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立美術館
商小晚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寫作如此「認真」,還親自蒞臨取景,想想從前坐在咖啡SHOP對著稿紙天馬行空四五個小時就能完成一個章節。
九月的天空陰與晴不定得讓人猜不透,給人的究竟是滋潤,還是反反復復的負責,商小晚出門時氣候不佳,灰??的天空,她仍穿得得一身綠意盎然來到美術館。
踩著光滑的地板,空蕩蕩的室內沒幾個人影。今天不是例假日又是陰天,是個冷門時段,「非常捏造畫展」在地下字室B6展示。商小晚拾階而下,不知唐珉是何方神聖。
B6展示的門口牆框上,寫著「列車•時間」的主題和簡介。「時間的記憶透過裂痕的崩解放大與擴散,一則則故事傳說也慢慢渲染開來,七彩的畫布,任記憶與情緒滲透、游走……」
商小晚想如果她的小說是用如此哲理文字書寫,她的一票年輕讀者,大概全都「霧煞煞」大呼看不懂,如此僵硬的東西,倒給這個畫室更增添冰冷無情的味道。
商小晚步入畫室,三三兩兩的觀眾,今日票房的確不佳。一張張畫掛在牆上,有直放有橫放,有並列有單獨。有的像是懸掛在牆上的孤鐘,有的像是一節節的列車般。
轉角處擺著一本留言簿,商小晚打開了它。
「美好的記憶起至看山見樹,生命本像一棵平凡不過的樹,一日是一季,一季便是一生。」
這一段開卷詞寫的真好,很貼切,而且大眾化多了。
文字下還有素描畫了幾座山峰和一棵棵樹木。
下一頁才進入主題,貼著一張普通火車票,邀請觀眾隨著列車為時間做見證。商小晚翻了一、兩頁。
「唐珉,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很喜歡你的作品。加油!」
「看完你的作品後,真希望時間可以‘冰凍’起來。美好的記憶是該一直持續……」
有「你」也有「你」,顯然唐珉這姓名太中性了。
商小晚先擱下留言簿,走到畫展的開幕作,名為「時間的變奏#1∼#6」的六幅畫前。
這些畫像里頭充塞得各種和時間有關的東西,時鐘、手表、齒輪、鬧鈴……甚至骷髏頭,看得商小晚如同置身其中,時間如洪流排山倒海而來,商小晚感到頭暈目眩。
再往下看去,「列車風景#1∼#8」,一張張畫里全映出「凋零」、「失落」、「孤寂」、「滄桑」的人生。商小晚有些驚訝。「這個唐珉幾歲?竟能體悟出這麼深刻的人生?」她有片刻的失神,耳朵嗡嗡作響,她既對「唐珉」這號人物好奇,又無法負荷他畫中所透露的「殘缺」人生。
商小晚受不了如此沉重的壓力,若能和人談論應可以免去深陷其中的不可自拔,但她卻是獨自一人前來。幾乎是要落荒而逃了——
她拖著蹣跚腳步發呆良久,她敗給了這些圖畫。
她目光又瞥到那本留言簿。
「DEAR學長,您的作品如同您的本人,平和中深不可測得讓人贊嘆!」
商小晚再翻了另一頁。
「小唐!你似乎迷失在時間里,令人有些擔憂,怕你走不出來。」
這句「走不出來」還真深得我心,商小晚也擔心自己再看下去會走不出來,她並未把畫展全部看完。她想一走了之,但不服輸的個性使她一咬牙又走了回去,決定面對真實的自己。
良久之後她再從頭至尾看了一次「時間的變奏#7∼#10」,她就不信她看不懂。反反復覆不記得自己在畫前停足多久了?畫室內的人漸漸稀少,最後只剩下她一個徘徊停立。她走著走著,腳步不再那麼蹣跚,她一雙半筒式靴子往前邁去,目光仍停駐在畫上。
「啊——」商小晚大叫了一聲,她腳底竟然有軟棉棉的東西……不!不是東西,是個人——
她高八度的尖叫聲回蕩在空洞洞的畫廊,宛若歌劇魅影。
怎麼會有人躺在地板上看畫?如此殺風景,她幾乎想罵出口。
躺在地板上的人有一頭金發,看不清楚臉,年紀似乎很輕,側臉輪廓鮮明,他用手托著頭,幾乎是渾然忘我在地看「列車風景」。
哪來的「金毛獅王」,商小晚被嚇了一大跳。
「你是美術館的管理員嗎?」這是商小晚驚魂甫定後的第一個直覺。
「金毛獅王」不睬她,他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圖畫,實在有夠酷!
