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巧戲大少爺 第四章

「呼呼……呼……」

氣喘吁吁的荊楓若與荊喬巧,在逃出那群女人堆後,一路奔到郊外的「落暮坡」,筋疲力盡的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

枝葉茂密的樹縫間,偶爾曳下幾道刺眼陽光,搭上偶爾吹過的涼風,嗚叫不停的蟬聲,遠山近景,都是一幅艷陽天的好圖畫。

無論如何,已經趕不上常師傅的課了。荊喬巧有些難過,頭一回沒把老爺夫人交代的事辦好,挫折感擊倒了樂觀,讓她沮喪地不想說話。

「真恐怖,原來妓院長那個樣子。」

獨見他心有余悸的打個冷顫。

「每個女人都濃粗艷抹、扭著,用細細的聲音說話。明明是姑娘家,卻放肆地這兒模、那兒模,實在沒有分寸,真弄不懂二弟怎會跑去這種地方?」

「他呀,前個兒偷偷模模跑來告訴我,說他朋友帶他去個地方開開眼界,果真是流連忘返不想回來,我心想會是什麼地方,嘖,不過就是對女人上下立一手還得付錢的風月場所,真是敗壞心性!」

他兀自發了陣牢騷,驚奇的發現她沒答腔,她的過度安靜使人懷疑她還是不是荊喬巧。

「干嘛不講話?」

「哼。」她撇過臉不理他。

「要什麼脾氣呀?別忘了誰才是主子,你只能逆來順受!」什麼玩意兒嘛,好端端的給他什麼臉色看。

「荊楓若!」她已經憋氣憋得夠了,坐正身子大聲指責他。「你竟然為了知道妓院長什麼樣而沒去學堂,如果老爺夫人怪罪下來,這責任是你擔還是我擔?」

「當然是你擔。」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換你發火了吧?他的心情驟時無比愉快。嘿嘿,也該是他出口悶氣的時候。「無恥!」撂下話,把飄散一地的樹葉集中撒到他頭上。

「不許弄髒我頭發!」他叫著跳開。

「哼,難怪大媽在提起陳年往事時,老說男人不可靠。」依稀記得大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模樣。「當年她的男人就愛花天酒地,整日沉醉在溫柔鄉里不肯回家,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你既然這麼好奇,干嘛還要從妓院里逃出來?直接讓那些漂亮姑娘把你吃了,不也挺爽快的嗎?」

他反彈的回駁。

「你這個人講話怎麼這樣難听?我不過只是好奇想見識一下,你有必要那麼不屑嗎?」

「豈止不屑,我是打從心底瞧不起你的人格!」

「好歹我是你的主子,你敢瞧不起我的人格?」

語鋒一轉,她刻薄地抿唇微笑。

「噢,我說錯啦,我怎敢瞧不起你?不過你比二少爺還孬種,只敢紙上談兵,其實還是個女敕小子。」

「女敕小子?」他一呆。

「是啊,都快二十歲的男人還沒近過,這事要是傳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呢。」這個好、這個好,抓住他的弱點肯定佔上風。

「你、你……」情勢逆轉,他又被她的伶牙利齒給打敗。

「唉,純真點也好,這年頭像你這般純情的男人不多,我該大大的贊揚你才是。」擺出老練從容的神情,她呵呵地拍拍他的肩頭。

「別踫我!」

「這樣很好啊,為你將來的妻子守貞是應該的,希望你還娶得到老婆。」最後一句化為空氣。

「你說我娶不到老婆?」他卻看出她無聲唇形說的是什麼。

荊喬巧不理他,將身上雜草樹葉拍干淨。趁早回去請罪,省得良心不安。

「把話說清楚!」

「有什麼好說的咧?像你這麼古怪、這麼難纏、這麼幼稚、擺明一輩子長不大的男人,就算娶得到老婆,也只能用錢收買,找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來當你的受氣包。」頭也不回的大聲嚷。

「我幼稚?我哪里幼稚來著?」他這個堂堂男子漢,竟被她這個死丫頭說得一無是處,句句刺中他的要害。

「唉,都這麼問了,我該怎麼回答你?」言下之意,是說他這麼問就讓人覺得很蠢。

二度受傷的荊楓若,化為雕像一動不動。

他真的這麼沒用?連她都瞧不起他?

