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時,為了怕沈德容的父母起疑,楊適不得不先送德容回家。
「用走的好嗎?」楊適問。
「好!」沈德容心里明白,楊適是希望多些和她相處的時間,縱使是短短的一段路。
到了沈家巷口,兩人的手都還緊緊的握著。
楊適說︰「快回去吧!免得你爸媽起疑心,等阿楠一聯絡上他叔父,我就送你走。」
她點點頭,低聲的說︰「好,我進去了。」
然而楊適還不舍得放開她的手,她往前走了兩步又被拖回來,兩人都不禁笑了出來,但甜蜜里又有幾許無奈,因此覺得這種時光格外寶貴。
楊適瞥見沈家的大門開了一條縫,女佣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張望,恐怕是覺得德容今天回家的時間比平常晚了,所以出來看看。
「你爸媽要佣人出來找你了。」
沈德容轉頭,見女佣已經杵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女佣一臉焦急的走近她,「小姐,你可回來了!那個曹軍長來了好一會兒,還帶了好幾大箱子的禮,現在正在大廳里跟老爺聊天呢!」
沒想到事情比他們預期的更加緊迫,沈德容氣悶的跺了跺腳,而楊適則按捺著不安的情緒說︰「你先回去敷衍一下,千萬別亂來啊!」
她點點頭,萬般無奈的跟著女佣進屋去。
然而楊適仍舊在巷口佇立著,月亮漸漸升了上來,迷蒙的光線卻使他陷入一種暈眩的狀態……
楊適一睜開眼楮,就看見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臉和他面對著,他嚇了一跳打算坐起來,可惜卻感到渾身無力,幾乎到動彈不得的地步。
盧璧人見他忽然睜大眼楮,自己也給嚇了一跳,「你怎麼忽然醒了!?」
楊適掙扎了半天,問︰「我的朋友呢?」
這一問,盧璧人倒有點迷糊了,方才他在睡夢中一直叫著沈德容的名字,這會兒不知他問的是丁懷楠還是那個沈德容?
「阿楠呢?我剛才好像听見他在這里跟你說話……」楊適幾乎連講話的力氣都沒了。
「他到外面幫你換冷毛巾,你一直在發燒。」
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的重病者,可恨車上沒有醫生,她還真擔心這個叫楊適的男人撐不到上海呢!
「我想喝水。」楊適虛弱的說。
盧璧人點點頭,正要拿水瓶替楊適倒水時,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楊適立刻意識到有狀況,盧璧人也警覺的貼近門口問︰「什麼人啊?」
外面一個宏亮的聲音說︰「盧小姐,听說有兩個歹徒逃到這列火車上,為了你的安全,我們隊長要我們過來搜查一下。」
「我這兒沒事,你們到別處去搜吧!」盧璧人忐忑不安的想打發他們。
「小姐,為了安全起見,麻煩你開個門!」對方仍固執的守在門外。
楊適知道不讓對方進來搜查,只會令人更加懷疑,因此對盧璧人使了個眼色。
盧璧人知道他的意思,遂對外叫道︰「那你們等等,我在睡覺,讓我加一件衣服就給你們開門。」
其實臥鋪極窄小,總不可能把楊適像衣服一樣疊進衣箱里,但最後也只有冒險開門了。
盧璧人身上裹著毛毯,一臉不耐煩的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睡得正熟呢!」
她仍擋在門口,絲毫沒有要讓走道上那兩個著軍裝的男子進來的意思。
「听說有兩個歹徒跑到車上來了。」其中一個人邊說邊向里面探了探頭,只見鋪上凌亂的放著貼身小衣及絲襪。
盧璧人瞪了他一眼,「看夠了沒有?我爹地要是在這邊絕對饒不了你。」
探頭的那人給說得一臉悻悻然。「我們是擔心歹徒藏匿在這里會對盧小姐不利。」
「這個臥鋪就這麼丁點大,多進來兩只螞蟻都嫌擠,怎麼有可能藏匿兩個歹徒呢!?」
旁邊另一個軍人趕忙說︰「既然盧小姐沒事,那我們就走了。」
「謝謝關心!」盧璧人把門關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真是驚險啊!
