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明保齡球館
午後閑暇時刻,蘇子藜坐在走道後邊的高腳椅上,撐著下顎窮極無聊的看著一群年輕小伙子打著保齡球,瞧他們每個「肉腳」的技術與分數,心里不禁微微的感到好笑。
看了看表,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只要再忍耐兩個小時就可以下班。她正這麼想,怎知不經意的一個晃眼,身前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人影。
「嘿,好久不見呀!」
乍听到來人的聲音,她瞪大眼先是一愣,而後大大的嚇了一跳,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
「你、你來這里做什麼?」
「來找你呀,听堂哥說你在這上班,所以特地來找你聊聊嘍。」徐家凱嘻嘻一笑,但那笑意卻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聊聊?」蘇子藜勉力吞下一口不安,知道他的出現絕非只想聊聊,過往舊事一頁頁的被翻起在腦海之中,她多少明白自己面臨到一個大難題。
「看你和我堂哥倒是挺像一回事的,怎麼,這回來真的?」
「我是真的喜歡他,你不會是想找我麻煩吧?」她防備的問。
「拜托,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你的防人之心也太重了,我不過是想和舊情人閑話家常一番……」
「把話說清楚,我幾時成了你的舊情人?」她氣急敗壞的連忙打斷他。
「當時我確實有那個意思要追你,只不過當時你和王秉忠正打得火熱,眼里完全容不下我這個人。」
「徐家凱,如果你是想要趁機用這些事情威脅我什麼的話,我告訴你,我不會怕你的,我蘇子藜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不必等你和徐耿諒告狀,我自己就會親口跟他說的。」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和王秉忠這個人渣有所牽扯,沒想到卻跑出這個痞子徐家凱。
「喲,這麼坦蕩蕩啊?」他裝模作樣的故作驚訝狀。「看來當年你和王秉忠的事都是別人亂傳的嘍?」
「亂傳?亂傳什麼?」
「傳你為了他拿掉過一個孩子啊。」他大咧咧的聳肩說道。
「胡說!」子藜反應激動的怒喊,又急又氣的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吼︰「我跟他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不要亂說!」
「嘿,輕松點,我不過是隨口提提,你別那麼激動好不好?」徐家凱畏懼的縮著脖子大退一步,面對其他人的異樣注視,他真是大感吃不消。
「隨口提提?你今天跑來和我說這些只是隨口提提?」
「蘇子藜,你不會真認為我是那種混蛋家伙吧?我跟你無冤無仇,干嘛沒事扯你後腿?」
「那你到底是來找我干嘛?」
「好,你別緊張,也別死揪著我的領子不放,好嗎?」徐家凱試著想把她的手指從他領口扳開,但她的力氣出奇的大,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子藜的眼楮布滿血絲,她氣得渾身發抖,不知名的恐懼卻也同時爬上心頭。
「你到底想怎樣?想勒索,你可比我有錢百倍;想威脅我來幫你做什麼壞事,我可是寧死都不干的。」
「是是是,真沒想到我徐家凱在你心目中是這樣爛的人,」他怨嘆的搖頭。「直接跟你說吧,我之所以會來找你,完全是我阿姨的意思,也就是徐耿諒的媽媽。」
她聞言錯愕的放開了手。「什麼?」
「那天你走了以後,她就一直逼問我有關于你的事情,叫我好的、壞的、听過的、知道的,統統要說出來,不過你安啦,我什麼都沒說,假裝和你一點都不熟,不過是在學校里知道你這號人物罷了。」
「然後呢?」盡避對他的話半信半疑,但她不得不听下去。
「然後她就要我去向別人打听有關于你的事,因為……」
「因為她不喜歡我,對不對?」她勇于接受事實的自動補上這句話。
他揚揚眉,頗為同情的再嘆口氣。「看來你也是心知肚明的。沒辦法,我阿姨這人就是比較勢利,覺得你肯定是因為錢才會和我堂哥在一起;話說回來,如果今天你是我女朋友的話,我媽肯定會高高興興的接受你,因為她可是天底下最好、最明理的媽媽了……」
「不要把話題扯開!」她嚴肅的板起臉來。
他可憐兮兮的作出飲泣樣。「好凶哦,我真的有那麼差嗎?」
「都幾歲的人還扮頑童,你夠了沒有?」
「你還不是一樣,不論是十六歲還是二十一歲,講話還是那麼粗魯,也難怪我阿姨想挑你毛病了。」
