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花園忽而驟發的戰局,只聞刀劍齊嗚,鏗鏘聲不斷。
西廂房內,卻見抓向木蕁織面門的虎掌倏地一頓,司徒靳陰惻惻地掃向窗台,心知必有不速之客到訪,這刻已和兒子交上手。
心念疾轉,眼前這誘餌說不定還派得上用場,讓她苟延殘喘又何妨。
將掌勢猛然一收,瞪著她那張依舊傲氣凌人的臉孔,還有那雙炯亮懾人的逼視瞳孔,他非常清楚這丫頭對于死亡無半點恐懼。
「下手啊,讓我死個痛快!」見他有所猶豫,嗤笑的嘲諷不留情的逸出唇邊,甘冒風險用自己的性命下賭注。
「你想死,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大半夜里跑來這兒,不就是為取我這條命!怎麼,你那下三爛的兒子司徒昭葛,還不曉得你的真實身份?」抑住滿腔怒火,卻讓她在言詞上更加肆無忌憚,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哼,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更讓我確定不能讓你這麼輕易死去。」撂下這句冷哼,人已奔出門外。
「把人牢牢守住!」還听得到他的厲聲叮囑。
「是!」
在司徒靳離去後,木蕁織的面色陡沉,整顆心為之糾結,焦躁的情緒浮上台面,讓她無法再保持平靜的心境。
是藺明爭闖進來要救她嗎?
他這麼做,根本是羊入虎口,直的進來橫的出去啊。
被這強烈的不安蠱惑著身上每一處,怎容許自己在這兒坐以待斃,她得想想法子,即使下半身已是癱瘓狀態。
目光余角不經意瞥見紅木桌上的一盞搖曳燭火,腦中立刻有了主意。
咬緊牙根,她讓自己硬生生的摔下地面,費盡力氣的匍匐至桌邊,吃力的抓著圓凳支起身子,伸長右手試圖構著那盞燭台。
燭台搖搖晃晃,熱燙的臘油灑出滴在手背上,痛得她只能噤聲隱忍。
接著,她一邊爬一邊移動燭台來到了茶幾下方,望著那高離自己數尺的窗戶,狠下心孤注一擲,抓起臘燭便往紙糊的窗格投去。
這一投果更順利點燃火苗,守在外頭的人淨顧著喝酒劃拳,不管是有刺客闖進府內,或者看守的房內有所動靜,依舊老神在在,等到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這才大驚失色的呼嚷起來。
「著火啦!著火啦!快去提水呀——」
黑夜里的火光格外引人矚目,尤其這惡斗才剛結束,擺明事有蹊蹺。
伏在鐵柵門上方的帶頭黑衣人似頓悟了什麼,當機立斷的率領眾人竄下出事地點,另幾名高手則前去搭救曹影倩。
兵戎相見又是另一場混亂與激戰的開始,擺好陣仗的司徒一家,被這突然燒起的火焰給弄慌了手腳,再迎敵更顯得應接不暇。
來到後花園卻見戰局已畢,司徒靳火冒三丈的抓住一名男丁質問。「有沒有瞧見少爺去了哪里?」
「少爺他、他好像往那個地方去了。」男丁發著抖回答,舉起左手指往假山的方向。
「這死兔崽子,都這節骨眼了,跑到我的秘室去做什麼!」司徒靳氣憤難當的狠狠推開男丁,使他痛跌在地上滾了幾圈。
男丁哎喲哎喲的叫了幾聲,眼楮睜開同時,驚見遠處火舌竄起,一時間呆若木雞,遲疑一下,這才急急回頭,朝著司徒靳的背影大吼大叫。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有個地方著火了!」
「什麼?」司徒靳霍地回頭,當下氣急敗壞的折了回去。
在這同時,西廂房外的戰事如同火勢熊熊蔓延。趁著混亂,藺明爭毫不遲疑的踹開兩扉門板,大量濃煙冒出屋外,連窗子都整片垮下,他屏住呼息壓低身子,試圖闖進火場中尋找木蕁織的身影。
直覺告訴他,這場火就是她放的!
她為了讓自己知道她就被關在這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蕁織!你在里頭嗎?蕁織——」忍住嗆鼻的煙燻與洶涌火勢,不期然踢到了什麼,在無法看清地上所躺之人的情況下,他飛快的蹲下拖住一動也不動的死人?活人?在屋梁斷裂的那刻沖出火場。
逃離了火舌的吞噬,迎面卻刷來陣陣冷光,他機靈的抱住身下人滾了數圈,見偷襲自己的,不過是司徒昭葛所養的幾名嘍。
將人安穩置于地面,只見他目射凶光,猛喝一聲欺前攻去,左手化掌,右手如鉤,朝來人逼去!
