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在馬車後方不遠處,有三條人影不停縱落的隱身追蹤著。
「華姐,我們真要這麼跟下去?」受不了這種躲躲藏藏的窩囊氣,向頂天按耐不住的劈頭問。
「不跟下去怎麼知道他們要去哪里?」向晶華目光淩厲的白了他一眼,仍然盯緊馬車的方向,不時的挪動步履。
「可是,萬一他們要去的地方很遠,我們不就得一直這麼跟蹤下去?」一向沒耐性的向頂天,就是沒辦法和向立地一樣沉得住氣。「他們一行四個人,卻只有一個人有武功,三比一,還怕打不贏嗎?」
「大哥,你用用你的腦筋,打贏要干嘛?」向立地瞪他一眼。「我們最主要的目的是在于「伽陀羅琴」,琴沒出現,把人打死了有啥用?」
「簡單哪,抓住姓時的家伙,再要脅那丫頭說出琴的下落。」
「那丫頭和姓時的也不曉得是什麼關系,你確定她肯說?」
「沒關系會結伴同行?我可不認為姓時的沒在打那丫頭的主意。」
「這就對了,他在動主意,丫頭不見得屈服;弄砸了,她還反過來感謝你救她月兌離苦難呢。」向立地冷諷。
「這……」向頂地一時語塞。
「夠了,你們別淨是斗嘴,快跟上吧。」向晶華在前頭低喝。
兩條人影隨及迅速追至她身後。
向頂天仍是滿月復牢騷︰「假如他們是出來游山玩水的,那怎麼辦?」
「不可能,看他們每個人的表情就知道了。你看,那個姓時的還換了位子坐到車夫旁邊,臉色難看得很。」
「煩死人了,你們不急,我一個人都快急瘋了,不快些把琴找出來,我要抓狂了!」
「閉上你的嘴,快走吧。」向立地懶得听他抱怨,逕行往前奔去。
向頂天不甘不願的快步跟上。他想,他的臉色不會比那個姓時的好看到哪去。真是氣死人了!???
終年霧氣環繞的掩霧山,其真實面貌連老一輩的人都不曾見過。
放晴時,陽光穿透雲層映灑大地,多少可以看清些脈絡輪廓,山間的濕氣極重,林里出沒的鳥獸飛禽少之又少,能種植農作物的耕地又十分有限,因而留待在這個小村子內的人非老即婦,大部分的少年多會選擇到臨近較繁華的鄉鎮去謀生。
就這樣,幾經迂回顛簸後,他們來到了目的地──掩霧山下的小村子──沒有個特定名字,所有人都是這樣稱呼。
進了村,只見村內人對于外人來到顯得十分納悶,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怎會有這樣富麗奢華的一輛馬車前來?
此刻,郁還煙難掩心急如焚的匆忙下了車,懷著滿腔熱淚行到後山一處荒涼的墓地中,朝一個早已斑駁的木碑筆直跪落于地,激動的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強忍著淚,她閉上眼似在與安葬于上下之人交談,時墨不動聲色的立在她的身後,雙手合十虔心拜過。
由于跪得太久兩腿酸麻,煙兒再站起時忽覺頭暈目眩使得身子不穩,他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想避已是不及。
「如果你有心將你爹的骨灰帶回京城,就得好好善待自己的身體。」不帶一絲溫度的冷著聲音,他把她的羸弱全看在心底。這些日子她吃得極少、睡得極少,就像頭一回在仰天廳見到她時那般的單薄削瘦。
她端凝不屈的側過臉,讓自己平穩的站好,不需依賴他的手臂。
突地,一個淒厲尖銳的慟哭聲由遠而近,兩人怔愕回頭,驟見一個年約四、五十歲的婦人歇斯底理的沖上前來,嚇得郁還煙大退數步。
「真的是你這個小賤人!還我丈夫的命來、還我丈夫的命來!」婦人憤慨至極的追上去,一個個拳頭如流星般下墜到煙兒身上,她連來人都還沒瞧清楚,壓根兒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住手!你是哪來的瘋婆子?」時墨怒然變臉,大步一跨上前制止。「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人?」
熬人哀痛逾恆的僕在泥地上,頭發披散蓬亂的垂掛在肩上,一張臉哭得模糊不清;煙兒定眼一瞧,即使事隔九年,還是立刻認出了她。
「你……你不是夏大娘嗎?」
「嗚嗚……你害死了我丈夫,我要你償命來……」夏大娘的手在抓了泥土後又去擦眼淚,整張臉沾滿污泥,狼狽得就像時墨所說的「瘋婆子」。