撿起草地上那把油傘,他在後頭急急直追去。「喂,等等我!」

爛人!為了妓院而沒去書院,待回府我一定跟老爺夫人說,把責任統統推到你身上,看是你狠還是我狠。她不悅地在心底咒罵。

回程行經顏家府邸,那扉紅門正好敞開,走出邰行郾與一名身著青色衣衫的窈窕女子,背光而立,似在低語交談。

荊喬巧加快腳下動作想看清楚那女子是不是好友顏如玉,然而她還沒走近,邰行郾就先注意到她,眼中精光乍現。

「啊,喬巧姑娘,又遇見你了。」唇畔漾開迷人笑痕。

女子輕輕回首,荊喬巧在心中哎呀一聲。不是如玉,而是如玉那個溫婉雅致、氣質出眾的姐姐顏如意。

「呃……你、你們好。」禮貌很重要,先打個招呼再說。

「原來是喬巧。」顏如意不冷不熱地點頭致意。「我邰大人說了,多虧有你幫忙,他才能順利找來這兒。」

「哪里,哪里,不過是件小事情。」她微微一笑。

遠遠落單在後的荊楓若總算跟上,抬眼巡望,發現荊喬巧正站在顏家門前與人攀談,便放慢腳步走過去。

「喔,對了,如玉她……她知道這事了嗎?」荊喬巧忍不住問。

「知道什麼?」顏如意不解。

「知道她自己要嫁人了呀。」

「如玉要嫁人?」顏如意一呆。

「喔,對不起,讓你誤會了。」邰行郾急忙澄清。「因為玉和意的音很像,所以我說錯了。」

荊喬巧頓時了悟。「喔,所以你是如意姐的未婚夫?和如玉沒有關系嘍?」

只見顏如意雪臉一紅,輕垂蟯首沒再說話。

「呃,不好意思,我還有要事在身,先向大家告辭了。」為了不讓氣氛太過尷尬,邰行郾于是揖拳退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顏如意似乎有些落寞,荊喬巧歪了歪腦袋。

「如意姐,你怎麼了?」

「沒事,我進去了。」說罷便回身入內。

現在是什麼情形?荊喬巧模不著頭緒的瞟向邰行郾愈來愈小的身影,發了好一陣的呆。

「你在干嘛?」

「嚇!」她差點忘記荊楓若的存在,趕忙拍著胸脯回頭。「做什麼躲在後頭不出聲?」

「那個男的是誰?」

「他是如意姐的未婚夫。」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邁步往前走。

「哦?顏如玉那個樣還有未婚夫呀。」

「你耳朵不好嗎?」她沒好氣地斜瞪他一眼。「是顏如意不是顏如玉!」

荊楓若不悅地回敬她白眼。「誰叫她爹娘要把兩人名字取得這般相似,教人搞不清楚。」

「是嗎?可我記得你連自家兄弟姐妹的名字都不清楚,只會二弟、三妹、四妹這樣的叫。」

因為是事實,他很快的移轉話題。「你怎麼會認識那個男的?」

「今早見過一次,」她故作惋惜的一嘆。「唉,這才是真正的男人,可以瀟灑豪放、可以溫柔儒雅,說起話來文質彬彬、謙沖有禮,不像某人……」自動消去後頭該講的話。

可惡!他不該多嘴的。雖氣得牙癢癢,卻決定暫不與她計較。

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機會教訓這丫頭。

**

*晚膳時間,荊氏一家正和樂融融地圍坐在雕花木桌旁大啖美食佳肴。

平日忙于經營各店鋪的瑣事,荊包迎與愛妻夏梅難得有這閑暇時刻,和六個兒女共享天倫之樂。

兩老的神情愉快,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倒讓躲在廳外的荊喬巧滿月復疑惑。

這怎麼可能?老爺夫人是怎麼了,知道二少爺和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上過床、而大少爺為去妓院沒去書院,卻沒有半點生氣的跡象,這……這不是很奇怪嗎?她難得打小報告,竟然一點效果也沒有,簡直是荒謬透頂!