「我那天可是既溫柔又有禮貌,才沒像現在這麼粗魯。她會不喜歡我,全是因為我學歷不高、又是窮人家出身;若我今天換作是個名門閨秀的話,就算講話粗魯,她也會閉著眼稱贊我的。」
「反正我這次來找你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奉勸你趁早離開徐耿諒,不是因為我嫉妒他和你在一起,也不是因為我阿姨不喜歡你,而是你這種個性一旦嫁入了徐家,肯定要吃苦頭、踫釘子的。」
「那又怎樣,你以為我吃不了苦、怕踫釘子嗎?」
「我知道我這麼勸你沒啥用,不過記住我的話,徐耿諒是個孝子,你最好斟酌一下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這是你挑撥我和徐耿諒感情的另一個手段嗎?」她冷冷的瞪著他。
「隨便你愛信不信嘍,我言盡于此。」他悠哉的攤開手。「反正過幾個月我夜二專畢業就得去當兵了,你真嫁進了徐家,我想幫你也沒辦法。」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很高興在你當兵之後再嫁給徐耿諒的。」她不領情的別開臉。
看著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憎惡嘴臉,徐家凱兀自搖搖頭,再三地嘆了口氣。看來,他是白來這一趟了。
「好啦,既然我這麼不受歡迎,也就不跟你多說,我走了。」他把手一揮,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瀟灑的很。
「什麼跟什麼嘛,簡直是莫名其妙。」她嘴里碎碎雜念,心中的思緒更加起伏不定。他會是一番好意?哼,鬼才相信呢!
可是,原本就不確定是否真要嫁給徐耿諒的她,這會兒就更加不確定了。
為什麼只是單純的愛一個人,卻不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在想什麼?」
觸模著她頸子到腰際的那一片光滑肌膚,徐耿諒湊到她耳邊輕聲問。
子藜側身背對著他,一手撐在臉頰底下思緒出神。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她緩慢的搖著頭,另一手拉緊了蓋在身上的羽毛被,淺淺的寒意仿佛爬上她的身軀,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小小冷顫。
「冷嗎?」他注意到她的手臂起了雞皮疙瘩。「我去幫你關窗子。」說罷便預備下床。
「不用了,不是那麼冷。」她轉過身來阻止他。
徐耿諒望進她眼底的一片憂郁,更加心疼的緊緊擁住她。
「你到底是怎麼了,這幾天都悶悶不樂的,有什麼事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都已經說過我沒事了。」
「是嗎?你臉上的表情明明就告訴我‘你有心事’這四個大字,你還不肯說。」他深深皺起居。「我們都快要結婚,兩個人等于是夫妻了,怎麼你還要和我鬧別扭?」
「……你確定你要娶我?」她直勾勾地望住他。「我可是連半點像樣的嫁妝都沒有,而且我既不溫柔也不賢淑,說不定你日後會反悔……」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我要反悔早就反悔了,何必等到現在?而且我不娶你要娶誰?難道你還懷疑我對你的用心嗎?」他又氣又急的看著她。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會想告訴我你不想嫁給我了吧?」
「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想和你的父母同住。」她抿住唇。
「我們不是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嗎?你也答應過我的,為什麼現在又後悔了?你明知道我是獨子,不可能搬離開家里,如果你一定要堅持這一點,豈不是故意在為難我?」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的處境會有多麼艱難!」她忍不住坐起身來頂撞回去,並且賭氣的將睡衣穿回身上。「你們家那麼有錢,你爸媽一定會看不起我這個窮酸人家的女兒。」
「請你不要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加到我父母的頭上,他們不是這種人,他們從沒有在我面前說過你不好,也從沒有反對我們在一起,甚至沒有講過一句挑剔你家世的話,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他們?」
「是嗎?是這樣的嗎?」憋了好幾天的話,終于還是忍不住了。「那你媽媽為什麼跟徐家凱問東問西的,好像存心想和我過不去?」