煙兒感到無限心驚,覺得自己被搞迷糊了。「夏大娘,你在說什麼?我是煙兒啊,我怎麼可能害死夏大叔?」
「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他,就是你!」她哭得更大聲了,引來附近的鄰人紛紛圍過來一看究竟。
面對這唐突的指控,煙兒簡直百口莫辯。
「你……是郁定擎的女兒?」又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走過來,七十多歲的高齡,聲音十分沙啞,但那雙眼,卻格外的炯然有神。
「是的,我是。」這是怎麼一回事?煙兒倉惶心悸的退到時墨的身際。
「我想你不記得我了,大家都喊我曾老,是村里的管事之一。」他稍一停頓。「你叫郁還煙吧?我問你,你可知道你爹的事?」
「我爹?」
「數個月前,有兩男一女跑來這里找他。由于你爹在九年前就已去世,你也讓人接走了,可是他們卻堅持非要問出你的下落,否則將血洗全村;但我們實在不知情,于是夏老便挺身而出,他和你爹是老鄰居,理當知道你的去向,可他顧慮那三個人會說話不算話,因而跟著他們一塊走了。」曾老輕聲一嘆。「唉,哪里知道夏老的尸體在一處破廟,讓個長年在外地工作的村人發現,驚震難過之余,也一路護送回來,夏大娘見狀後哭得死去活來,也不曉得到哪兒討這個債。」
時墨立刻聯想到那天奪琴的三個人,對!一定就是他們,沒想到他們竟敢犯下這樣滔天不赦的罪行,早知如此,就不該輕易的放過他們。
這五雷轟頂的訊息,震得煙兒目眩耳鳴,震得她手腳發冷,顫巍巍、虛??的身子,不支地跌進時墨急急接住的懷里。
「這……」冷氣竄上四肢百骸,煙兒心緒如麻的渾身發抖。「我並……我並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極力回想著那日的兩男一女,她的臉亦加死白,不住地深呼吸維持鎮定。「不過,確實有這麼三人到了京城,把我爹留給我的一架古琴給強行奪走,至于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真的毫不知情。」
夏大娘痛心的捶著自己的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老天爺不長眼啊……嗚嗚……為了一架琴,就害死了我的丈夫……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郁還煙,你當真不明白他們為何要那架琴作何用處?」曾老皺眉問。「難道你爹在死前未曾告訴過你?」
「他只告訴我,這琴是跟了他一輩子的東西,見琴如見人,要我往後勤加練琴,其余的,他並未提到琴的本身。」煙兒實話實說。
「但夏老頭是因你而死,這你不能否認吧?」曾老瞥了眼夏大娘,神色森冷的逼視她。
一直未曾開口的時墨只是冷冷觀看這一幕,扶著驚懼哀絕的她,心中同樣有著疑問。
煙兒自責萬分的咬住下唇,終究還是點了頭。
「你們要的是什麼?」揚起眉,時墨突然嘲諷的反問這句。
「不管你是誰,這都和你無關。」曾老沉聲瞪住他。
「哦?」他慢條斯理的敞開扇面輕煽。「果然是群無知之輩,敵不過那三個惡人,就來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抵命。雖然事情因她爹所遺留的古琴所引起,但她也是受害人,你們怎麼不關心關心她?」
「你……但夏老頭死了是事實,她賴不了帳!」曾老自忖正義的道。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殺了她以泄心頭之恨,你們難道就會好過些?說難听點,這和那幫惡徒有何差別?」時墨的唇輕輕劃開一抹勾痕。「依我看,倒不如把她的命留著,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將那三個惡人擒之以法,這才是大快人心的解決之道吧?」
「抓他們?說得倒容易。」
「要是各位信得過在下,我保證還你們一個公道。」
「就憑三言兩語就要我們相信你,當我們是傻瓜?」
「你們不傻,我看得出大家都想過安定的生活,不是嗎?