氣勢如虹的他,攻得對方一個個節節敗退,那些人壓根兒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蒙面人在此時加入戰局,趕來助一臂之力,使他輕而易舉就將這批嘍羅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他卻松懈不得,驟感眼前一花,少說也有七八個掌影齊往身上大穴印到,他刻不容緩的大喝一聲,雙掌驟分,運起十成力道,朝前疾拍而出。
乍見來人,藺明爭雙目爆火、含怒挾仇,這個人便是屠殺自己全家的凶手!一時間悲憤填胸,氣駭發抖。
「哼,你這小子的功力真不是蓋的,出乎我意料之外!」司徒靳冷笑一聲再度擊進,指風凜然、奇快無比,藺明爭右掌淬然往上硬架,翻掌發力,喉頭發出一聲沉哼,用上全身氣力疾撲過去。
司徒靳不慌不忙的閃避來勢,嘴角噙著一抹了悟邪笑,無須挑開蒙面人的黑布,他已認出刺客身份。
「看這氣勢,你就是藺明爭吧?」
「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誰,那麼我便要你血債血還!」腳下踢起一把長劍,藺明爭憤怒低吼,人到劍到,劍氣拂拂,急驟無匹。
藺明爭身形晃動,右腕跟著一振,一招五劍接連削向司徒靳。
五朵劍花迎面掠過,司徒靳撤出大刀與之糾纏,另幾名蒙面人士自夸突擊,分心之余,長劍削飛掉臂上一塊布,他驚出一身冷汗,閃身左轉,進退間力穩步履,但他心知肚明這孽種的武功已不在自己之下。
挾著怒意與仇恨齊卷而下,一雙厲眼脹滿紅絲,藺明爭下手格外猛烈,招招皆直取司徒靳的死穴。那又毒又辣的招式,確實讓司徒靳在一時半刻慌了方寸,勉力接招,卻不斷後退。
「別救火了,你們這些飯桶還不快上!」司徒靳狂吼一聲,讓那些為撲滅火勢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手下們連忙舉劍圍剿。
隨著這場惡斗陷人的人增多,負傷倒地的人也更多,藺明爭一心只想殺了司徒靳為自己一家三十多口人命報仇,殊不知戰局拖得愈久對他們愈是不利,司徒府內的嘍怎可能是他們這些人殺得盡的?何況曹影倩還落在司徒昭葛的手里,他若不能連速取得司徒靳的性命,恐怕連自己都月兌身不了。
突然,一道金鏢自暗叢中閃出,驟听司徒靳悶哼一聲,似是被射中下月復某處,藺明爭于是跟蹤急撲,掄劍直上。
劍光如輪,出手盡是殺氣,帶煞雙目猛然一瞪,身形如電,手腕疾翻,長劍刺中司徒靳肩頭,震得他跟槍後退七八步。
毫無遲疑的,藺明爭身形一落,右足踢飛他手中大刀,旋身一躍,人影倏進,司徒靳瞠目張口,一柄劍尖自後方穿透喉管,血濺四方。
突見老爺子斃命的一干徒眾,全在此刻亂了手腳,瞪著司徒靳慘死的模樣,個個嚇得噤若寒蟬。
「我們快走吧!」蒙面人朝他喝著。
「嗯。」藺明爭想返回木蕁織的安責處,另一個蟄伏在暗叢中的黑衣人卻突地竄出按住他肩頭。
「等等!得先去救曹影倩,你派去的人對付不了司徒昭葛。」他的聲音渾厚有力。
藺明爭望著這雙堅定冷靜的眼楮,在猶豫一下後點頭縱身離開。
離去前,卻不忘抽出那把沾染司徒靳鮮血的長劍。
他不愛殺人,但今天,他要用這把劍取兩條流有相同血脈的人命。
在藺明爭匆忙趕到另一個打斗地點時,正好親眼目睹僅剩的一人倒下。
他憤慨的摘下面罩沖過去,才察覺這假山後頭別有一番天地,林園里頭還暗藏一處秘室,立刻明白曹影倩被他抓來了這兒。
「司徒昭葛!」
瞪著地上那人從痛苦的五官扭曲,到最後慢慢的咽下一口氣,他舉著劍的手隱隱發顫,對于司徒昭葛的恨,遠比司徒靳還要更加濃烈。
這樣的趕盡殺絕、這樣的窮追不舍,讓他沒有一刻可以忘記這樣的仇恨。
「哼,你總算露面了!」將腳踩在已死之人的手掌上蹂躪,他笑得詭異極了,朦朧月光照在他臉上,陰冷猶若鬼魅。
「你不應該笑。」藺明爭面無表情的注視他。
「為什麼不能笑?」捧著肚子,他笑得更加狂妄了。「曹家美人兒的味道比我想像中還芳香美妙,光用想的都夠我夾上三天三夜。」
「你把她怎麼了!」他厲聲斥問,忽地握緊劍柄,滿臉的陰沉怒意,眼中燃燒著會殺人的火焰。此時此刻,他無法想像大小姐是否已經受到這人渣的玷污。
「哎呀,這老套的問話也不換個新鮮點的!」他故作忸怩的甩甩糾結成團的一頭毛發。「你不老早嘗過這美人兒的味道了?」
「住口!」