「柳楊啊,你多吃點,爹倒不知道你已經去過那種地方,很花體力對不對?你得吃些海鮮補補身子。」荊包迎夾了一尾大蝦到荊柳楊的碗里。

「爹?」嚇得一愣一愣的荊柳楊出現口吃癥狀。「您……您知道了?」

「什麼?二哥跑去召妓?」三姐妹同時目瞪口呆。

「那有什麼關系?去玩玩也好。不過別太常去,像你爹年輕時也去過幾次,等娶了你娘之後就與這些鶯鶯燕燕保持距離,你們兄弟三個也一樣,未娶妻前荒唐些無所謂,一旦娶妻就得安定下來,絕對不能再踏入那種地方一步。」荊包迎開明而不失威嚴的告誡著兄弟三人,年紀尚小的荊柏松才十四歲,只能茫然地望望大哥及二哥。

一定是喬巧那丫頭干的好事!荊楓若在心中不斷咒罵。

「對了,楓若,你為什麼只是晃了晃沒進去光顧?」夏梅溫柔詢問。

「娘,不要問我這種問題!」他心里有氣,根本不想回答。

「有什麼關系?況且娘很好奇你到底喜不喜歡女人呀。」要是兒子有那方面的癖好,她這個做娘的才該擔心。

「娘!」他羞惱地放下筷子。「你可以放一百個心,我確定自己喜歡的是女人,但不代表我非去那種地方召妓不可。」

「召妓也沒什麼不好,多看看總是好的。」荊柳楊小小聲的幫腔。

「都是你!」他迅速把矛頭轉向大弟。「沒事跟我說那些干什麼?你自己愛去玩是你的事,下回別再和我提這種東西!」按桌起身,氣憤的甩頭走人。

荊楓若一出花廳便往右邊走,以致沒注意到像賊似的躲在左邊窗子下方的荊喬巧。見他重重地踏步離開,她似逃過一劫的猛拍胸口。好險!好險!

「爹、娘,我覺得大哥好不正常噢。」荊石榴憂心仲仲地,柔媚嬌憨的聲音煞是好听。「他都快二十了,卻不近,雖然沒什麼不好,不過……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荊黃馨接著道︰「先前黛兒和雙兒表妹來咱們府里作客的時候,雙兒曾經好心的想親自喂他喝藥,結果反被他羞辱一頓,雙兒表妹于是哭著跑回房里,還是我在途中遇見的呢。」

「我想,大哥說不定天生就討厭女人,像那種憐香惜玉、軟玉溫香在懷的事情,也就絕對不會發生在他身上。」荊石榴斬釘截鐵地道。

「唉,楓若的性子原就不同于常人,再給他點時間,他會懂得女人的好處,不會一輩子打光棍的。」荊包迎夾了另一只酒釀螃蟹到老二的碗里。「好孩子,你多吃點,別學你大哥怪里怪氣的,知道嗎?」

「我知道了。」荊柳楊只得苦中作樂的一笑帶過。

看來此事已告一段落,荊喬巧模模鼻子正想悄悄走開,忽又听到老爺子語重心長的說了句話。

「其實,今個兒原是有件事要宣布的。」

「什麼事啊,爹?」

「可惜你們大哥筷子丟了就走人,要不然這事倒和他有切身關系呢。」

「爹,先說給我們听听嘛,我好想知道。」荊石榴撒嬌地嚷。

「我在想,楓若已經不小了,是該為他的將來打算打算。」

「爹的意思是,要讓大哥娶媳婦了嗎?」荊石榴興奮地追問。

「這……不是,不是這個……」不過他才起了個頭,接下來要說的話就被子女們搶著發言的聲音給淹沒。

娶媳婦?仿佛吃了一記悶棍的荊喬巧倒是意外得緊。

她今天才剛詛咒那家伙娶不到老婆,即使要娶也只能娶個受氣包,沒想到老爺子已經為他打算好了啊?