「你看出來了嗎?」對方自顧自地仍躺在地上,完全沒有想要站起身來。
「看出什麼?」商小晚一臉狐疑地站著。
「看出這畫家想表達什麼?」「金毛獅王」的聲音有點熟,商小晚好像在哪兒听過,她記憶力很好的。
「你看‘列車風景’的第四張和第六張。」他口氣有著令人不容反駁的力量。
商小晚不由自主再看仔細,第四張是一個孤寂身影印在列車的車窗上,第六張是列車駛過一間廢墟後。
「你有沒有看見火,看見希望之火。」說也奇怪,他激昂的語調有一股眩惑人的魔力。
商小晚沒有近視,圖畫怎會生起火來?她是真的沒看見有什麼希望之火。
「你可以再靠近一點。」「金毛獅王」焦急地說。
「做什麼?你在拍SKFⅡ嗎?」商小晚好奇的蹲著了下來,到底這「金毛獅王」看出了什麼她看不到的地方,難道是「靈異照片」嗎?
「天花板上的燈光打在畫上,剛好照在那個孤寂人影的胸口中,另外三具燈火打在荒涼廢墟中……你看到了沒?沒關系,你可以和我躺在一起看!」商小晚恍然大悟,原來要把身子擺低才能看到此「異象」。
商小晚沒有躺在地上,她一向很有淑女氣質的,不會在公共場所「失態」。
商小晚試著低著頭、屈著身子,她終于看到了「希望之火」!同時她也看到了戴著銀邊眼鏡的「金毛獅王」。
他就是那天在國父紀念館圖書室和她搶報紙看的「黑白郎君」。
沒想到他徹底改變了「造型」,染了一頭炫目的金發,一如他囂張不可一世的神態。
「冷眼熱心。冷眼旁觀這世界,心中卻依然有顆熾熱的心,對嗎?」商小晚「釋然」地站起身來,如果她答不出來也太糗了。
「大作家果然有見識。」唐珉濃眉一揚,雙手一攤,灼人目光中有一份激賞。
「少諷刺人。你也不過踫巧蒙上,讓你躺在地上像只土牛一樣犧牲換來的。我想這個唐珉可不希望有你這種‘知音’。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商小晚現在對「大作家」三個字感冒到了極點,尤其是對方的口氣分明出自諷刺。
「唐珉不是朵花,他也是條牛。」唐珉還賴在地上,一副吊兒郎當樣。
「你怎知唐珉是男人不是女人?」商小晚冷哼一聲。
「我就知道。」唐珉當然有理由理直氣壯地反駁。
「搞不好他兩樣都不是。他是……人妖。」商小晚忍不住本噥一聲。
唐珉聞言跳了起來,這女人三番兩次調侃他。
商小晚看著唐珉的一頭「金發」,忍不住笑道︰「從黑白郎君變成金毛獅王,頭發可以改,本性卻難移,你不但沒公德心也沒水準,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個人像你一樣的男人。我還沒寫過像你如此這般的另類男主角呢。」商小晚撥了撥長發,臨走前她不忘走到留言簿前寫下——
「希望有機會認識你——唐珉,我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作家,想寫一本主角是畫家的小說,期盼您能和我聯絡。」商小晚寫下自己的電話、住址,她對這個「唐珉」越來越有興趣。
商小晚合上留言簿,從沉重到釋然花了她一個下午,但總算沒有白費力氣。
走出美術館時,她已是最後一位客人,天空正下著微雨。
商小晚走到路口想攔計程車,一輛光陽速克達一五○C?C?的摩托車駛到她跟前,這種車有「賓士摩托車」之稱,很拉風的。
「上車,我載你。」對方二話不說,半脅迫地丟給她一頂安全帽。商小晚被迫接受,抬頭一看又是那頭亮晃晃的囂張金發。
「我為什麼要讓你載?我又不認識你。」商小晚的發絲沾上一雨水,一滴滴的水珠沿著直發滑落到她的衣襟。
「你怕我吃了你不成?言情小說的男女主角不都是邂逅在雨中嗎?」唐珉這句話又刺激到了商小晚,他的口吻永遠是冷嘲熱諷的。
「是。我怕你,我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商小晚丟下話把安全帽硬塞回給唐珉,頭也不回地攔了輛計程車呼嘯而去。
怎知唐珉卻不肯放過她,騎著摩托車在後追逐她。
「小姐!你男朋友還在追你。」司機瞄了瞄車後,好心地提醒她。
「他不是我男朋友,快!甩掉他。我加雙倍錢給你。」商小晚頻頻向後望去,唐珉的速克達緊追在後,而雨越下越大,幾乎模糊了後車窗的視線。現在正是下班時間而且又下雨,中山北路大塞車。
那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夠狠的了。憑他輝煌風光的情史,哪個女人不臣服在他強而有力的臂彎中?