要是為了她手染鮮血,一輩子良心不安,恐怕也是在所難免。」
他的話說得頭頭是道,曾老不禁猶豫的看了下夏大娘。
「大娘,你說呢?」
夏大娘已經漸漸地停止哭泣。「這個公子……說得很對,」她紅著眼眶望向煙兒。「雖然心里恨極了她,但也不可能真要了她的命。在她小的時候,我還做了不少衣服給她,怎麼也狠不下心讓她一命抵一命。」
「大娘……」煙兒動容的一時哽咽,話也說不下去。
「好,就相信你所說的,我們等著你還我們一個交代。」
曾老凝肅的說道。「但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時墨。」他淡然以答,沒有刻意強調自己的身份。這偏遠山區的小村落,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他是誰。???
人群散去,煙兒兩眼呆滯的望著爹親郁定擎的墳,喃喃自語︰「爹……那架琴到底隱藏了什麼不眾人知的秘密,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今日夏大叔因它而遭惡人殺害,琴又被同一批人奪走,你要女兒情何以堪?……」微弱的傾訴,一聲聲淒涼的隨風而逝。
守在她身側寸步未離的時墨,像個影子一般,只是靜靜地陪著她,不去打擾她,直到天色已暗,她仍跪坐在墓前。
由于他早吩咐殷旗找了個下榻的民房先行歇息,因此現下只剩兩人而已。
不忍見她在過涼的泥地上跪坐太久,他將自己的外衣月兌下,動作極輕的披放在她肩頭上,只見她兀地回神,憶起了身後還有個人的存在。
「你別理我……先回去休息吧。」她的聲音出奇輕柔,從頭到尾,不曾掉過一滴眼淚,表現出過人的堅強與冷靜。他沒回答,只是收起扇子,靜靜地佇在一旁。
听不到腳步聲,煙兒知道身後之人沒有離去的意思,不由得慢慢側過憔悴的面容直視他。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搗進他的心底,再次強烈催化起了作用。
「為什麼你不走?」
「如果我走了,若你倒了下去,那怎麼辦?」固執倨傲清楚寫在眼中,他依舊沒有一點表情。
「我不會倒的,我沒有那麼虛弱。」
「好吧,那你爹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
她黯下眼神。「我反覆的想了又想,爹在生前究竟說過什麼是我忘記的,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怎麼也想不起來。」
「當時你還只是個孩子,當然記不了這麼多。」
「如果我不努力去想,永遠不會有人告訴我答案。」
「這事畢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況且,我們得想辦法引出這三個人才行。」
「他們都已經把琴奪走了,能去哪找他們?」煙兒目光淒慘的喃喃問答,突然間腦中掠過一個人名。「向晶華……」
「誰?」
因著一絲線索見光,她恢復不少精神的急急解釋。「之前我還在聚合樓的時候,丁老爺就曾提過這個名字,後來那三個惡人中的女人也這麼問過我,但我並不知道向晶華是誰。」
「既然如此,等處理好你爹的尸骨,我們立刻就返回京城問個清楚。」輕攏眉心,他當機立斷道。
「我離開的時候,老爺正生著重病,也不知道現下是否已經治愈。」她憂心忡忡的搖頭。
「放心吧,我早就命了府里的陸太醫前去替他治病,說不定已經治好了。」不忍見她居心深鎖,他緩和語氣安慰道,順勢上前幾步,凝重的伸出手掌。「回去吧,你在這待得夠久了,夜里風涼,你也餓了一天。」
輕?榛首,一雙原是冷峻淩厲的黑眸,此刻盛載著不可思議的溫柔,是要她安心的把手交給他。
沒有力氣再去多作思考與掙扎,如果她的世界正下著滂沱大雨,她也只能選擇這個屋檐躲雨。
她將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上,讓他扶著慢慢站起。
從他掌心輸送過來的溫熱,著實讓她倍覺暖意與安心。是的,他做到了讓她安心的部分,讓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她不會受到一絲傷害。
蔓延的情愫,一點一點的氾濫成災……???
煙兒來!爹有話跟你說。
哦,爹有什麼事啊?
煙兒,你的資質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撫琴良匠,爹爹有了你,再也不怕後繼無人,但這「伽陀羅琴」倘若交給了你,恐怕會引來無端的殺身之禍……「伽陀羅琴」?就是這個一直被你當作寶貝似的琴呀?
