往上蔓延……
「老張、阿木!快來幫忙滅火啊!」裴珊瑚連忙拿起一旁的茶水滅火,一面大聲嚷嚷。
在船前頭的兩人聞聲連忙跑了過來,瞧見火勢逐漸擴大,連忙加入滅火,一人連忙提著木桶去撈河水來滅火,手忙腳亂的三人,讓畫舫一陣搖晃。
裴珊瑚在畫舫搖晃時正攀上船身的護欄,打算重新系好輕紗,身形不穩的她,先是雙手在空中揮舞,接著驚叫出聲,摔進了河里。
噗 !隨著她落水,濺起一陣水花。
「三小姐!」
老張和阿木兩人臉色一白,看著在河里雙手拍打河面的裴珊瑚,急得連忙尋找長竿要救她上來。
現在雖然是夏季,但河水的冰冷仍是令裴珊瑚全身止不住地打顫,好在她會泅水,雙手一劃,正欲靠近畫舫。
等等!她有沒有看錯?有一艘金碧輝煌、比大哥的船大上一倍、船身刻繪著麒麟圖騰的巨大畫舫正疾速靠近他們的畫舫。
而站在船邊那道身著藍袍的俊美身形,正似笑非笑地盯視著她,那個男人隨著年紀的增長,記憶中修長的身形變得高大許多,但……一樣令她害怕。
「三小姐,快拉住竹竿上來!」老張不知從哪找來一根竹竿,將另一頭的竹竿拋到河面上,示意她快攀住竹竿上船。
「李煥,幫我瞧瞧那只落水的膽小老鼠,是不是就是我那個珊瑚小表妹。」一道訕笑聲冷冷地響起。
也在同時,金碧輝煌的巨大畫舫快速地來到珊瑚的另一側,讓她狼狽的模樣無所遁形。
「是二皇子!三小姐快上來啊!」阿木急忙叫喚一見著二皇子就嚇傻的三小姐。
「怎麼?珊瑚,需不需要我派人下去救你?」闕少麟雙臂環胸居高臨下,用他一貫的睥睨神情俯視她狼狽的模樣。
裴珊瑚清麗的小臉發白,只覺得浸泡在河里的身子似乎變得更冷了,下意識地做出每回見到他時唯一的反應,她深吸一口氣,潛進河水里,逃了。
「三小姐!」
老張和阿木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沉入河里,久久沒有再浮出水面,擔憂地正打算跳下河里救人時,一道咬牙切齒冷諷的渾厚嗓音響起,讓兩人的動作霎時停住。
「不用緊張,那沒用的膽小表早就泅水逃了。」這個沒用的丫頭,還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銳利的眸底掠過一抹寒光,拂袖走回艙房內。
李煥佇立在一旁,目光深思地注視著主子離去的背影久久,這才隨後跟上。
本來急著要跳進河里救人的老張和阿木听他這麼一說,這才想起三小姐的確是會泅水的。
兩人望著河面許久,確定平靜的河面沒有任何異狀,連忙走回船頭劃船回去。
珊瑚樓,一向是裴府最熱鬧、也是下人最愛停留的地方;只因這里的主子無絲毫嬌氣,又最容易和人打成一片。
裴府對下人和善在青龍城里是出了名的,所以裴府的下人若是有缺,通常大家擠破了頭也想進來謀求一份差事。當然,留下來的人一待,待上十年以上的大有人在。
這兩天,珊瑚樓異常安靜,所有的下人只要得空便會過來關心一下住在里頭的主子病情是否好轉。
前兩天的夜里,裴珊瑚渾身濕透像只落湯雞一般回到府里,可是驚動了裴府上下。在她刻意的隱瞞下,大家並不知道她是因為躲避二皇子才會泅水回岸邊,只知道她是為了滅火不慎跌落河里,當晚便發起高燒來。
這一病,讓一向很少生病的裴珊瑚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天,還下不了床。
「老張、阿木,你們兩個老實說,那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三小姐身體一向健康,若只是跌進河里,怎麼可能病得那麼嚴重。這一點,老爺和夫人都覺得奇怪,你們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事沒說?」
小院里聚集了一些下人,大家全是為了關心裴珊瑚的病情而來的。此刻,秋霞雙手插腰,一臉凶悍地問著陪著主子出游的兩人。
老張和阿木對看了一眼,老張這才小聲地吐露實情,警告大家千萬別多嘴。
「你們大家听听就好,別說出去。其實我們是遇上了二皇子,三小姐落水時一見著他,嚇得不敢上船,直接泅水逃回岸邊,這身子浸泡在冰冷河水里,少說也有二刻鐘的時間。這件事,三小姐特別交代別讓人知道。」
大家一听,全都嘆了口氣,這才明白,原來是三小姐遇上星了。
「所以,珊瑚是遇上二皇子,這才沒用地泅水逃走,才會病得那麼嚴重是嗎?」