唐珉非給這女人一點顏色瞧瞧不可,女人越逃就越好玩,他喜歡享受攫取獵物的快樂。
車水馬龍的排擠交通,計程車停滯不前。坐在計程車內的商小晚著急也沒用,只好听天由命了。誰教她倒霉惹上了這個壞胚子。
「下車。」唐珉的摩托車已經接近計程車,他雙眉一揚,霸道地丟下簡短的二個字,接著又不客氣地拍打車窗。商小晚別過頭去,故意視而不見,唐珉見狀豁出去地拿安全帽就去敲打玻璃窗,司機連忙自動搖下電動車窗,他可不想遭小倆口吵架的池魚之殃。
「你想怎樣?」商小晚怒目微嗔,她不信人車之多,他敢目無法紀。
可偏偏唐珉就不吃那一套國民生活須知,他沒有穿雨衣,渾身淋得濕透,雨水沿著白襯衫滑到牛仔褲,他的一頭金發也在月兌下安全帽之後全沾濕了,但他分明的五官里盡是倔強又混合了不羈的狂傲,他……他簡直是目中無人,商小晚從沒遇過這麼霸道的男人。
唐珉用手抹去了臉上的雨水,又不在意地甩了甩濕漉漉的金發,就這樣幾串雨水像轉了一圈似地噴上了她的衣領,一綹金發奇異地閃著光采。
她是該生氣該破口大罵的,但是……竟有那麼一剎那,商小晚失神于他不經意的甩發動作,除了酷和帥斃了之外,又是很男性地霸住她的目光。
可這片刻的失神,隨即就被驚訝憤怒取代,因為……因為唐珉竟然趁她不留神時,一只手就強伸進車窗攬住她的頸,在她來不及意識時,他火燙的唇就湊了上來,硬是封住她冰冷而柔軟的唇。
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箍緊了她的臉頰,絲毫不放,商小晚連喊救命的機會也沒有,她腦中一片空白,天啊!這可是她的初吻。她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司機也識趣地不吭聲,他早認定了是對小情人在鬧別扭。
商小晚想掙扎卻擺月兌不掉,天知道她多想大吼。「我根本不認識這個瘋子——」唐珉的舌頭滑溜地向她口中探索,像一尾靈活的蛇在其中滑動,令她全身的神經緊繃,四肢卻又發燙而酥軟得無力反抗。她沒有天旋地轉,她是驚慌失措,小說中的荒謬經驗竟然在現實中發生了。
唐珉足足吻了一分鐘之後才離開商小晚的唇,他深吸了一口氣,眼角有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如何?接吻技術和你小說的男主角不相上下吧!」唐珉那一對有如鷹眼的雙眸,揚著勝利微笑。
「你一定沒讀過我的小說!」商小晚恢復了理智,竟鎮定得出奇。
都是那片刻的意亂情迷惹的禍,她並沒有驚聲尖叫或痛哭失聲。
唐珉定定地看著她,等她給他一巴掌,小說中不是都這樣寫的嗎?
