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休養了一個月,安言由哥哥載到醫院作了詳細的檢查,張麗蓮醫生滿意地點頭,終于解除禁令,說她除了劇烈的運動,一切可以自如了。
這時的她最想的就是甩掉哥哥和媽媽,一個人到海港城四處逛逛,在淺水灣沙灘看黃昏日落,到大會堂听一場迸典鋼琴音樂,在維多利亞港觀賞迷人的夜色……
安言眨了眨眼楮,和哥哥撒了個小謊要到洗手間,身子卻悠悠地晃出醫院大門。上了的士後才輕笑著回了個電話給哥哥,再三保證自己會在傍晚準時回家,然後在安行的咆哮聲中,安言吐著舌頭把手機關了。
的士停在海港城,安言慢步進入,在琳瑯滿目的服裝店鋪中四處閑逛。不遠處一間服裝店櫥窗里的孕婦裙吸引了她的目光,便慢慢向那邊踱去。
步過一排時裝店,再過去是一間規模頗大的上海旗袍店。安言站在櫥窗邊,仔細觀看穿在女模特兒身上的桃紅色鳳仙領旗袍。眼尾間感覺鋪里有人出來,大概招呼她來了。她扭頭一看,當場嚇了一大跳,來人竟是寧姨!
只見她上身穿淺黃色的修腰毛衣,是搖曳多姿的薄毛料旗袍長裙,腳蹬銀色高跟尖頭鞋。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仍然風情萬種,魅力無窮。安言突然覺得,如果寧姨再年輕一些,杜淮一定會追求她的,他就是喜歡這種有自信有風情的女人。
寧姨一見她,眼楮睜大,「噢,是安小姐?你怎麼在這兒?」
安言努力把表情放得自然,含笑問好。
寧姨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不停地追問︰「你還好吧,上次的事真過意不去,我想去醫院探望你的,小淮硬是說不用呢,天……你,你懷孕了?」寧姨的視線定在她的大肚子上,櫻桃小口立時張大,非常例外地失了態。
「是的……你放心吧,我很好的……」
「來,到我茶室聊去!」寧姨回過神來,拉著安言就向走廊走去,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安言的手,匆匆回到剛才的旗袍店子,站在門前嬌聲叫道︰「青青,你仔細看著,我有事到茶室一會兒!」
「哎……」里間傳來一把清脆的聲音。
寧姨小心地扶著安言來到停車場。不由分說地把她扶上自己的車一徑帶到「細說茶語」。安言無奈至極,卻不敢過分掙扎,只怕引起寧姨的懷疑。其實更怕在茶室踫到杜淮。然而在心肝兒七上八下之際,已被寧姨扶上茶室後方的小樓。
「杜淮告訴你了嗎?放火的那兩個賊子被警察抓走啦,各判了兩年。那兩個心腸狠毒的家伙,在我屋子里享受了這麼久也該心滿意足了,居然還有膽放火,害得你還住了醫院。嘿!越想就越氣,怎麼就判這麼短時間呢。」寧姨一邊登上袖木樓梯,一邊說個不停。
「屋子現在怎麼樣了?」安言挺佩服人家可以不喘氣地說一大串話兒,她就不行,想好了也說不完全。
「小淮替我處理好啦,橫豎那小子的眼光一向比我好……」
寧姨嘿嘿一笑,似笑非笑地扭頭盯著安言。看得她心里一驚,連忙解釋起來︰「我們,我們才沒什麼。」
「哈哈,我說啥啦,惹得你這樣緊張。老實說,雖然我只見過你二次,但不知怎麼的就挺合我眼緣的……」
寧姨按她坐下,親自用小茶盅沏了菊花茶給她,還加了點蜜糖進去。
安言訕訕應了,垂下眼簾喝了一口茶。
「懷孕多久了?」
「五個半月。」安言雖然警惕,卻自知這個騙不得人。
「哦——」寧姨拖長著聲音應她,半晌,突然說︰「那就是到別墅那段時間懷的——」
安言听了,雙手一顫,連茶杯都打翻了。幸好是溫水,不過裙子也濕了一大片。
