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
草際鳴螢,鷥落梧桐,
正人間天上愁濃……
支三階月地,關鎖千重。
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
行香子•李清照
為了引開敵人的注意,章董雲把馬匹放走,讓它們自己去尋找安全的地方。
頭頂上的風沙呼呼的吹,他們在背風的沙丘下匍匐著身體,雙手緊緊捂住口鼻,閉上眼楮,就怕強勁的風砂會從他們的五孔鑽入。
程浩天還把身上的衣服月兌下來,敞成一塊大布覆住兩人的身體,為了保護身材瘦小的她,他緊緊的把她守護在自己的臂膀下。
可他臂膀上的鮮血一滴滴的流下,沾濕了她的身子。
她不禁膽戰心驚,她是否做錯判斷,就這麼送掉了程浩天的性命?
「大哥,你還好吧?」她想抬頭問,但他的體重幾乎全壓在她的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我還好——」他聲音微弱的回答,感到體力迅速的流失——
他不禁自問︰他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這樣的音調更讓她擔心,他听起來好像快死了,可她不要他死啊!他還不應該死,至少在他知道她是誰之前他還不能死。
「大哥,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她勉強掙扎著起身,想看看他臂膀上的傷勢。
「痛!」他痛呼一聲,手臂上灼熱的痛楚幾乎奪走了他的呼吸。
「大哥,你仔細听我說,其實……哇!好嚴重的傷勢。」她驚叫出聲,他的傷口很深,似乎連骨頭都看見了!
她太低他的傷勢。「對、對不起!我不應該救你出來的,我應該去籌錢贖你的,對,對不起……」
他不喜歡她說話這般可憐樣,「說話別像……像個娘們——」這樣的軟語呢噥會讓他心動,可他不該對雲千里動心啊!
「可是我……我本來就……就是……,,
「嗚!好痛。」他慘叫一聲。
「怎麼了?」她緊張的想轉身看看,沒想到他整個身體的重量向她壓來,看來他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大哥,你放心,你如果死了,我決不會獨活,我會陪你一起死的!」她語氣堅決的許下承諾。
雙眼蒙朧中,他只听到這個聲音,什麼風啊沙的,頓時全都消失了。
一生得如此知己,甘願同生共死,夫復們求?他眼眶不自覺的熱了起來。
「不、不必如此…」他想阻止她這麼做,但他的身體卻不允許他說太多話,黑暗似乎快將他吞沒。
他得在昏死過去之前,把心里的話趕快說出口,不然他怕沒有機會了!
「賢弟,我…我喜歡你。」
她震驚的看著他的頭依無力的垂下,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心驚膽戰的叫道︰「程浩天!」
這一切她才發現,她竟然這麼在乎他。
風沙停了,她從昏迷的程浩天的身下鑽了出來,茫然的看著四方。
四周一片荒涼,她要怎麼搬運他?要怎麼把他救到安全的地方?
而那群她花私房錢雇來的土匪強盜,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現在她該怎麼辦?
目光凝視在遠方的一點,那里有一片荒涼的山麓,她記得好久好久以前,她跟爹曾經策馬去過那里,她爹告訴她說︰「雲兒,這邊有個隱密的千佛洞,沒幾個人知道,里面畫滿了栩栩如生的神佛…」
千佛洞?
她要把他搬到那里,祈求諸神諸佛大發慈悲拯救他!
她深吸一口氣,蹲子,把他沒受傷的臂膀繞過自己的肩膀,用力撐起他的身體,然後一步接著一步的走向那諸神諸佛的住處……
他感到全身炙熱、劇痛,尤其是臂膀的地方,更是痛得厲害,他已經到地獄了嗎?
「別動,程浩天!我叫你別動,你聾了是嗎?」
好大的膽子,是誰這麼大聲的跟他講話?難道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護國大將軍嗎?
「要死了!我叫你別動,你這樣子教我怎麼為你拔箭?」
拔什麼劍?
他全身上下唯一有劍的地方只有那里,但那個是…不,不行,怎麼樣都不能拔!要拔了它,他還有什麼顏面活在世間?
他掙扎,他怒吼,「不、不可以…」他勇猛的揮出一拳,揍向那個膽敢拔他的劍的家伙。
「啊!」痛呼聲響起。
他滿意的停下攻擊,想要告訴他,「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但發出來的聲音卻只是咕嚕嚕的響聲。
章董雲不敢相信的捂著被接腫的臉頰,昏迷不醒的人竟然還有力氣揍她?她太小看他的潛力了。但這麼不合作的傷患,她要怎麼為他治療啊?