不!不是。她才不會稱他心意,商小晚挑釁地望了他一眼,隨後便用力推開車門,著實狠狠的撞了唐珉,而且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命根子。
「司機!開車——」商小晚清了清喉嚨,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般,塞車紓解了,計程車終于疾駛而去。
唐珉忍住了下半身的疼痛,他默默望著遠去的車影,意外地他並無恨意,反而涌起一股好勝的刺激感。
「商小晚!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來。」他握緊了拳頭,笑得詭異而狡獪。
「小晚!你睡了嗎?」文浩的午夜熱線又來了。商小晚正好憋了幾天的情緒,終于有人可以傾訴。
「怎麼了?今晚刮台風,你要提前打烊是嗎?」文浩猶不知商小晚這幾天已經天雷勾動地火。
「文浩!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商小晚「忍」了好幾天,才吞吞吐吐地開口,她決定告訴她的知己文浩。
「什麼事?和我有關嗎?」文浩那頭已緊張起來了。
「一個秘密!可是你絕對不可以和別人說。」商小晚和文浩常常玩這種「交換秘密」的游戲,不過這次她的口氣最為緊張。
「當然。」文浩想私下盼望這個秘密最好是「我愛你」。
就在商小晚遲疑了幾秒,要和文浩開口時,一通插撥電話進來了。是誰呢?知道商小晚電話的人並不多,她心中狐疑。
「我有個插撥進來了,等一下再回電給你。」她急急說道。
「要快噢!」文浩催促。今晚台風夜,文浩沒上夜班,人在家中。
「知道啦!」商小晚接听另一通。「喂!找哪位——」
「我找商小晚小姐——」是個溫柔的男人聲音。
「我就是,你是——」商小晚遲疑。
「我是唐珉。」電話那頭的唐珉正使用變聲器在講話,他原本低沉渾厚的嗓音加了點磁性,不過仍听得出來是個「男人」。
「你就是唐珉,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她不禁雀躍道。
「對!你想認識我?」唐珉不動聲色地問。
「是的。」商小晚一五一十說明了她創作的動機,及賦予小說人物生命的抱負,而把要回電給文浩的事給拋到九霄雲外了,好不容易和男主角唐珉聯絡上,她不會輕易放過這大好機會。
「想訪問我啊!那得刮十個台風來再說吧!」唐珉半開玩笑地說,他另一只手慢條斯理地撫模著貓咪,貓兒肚子餓了。
怎麼可能,今年入夏也才刮了兩個台風,商小晚不曉得他這樣說用意何在?
「唐大哥,您的戀愛經驗想必很豐富。」商小晚灌他迷湯,開始嘴巴放甜,如果能夠多挖到一些故事就好了。
「那得看你的誠意到哪里了。」唐珉的語意模糊,讓人猜不透。
「是、是!百分之百的誠意。」商小晚打哈哈地陪笑臉,只求對方盡速答允采訪。
很不湊巧地在這節骨眼,商小晚的插撥又進來了。
「唐大哥,你等一下,別掛掉。」她千叮萬囑的。
「喂!小晚,你講完了沒?」是文浩,他等久了。
商小晚只得急急道︰「文浩,我現在在講一通重要電話,我再找你。」她不等文浩的反應,便又接起唐珉的線。
「唐大哥,不好意思!」商小晚再三道歉。
「你好忙哦!是男朋友嗎?」唐珉半開玩笑問。
「不是,打錯電話啦!」商小晚不願他分神,只好扯謊。
兩人竟聊開了話匣子,一談就談了兩三個小時,台風夜平安度過了。
「這麼說,唐先生不只會畫畫,對舞台設計也很有心得,對藝術電影、古典音樂也很有興趣。」商小晚一一記下來,原來唐珉最欣賞的古典CD是「顧爾德三十二個短篇」。
「您在國家劇院實驗劇場設計的舞台劇布景,我一定去捧場……」商小晚滔滔不絕地說著,幾乎忘了時間。
「我常常去國父紀念館寫生。」唐珉突然道。
「真的?我就住敖近。」商小晚驚訝道。
「我知道。」唐珉漏了口風,他跟蹤過她。
「你怎麼會知道?」商小晚更加又驚又喜。
「你的聲音讓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我想我一定在哪兒見過你,只是我們擦身而過罷了。」唐珉是說謊高手。
「我倒是在市立美術館看過一個怪人,他居然躲著看你的畫作,還大言不慚地自我吹捧,而且他還……」商小晚說到後來,支支吾吾了起來。
「他還怎樣?」唐珉咧嘴一笑,興致來了。
「他?他像口香糖一樣黏著我不放。」商小晚在電話那頭沒來由紅了臉。
「哦?我都吃芝蘭口香糖。」唐珉這會兒正吃起來。
「有特殊原因嗎?」商小晚的筆不停記著。
唐珉說了關于家庭背影,關于「爸爸的味道」和很多內心深層的東西。
「唐珉大哥很愛父親,高中時在學校教室打地鋪為宿……」商小晚提筆在筆記本中注明,寫到後來她不禁「同情」起他來,年紀輕輕就要自力更生討生活。
唐珉說了一些他很少說出口的秘密,莫名地他也失控了。
另一端的文浩死命地盯著電話,直到時針已轉了三圈,他的眼都快合上了。
「文浩!你還在嗎?」商小晚終于想到他了。
「在。」文浩轉了轉脖子,听到她的聲音立刻倦意全消。
「很晚了,你去睡覺吧!明天再說好了。」商小晚如此說。
「等等……你不是要告訴我一個秘密?」文浩不想再等下去,他想趕快知道商小晚的「秘密」是什麼?她找到意中人了?