「天,別動別動,小心動作太急動了胎氣……」寧姨連忙起身扯了紙巾替她抹著大腿,「這裙子濕漉漉的不能穿了,我有松身衣服,你換上吧。來,把濕的地方先拈起來,我現在找衣服去……」一邊說,一邊已不見了她的身影。
半晌,她果然找來一條淺綠色的松身衣裙,扶著安言到洗手間換去。她一直站在門邊挺緊張地問著,好像她連怎麼換衣服也不曉得。安言不是很習慣這種熱情如火的交往方式,只得含糊地應著,套上後趕忙出來。「噢,看,多合身……」寧姨扶著她一邊的肩頭,上下瞧個不停,目光竟是有點自照鏡子的味道,「這其實不是孕婦裝,還有一條腰帶呢。」
安言感激地一笑,「這料子是絲綢和純棉的混紡,很舒服。」
「是啊是啊,你挺會看呢,對了,你是做時裝設計的,呵呵。」
「謝謝,我回去後洗淨就還給你。」
「不啦不啦,就送你好了,你看你穿這個淺綠色多漂亮哪……」寧姨仍是左右看個不停。
安言被看得很不自在,這寧姨眼神怪異,態度親呢,似乎有著極不尋常的意思。看來,她還是走為上著。
「寧姨,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我得走了……」
「你急什麼哪……」寧姨可是精明的人,看出她很不自在的,便改口說︰「好吧好吧,我親自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了。」
「別頂嘴,听話!」寧姨很熟絡地訓著她,順手挽起放在沙發上的手袋,「來,我扶你下樓去。」一邊說一邊把手伸過來親親熱熱挽住她的手臂。這時,樓下一個小妞送點心來了,寧姨臉一長,「怎麼不今晚才送來!我現在有事外出,你和小玲要看緊店子。」那臉圓圓的女孩連忙應著,捧著托盤下樓去了。
兩人步出店子,走向停車場,安言覺得非常有必要解釋一下,以免寧姨把她懷孕的事告訴杜淮,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寧姨,你別誤會,我這孩子是我……我同學的,從別墅回來後,我就沒再見過杜淮,那陣子,同學從國外回來,我們就走在一塊兒了。」
「真是這樣嗎?」寧姨緊盯著她。
「嗯……」安言努力坦然迎視。
「那,那你干嗎大著肚子不結婚呢?」
「他現在忙呢……遲些吧,遲些會結婚的……」
寧姨不做聲了,半晌,挽著她的手也漸漸松開了。
安言看得出,她有些失望了,也相信了,因為杜淮是個樣樣條件頂尖兒的男人,如果有女人懷了他的孩子,沒有誰不搶著承認。更何況身為女人,清白最為重要,打落牙齒和血吞是一種至高的境界,不是一般女人能學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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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明確拒絕安言後,杜淮依然是以前的杜淮,似乎沒有任何的改變。然而,只有親密如兄弟般的珍妮知道,這段時間的杜淮雖然不時地出現在酒吧的廂房里,卻每每窩在角落晃著酒杯,眼神卻明顯地飄著……
某些時候,他仍然像以前一樣舉杯傲視談笑風生,然而,沉默的時段卻奇怪地多了起來,有時甚至延續好幾天。他不發脾氣,常常一臉淡然地不作聲地喝著酒,更沒有像往常一樣把一些令他憤怒的咒罵穿透在廂房里間的飛鏢靶子上。
如常的今晚,珍妮抱手挨坐在沙發上冷眼瞟著杜淮,他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威士忌,神情是悠閑的,卻隱藏著無聊和乏味,甚至是一種極少會顯露在他身上的……矛盾?