把他搬來這個千佛洞,已經耗盡她的力氣,但如果放著他不管,他就會流血至死啊!
她不想他死,一點都不想。
慢慢的爬起來,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柔聲道︰「大哥,是我,雲千里,你的結拜兄弟啊!」
雲千里?
他記得跟他躺在同一張床上,然後他好像開始對他動手動腳……他怎麼可以對男人動手呢?
「大哥,你不要動,讓我踫你,讓我撥你身上的箭好不好?」
他只要別再亂動就行了。
什麼?
為什麼不行?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呢!
「好吧!我幫你抓一抓。」
「啊!」她馬上痛呼一聲,捂著另一邊的臉頰迅速往後退,這個男人竟然……竟然又打她!
到底是為了什麼?
「氣死我了,我不管你了,死了活該!」她氣呼呼的站起來,
抬頭一看,滿天的諸神諸佛正和藹的看著她,好像在說——你不該在我們神聖的殿堂里見死不救。
她轉身看他,只見他一臉的蒼白,臂膀上鮮血流個不停,就算是個陌生人,她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包何況他還是她的丈夫。
她一咬牙,又回到他身邊,她的聲音更柔了,「浩天,求求你,讓我救你,不要再反抗了,我沒有多少的力氣,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
「你……你是……」這聲音好美,是仙女下凡嗎?
「我是章董雲,是你的妻子,你還記得吧」」’就怕這個死沒良心的早把她忘了。
章董雲?
他記得,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那個害羞得不敢講話的小女子,他還記得她在他身下是怎麼樣的顫抖——不過,她卻把他休了!
「浩天,讓我為你療傷,等你好了之後,你要怎麼罰我都可以,好不好?」她擺低姿態,只希望能替他止血。
當然好,等他好了之後,他一定要「好好」的懲罰她,讓她知道讓丈夫丟臉的下場。
她驚喜的看見他竟然不再亂動了,連忙握住他的臂膀。
原來要「以柔克剛」啊!這下,她抓到訣竅了。
就著身邊僅有的東西,她勉強幫他處理完傷口,在這過程,她一直听到他的肚子咕嚕咕嚕作響,不知道他多久沒進食了?
哦!可憐的階下囚。
所以,她現在必須去找東西幫他填肚子,順便找一些藥草幫他療傷,只是,在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她要到哪里找得到食物和藥草啊?
不,她不能沮喪!
撕上的衣服作成條狀的繩索,為了預防他昏迷中亂動扯到傷口,所以,她決定把他牢牢的綁起來以防萬一。
然後再開始她辛苦的荒原生活。
這樣的日子已經經過了三天!
這三天來,她沒日沒夜的照顧他,沒一刻休息,就為了怕他亂動,讓傷勢惡化。
她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天哪!怎麼還是這麼熱?
她憂心仲仲的把布條浸濕,小心的擦拭他的身體,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他身上有幾道疤、有幾根毛,她都背熟了。
連他那洞房花燭夜把她弄痛的「罪魁禍首」,也教她瞧個仔細,現在一看到它,她竟然沒有一點害羞的感覺,因為她為他擦身子擦到麻木了。
「水仙!」
她警覺的抬起頭,俯低頭靠近他的耳朵,「浩天,你說什麼?」
沒想到他的手就這麼纏上她的腰,用力把她往他的身上壓,「水仙,我要你!」
這下,她可听得一清二楚。
頓時一股怒火熊熊冒了上來,她毫不客氣的壓在他的身上,「你在叫誰呀?」
但他渾然不覺,兀自高興的說︰「你今天薰的是什麼香味?好香啊!」
香?
真是笑話,為了照顧他,她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恐怕全身已經發臭得連蟑螂都不敢靠近,他竟然說香?
「我薰的是屎味,很對你的胃口是嗎?」她理直氣壯的揪住他的耳朵問。
但他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反而笑了。
「水仙,我喜歡你這樣子舌忝我。」
他昏了頭啦!
