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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費猜疑 第7章(1)

記歌繞珍叢行雲暮,

曾倚竹空憐翠薄。

而今遺芳獨坐,

怨書期訴與遼鶴。

——鄭文焯《憶梅蚊疵》

「丹霞山來的丫頭?我知道啊,是茴香嘛。」翠娘想也不想地說。

原來,她叫做茴香!

原來,她是他那個新娘的貼身丫鬟。

難怪,她時不時會對他露出那樣譏誚的表情。難怪,她會懂得那些藥性醫理,自小耳濡目染,想不會都難!

謝慕駿眸色一黯,煩躁地抓了抓凌亂的頭發。

「你頭上長了虱子?」南宮毅不慍不火的聲音。

謝慕駿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什麼叫長了虱子?」

這不是廢話嗎?他耶,豐神俊朗,瀟灑不凡的謝慕駿,怎麼會招惹到那種惡心的東西?

「那不然,你老是抓頭發做什麼?」南宮毅一副衙門辦公的口吻。

呃?

他不耐煩地招招手,「拿鏡子來。」

「哎。」身邊的女子趕緊起身,遞過來一面菱花鏡。

鏡子舉到眼前,那柔軟馥郁的嬌軀也順勢靠了過來,酥聲媚語︰「爺的頭發亂了,讓紫燕替爺梳一梳。」說罷,便要動手解他頭上方巾。

「你干嗎?」冷冰冰的語氣,嚇得她立刻縮回手來。

她是知道這個四少爺脾氣古怪,不好惹,那樣喜怒無常的個性,怕是只有紅荔才受得了吧。

今日,原是紅荔不在,綠柳也不知為了什麼,避不相見,這才輪到她和鳳蘭來服侍這位大少爺。

本想著,借這個機會攀上謝四少,日後,說不定還可與紅荔在軟香閣爭一日之長短,誰知,這個人卻完全不吃這一套。

氣煞她也。

紫燕訕訕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沒想到,謝慕駿又有意見了,「坐便坐好了,干嗎像沒長骨頭似的?」這里的女人,怎麼今日一個個看起來都是一副懶惰無神的樣子?

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紫燕詫異地瞄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每日前來,她早已看慣他的樣貌,這會兒听他如此一說,她定要以為他是初次出入風塵之地的道學先生。

然而,客人如何要求,她便需如何做。這是自小便從嬤嬤那里學來的道理,雖然極不情願,紫燕還是微笑著挺了挺背脊。

「四少爺,這樣可以嗎?」風情萬種地笑睨過來。

沒想到,那人面色卻更為青黑了,「四少爺是這麼叫的嗎?軟綿綿的,沒吃飯?」

聲音雖不大,卻已讓紫燕眼眶泛紅,面色惶恐。

這……這人要求怎地如此古怪?

嗚嗚嗚……難道看似風光的荔姐每日都是在受這樣的閑氣?

「四少爺,四少爺……」一迭聲短促而又清脆的叫喚,出自年齡最小的鳳蘭之口,「少爺別跟奴家們計較……」

「誰讓你自稱奴、奴奴的?」

鳳蘭一怔,閣子里的姐妹們不都是這麼稱呼自個兒的?但,客人不喜歡!好,那就換一個,「咱姐妹今日得罪了官人,妾身……」

「哼。」打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一聲,謝慕駿心情更糟。

今日,看什麼厭什麼,做什麼錯什麼,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怎麼會這樣?難道,這放浪形骸的游戲,玩了這麼久,真的厭了?倦了?

腦海里只一徑浮現那張含嗔帶怨的清麗容顏,越是告誡自己,她是危險的,是他所不能踫觸的,牽一發而動全身,若他還想繼續保持這逍遙快活的日子,便要離那個人遠遠的,若他不想攪亂他身邊那張龐大的親網、情網,他就不能再繼續探索下去,即便她引發了他再多的熱情與好奇。

然而,身體能夠受控制,遠遠逃離,逃到最能銷魂蝕骨、醉生夢死之地,思想卻不能逃離,不受控制,總是……總是在視線可及的範圍之內,尋找……她的蹤跡。

他瘋了嗎?

是瘋了吧?

雙眉苦惱地蹙起,一顆心如被冰火,時而冷時而熱,時而喜時而憂,進退維谷,患失患得。

「你們都下去吧。」素袖輕揚,南宮毅幫怔愣不知所措的二女解了圍。一向不苟言笑的方正面龐,此際,漾開一抹氣定神閑的淡笑。

迸怪!

謝慕駿翻記白眼,但心情不爽,懶得理會他莫名其妙的笑。

「你的話已經說完了,我會幫你照顧她,你哪里好哪里去,有什麼秘密任務就去執行什麼任務,現在,可以散了吧?」在這里也是無聊,再呆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既然南宮毅連姑娘都遣走了,他留下來不是更沒意思?

