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霍家要退婚?」
重拍著檜木椅手把起身,時翌千發狂氣竭的吼出這麼句,嚇得底下人個個噤聲縮至一旁。
「是的王爺。」大總管阮富鈺戰戰兢兢的回答。
「這是為什麼?霍老爺子是怎麼說的?」他怒火澎湃的追問。
「霍老爺子現不在府里,但霍夫人說,霍小姐日前離家出走,並且做出敗壞門風的羞恥丑事,人也不知躲到哪兒去,已經配不上咱們二少爺,為了不辱咱們王府清譽,因此不得已取消婚約,還盼王爺原諒,等霍老爺子遠行歸府,自會登門親自請罪。」
「敗壞門風的丑事?」時翌千的憤怒轉?錯愕。「怎麼會?
霍家千金雖然性情孤傲刁鑽,但我不認為她會做出這等事來。」
「霍夫人確實是這麼說的,小的豈敢造謠滋事。」阮富鈺緊張的答。
「王爺,或者您過去把事情徹底問個清楚,」劉伶憂心忡忡的。「好不容易盼到了這樁喜事,總不能糊里糊涂就算了。」
「這我知道。」他沉聲道。
這會兒,有個家丁氣喘吁吁地跑進廳里。「?稟王爺,二少爺回府了。」
「正好,要他直接到廳里來。」時翌千不悅地丟下話,反身坐回椅上。
「是的王爺。」家丁忙不?跑開。
劉伶不由得輕聲一嘆,知道這場紛爭終究是避不掉的。
念頭甫定,時墨和郁還煙一前一後的進了廳,後者照樣禮貌恭敬的行過禮,前者卻沒什麼表情。
「哼,你知不知道與霍家的婚事已經生變?」時翌千擺明要把氣出在他們身上。「和你的婚約,暫時是取消了。」
「哦?」時墨挑眉,這個正中下懷的喜訊令他心中大快,但礙于父親的忿忿不平,不敢過度表明。「為什麼?」
「詳細情形還不清楚,只知道霍家千金離家出走,現今行蹤不明。」存心跳過重點那一段。
「看來她也不想嫁給我,這樣也好,反正我想娶的人也不是她。」時墨諷刺一笑,懶洋洋的語氣立刻激怒了時翌千。
「說這什麼話!不娶她難道娶這個賤婢嗎?」他氣急攻心,再度把矛頭指向郁還煙。「我告訴你,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休想取代霍家千金的正室位子,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
「既然如此,我帶煙兒離開這里,省得您看了討厭。」時墨的神情瞬間轉?嚴峻的冷酷,他是認真的。
「你要是敢帶她走,我連你這個兒子也不要了!」
「有你這樣迂腐不明事理的父親,我時墨寧可回歸平凡老百姓的身份,也不要受這種階級的無理束縛!」硬起心腸,時墨捉住煙兒的手即往外走。煙兒面色倉惶,卻無力掙月兌他鐵掌的鉗制。
「墨!墨!」
劉伶大驚失色的沖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急急拖住不讓他走。「你這是干什麼?娘已經失去了墨羽,你還要娘失去你嗎?」
「我早該知道墨羽會走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們錯了一次,還想錯第二次,我忍了整整三年,就是不問你們為何不肯找他回來。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他同樣娶了個平民女子,而你們要的卻只是面子!只是整個時王府該死的名聲!」壓抑在心底的話傾巢而出,時墨激動不能自已。「那麼,你們何必留住我?我要的女人只有她一個,若你們無法敞開心懷接納她,我只有帶著她走!」
「你和墨羽不一樣啊,墨羽他……」提及這個塵封許久的禁忌名字,劉伶痛心疾首的哭喊出聲。「他娶的女人是個殺人犯啊,他若不走,官府一旦找到他們,他同樣得被牽連入獄,我們不希望他這一生就毀在牢里,才忍痛放他們走的,並不全是因為我們不肯接納那個女人呀!」
「那煙兒呢?她不倫不搶不騙,更遑論殺人放火,你們?
什麼容不得她?為什麼?」
「我時翌千就剩你這麼一個兒子,難道會不希望你娶個好人家的女兒?你說我勢利也罷,愛面子也罷,總之,你要她就不要回來,和你大哥一樣滾出這個家!」時翌千無比痛心的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翻涌而上的血氣。
「好,我這就走!」再無轉寰余地,時墨將劉伶的手甩開,頭也不回的帶著煙兒跨出大廳。
「王爺,留住咱們惟一的兒子吧,」劉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僕倒在丈夫腳前。「就讓他娶了那丫頭,好過咱們這輩子什麼都沒有啊。」
時翌千卻不肯退讓,暴突的青筋浮動著像要迸裂。
「沒有就沒有,我時翌千既然沒有討妾,也就不奢望靠你那兩個孽子來替我送終!」
劉伶的臉徹底的慘白了,近三十年的夫妻感情,幾乎在這一刻斷送。
是的,時翌千或許是個無情的父親,但對自己,他是絕對的專一啊,她怎能忤逆他?怎能跟著兒子一鼻子出氣?
跌坐在地上,劉伶只覺眼前一片黑暗,忘了繼續哭泣。???