「家凱?怎麼又扯出個家凱來?你和他到底是怎麼認識的?」猜疑一下子就在他的心中延伸開來。
「同一間學校的當然會有印象,不然你以為呢?」
「那你怎麼知道我媽跟家凱問東問西的,是不是你和他有聯絡?」
「是他自己跑來保齡球館找我的,干我什麼事?」
「他到保齡球館找過你?」他愕然間沉下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竟然瞞著我沒說?」
「我能說什麼?說你媽媽打從心底不喜歡我,所以要徐家凱來轉告我,休想嫁入你們徐家大門嗎?」
「不可能!我媽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他氣急攻心的粗著聲音。
「是嗎?那你的意思是我在挑撥你們母子間的感情嘍?」子藜愈想愈生氣、愈想愈灰心,干脆下床找衣服到浴室里一一穿上。
「你現在在干嘛?」只見徐耿諒大咧咧的跟著下床來到浴室門口,大力的敲著門板。「都幾點了你還想出門?」
「我不想和你說話,我要去找朋友!」她砰地一聲打開門,繃著臉換好衣服走出來披上外套。
「朋友?你有什麼朋友來著?」
「別以為只有你徐大少才有一卡車的朋友,我蘇子藜雖然不得人緣,但還不至于沒地方去。」
「一定是那個秦雨安是吧?除了她,你不可能再有別的朋友了。」他加重力道拉住她的手臂,卻還是被她的蠻力使勁甩開。
「你不要踫我!反正也已經十一點了,你也該像個孝子回家去了,我愛到哪就去哪,不要你管!」
「子藜,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不要老是意氣用事可不可以?」他深吸一口氣,試著緩和語氣和她溝通,但她那凌厲的眼神卻不願妥協。
「我現在很煩,不想再和你多說了。」
把話匆匆一扔,她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門,徐耿諒呆立在那扇門之後,只能放任她去尋求她的自由。
到達鐵皮屋已是深夜十二點了,雖然覺得這個時間不太妥當,但蘇子藜還是厚著臉皮按下門鈴,期待秦家兩兄妹還沒入睡。
好半晌,門被打開了,秦洛剛頂著濕濂灑的頭發前來應門,見著她又是一怔。
「呃……我……」子藜突然間沒個恰當的詞可說。
「先進來再說吧。」秦洛剛打斷她未完的話,自行返身入內。
客廳仍然是收拾得相當干淨,她默不作聲的坐下,看到他從浴室里拿了條毛巾出來擦頭,納悶著雨安怎會這麼早就睡了。
「和男朋友又吵架了?」
她垂下頭不語,答案明白的很。
「雨安今天恐怕不會回來,她到峻恩那過夜了。」他聳肩說道。
「是……是嗎?」
「你這樣子跑出來,他待會兒不會又直接跑來找你嗎?」
「雖然他知道我在這里,不過他不會跑來找我的,因為這次不比上次,上回是鬧分手,這回只不過是我想出來透透氣罷了。」
「你和他不是都論及婚嫁了,怎麼還有那麼多架好吵?」
「……你不會懂的,反正,像我這麼糟糕的女孩子,是不適合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的。」
秦洛剛看了她一眼,似乎讀出她心中受傷的情緒。他把手中的毛巾放下,轉而去倒了杯咖啡給她,並且在她身側坐下。
「我想,他們家即使很有錢也稱不上是豪門吧?你顧忌太多了,說不定沒你想的那麼恐怖。」
「問題是他媽媽不喜歡我,還透過別人調查我的事情,讓我覺得自己很不堪,你知道嗎?」
「透過別人?」
「天曉得會有那麼倒霉的事情,徐耿諒的表弟是我同一屆的高職同學,而且更慘的是……他表弟還追過我。」
秦洛剛微感驚訝的停頓幾秒。「那你和他表弟……」
「什麼都沒有!不過在當時我拒絕人的方法是很毒的,不喜歡就不喜歡,討厭就討厭,我蘇子藜雖然不是什麼超級大美女,不過還是很有個性的,當時徐家凱被我拒絕還氣得想揍我,因為他沒有想到像我這種丑女也敢拒絕他。」
「徐家凱就是徐耿諒的表弟?」
「沒錯,誰曉得他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對我報復,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嫁去徐家就更慘了。」
秦洛剛在听了之後,若有所思的用著一種探索的眼光直視她。「這些就是你擔心的地方?」
子藜沒有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以至于在觸及他的眼神之後,她有些無法招架的迅速把臉別開。
「不然你以為呢?」
「如果你很愛很愛徐耿諒,這些原因就不足以讓你擔心害怕嫁給他。」他的口氣听似輕描淡寫,卻一字一字的重重擊在她的心坎上。
一瞬間,她的表情變了,變得敏感而脆弱,她甚至無法面對他洞悉一切的深邃目光。
「你、你想說什麼?」