說的也對,大少爺都這把年紀,是該有個對像了。

不過,她還是覺得不大對勁,總覺得這與她預期的結果不大一樣。

荊喬巧精神恍惚的踱回廚房,不知不覺撞進一個彈力十足的肉牆里。

「喬巧!」梨大媽氣呼呼地扳正她的身子。「你是野到哪兒去?是不是不想吃晚飯了?」

听到吃飯兩字,她出竅的三魂七魄又全飛了回來。

「吃飯?對對,我肚子餓死了,快給我飯吃!」

「你最近是怎麼搞的?不是整天等著吃飯就是忘記吃飯,真的是……」梨大媽又是長串的嘮叨荊喬巧。

荊喬巧大口大口的猛扒飯粒,適才廳里的對話再度間進腦子里,荊喬巧忽地望向窗外的那抹下弦月失神,再度忘了吃飯這件要緊事。

**

*走在店鋪眾多、吆喝聲不斷的市坊街道上,頂上猶是毒辣辣的炙陽,曬得這一老一小揮汗如雨、口干舌燥,恨不得祈求上天立刻下起傾盆大雨,即使淋成落湯雞也痛快。

兩手拎滿重物的荊喬巧,倚在灰白的牆邊,—像條狗兒似的伸著舌頭喘氣,梨大媽還流連在雞鴨魚肉、蔬果醬瓜的各家鋪子里,為荊楓若的二十歲生日采買食材。

唉,生日有什麼了不起的?想她荊喬巧年年生日,不都只吃大媽特地為她做的一顆壽桃包子而已?

手酸腳也酸,她忍不住將兩手拎著的臘腸與雞鴨暫擱在地上,然後右手捶捶左肩,左手再捶捶右肩。

「喬巧!地上這麼髒,你怎麼把吃的東西放在地上?」才剛松一口氣,梨大媽便出來了。「快拿起來,咱們要回去了。」

「喔。」荊喬巧只得蹲抓住捆好的細繩。才剛要走,梨大媽驚心動魄的尖叫聲瞬間刺進耳膜。

「哎呀!小偷,有小偷偷走了我的錢包……」面色驚惶地指著兩個快速竄逃的男子身影。

「什麼?有小偷?」荊喬巧備感氣憤的臉色一變。「可惡!我去追回來!恍想也不想地把東西一扔,拔腿追上。

「喬、喬巧!回來你別追、快別追了呀!」比起那點錢,梨大媽更害怕荊喬巧一個姑娘家會吃大虧。

在人群中穿梭來穿梭去的荊喬巧,傾盡全身吃女乃的力氣,在大街小巷里不斷追逐那兩名偷兒。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追得她是上氣不接下氣,根本無法追上那兩個動作迅捷的男子。

不過,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意外發現追進一個死胡同,她喜出望外的擋住出口,得意洋洋地逼近那兩個無路可走的笨偷兒。

「怎麼樣?再跑呀,真是兩個大笨蛋,哪兒不跑偏跑進這里。」她自以為聰明的大聲嘲笑。

眼前兩名男子赤面束發、衣衫襤褸,一看就知不是好東西,當他們回頭看到後面追的人不過是個黃毛丫頭時,愕然大于害怕,當下捧月復笑了起來。

「我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窮追不舍,原來是個還沒斷女乃的娃兒呢。」臉形圖胖的男子嘿嘿笑道。