兩人認識十多年了,珍妮知道杜淮是個不會輕易被人主導心思的人,除非滋事者是他至親的家人。這段日子里,她雖然不至感覺杜淮的情緒有什麼強烈的起伏,卻發覺他很久沒有肆無忌憚地點著她的鼻尖說她是個最不討人喜歡的男人婆了。
如此看來,杜淮是中毒了。珍妮嘿嘿一笑,兩手撐著沙發優雅地向左邊挪動,挪至正搖頭晃腦地唱著With-ontyou的尊尼之時,她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示意右方角落正和雲晰聊得熱火朝天的美茜剛才向他拋媚眼……
如是者,她成功地消除了N個障礙物後,悄悄挪至杜難身邊。
「臭男人……」珍妮湊近他詭異地一笑,「我能感覺,你這陣子心亂如麻呢。」
杜淮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啥事?」
「沒事!」
「但你這陣子就很反常,莫非……愛上一個女人了?」
杜淮一愣,隨即把脖子向後一硬挺,「你不會說你感覺我愛上你了吧。」臉面還怕怕地看著她,「說笑也別說這個,我可受不了這個刺激。」
珍妮橫了他一眼,嘿嘿笑著收回視線。
「陰險險地笑什麼哪你,想打我主意?沒門!」他這話老把掛在嘴邊,听得珍妮耳朵都起繭了。
珍妮笑著拿手背拍拍他的胸膛,「別說這些毫無作用的黃葷子了,趁現在沒啥人注意,你就認了吧,臭男人,死頂不認可會內傷的,橫豎你已青春不再,趁未掉光頭發前早點找個女人生個孩子寄托希望才是正事,到時看著自家孩子涎口水笑嘻嘻的模樣兒,你會樂的。」
杜淮聳肩,低頭喝了口酒,居然沒反駁她。
「若你對那個女人有FEEL,那個女人也肯死了心地跟著你,便是這世界上最可貴的事了……」珍妮越說越覺得自己有見地,又挺起手背很老友地狠拍了杜淮幾下,「像我嘛,討厭了你十多年,由臭小子叫至臭男人,遲幾年更會改口叫臭老頭了,這麼死黨挺難得的對不?一旦我說結婚了,你不也四處幫我打听那小子的人品家世?總之是兄弟才勸告勸告你,別裝什麼酷了,她既然能令你心神恍惚,便是緣分,無論深深淺淺,總要珍惜……」
杜淮抬眼望向珍妮,但見她平凡的臉蛋上掛著新雨的潤澤,連笑容也是嫵媚的——這女人戀愛了。而他也對一個女人有了感覺,只是因為一股無端的猜忌,他親手把那女人的心活活給砸碎了。
然而,有誰知道,在她流著淚向他說「你沒有對不起我」的時候,他已經有些後悔了。但他沒有用行動去挽回。當時,他的心是彷徨的,情感是復雜的,或許是害怕沉溺的感覺,害怕女人多變自私的心,還有入侵他的自由生活的恐懼。
然而,那些如同三月春雨般的情緒輕細綿長,總在腦海縈回不去,內中,有時會晃動著她輕言淺語的嫻靜,低垂眼簾時的獨特韻味,還有那晚她柔軟光滑的身軀……然後,在一切都應該是美好的時刻,會突然閃出她劇烈消瘦的臉容,她的眼淚和她的蒼白……
然而,這又如何呢?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用行動去明確這樣的心思——因為丘比特的箭永遠不會在預定的時刻射出,他是一個調皮的孩子,一個帶著半點惡作劇的喜歡制造麻煩的孩子,他不喜歡一成不變,他要所有的人都知道,世事因為不會完美,所以遺憾,這就是悲劇美,缺陷美。
手機突然響了,坐在角落的杜淮回過神來,他看看熒屏,上面顯示寧姨來電——
「小淮,你猜我今天踫著誰了?」一口就能說出的答案,女人總是喜歡撒著嬌要男人去猜。
「不知道。」他實在沒有聊天的興致。
「就是要你猜啊,快想。」
杜淮淡淡的,「你的舊情人?」一定是個不太刺激的人物。如果是父親,寧姨斷不會問他。
寧姨罵他了,「什麼話啊,臭小子,是舊情人沒錯,卻是你的!」
「踫見就踫見,誰見不得誰哪,還用這麼神秘。」