謝慕駿雙掌按桌,正待起身,突然,被南宮毅慢條斯理的一句話嚇突了眼珠。

「恭喜恭喜,我們風流倜儻的謝四少終于栽在女人手里了。」

「啪!啪!」甚至還配合了兩聲清脆的掌聲。

「什麼栽不栽的?你說什麼?」半撐起的身子威脅著橫過桌面,凌厲冷芒直殺過去。

「咦?我說錯了嗎?」偏偏,南宮毅可不吃他這一套,加上最近情場得意,心情好,所以話也較平日為多,「那個坐姿端正,說話清脆,態度不卑不亢的女人又是誰?啊——」故意頓一下,看他俊臉發綠,忍笑道︰「我記起來了,不就是你上次提過的那個丫鬟嗎?」

丫鬟!丫鬟!

他現在最討厭听到這兩個字!

「你少在那里自以為是,還是管好你自己吧。要不然,你這兩個月不在京中,小心有人乘虛而入。」白牙森森,露出某人的招牌邪笑。

要威脅人,誰不會呀!

南宮毅果然被唬住了,黝黑方毅的臉龐剎那變得好難看,「你敢!」

「我不敢?嗯哼……」

額上青筋暴突,南宮毅驀地按住劍柄,氣得直跳起來,「謝慕駿,你到底還是不是朋友?」

「呃?」開個玩笑而已,他的反應為什麼如此……

二人四目相對,一個雙目赤紅,一副好似只要對方說錯一個字,就要吃掉他的凶狠樣,而另一個……另一個……

「撲哧」一聲笑出來——

「哈哈哈哈……我不敢……我當然不敢。」被好友一句話就給撕破冷靜外皮的發狂樣給逗樂了,謝慕駿幾乎笑岔了氣,「你……你看看你……還是先顧著你自己吧,不知道到底是誰先栽在女人手里了?我還以為……還以為……拘謹守舊、律己甚嚴的南宮毅,是絕對不會輕易迷戀家族聯姻以外的女子的,誰知……誰知……哈哈哈哈……」

「你笑夠了沒有?」

南宮毅懊惱地瞪了他一眼,神情之間難免有些尷尬。

雖然他知道謝慕駿這個人一向口無遮攔、行事任性,但,卻仍然算得上是光明磊落,義信兩全之人,要不然,他也不會和他成為刎頸相交的朋友。

可是,那一刻,當他的表情語氣再再威脅到那個人時,他所有的冷靜理智便一下子全都飛去九霄雲外,難道,這便是愛嗎?

不由人控制,可以左右你的情緒的——愛嗎?

想到那個人,想到這個字眼,南宮毅嚴峻的神色霎時柔軟,線條剛毅的唇角邊也勾起了愉悅的淺笑。

「不要做出那種幸福得要吐的表情,看了讓人惡心。」

謝慕駿笑著笑著,陡然之間,所有的好心情都被南宮毅發自內心的微笑給擊飛了,只覺得心下一空,意興闌珊。

無聊!無趣!

他訕訕然地站起來,「知道你心急,我也不打擾你跟人話別,再見。」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慕駿。」

「嗯?」腳步一頓。又怎麼了?南宮毅從前不是這麼婆婆媽媽的呀。

不耐煩地轉頭,恰好看見南宮毅臉上那抹關懷的神色,深吸口氣,別過眼去,沒看見沒看見,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相愛無罪,記得要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眼前人!

誰才是眼前人?

澀然苦笑,謝慕駿什麼也沒有說,一直走出軟香閣,走出南宮毅的視線。

一個月後。

「小姐,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茴香詫然愣瞪著整裝待發的司徒聞鈴。

不會吧?現在都已經天黑了耶,小姐真要趕到城外的莫離山去幫謝三小姐采藥?

「嗯。」司徒聞鈴興奮地點一點頭,「我想到了!為什麼她剛來的時候毒性並沒有發作,到後來才慢慢嚴重起來呢?」

「為什麼?」茴香配合地敷衍了一聲。

每次小姐提到醫藥總是會雙眼發亮,亢奮異常。但,這次她好像不只是亢奮,而是精神異常了。

誰剛來的時候?

小姐到底在說些什麼呀?

「是凝神檀香啊!如果不是阿澄告訴我,她本來一直都在吸一種白色的毒粉,現在因為沒有吸才會毒癮發作,我還想不起來,她初來的時候正是吸了凝神檀香,才會看起來一切正常。」

「小……小姐,什……什麼初來的時候?什麼白色的毒粉?」這不是太奇怪了嗎?謝三小姐初來的時候?是她出生的時候嗎?她出生的時候也吸過凝神檀香?

茴香越听越糊涂。

司徒聞鈴先是一怔,而後失笑,是呀,她干嗎對茴香說這些?她根本不會懂嘛。

揮一揮手,將草簍甩上肩頭,「你早點睡吧,不用等我了。」

「明天早上去不行嗎?」

司徒聞鈴回頭一笑,「不行啊,明天早上王妃要送阿澄去大靈寺休養呢。」這一去,怕是需要好久才會回來吧?

想到這里,忽又憶起一事,好像這麼久了,她還從來沒有問過阿澄自己真正的名字,嗯,等晚上采了藥回來,抽空去問一下吧,不知道未來人的名字又是什麼樣的呢?

「小姐,不如讓我去吧。」茴香手快,一把搶過草簍。

司徒聞鈴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去?你知道酢漿草和金線草有何區別嗎?」

茴香只好悶悶地松了草簍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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