「我不是外人,我和徐耿諒也不熟,如果你信得過我,可以把心中的疑慮告訴我。」
「我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徐耿諒。」她逃避似的握緊拳頭,臉色發白。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談配不配的問題,在我看來,你也不像是那種會因為出身不好而嚴重自卑的女孩子……」他話鋒一轉沒再接下去。「算了,每個人都有他隱私的一面,我不過問你的往事,但還是希望你能及時把握住自己的幸福,畢竟你也跟了徐耿諒這麼多年,不應該放棄這段美好姻緣才是。」
「我沒有說過要放棄啊!」她懊惱的低嚷。
「既然如此,你就得勇敢面對你們之間的種種問題,不管他母親和那個徐家凱會對你如何,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用最聰明的方式化解一切。」
「我不夠聰明,我很笨的。」她一再搖頭,沮喪的低喃。
秦洛剛實在拿她沒有辦法,一時之間也不知能說什麼。
「不過我知道,倘若有一天徐耿諒知道了我最丑陋的過去,他就會離開我的。」隔了好半晌,她突然恍惚的咕噥這麼句。
「丑陋?」
「……」她苦笑著。「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我騙了徐耿諒。」
「騙他什麼?」
「你也知道的,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都睡在一起了,還會有別的嗎?」她自嘲而慌張的抓著頭,似笑非笑的微微出神。「當時我告訴他,他是我第一個男人,可是……那不是真的,在他之前,我早就什麼也不是了。」
「那又如何?你不說是因為你想保護自己,這並不算欺騙,或許對徐耿諒這樣的男人而言,你的欺騙會讓他比較好過。」
「可是……」
「還有可是?」他皺起眉頭。
她像幽靈般睜著黑白分明卻空洞淒楚的瞳孔瞪住他。「可是我曾經拿掉過一個孩子。」
秦洛剛無言的震住了,他駭然不信的同樣瞪住她,一瞬不瞬。
「那年我才十八歲,那個男的叫王秉忠,他玩弄我、他欺騙我、他拋棄我、他讓我為他付出一切……也毀掉一切……」空洞的瞳孔剎那間涌進霧氣與水滴,她一眨眼,所有過往雲煙席卷而來,抖顫的雙肩不听使喚的抽蓄起來,她瑟縮著身軀,不能自己的開始低泣。
「不要說了。」他聲音微弱而暗啞的喊出這一句。
「誰說初戀都是最美的呢?它讓我嘗盡了苦頭,讓我上手術台,讓我永遠記得自己做過這樣不堪與丑陋的事,讓我午夜夢回都會想起那個被我斷送生命的孩子……」
「不要說了,子藜!不要再……」他忍不住加重語氣的粗著嗓子喊。
「我從不說的,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盡避臉上掛滿了淚,她卻毅然的反過來打斷他。「因為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忘記它了,尤其在認識徐耿諒之後,我更是強迫自己非忘記不可。事實上我也過的很好,一直都沒有再去想起,可是……可是……」懊悔的淚水再度迸出眼眶。「可是我好怕他會知道,像他那種身世背景的人,一旦知道就肯定不會再理我了,我知道……」
「不會的,子藜,」他試圖找回自己鎮定的聲音。「只要他是真心愛你的,他就不會這麼無情,更何況都已經是過去的事,相信他不會知道才對。」
「我不知道……我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假如徐耿諒的媽媽堅持要調查我的過去,說不定就會知道這件事的。」
「你想太多了,這種事情哪是那麼容易就查出來的,更何況你當時應該不是用本名去醫院拿掉孩子的吧?」他凝重的皺眉。
子藜發抖著搖頭,臉上無助的淌著兩行淚水。「我……我不知道,王秉忠帶我去一間私人小診所做的,那時他很不耐煩,在外頭等的時候還睡著,雖然錢是他付的,事後也塞了兩千塊給我,可是在此之後……他就沒有再理過我了。」
「可惡!像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應該要有人給他一頓教訓才是。」秦洛剛面色鐵青的握緊拳頭,胸口不平的起伏著,對于子藜的遭遇感到深切的忿怒與痛心。
「或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吧,像我這種壞脾氣的人,最後居然沒去找他大吵大鬧一番……」在說出心中深藏的陰影之後,子藜慢慢的恢復了平靜。「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沒有勇氣,也或許是怕他反過來把我的事公諸于世,總之,我已經不想給他任何教訓或報復了。」
「他沒有再找過你?」
