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放戲謔的聲音繼續在身後回響︰「這樣就放棄的話,即使我現在給你時間,以後遇到挫折,你是不是仍然會放棄?」
「你說什麼?」路言歡愣愣地轉過頭來。
葉放聳聳肩,「我不喜歡重復自己說過的話。」
「你是說……你同意給我時間?」
「我有說過嗎?」葉放雙手懶洋洋地插進褲兜。
「你有,你有說過。」路言歡跳起來指著他,那惡狠狠的表情仿佛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就會殺人滅口一般。
葉放黑亮的眼楮要笑不笑地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就在她的手指頭底下揚長而去。
「你……你……」路言歡那個氣呀——
但,轉念一想,嗯?有什麼關系?他幫她保住了武術社,一點就一點好了。她一點也不介意。
真的,她不介意。
開學之後的第一個周末,路言歡獨自回家。
特意繞過武術館的前廳,從隔壁跌打酒館的牆頭爬過來,再躡手躡腳地打開廚房後門。每個周末,都是武術館最忙碌的時候,老爸現在肯定被一群小表頭折磨得焦頭爛額,如果她準備好一切,再突然出現在老爸面前,一定會給他老人家一個大大的驚喜!
路言歡踢掉鞋子,奔到陽台上,把從學校換下來的床單、枕套一股腦兒塞進洗衣機里,看著洗衣機轉動起來,才轉身回房。
先換練功服!
路言歡興沖沖地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哇!」嚇得倒退一步。
「你躲在我的房間里干嗎?嚇死我了。」幸虧她沒有趕時間,邊跑邊月兌衣服。
「你回來了?」坐在書桌前的那個人沒有站起身來的意思。
「我要換衣服了哦。」路言歡邊說邊拉開衣櫥。
「又不是沒見過。」
路言歡「啪」的一聲甩上衣櫥的門,瞪他,「路冠軍,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男人右手托著臉,懶洋洋地看著她,「還是這樣的脾氣啊!」
「那、又怎麼樣?」路言歡的神情有些窘然。
「你會讓老爸覺得做人太失敗。」
「什麼?你別忘了,讓老爸覺得丟臉的那個人是你耶。」路言歡睨著他,不服氣地咕噥。
路冠軍將取下來擱在書桌上的眼鏡又拿起來戴上,「兒子已經是這樣了,你不想老爸再絕望一次吧?」
「我怎麼會讓老爸絕望呢?你等著瞧吧,我一定會重整中華武術館的聲威的。」
「喏,就是這樣。你總是憑自己的感覺做事,從來不顧老爸和我的感受。」
「路冠軍,自做自事的那個人是你吧?」路言歡嗤之以鼻。
路冠軍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你真的打算把武術社搞起來?」
「是!」
「那麼,比賽呢?社團之間的比賽你也打算參加了?」
路言歡心里咯 一跳,「既……既然……」
「我問你是不是要參加比賽?」路冠軍驀地站起來,打斷她。
「對啊對啊,當然是要參加比賽。」雖然心里越來越心虛,但嘴上卻仍然不肯認輸。
「你以為比賽拿第一是一件很威風的事嗎?你就那麼愛出風頭?老老實實待在學校里念書,對于你來說,就那麼困難?你忘了老爸曾經說過什麼?我們中華武術館里的人再也不會參加任何武術比賽。你都忘了?」
「那是老爸說的,我沒有說。」路言歡也激動起來,「我喜歡武術,喜歡參加能肯定自己的武術比賽,為什麼你們老是要阻止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阻止?如果我們阻止你,你這一身武藝又從哪里來?你只是不肯滿足,讓你不要鬧事,不要打架,不要逞一時之氣,不要跟人爭強好勝,這些,難道阻礙了你?」
路言歡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她真的弄不明白,既然學了武功,為什麼不肯努力去拿第一?為什麼要做縮頭烏龜?為什麼路家的「中華武術館」就只配教小朋友做游戲?
還有,為什麼大哥頂著全國武術冠軍的名頭,卻只甘願待在中學里做一名完全與武術無關的教導主任?
這些,都是為了什麼?