眾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不悅的低沉嗓音。眾人一回頭,見到那一抹身著白衫的俊逸身形,全都嚇得低垂著頭不敢吭聲。
裴琥珀見狀,嘆了口氣,目光對上小妹的貼身丫鬟。「秋霞,珊瑚燒退了嗎?」
「回大少爺,三小姐仍然有點發燒,但已經沒有昨晚燒得那麼嚴重了,方才喝下藥又睡去了。」秋霞連忙回道。
「不好了!二皇子來了!二皇子往這來了,說是要探視三小姐的病情!」
一名丫鬟行色匆忙,一路嚷嚷疾奔進珊瑚樓,在跨進月洞門時,瞧見裴琥珀的身影,連忙閉嘴,急忙停下腳步,低垂著頭悄悄地躲進眾人里。
裴琥珀無奈地揉了揉劍眉,對這位尊貴的客人時不時的到訪,明知裴府不歡迎他,仍是故意常來走動,擺明了不安好心。尤其是他喜歡找珊瑚的麻煩,還真是多年不變。
「琥珀你也在這里啊,果然是個好大哥。」
戲謔的渾厚嗓音響起的同時,伴隨著一抹高大俊美的身形走進月洞門內,精銳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下人一眼,最後停留在裴琥珀身上。
「你們全都下去吧。」裴琥珀對著一干下人說。
眾人連忙低垂著頭魚貫離開,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珊瑚人病著,不方便見客。」裴琥珀一開口就拒絕讓他入內探病。
聞言,闕少麟仰頭笑得張狂,俊美的臉上充滿興味。
「琥珀,你此言差矣。本皇子可不是什麼客人,論輩分,我比你早出生幾個月,你還得叫我一聲表哥。既是親戚關系,又怎麼會是客人呢?再說我每個月都會來幾次,這府里上下我可是熟識得很,說我是客人未免顯得太見外了,若此話傳到母後耳里,只怕她又要難過了。」
這家伙拿皇後姨娘來壓他,以為他就會退讓了嗎?裴琥珀在心里冷哼。
「說得好,你的確不該算是客人。相反的,是與我們裴家關系十分密切的親戚。但你的所作所為卻不像是一個親戚該做出的事,尤其是你對珊瑚所造成的傷害。所以就別怪我們裴府上下只能把你列為客人之列了。」
裴琥珀處事一向圓融,待人客氣有禮,唯獨對他很難維持和善的態度。
「這件事已過了那麼多年了,本皇子也已經道歉了,此刻再提起,只會顯得你們裴家人心胸狹窄。」俊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話里有絲警告。「琥珀,你該明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更何況得罪本皇子絕對是百害而無一利。念在我們一場親戚關系,本皇子並不想與裴府交惡。現在我執意進去探視珊瑚的病情,保證不會打擾到她,若是你再不識好歹堅持阻攔的話,以後就休怪本皇子無情了。」
闕少麟臉上有抹陰沉,黑眸含著警告直視著他。他堂堂二皇子的身分,可不容許被人一再漠視,若是裴琥珀再無視他的話,那就別怪他狠心斬斷與裴府的情分了。
裴琥珀俊逸的臉上無一絲懼意,深深地直視著他眼底的陰狠,修長的身形一轉,走入裴珊瑚的寢房。
「進來吧。」
闕少麟唇角一勾。算這小子識相,高大的身形尾隨在後。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裴珊瑚的寢房里,繞過小廳,來到一座繪有山水畫的巨大屏風後,就見躺在床榻上陷入熟睡的裴珊瑚。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雙頰仍透著不尋常的緋紅,一頭黑瀑般長發披散在枕間,襯托清麗的小臉更顯荏弱;緊閉的兩扇羽睫,遮住一雙靈動的水眸。唯有此刻,一向好動的人兒,才能難得地安靜下來。
闕少麟走到床榻前,眸光深沉難測地注視著她睡顏久久,唇角微揚,冷哼,「膽小沒用的丫頭。」
話一說完,衣袍一揚,也不再多說什麼,大步離開寢房。
裴琥珀直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再回頭看著小妹的睡顏。對于三皇子執意探視小妹一事,還有他方才離去時的神情,心底浮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不禁凝眉深思,希望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