這琴,是個不祥之物,它的來源與造材,都是受過詛咒的,說得可怕些,這琴是有靈魂的。武功上乘的人若懂得琴藝與心法,操弄此琴時兩魂合一,心存正念之人可令听聞者動容,繼而深陷其中無可自拔;反之,心邪之人若意圖不軌,其歹念甚至可造魔音殺人。
殺人?
所以,我決定忍痛將琴丟下一座終年不見天日的山谷中,讓它從此湮滅世間,才不會落入惡人手中。
嗯,爹爹的決定,煙兒贊成。
你要記得,往後若有仇家尋上門來,你就告訴他們,琴已經被我丟下山谷了。咳咳!爹這身病痛,恐怕拖不過冬天,但我已經請人到京城去找爹的一位義弟,憑爹和他的交情,我相信他會好好待你的。
……從遙遠的記憶中抽離,郁還煙驀地坐直身軀,驚出一身冷汗,喘息地瞪著一室黝暗,惟有窗台邊的茶幾上有盞微弱燭光。
是夢吧?她的胸口不斷起伏著。
然而,剛剛的對話卻那麼真實,恍若爹爹還坐在她面前,和她說著話。
思及此,她眼眶兜地一紅,總在無人的夜里才流露出自己的無助與脆弱。
「伽陀羅琴……」唇邊逸出這串陌生的字眼。
她幾乎忘記爹爹曾告訴她這事,畢竟當時的她還太小,小到記不住太多太多事情,但這個夢讓她想了起來。
是的,「伽陀羅琴」,爹爹確切的提過這個名字,所以,那把琴就是那三個人的目的吧?
可她還是不明白,向晶華是誰?是她忘記了,還是爹真的從未提起過?
鎖在眉心里的憂郁,愈積愈深。???
預料之外的下起斜斜細雨。
天才剛亮,雨就下了,她眼中的憂悒牢牢地攀爬至整張臉,只要腦子里的重擔一施壓,就覺得透不過氣來。
灰的霧中看著雨滴飄墜,讓一夜未睡好的她,成了半恍惚狀態。
「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正想看她是否起床,卻意外地發現她正倚在外頭柱子邊,神情荏憐的望著雨絲簾幕,可真是連遠一點距離的東西都看不到。
听見時墨的聲音,她的思緒卻沒有回來。
凝視著她絕艷月兌俗的容貌,不禁想起一句古詩「桃花亂落如江雨」,形容的不就是這一種淒艷的美?
直到他已經走近她的身畔,她才微皺起彎彎黛眉,朱紅的粉唇蠕動。
「時二少?」
「這兒不是京城,還是改口喊我時公子吧,免得讓人听出端倪。」他以淡漠的語氣帶過。「怎麼,昨兒個夜里又沒睡好?」
「……我夢見我爹。」
「夢見你爹?」
「就好像舊時記憶重演一般,讓我想起了我爹說過的話。」面對著他,兩眼格外有神,也不再刻意回開。「我大概知道,那三個人為什麼要動手搶我的琴了。」
「你知道?」
「因為他們誤認為那琴是「伽陀羅琴」。」
時墨相當詫異的掀眉一頓。「那不是傳說中的「魔音琴」
嗎?」
「魔音琴?」這是它的別稱嗎?她激動的仰起臉追問︰「你先前就听過這琴了?」
「嗯,傳說是一株自開天闢地以來的千萬年古桐所砍下來做成的琴,因而匯集了所有天地間的靈氣,具有一股魔性,可以操控人的意念。」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十分沉重的凝睇她。「煙兒,如果這傳說非假,你爹的話是真,而這琴也確實存在著,那麼,你的麻煩就大了。」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惟一可以確定的是,我爹早就把這琴給扔進了一處山谷,我自小帶在身邊的,只是一架普通的琴。」
「也就是說,他們若是察覺搶去的不是「伽陀羅琴」,說不定還會回頭再來找你。」
「那怎麼辦?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勢在必得。」
「這不正好,反正我們也要找他們,等人自動送上門豈不方便得多?省得我們沒頭沒緒也不曉得到哪兒找他們。」「你說得也有道理。」一股歉意涌上心頭,她垂下長睫,遠去眼中光采。「這事該由我一人來承擔,拖累了你,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她的語調輕得不能再輕,話里的涵意卻是語重心長。