「沒有,對他而言,身邊來去的女子何其多,說不定他會連我這個人都一並忘記。」
「就這樣算了?」
「事情都過了這麼久,我不想再去追溯,更何況這對我並沒好處。」她固執的搖頭。
秦洛剛強捺著心中怒火深吸一口氣,雖然他極不願意讓這個叫王秉忠的男人就此拍拍了之,但子藜的堅持讓他只好作罷。
「在我看來,你是一個既矛盾、又自卑的女孩子。」
她慘淡一笑別開臉。「我是該自卑,除了不完美、來自于破碎的家庭,我還連一點女性溫柔的特質也沒有。」
「錯了!我並不覺得你有那麼糟糕,最起碼,你的心地很柔軟,你的壞脾氣只是用來掩飾心中的不安與恐懼,你不善于處理自己的情緒,但不表示你是一個不溫柔的女孩子。」
他突來的一番話讓她在怔仲之余,還有一種雙頰發燙的不真實感。
「你、你說我的心地很柔軟?」
「嗯。」他給了她一個很認真的保證︰「我從不會用虛偽的話當作安慰人的利器,你可以相信我。」
她頓了頓,喉管有些干澀。「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這一刻,她的目光竟離不開他磁石般的眼眸,像有一股強大的吸力,令她抗拒不了、抵擋不住。
「你會選擇把心中的秘密告訴我,不就證明你相信我的為人?」
這樣一針見血的回答,讓子藜猛然心驚。
是啊,她怎麼會糊里糊涂的就告訴了他?她從來沒想過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的,這是她心中深埋的秘密。
「你放心,即使是雨安我也不會說的。我這個人或許沒有什麼大優點,但嘴巴至少牢靠的很。」
「你真的完全不認為我是個很糟糕的女孩子嗎?」
「如果你很糟糕,我想徐耿諒也不會選擇你了,不是嗎?」
「那你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此一問。
「我?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對我的看法呢?」
「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子藜咬咬下唇,孩子氣的吸吸鼻子。「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這麼樣說過我,徐耿諒雖然喜歡我,願意娶我為妻,但他並不覺得我是一個溫柔的好女孩,他選擇我是因為愛上了沒得選擇。」
「倘若他是一個值得你托付終身的男人,相信日後的你一定可以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說到這里,子藜忍不住釋懷的笑了出來。
「好奇怪喔,我發現你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嚴肅與冷酷,相反的,你好像是個心理顧問,讓我把一肚子的苦悶,毫不保留的都說了出來。」
「別把我說得那麼偉大,我並沒有幫到什麼忙。」
「不!」她急忙喊。「你今晚的一番話對我很重要,真的,我很謝謝你這麼樣安慰我,不然我一定會難過一整晚的。」
「看時間也不早了,你……你有什麼打算?」
「假如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讓我借住一個晚上?」子藜厚著臉皮問。
「當然可以,我們第一天認識的時候,你不也是這麼問我的嗎?」他輕描淡寫卻又語意深遠的回答這麼句。
她發愣的看他站起身來,原本濕答答的頭發已半干,同樣是男人的背影,徐耿諒是斯文瘦削的那一型,秦洛剛的卻隱約流露出獷野蒼桑的氣息。
他們倆的身高差不多,但徐耿諒是不折不扣的富家子弟,沒吃過苦,工作內容輕松簡單,就連太陽也鮮少照到;然而秦洛剛除了體格上粗壯了點,膚色也是健康的麥芽色。
很多東西、很多事情都是不能比較的,她知道,就像她看徐耿諒的眼光永遠多了一份愛意與在乎。
「你今晚睡我的房間好了,我不想讓雨安覺得我沒尊重她。」他停了停。「你明天要上班嗎?」
「嗯。」
「那你有交通工具嗎?或者我順便載你去上班好了。」
「方便嗎?」
「沒關系,車場是自己的,晚點去也無妨。」
「既然這樣,那就麻煩你了。」她想,無論如何她還是要盡快自我獨立,得快些存錢買輛小摩托車才行。
那一晚,子藜躺在秦洛剛的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安穩的睡去。呼吸著與徐耿諒截然不同的男人味道,觸踫著他睡過的枕頭與床單,猜想著他在這張床上是否看過書、發過呆、作過夢、想情人……甚至做過其它的事……她忽地心髒砰隆隆跳個不停,惶恐而不安的情緒反復糾結,仿佛做了什麼對不起徐耿諒的事。
一夜過去,未知的會是朝陽還是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