「說的也是,害咱們跑得這樣起勁,簡直浪費體力。」身材像竹竿的男子也猛點頭附和。

「少瞧不起我!」荊喬巧凶惡地一喝,小手往前一攤。「你們這兩個渾帳東西,快把錢包還給我!」

「還給你?」兩人邪笑著分別走近她。「憑什麼?」

「你們是笨蛋嗎?憑這錢是我們家的,不是你的!」

「笑話!真把錢還給你這一身女乃味的野丫頭,我們哥兒倆豈不要被人恥笑一輩子?」已經逼近到她眼前,一左一右將她因在牆邊。

「你、你們想干嘛?」到了這個地步,荊喬巧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這兒可是個死胡同,她又沒武功,倘若這兩個小偷心術再不正些,她豈不羊入虎口?

「大哥,你覺得我們應該干嘛比較好?」竹竿男子猥瑣地問。

「抓回去當壓寨夫人,你覺得怎麼樣?」

「好啊好啊,雖然咱們土匪窩的規模還很小……」竹竿男子話未說完就被揍了拳肚于。

「是「無偷窩」!你這個白痴!」圓胖男子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大哥,你可真愛面子。」他負痛地嘀咕著。明明就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土匪窩,干嘛非得借別人的名字來逞威風。

「是要嫁禍給他們,你到底懂不懂?」圓胖男子氣極,再踹他一腳。

「對不起!」荊喬巧看不下去的制止他們。「你們的表演很精采,可是我還是得把錢……」悶哼一聲,她只覺肩頭忽地一沉,眼兒一翻,背沿牆面下滑,癱在地上一動不動,想不到圓胖男子會如此快速地出手擊倒她。

「動作快點,被人瞧見可就慘了。」

「扛的人是我不是你,就別催我了。」竹竿男子可憐兮兮地說。

此時,立在屋檐上端、隱于背光處的嬌小身影,在瞧見此幕後似有了悟,輕靈的身手矯健一揚,如飛消逝于空中。

***

「什麼?喬巧不見了?」

從梨大媽呼天喊地、泣不成聲的陳述里,得知此事始末的荊家上下,全陷進半崩潰的狀態中焦急不已。

發生這種事,當務之急就是派人去找,要不憑著梨大媽那薄弱又紊亂的印象,也形容不出那兩名小偷長什麼模樣。

出動了府里所有的家丁與奴僕,荊包迎心急如焚的在花廳里走來走去,夏梅也在一邊難過地直掉淚。

「爹,咱們不報官嗎?」按捺了好一陣,荊黃馨早已等得不耐煩。

「先不能報官,因為喬巧是為追那兩名小偷才不見蹤影,她到底是被抓去,還是耽擱在哪兒迷了路都不知道,要是隨便亂報官,可是會被處分的。」荊包迎神色俱厲的阻止。「不過,假如她在午夜前還沒回來的話,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會報請官府處理的,畢竟咱們丟的是人不是狗,不能置之不理。」

梨大媽聞言哭得更為慘烈,抓著袖子糊著兩管鼻涕。

「老爺,都是老奴的錯,如果我在店鋪里就把錢包給收起來,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老爺,您責罰老奴吧,老奴跪在這兒讓您懲罰……」說著就從椅上伏到地毯上。

「快起來、快起來。」荊包迎急忙阻攔她,懊惱地看了女兒們一眼。「快替我把大媽扶起來,她年紀一大把,禁不起這等折磨。」

荊黃馨與荊紫竹手忙腳亂的攙起梨大媽,再將她拖回椅上。

「大媽,你不要那麼自責嘛,事情說不定沒那麼嚴重,喬巧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絕對不會有事的。」

「可是……」在梨大媽那老邁的腦袋瓜里,想的盡是荊喬巧已經遇害、被人、或者被棄尸在荒野等等慘狀。

這會兒,一個氣沖斗牛的身影突然沖進了花廳。

「為什麼沒人告訴我?」來勢洶洶的荊楓若劈頭就問,怒目圓睜地環視每張錯愕臉孔。「今天是我二十歲生日,你們竟然無緣無故就取消了筵席,到底是什麼意思?快把話給我說清楚!」