「不過,你還真狠得下心哪,為救那丫頭情願把曹家美人兒送上門來,依我看來,這還真是樁不劃算的買賣呀。」
「你錯了,更不劃算的買賣在你身上!」他咬著牙一字一字道。
「哦?」司徒昭葛頗不以為然的聳肩,翻白眼冷笑。「你殺了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反正不過是群豢養的豬狗,全死光了也無所謂。」
「包括司徒靳這只狗嗎?」
短短剎那,司徒昭葛的笑意凝在半空,慢慢的斂盡,臉色倏地陰騖森冷。
「你說什麼?」
舉起手中閃耀著赤色血光的長劍,藺明爭的神情有著恣意猖狂的邪佞,一種報復後的快感。
「知道這劍上所沾的血是誰的嗎?」
「你沒這個種!」他的雙瞳危險眯起。
「沒有?那麼你想嘗嘗司徒靳這豬狗的血味兒嗎?」
「住口!」
「換我住口了?」藺明爭諷刺地扯動唇角,冰覆的容顏卻不帶半點笑意。「你這泯滅人性的禽獸也懂親情為何物?」「你、你果真殺了我爹?」他怒喝如雷,額上青筋暴突,兩頰的肉瘤劇烈顫動著。
「我不只殺了你爹,還要殺了你!」
說罷欺身疾進,人未到,劍先到,劍走偏鋒,圈劍削腕,司徒昭葛盛怒之余,一柄大刀猛向他身前身後亂砍了七八片,刀光劍影間,兩人拼命進招,打得猛烈非常。
藺明爭將手上長劍舞得匹練飛騰,司徒昭葛的功力本該在他之上,然而適才為救曹影倩而將內力輸送到她體內為她療傷,又經過一番激戰,這會兒已是無力招架。
他挫敗而憤懣的低吼一聲,身子暴退數十來步。
縱目瞧去,整個司徒府泰半已陷入熊熊火海中,他決心不再戀戰,轉身狼狽地逃竄出府。
藺明爭沒有隨後追上,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
丟下長劍,他沖進秘室中,看見曹影倩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大小姐——是誰?!」听到身後傳來細碎腳步聲,他警戒的回身陡喝。
卻發現一個面色蒼白如紙的女子杵在門後發抖。
「你是誰?」
「我……我……」燕雪娘無助地抓住門板,老半天說不出話來,一雙美眸撲簌簌地滾下淚來。
在確定這女子並無任何攻擊性後,藺明爭迅速奔至床沿,解開了曹影倩身上的睡穴。知她受了重創,急忙檢視傷口,愕然發現偌大的一條刀痕已愈合,內傷也療養完畢,只需休息幾天便無大礙。
在他愣住之際,曹影倩已幽幽醒轉,眨眨虛弱的眼,意外看到藺明爭就在自己眼前,激動得直想起身。
「明爭哥!」
「先別起來,讓我慢慢扶你。」
「……嗯。」知道自己已平安獲救,一顆懸著的心不禁放下。「對了,本姑娘呢?你救到她沒有?」她不顧自身傷勢趕緊追問。
「她已經讓人先救回去了。」
「那——」她小心翼翼地。「司徒昭葛死了嗎?」
「暫時給他逃過一劫,不過,那個始作俑者已經死了。」他淡淡地道。
曹影倩頓了頓,心中不知何以五味雜陳。
「我……」隔了許久,燕雪娘鼓起勇氣開口說話。「我是燕雪娘。」
听見這突來的聲音,曹影倩抬頭循聲望去,藺明爭差點忘了這兒還有個陌生女子,他皺皺眉站起身。
「如果你是被司徒昭葛抓來這里的,那麼你可以放心回家了,他不會再回來這里。」
「這里有解藥!」她急急地喊。
「什麼?」
「被關著的那位姑娘需要解藥,老爺把許多藥藏在這兒,我……我……」
「被關著的姑娘?」他的眉心再度聚攏。「你見過木蕁織?」
「她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可她中了怪毒,下半身癱瘓動彈不得,如果不找到解藥救她,她會死掉的。」
「明爭哥,我想起來了!」曹影倩也急促的喊著,用手指向一排書櫃。「先前司徒昭葛為了要救我,就在那櫃子上敲出了一個暗格,里頭好像藏了不少藥丸和菜譜,你快去找找,這姑娘說的也許是真的。」
藺明爭毫不遲疑的來到書櫃前模索一番,好不容易擊出一處暗格,里頭藏有不少珍貴藥瓶與書籍,其中還包括一本「毒門秘笈」,他震懾得無以思考。
「找著了沒有?」
曹影倩的問話並未讓他及時回神。他無法理解,何以這本秘笈落入司徒靳的手中,這才幡然醒悟,原來木蕁織並沒有騙他,秘證確實不在她手里。
「明爭哥?你在發什麼呆?」她不明就里的再喚一次。
他匆忙轉身回床邊將她抱起。「咱們先離開這里吧。」
「……喔。」
經過門邊,藺明爭霍地停步望向燕雪娘。「姑娘還不走?」