她的視線移到他的身上川這才發覺他那只沒受傷的手已經粉不客氣的在她身上模來模去。
「你以為你在于什麼?」她嚴厲喝斥。
「水仙,你別裝了,快,快把你的衣服月兌了!’」他急聲催促。
「月兌你個頭啦!」她更用力拉扯他的耳朵。
「你不月兌,那我來幫你。」
說著,他就要舉起他那受傷的手臂,看得她心驚膽跳,連忙壓下那只不安分的魔爪。
「別動,千萬別動!」她緊張兮兮的阻止他。
「水仙,你在干什麼?快月兌啊!」他的聲音近乎怒吼。
「好,我月兌。」她咬著牙道,要不是怕他傷了自己,她才不會這麼犧牲呢!但她今天的虧可不會白吃,等他們平安回去,她一定要追討回來!
在恍恍惚惚中,有種幻覺,他一下跟水仙,又一下子跟雲千里,尤其是跟雲千里次數之頻繁,害他噩夢連連。
不應該,他怎麼可以如此妄想一個男人的身體呢?
「來,大哥,這是我熬的熱湯,你多少吃一點,這樣身體才好得快。」
這是雲千里的聲音,走開,他不想再跟雲千里有任何牽扯,就算他要請客也一樣。
「別這樣,大哥,你不吃點東西,你的身體怎麼會好呢?」可這聲音听起來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他不喜歡雲千里為事苦惱,他好想說︰「好吧!我吃、我吃。」但張開的嘴巴發出的聲音,卻老是咿咿嗚嗚。
就在他試著喊出一些聲音的時候.他感覺到一種柔軟的觸感貼上他的唇,軟軟熱熱的,像是人的嘴唇——
接著,就有東西進入他的口里,好像是食物,卻有種特殊的味道。難道雲千里用嘴把食物嚼碎了再喂他?
他想吐出來,身為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吃人反哺的東西?但,如果不吃,他就不會好,身體不痊愈,雲千里勢必會一直這樣喂他。
他才勉為其難的吞下。又感覺到「他」的嘴唇靠了過來,一種口濡以沫的親呢感覺立刻涌上來,他突然有種預感,他這輩子是擺月兌不了雲千里了。
除了雲千里,他這輩子恐怕不會再看上任何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帶著這分認知,他又沉沉入睡…
靶覺像是睡了好久好久,可他耳邊淨是雲千里的聲音,而他的身體清楚感受到雲千里的踫觸,然後他的便難以控制的蘇醒了過來。
「大哥,你又要了呀!
「他」的聲音充滿無奈,不過他知道,到最後,「他」終究會順著他。
丙然,過了不久,他就感受到自己被包含在一層柔軟——「他」的身體里。
他好感動喔!為了救他,雲千吳見然也把身體給賠了進去,雲千里這般的‘情深義重,他怎麼可以辜負他?男人又怎麼樣,只要有情,管他性別如何,為了報他的救命大恩,他決定「以身相許」!
等他醒過來,他就要告訴雲千里,讓他倆一起白頭到老吧!
終于,他醒了。
入目的第一眼,是滿天的神佛。
這里是千佛洞?他怎麼會到這里來?
他才想起身,手臂便傳來劇烈的的痛,他低眼一瞧,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了,雖然不漂亮,但很扎實。
多虧了雲千里的細心,他才能夠活命。
但雲千里呢?
正想著,就看到章董雲手上拿些藥草,走進來就叫︰
「大哥,你終于醒了?」她立刻奔了過來,努力的把他扶起來。
從她身上傳來一股沐浴餅後的味道,「你…去洗澡?」他的聲音卻嘎啞難听得很。
「是啊!再不洗,我就要發臭了,幸好兩里外有一條小河。」
兩里外?好遠的距離啊!
咦!她那不是每天都要走上這麼一段路為他取水嗎?
「這些天,苦了你了。」他由衷的向她道謝。
她搖著頭,「不會,至少你醒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她會內疚一輩子的。
「還有…我有造成你的痛苦嗎?」他微撇開眼,不敢直視她。
「嘎?」她歪著頭,表示不解。
「我們…不是做了很多次嗎?」他發現真的滿難啟口的。
她驚喘一口氣,「那時你醒著?」不會吧?
「我沒醒,不過,我感覺得到…對不起,我竟然…他真的沒辦法親口說出那件事。
「算了,事情過了就把它忘了.你別放在心上。」她灑月兌的揮揮手,反正她又沒有損失,相反的,她還挺喜歡那個那個的。
「不,不能忘!你放心.我會負責的。」他真誠的對她說。
昂責?他要怎麼負責?
他現在可是還把她當成男人,從每次相好的時候,他老低聲叫千里就知道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該不會異想天開…想要娶她吧?
「你要怎麼負責?」她真的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