荊包迎震詫地與愛妻夏梅交換一眼,這才想起平日伺候他的人就是荊喬巧,如今荊喬巧出了岔子,大伙兒根本無心為晚上的筵席準備,自然也無人通知他一聲,難怪他氣呼呼地跑來質問。

「兒子啊,你听爹解釋……」

「你們瞧不起我對不對?覺得我性子這麼古怪,生日辦筵席也沒什麼用,所以干脆省起來是不是?」

「大少爺,」梨大媽嗚咽地搶話。「是老奴對不住您,害得您沒法兒高高興興過生日。」

「什麼意思?你忘了買菜嗎?」看大媽哭得衣衫盡濕、好不狼狽,荊楓若大皺其眉,覺得她未免太夸張了些。「那也用不著哭成這樣啊。」

「大哥!」荊黃馨惱火地打斷他們。「是喬巧不見了啦!她今天和大媽去市場買菜,結果大媽的錢包被兩個小偷搶走,喬巧一時情急就追了上去,至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

「少來這一套。」豈料荊楓若一點也不緊張,冷笑著聳肩。「她八成是跑到哪兒躲起來,和那兩個小偷五五分帳,因為今天是我生日,所以她存心要搞破壞。」

「你怎麼這樣說!喬巧是很有責任心的人,才沒有你想的那麼詭詐,她真要破壞有很多方式,才不會讓大家為她擔心!」

「反正事實就是如此,信不信隨便你們。」不見最好,這下我樂得輕松。荊楓若暗暗欣喜。哈,這一定是老天爺送我的生日禮物,讓我就此逃離苦海地獄,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正作著美夢的同時,荊楓若忽又覺得哪里不對勁。

「大媽,你還記得搶你錢包的人長什麼德性嗎?」

「我來替大媽回答比較快啦!」荊黃馨生怕大媽又哭個不停。「大媽是說,那兩個人一個胖一個瘦,穿得很邋遢,頭發束在後腦,至于長相,那短短一瞬間怎看得清楚?」

「那麼,其中有一個是不是穿著土黃色白點的褲子?」還記得他上回被搶,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件丑褲子。

「我、我不記得了……嗚……」梨大媽覺得自己好沒有用,不禁慚愧地又哭了起來。

「算了算了,就當我沒問好了。」荊楓若厭煩地揮揮衣袖,也不管荊喬巧下落如何,決定回房早早睡覺。

「大哥,你要去哪里?」

「睡覺。」

「睡覺?都還沒用過晚飯,你就要睡了?」荊黃馨難以實信的叫。

「我不是很餓,況且下午的那些點心還沒吃完,填填肚子倒是沒問題。」

「我說的不只是這個!」她氣極,直跳腳。「喬巧發生了這種事,你怎麼能說睡就睡?」

「為什麼不能睡?不管她是生是死,日子還是得過,況且我才不在乎她的死活呢。」荊楓若面無表情的跨出廳門門檻。

在他走後,廳里氣氛陷入呆滯與沉默。

「……爹,你看大哥啦!好歹喬巧是咱們家的一份子,平日又和他最為親近,沒想到他一點良心、一點感情也沒有,甩個頭就要回房睡覺!」長久累積的不悅,讓荊黃馨忿忿不平的轉向父親。「你們為什麼不喊住他?讓他說走就走,難道喬巧對他而言不具半點意義嗎?」

「馨兒,你別生氣,你大哥嘴巴雖這麼說,心里肯定還是會擔心,只不過他不擅長表達出來,你就別怪他了。」夏梅莫可奈何的好言安撫她。

「是啊,勉強他留下來又如何?他也幫不了什麼忙。」事到如今,荊包迎已不看好兒子與荊喬巧未來情事的發展了。

然而荊黃馨還是一臉不高興。發生了這種事,她真的很舍不得荊喬巧,要是荊喬巧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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