「我……」
「外頭已是漫天大火,你還在猶豫什麼?」
燕雪娘黯然的垂下臉,兩手早已捏皺衣擺。「我不知道,還該不該回風月樓那個地方。」
「不嫌棄的話,就跟我們先回曹府吧。」曹影倩溫柔的說道。
想了好半晌,燕雪娘總算怯怯地抿唇點頭。
「走吧。」
「嗯。」
在烈焰沖天中,他們一行三人離開這猶如人間煉獄的司徒府。
嗆出月復腔中的濃煙廢氣,一股陌生的劇痛自腳底板整個竄上腰際,體內似有一條毒蛇在咬噬啃蝕著她的月復部,她申吟一聲,喉嚨處涌上嘔意,她不斷地咳嗽,想把不舒服的感覺統統吐出,奈何反復掙扎,那種痛苦非但沒有消失,纏繞在月復腔間的束縛反而更加緊窒。
雲井農沉心屏氣的捻起細針,全神貫注,朝她腿部幾大穴位攻去,動作例落毫不遲疑,下針速度迅如奔雷駭雨,手法精妙堪稱一絕。
幾針下扎,木蕁織臉上的痛苦終于轉為平靜,月復部的不適也漸漸消弭殆盡。」個時辰過後,她緩緩睜開了眼,一個和藹親切的男人臉孔映入眼簾,看上去約莫五十多歲,但鬢發已經半白。
「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你……」
「我叫做雲井農,你的師父木濟淵曾救過我一命。」
她微愕的瞠大眼珠子,也在這瞬間,她發覺自己的兩條腿已經恢復了知覺。
「這、這……是你救了我?」
「說來汗顏,自從木老救了在下,我也背起了藥筐開始濟世救人,只不過醫術不精,解不了曹大人所中的毒。」
不知怎的,看著這個人,她的眼眶竟漸漸濕潤,仿佛他就是自己的親人,即使她不曾听師父提過這個名字,畢竟師父救過的人何止一二。
「雲……」
「願意的話,喊我一聲雲伯伯,我會很高興的。」雲井農微笑說道。
強忍哽咽,她深吸一口氣,真誠的喊出聲音。「雲伯伯。」
「對了,你身上中的化血軟骨散,幸好還未侵及五髒六腑,我已經順利替你解去,不過你最好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讓血路暢通。」
「好。」
在雲大夫的攙扶下,木蕁織慢慢坐起身。剛要下床,外頭有人敲門進來。
她驀地回首,正好對上來人那雙急切而憂愁的深眸。
不自覺的渾身輕顫,她避開他灼熱幽邃的注視,長睫毛掩去她眸中泄漏的慌張,卻掩不住她無措的神情與舉止。
她知道自己讓他擔心了,也知道曹府為救她而折損了不少人命,她無法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迫視目光,也無法故作冷傲的撇清責任。
雲井農知他們倆有許多話需要深談,于是抱著藥箱預備離去。
「你們好好談談吧,我走了。」
「雲大夫請留步!」藺明爭截住去路。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
「我想知道,今天在司徒府擊出暗器的人是不是你?」
雲井農和顏悅色的一笑。「我都這把年紀了,哪來的武功幫你上陣。不過,那人確實是我派去的。」
「他是……」
「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交代他務必為我救日本姑娘,他辦到了。」
「還希望雲大夫讓我知道他是誰,好當面向他道謝。」
「不用了,不用了,這是他欠我的人情,我挪來還木老的救命之恩,你不欠他,木姑娘亦不欠我。」
「雲大夫!」
「我想你有許多話要對木姑娘說吧?」雲井農不容他反駁的搖頭說著。「所以也別為難老夫,老夫還有點事得去忙呢。」
莫可奈何的,藺明爭只好任雲井農離去,僅在心中留下疑問。
凝斂的沉瞳在此時盯住她清如秋水的澄眸,瞳光流轉間,內蘊的情感軟化了剛毅冷峻的面容,他步步走向她。
听著他走過來的腳步聲,她忍不住撇過臉,不動聲色的用力吸氣,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她卻安撫不了心髒的快速跳動。
當他毫無預警的在自己身側坐下,她惶恐的幾乎低嚷出聲。
她只能徒勞無功的瞪著自己的手指頭,試著不去猜測他準備對她說什麼責難的話,也告誡自己必須沉住氣,錯誤是她犯下的,她不能反駁。
「我帶了個東西給你。」他的聲音溫沉柔暖,身上尚有一絲殘存的血腥味,她柳眉微蹙,知道他肯定殺了不少人才將她救出。
但,他為什麼還要給她東西?