時墨不動聲色的將她被風拂亂的青絲細發撥到耳際後端。
她悸動地一顫,喉嚨突然一哽,又心虛的吞了回去。
「你怕我因你而喪命?」
她輕咬唇瓣。「你是尊貴之身,要是因我而掉了一根寒毛,我都會過意不去的。」
盡避這個答案依舊令他反感到極點,但他已有些習慣她回答的一貫模式,表現在臉上的不悅也減至最低。
「我跟你不一樣,不管你是尊是卑,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對你不利,我都會挺身而出。」他頭一回如此露骨的明示心中想法。
適才的哽意卷土襲來。「你……」
「放心吧,我什麼也不會強逼你的。」俊朗的臉上掠過一道郁霾的黯光,別開臉淡漠的勾起唇角,試圖消弭適才的曖昧氣氛。「還有,我已經命殷旗找齊了人要移土開棺,不過天候差了些,所以得問問你的意思,看是要緩一緩等雨停,還是繼續進行?」
「就在雨中進行吧,這兒的雨一旦下了,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停的。」她憑借著舊時記憶道。
「那好,你回屋里多加件衣服,我拿了傘便過來接你。」
「嗯。」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她的眼光,開始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柔情。???
直到近午,負責殯儀的一批人,才費力將困在泥濘中的棺木搬出凹陷的巢穴,平穩地看放到地面上。
弊木的外觀保持的還算完整,是丁老爺特地花了錢風光下葬的。郁還煙極力忍住淚,激動而握緊的拳頭已然泛白。
在樹下燒過冥紙祭拜後,簡單儀式完成,眾人將棺木移到一處臨時搭建好的棚子里,預備開棺挪骨。
「先別看。」他一手撐著傘,一手不忘要捂她的眼。
「爹……」松開了緊握的拳,雙手顫抖地覆在他的掌背上,胸口一緊,長久以來未曾宣泄的淚,終于冰涼地滴落下來,浸濕他的掌心,也震動了他的心。
當她扳開他的手,那雙水漾澄瞳早已卸下防備,在模糊中撲進他的胸膛里痛哭出聲,將九年來曲折坎坷的嗚咽,化成一瀉無余的飛瀑,縱流橫溢的淚水就似濺起的水珠,讓他感同身受的如遭雨淋。
不久,殯儀的人取來薪柴開始焚燒燻煙,火化的過程需要不少時間,雨勢卻跟著轉大。
然而煙兒的啜泣已漸漸平復,或許是哭得累了,她仍然深埋在他的衣襟里,呼吸著他身上的如麝氣息,沒什麼力氣,只想倚靠著他,什麼都不去細索。
奇異的是,當火化的儀式完成,雨就突地停了,霧氣迷漫周遭,加上焚燒過程的濃煙,這兒像個人間仙境,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
「成了,我們過去吧。」他低沉的聲音提醒了她。
她臉上的淚已干,只剩淡淡的水痕,雙眸的澄澈,增添了幾分嫵媚。
到了棚邊,殷旗忙得一頭土灰,見到他們,趕緊將一個明顯被蟲蛀爛的小麻袋遞上來。
「郁姑娘,這是在你爹脖子上掛著的,我本以為是護身符,心想拿下來讓你留作紀念,沒想到是個挺怪的麻袋。」
煙兒見到這土黃色的小麻袋,當下錯愕地「啊」了聲,心中的酸楚加劇。
「這是我小時候親手縫給爹爹的錢袋,原來……他把它掛在脖子上,一直一直都帶在身上。」接過小麻袋,她只是抿著唇沒再輕易落淚。
「都弄好了嗎?」時墨銳利的巡了後邊。「骨灰呢?」
「在這。」
殷旗彎腰自板凳上抱起一個白色甕子,煙兒無限感激的接手抱過去。「謝謝你,殷旗。」
「哎呀,哪里。」踫上這種苦差事,他也只能認了。
「既然事情完成了,你把銀子發下去,我們回去休息,明天再上路吧。」時墨全吩咐了聲,便和煙兒先行離去。
「是。」
殷旗眯著眼瞧著兩人走遠,心底多少有了個譜。
看來,二少爺這回是情關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