楊適剛才一直躲在盧璧人身上披著的大毛毯下面,追緝的兩個軍人走後,他幾乎又要昏過去,盧璧人趕緊將他攙到床鋪上。
「你撐著點,天一亮我們大概就可以到上海了,我給你介紹一個醫生,他醫術很高明的,你的身體一定很快就能康復。」
「我不要緊。」楊適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說︰「麻煩你替我到外面看看,阿楠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才說著丁懷楠已經回來了。「我剛才看見那兩個軍人過來搜我們的臥鋪,他女乃女乃的真是嚇死我了。」
「你去哪兒了?我們還以為你被抓走了呢!」盧璧人玩笑道。
「我等著看他們下了車我才進來的。這列火車前前後後我都看過了,只剩下我們這些死老百姓,今晚我可以好好睡幾個小時了。」
楊適過意不去的對丁懷楠說︰「我連累你了。」
「可不是嗎?誰教我倒霉,偏偏跟你是兄弟,但人家盧小姐招誰惹誰了?跟咱們兩個臭男生擠在這里。」丁懷楠苦笑著看了盧璧人一眼。
盧璧人忙道︰「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吶!」丁懷楠笑說。
楊適氣若游絲的對盧璧人說了聲︰「謝謝你!」
「不用客氣!」盧璧人的心忽然狂跳了幾下,她老覺得楊適的眼楮有一種特殊的磁性,彷佛像吸鐵般的把她的心思都吸了過去。
「咦,你臉怎麼這麼紅?」丁懷楠盯著盧璧人問。
盧璧人伸手模模臉頰,果然熱烘烘的,她掩飾著起伏不定的情緒說︰「大概這里面的空氣太悶了吧!我到外頭去透透氣。」
盧璧人走出臥鋪車廂後,丁懷楠對楊適扮了個鬼臉,「我看盧小姐對你有點兒意思。」
楊適本想叫他別胡說,但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突然一陣暈眩整個人又癱了下去,像是掉進了一潭深不可測的大漩渦里……
丁懷楠見狀立即上前扶住他,著急地叫︰「楊適,你怎麼了?」
罷走出臥鋪的盧璧人听見叫聲,立即又回身沖進去,她看著丁懷楠問︰「他又怎麼了?」
「又昏過去了。」
兩人將楊適安置好後,盧璧人看楊適在昏迷中仍毫無意識的低喃,她輕嘆口氣問丁懷楠︰「他似乎有很多心事?」
丁懷楠看著楊適,深深地嘆了口氣,緩緩地道出他們逃出北京的過程。
楊適從來沒想過會這樣帶著沈德容倉皇出走。
本來,丁懷楠在上海的叔叔打了電報過來,說已經替他們安排好住宿的地方,隨時歡迎他們去玩,豈知他們根本是逃命啊!
他和沈德容在江邊被曹軍長派出來的人團團包圍住,朔風蕭蕭,他們倆分別給架上一輛黑色的軍車,車子直駛軍長的府邸;而後楊適被捆綁在屋外,一連數天雨打、日曬的折磨……
曹軍長押著沈德容在陽台上看楊適受盡折磨的樣子。
「想英雄救美?呵呵!謗本是自不量力!」曹軍長張著嘴放肆的狂笑。
沈德容眼楮眨也不眨的望著楊適,冷冷地對曹軍長說︰「你把他折磨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要的東西向來沒有人爭得過我,何況是我要的女人。」曹軍長咬牙切齒的說︰「我大可以一槍斃了他,但是這麼做太便宜他了,我要他慢慢的死,他會對自己愚蠢的行為後悔不已的。」
「我求你放了他!只要你肯放了他,我會死心塌地的伺候你。」沈德容的雙眼飽含著哀怨的淚光,她知道再這麼下去,楊適恐怕就要命喪于此了。
「你在跟我談條件?」曹軍長挑高了眉。
沈德容冷靜的說︰「沒錯!」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楊適安全的離開這里。
曹軍長威嚴的丟下一句話,「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跟我談條件!」
「所以那些女人也永遠不知道該怎麼樣討你歡心。」沈德容毫無畏懼的迎視他的目光。「再說一次,放了他,我的心跟我的人,都是你的。」
曹軍長頓了兩秒,這是決定楊適生死的一刻,沈德容的心整個都揪在一起,如果他不願放楊適一條生路,她會立刻從這個陽台跳下去,了此殘生。
「我答應你!」曹軍長終于勉為其難的點了頭。
楊適被松綁後立刻讓人驅出大門。而由于丁懷楠買通府里的丫頭,苦守在附近打听楊適和沈德容的消息,因此楊適一月兌離險境,丁懷楠便立刻背著他往鄉下地方避難。楊適經過幾天的折騰已憔悴得不成人形,丁懷楠本打算讓他在鄉下的老家養好病再離開北京,不料卻傳出了沈德容跳水自殺的噩耗。
曹軍長在震怒之余,派人放了一把火燒了沈家,同時下令緝捕楊適以泄他心頭之恨。
丁懷楠緩緩敘述完事情的經過後,對盧璧人說︰「我們逃亡的日子就是這麼開始的。」
清晨和煦的曙光從車窗透了進來。上海就要到了吧!一進入上海租界區,曹軍長可就拿他們毫無辦法了。
丁懷楠沉重地望著昏迷中的楊適,「上海就要到了,你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