他從袍袖中取出一本泛黃老舊的書籍,壓在她冰冷手掌上。
瞪著封面模糊不好辨認的字樣,木蕁織覺得自己正在發抖,因過度激動而全身戰栗。拿起師父傾盡畢生所著的「毒門秘笈」,她極力克制著眼眶中晃動的淚花,可一眨眼,刺燙的淚水便不爭氣滑落。
她抬起臉,微啟不帶血色的唇瓣,想對他說些什麼,還來不及開口,本能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撲進他的懷抱中,任淚盡情喧嘩。
「對不起……對不起……」嘴里嗚咽不清的低嘶著。
「你哭得沒有道理,知道嗎?」用指尖溫柔拭去她臉上淚滴,紛亂心境在這刻感到踏實與平靜。
「真的對不起。」因為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只好用哭來傾訴心中內疚。
看她毫無保留的在自己面前表現脆弱,他這才體會出,原來被人依賴的感覺是如此喜悅,無怪乎人說這是甜蜜的負擔,他現在是大大的認同。
擁著她肩頭,他憐惜的將她細長發絲弄整。「不是你的錯,況且我已經殺了司徒靳。」
隨著抽泣漸漸停歇,她難以置信的吸著鼻子睜大眼。「他真的死了?」
「嗯,我總算為我父母報了仇。」現在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坦然直視她眼眸。「或許你認為冤冤相報何時了……」
「不!」出乎他意料的,她認真的、用力的反抓住他的手。「相反的,他也是我的仇人,我還要謝謝你殺了他!」
「他是你的仇人?」他錯愕的一愣。
「司徒靳的本名叫做木濟嶼,是我師父的師弟,但他一直覬覦‘毒門秘笈’,奪手後硬逼師父隱居深山,他知道我的身份後本想殺了我,可惜機會已失。」
「難怪他會懂得這麼多毒藥。」
「可你怎麼找到這秘笈?」
藺明爭頓了頓,將事情從頭至昆交代一遍。不過,听到司徒昭葛尚在人間未除,木蕁織的臉上仍是憂心忡忡。
「他的大勢已去,就算他再出現我們面前,也威脅不了曹府任何一個人的性命。至于燕雪娘,我打算把她留在府內,她也算幫了大忙。」
咬著下唇,她眉間的皺折卻未見平復。「曹大小姐沒事吧?讓她為我冒險,真的很過意不去。」
「甭擔心,她的傷只需要調養一陣便不礙事。」
「我去看看她……」她想起來,卻又被他一把拉回。
「先別忙,我們倆的事還沒解決。」他不容她拒絕的圈住她的腰,讓她沒有逃月兌的機會。
「不必解決了。」她有些慌張,干脆板起臉孔,恢復成以往冷傲淡漠的神情。「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他脅迫的逼近她臉孔,幾乎鼻尖踫鼻尖,自她眼中找出「口是心非」的蛛絲馬跡,他了解她又想躲進自己的保護色里。
「在這個時候,你的倔強與固執對我而言已經沒用了。」
他的氣息嚴重擾亂她的思緒,她想別開臉,他的面容卻如影隨形。在這心亂如麻的同時,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嚴重警告你,最好別魷誤我救你義父的時間,這秘筧里就記載救治。鑽心斧。的藥方,馬上就能解他身上的毒。」她凝肅的板著臉說道。
听到她這番話,就算藺明爭想一次把帳算清都莫可奈何。
「好吧,先解去義父身上的毒,咱們的事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