「我的秘密就是……就是我找到男主角了。」商小晚保留了原先的秘密。文浩一听,瞌睡蟲全不見了。
「是誰?」文浩心頭一跳,緊張地等著「宣判」。
「我是說小說里的男主角啦,我找到畫家肯讓我采訪了。」
「哦——」文浩長嘆了一聲,漫長的等待後,希望又落空。
「睡吧!BYE——」商小晚輕快地先道晚安。
「BYE!」文浩抱著枕頭,用力地捶打,他很想撕碎它,來發泄……
「小晚!有這個必要嗎?」編輯沈如雲並不苟同。
「你不是要我出去走走,讓作品感情更加豐沛嗎?」商小晚反擊回去。這個沈如雲老是愛挫她的銳氣。
「你訪問、撰寫的是別人的故事,我是希望你能夠親自去體會愛情的個中滋味。」沈如雲直言不諱。
「也許我會愛上這個唐珉。」商小晚故意說得很夸張。「那你是身體力行在寫小說嘍?」沈如雲嘖嘖稱奇。
「可是……可是那個唐珉,好像……」商小晚欲言又止。
「好像怎樣?」沈如雲好奇心也上來了。
「他的聲音有點中性,和他的畫風完全不像。」商小晚當然不可能知道唐珉在用變聲器。
「這樣的人不適合當小說男主角吧!」沈如雲提醒她,男主角是不可以娘娘腔的。
「我可以改啊!把他寫成個壞壞的偷香高手。」
商小晚心中兀自打著如意算盤,卻不知道自己早在別人的算計當中。
為了表示「誠意」,商小晚再度去看了一次唐珉的畫展。
當她步出市立美術館時,竟又看到人行道上停了一輛光陽一五○C?C?,難不成是那個「金毛獅王」的?商小晚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怒氣,她還沒報他的「奪吻之恨」呢!
她瞧了瞧車身。V型內置把手,旅游式分層座椅,多重反射尾燈組,雙人安全帽,分明來泡妞的……趁四下無人之際,商小晚一咬牙狠狠的踢了置物箱一腳。
「嗡——」一時間機車的防盜鈴聲大作。
心虛的商小晚連忙跳上公車,心煩意亂地盯著窗口,沒瞧見任何人騎摩托車「追」她而來。
她坐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車窗外景物。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竟有些「失望」,難道是因為「金毛獅王」沒有現身?
鮑車在商小晚不預期的狀況下,駛向木柵,這回她只好搭捷運回忠孝東路,誰叫她沒看清楚公車是幾號呢!
也好,待會兒坐捷運回去。捷運木柵線有行經忠孝東路,反而快多了。
商小晚下了公車,沒直接往捷運站走去。她釋然地坐在人行道上的鋁背椅上,忍不住打開了她的筆記本,整理有關唐珉的一切資料。
這手掌般大小,封面印著「我的黃金歲月」的筆記本,是用來記錄唐珉和他的談話,以及她的觀畫展心得。
涼風徐徐,吹亂了她的發絲,她撥了撥額前的長發,悠閑地享受這份寧靜。
就在路的那頭正好有一家咖啡廳,名喚「BLUE」,在一片深藍色BLUE的招牌旁,竟閃過一頭金發,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雙眼。
莫非是「他」?商小晚心兒猛地一跳,他是跟蹤她還是巧合?她沒有考慮太久,便選擇步入這家「BLUE」咖啡廳。
「方才離去的那個金發男人坐在哪兒?」商小晚在服務生引領下,走到窗邊座位,從這視野恰好可以清楚看到方才的她。
他才走不到一分鐘,服務生還來不及收拾,一切就像舞台的一幕。
藍山咖啡的香味在桌前溢散,桌椅仍有余溫,不只這些,商小晚還發現桌上的幾張餐巾紙,被風吹落在地。
出于本能地她彎下腰拾起,這下子她整個人被震住了。紙上用原珠筆涂鴉,栩栩如生的長發女人像不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