走出時王府大門的那一剎那,時墨還是未曾猶豫,自始至終,他的固執與沈默,隔絕了煙兒想說的每句話。
掌心傳來的溫暖卻綿綿不斷,時而加重力道的緊握、時而放松的輕柔撫著,即使他時時刻刻都在皺眉深思,也不忘讓她不去擔心往後將要收拾的殘局。
一句「今後我們該怎麼辦?」──煙兒總問不出口,正因為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是?自己,所以她不願轉而退縮,再讓他進退兩難。
事已至此,不如順其自然,說不定,時王爺不是那麼狠心的人;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二少爺!」殷旗的聲音在背後突地冒出來,見他們停住,他一口氣沖到兩人面前,臉上有著堅毅的果決。「二少爺,讓殷旗跟著你們一塊走吧!」
「殷旗──」時墨的神色在瞬間震動了下,又恢復嚴厲的表情。「我已經不是時王府的二少爺了,你回去吧。」
「可是……」
「今日我會帶著煙兒返回「斂琴閣」拿走該拿的東西,包括她爹的骨灰,以及那架古琴,其余的,我半毛都不會要。」
聲音冷如冰鐵相擊。「你若還敬我曾是你的主子,就把我的話轉達給王爺,告訴他,我絕不會回心轉意的。」
「二少爺!」殷旗驚駭的不知如何是好。
時墨沒有多作停留,在殷旗沉痛不舍的目光中,帶著煙兒就此遠去。???
時序進入寒露時節。
陰氣漸漸地重了,清晨的露水一天比一天的厚,凝結成一團團、白白的水滴。觸目所及的景象是蕭索的,感受到的氣候是肅殺的。梧桐葉片片掉落,增添些許淒冷的冬意。
來到「斂琴閣」,郁還煙跪在置放父親骨灰的佛桌前磕頭祭拜,時墨同樣虔心上香拜過。
在起身的時候,她突覺一陣天旋地轉的大暈眩,就要被黑暗吞噬,幸而被他及時接住下墜的身軀。
「怎為了?」他心神一凜,胸口驟時糾緊。「是不是不舒服?」
煙兒臉色蒼白,呼息短促,不禁難過的閉上了眼。
「頭有點兒暈……大概是貧血……」虛弱的回答完,時墨連忙將她整個抱起往外走。
待煙兒再睜開眼時,頂上是那熟悉的紫色綾羅簾幔,稍微偏移目光,還見到一張焦灼憂慮的俊挺臉龐。
她不由得痴痴地望進他瞳孔深處,想從他眼中看出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如此執著?如此不顧一切?
「墨……」
這是頭一回,她只喊了他的名,時墨心里的波動可想而知,強忍著不該有的淚光,輕握住她的小手。
「對不起,都怪我沒注意到你的身體,現在好點沒有?」
一改以往的溫馴,她情緒激蕩的反握他的手,听不見他問了些什麼。「為了我這種平民出身的女子,值得嗎?」輾轉心折的語調,扎滿了內疚的荊棘。
「不要貶低你自己,你當然值得。」百般愛憐的將下顎擱在她頭頂上低語,另一只手背滑過她細致無瑕的玉頰,低沉的聲音有些喑啞。「我不會說好听的話來讓你相信,但我會用行動證明。」
「你是否想過,倘若有天你對我倦了、膩了、後悔了,現在你所?我放棄的、犧牲的一切,都將變成你一輩子的惡夢。」
「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此刻的我也別無選擇。」面對感情,他不願自己再以狂妄的性子擺出高姿態。「誰叫我──」苦澀的笑容堆攏在唇邊。「就是對你傾心?」
驀然間,顎下的頭顱移了位,一眨眼,眼前多了張絕色容顏。盈在她雙眸深處的深情款款,是他甚少得到的濃烈回視,瞬間蠱惑他所有意識。
他呆了呆,看到她的臉孔在眼前不斷擴大,遮去目光視線,在錯愕中主動吻住他張口欲言的唇,羞澀、笨拙、卻是全心全意的吻。
然而更加錯愕的在後頭,時墨突地警覺到自己的手,觸踫到不該踫的柔軟,正想收回,才發現他的手是因她抓著才失控的?
「煙兒?」難耐的燥熱一再考驗著他的自制力,黑眸灼灼地凝望著她火紅窘迫的模樣兒,喉管緊窒得像要干裂。
「要了我吧,讓我……」底下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煙兒發著顫,硬逼自己說出口︰「讓我成為你的女人。」
從怔詫轉?狂喜,不讓她有太多時間難堪或退縮,他俯,猛烈縱情的吻住她嬌羞的紅唇,堵住她可能的反悔,掙月兌困在她胸前的手,游移至下擺,攫住她不盈一握的縴腰,立刻將局勢扭轉。
褪去不該有的束縛,赤果相對,雙手滑過她每一寸細女敕的肌膚,時墨無限痴迷的陶醉在她的嬌喘中,如此不真實的美麗,如此不真實的歡愉,溫柔化解了隨之而來的痛楚,他迅速吻去她眼角的一小滴晶淚,把她擁得密不透風。
「可是,我們怎麼對皇上交代?」
「那還不簡單?人是時王爺之子所拐走的,請皇上親自到時王府走一趟,我想,時王爺會十分樂意給皇上一個交代的。」
「我還是不懂。」
「不懂沒關系,我只不過好奇,一向好面子的時王爺,在得知自己兒子身邊那位平民女子竟是位公主後,會有怎樣的表情?」
會有怎樣的表情?小沙彌搔搔頭。
那也只有到時候才知道了。
終曲「我們要去哪?」
坐在顛簸不停的小型馬車上,時墨兩手執繩,問了依傍在肩上的人兒。
一雙粲然美眸用著嶄新的目光環視這天地間的遼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去掩霧山下的小村子吧,我們還欠他們一個交代。」
「說得也是。」
「你想,這天涯海角,我們跑得了多少地方?」
「我不知道,不過只要你在我身邊,到哪里我都無所謂。」
「真的?」
「嗯。」
煙兒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幸福的笑容,抬首仰望著他,心中的深愛雖然未曾出口,但她知道他是明白的。
他撇過臉來回視一笑,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
陽光輕灑肩頭,屬于兩人的愛情才真正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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