「大哥,為什麼你總是不肯反省?」
這一聲大哥,叫得路冠軍呆了一呆。自從他無條件退出國家武術隊之後,他這個妹妹就從來沒有喊過他哥哥。
「你總是說,一個女孩子不應該舞刀弄棒,不應該總是嚷嚷著要拿第一。但是,你不知道,我多麼恨,多恨自己身為女兒身。若我像你一樣,同為男兒,或許,我也可以擁有一個類似于‘冠軍’這樣響亮的名字,但,我只是一個女兒,我只能把酒‘言歡’。從小,我看著父親對你近乎于嚴苛的訓練,而你,總是能咬著牙硬挺過來,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多崇拜你。我崇拜你,我有一個名副其實的冠軍哥哥。」路言歡顫抖著,用力握緊了雙手,「可是,後來,我不知道為了什麼,你居然再也不肯用武,那一陣子,你跟父親賭氣,你常常不在家,最後,甚至鬧著要搬出這個家,那個時候的父親,變得多麼消沉,多麼灰心喪意,這些,你知道嗎?」
路言歡看著哥哥,眼光里交織著憤怒和絕望。是的,絕望,她沒有令父親絕望之前,哥哥早已令她絕望。
「你不記得從前的中華武術館了嗎?你再看看現在的武術館。不,我不會求你,不會靠你,你大可以縮在教導主任這個殼里做你的平安夢,可我不會,我不只是要挽救志尚高中的武術社,我還要挽救中華武術館!」
「放肆!」突然一聲怒吼,打斷了路言歡的豪言壯語。
兄妹兩人愕然抬頭。
「啪」的一聲,一個手掌印在路言歡白皙的臉龐上慢慢清晰起來。
「爸?!」路冠軍又驚又怒。
他的父親,總是這樣沖動和粗魯。
「有什麼話好好說,小歡還小。」他踏前一步,將呆怔得忘了哭泣的妹妹拉到身後。
「她還小?她不是很得意嗎?怎麼?中華武術館現在就要靠她這個丫頭片子了?」
「爸!」
「你給我滾開!我倒要問問她,她現在有本事了,威風了,做了明星高中的學生,是不是就可以把我的話不當話了?」
「我沒有。」路言歡忍住眼淚。
「你還說沒有?」蒲扇般的巴掌掃過來。路冠軍肩膀一側,那一掌便著著實實地打在他的肩上。
原本,他可以讓開的,即便讓不開,他也可以擋住的,老爸根本不是大哥的對手。可他,居然還是不肯用武!
室內陡然靜了下來,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半晌,才听得路老爹沙啞的嗓音說︰「你既然沒有忘記我說的話,就再給我記牢一點,我們路家的孩子,再也不進武術界,再也不會出現在任何武術賽場上。」
想不通,越想越不通。
老爸性格大變,整日借酒澆愁,分明就是忘不了過去輝煌的日子。
她只是想振作嘛,想幫武術館過回以前的日子,有什麼不對?為什麼大哥要阻攔她?為什麼老爸好似一副備受刺激的樣子?
為什麼?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嘶——輕一點啦。」拍掉韓得蟲的「蟲」爪子。
「哦,你以為我想浪費力氣啊?如果不是怕你明天頂著一臉青腫去學校,玷污了我們正泰跌打酒館的名聲,我才懶得管你呢。」韓得龍翻翻眼楮。
「說得也是,」路言歡郁悶地模模自己的臉,「我也沒有想到,被人打耳光不只是很沒面子,還很痛呢。」
「知道痛就好,下次別再惹路老爹生氣了。」
「我哪有惹他生氣?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嘛。」
韓得龍皺眉,「其實,我覺得路老爹說得沒錯,你一個女孩子整日喊打喊殺也確實不像……啊喲!」
「樣」字還未出口,腦門上已被重重敲了一記枕頭。
「我不管,反正,武術社我是一定要辦起來的。」
「你……」先退開幾步,免得被枕頭砸到,「不會是在跟某人賭氣吧?」
「賭氣?」路言歡的樣子果然很激動,「我跟什麼人賭氣?你忘了,武術本來就是我的愛好和夢想。」
「是是是,可是,現在冠軍大哥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如果你一意孤行,他絕不可能放任不管。」
「所以——」路言歡眼珠一轉,一下子撲到韓得龍身上,「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喂喂喂!你干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韓得龍被她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用力想掰開她的手。
「阿龍。」路言歡不但沒有松開的意思,雙手反而更緊地勒住了他。勒得他一陣頭暈眼花,外加惡心欲嘔。
暈!看來這不是美人計,而是——武力要挾!
韓得龍那個淚呀……
「咳、咳……你到底想怎麼樣?」
路言歡得意地笑,「讓你做武術社的社長怎麼樣?」
那不跟末代皇帝一樣嗎?不干!
韓得龍停止掙扎,「我不干,打死也不干。」
「那……」路言歡放開韓得龍,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如果小靜也參加呢?」
「小靜?」不可能。他怎麼也無法把雲靜跟三節棍、流星錘聯想在一起。
「你又不知道了。」路言歡橫他一眼,「你眼里的雲靜又漂亮又溫柔又善良對吧?可是,那是男孩子的看法,在女孩子眼里就完全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
「就拿我們寢室里那兩個跟雲靜一塊兒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女孩子來說吧,她們從來不跟雲靜說話,看見她就好像看見人民公敵一樣。所以,雲靜其實在女孩子中間是很孤立的。」
「是嗎?」韓得龍疑惑地看著她。
路言歡不屑地揚了揚眉,如果他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那就算白暗戀雲靜一場了。不過,現在的重點可不是這個。
「不過,你放心,現在的情況跟以前已經完全不同了,因為我的出現,雲靜一下子多了兩個朋友。所以,我說什麼,她一般都會听。」
「她听你的加入了武術社?」還是不能置信。
「沒錯。」
「真的?」
「喂?韓得蟲!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信!我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