「但這回可出人意料啊,我今天下午在海港城的店子踫著那個安言,上次和你去別墅的那個,她居然腆著
個大肚子呢,還告訴我孩子是她同學的……按時間推算,大概是有男孩子到醫院探望她那陣子搞出事了,于是我問她何時結婚哪,她的神色居然挺慌張的,沒準是個未婚媽媽了,唉……那女孩外貌很乖巧溫柔的,看不出這麼開放喲……」
杜淮尚未听完,已像被人攝定般地僵硬著,心中盤桓數月的迷惘一下被揭示出來了,強烈而迅速,如同一股飛揚跋扈的颶風,以最快的速度無聲無息地挖走了一些隱留在他心底的美妙的東西,以致內中在剎那時虛懸無物,恍惚飄然……
電話那邊仍然傳來寧姨「喂喂」的叫聲,杜淮恍耳不聞……心,真的很虛啊。
杜淮合上電話,掄起杯子猛灌著烈酒——然而,刺激物的作用無法驅趕突然而來的空虛,只會變相地喚醒一股蟄伏在他體內的憎恨和憤怒!那個狀似平實乏味的女孩,竟然可以在一個極短的時間里和兩個男人玩onenightlove?而他竟然成為她的首任教導員?是了,那一夜她很主動,很投入……
杜淮突然覺得惡心,血紅的眼楮游動著一絲因為意料不及而產生的嫉恨和卑視,還有一陣陣不能言喻的失落和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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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多了,安言上床休息。心中細細地回想今天和寧姨的說話,心中一陣郁悶——憑空冒出一個男人,還說和他有了孩子,這感覺可真難受。
手機響了。
「誰?」安言看也沒看就拿過來放在耳邊。
「杜淮!」低沉有力的聲音突然自那邊響起,嚇得安言手一顫,手機一滑,拋在被子上。
「喂,喂……」那邊依稀傳來他很不友善的叫聲。
安言連忙爬上前拿起手機,怎知一個慌張,手一撩撥,手機「 當」一聲,跌下床去。
安言連忙下床撿起手機,動作副度有點大了,肚子輕微扯痛,她不顧得了,嘴里慌亂地應道︰「我,我在……」然而,傳入耳中的早已是「嘟嘟」的斷線聲。
安言蹲在床邊,看一會兒手機,又再發一會兒呆,好半天也不曾站起身子。她怎麼想也想不懂杜淮為什麼打電話給她。按照現時的情況,即使寧姨和杜淮說了她時情形,他只會更為輕松吧,自己曾經的女人快嫁人了,這可是永無後顧之憂的消息。
想了好半天,思想仍然混亂不堪,她慢慢挨坐在地上,肚子仍然牽痛,明天得去一趟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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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安言和媽媽到醫院檢查。張醫生說胎兒一切正常,安言才安了心。母女二人從產前門診出來後,安媽媽說肚子不舒服要去洗手間。安言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候,眼楮呆呆地望向欄邊一排排鮮紅的扶桑花,突然記得杜淮經常泡的酒吧,也叫「扶桑」。
突然,身後響起一把冷冷的聲音︰「很好的閑情逸致嘛……」
安言一愣,回頭一看,是杜淮!
「又是蚊子可以飛人嘴里的呆板樣兒……」杜淮慢慢前行,在距離她二丈左右的地方停下,雙手插在褲袋里,斜挨在走廊的另一邊牆上,半眯著眼楮盯住她,「不認識我了嗎?我們可有過onenightlove呢。」
安言渾身一顫,他怎麼一副存心找岔的樣子呢。
「嘖嘖……你說話雖然不多,卻難得一臉老實樣兒,就連閱人無數的我也被你騙了。」
「你……你說什麼……」安言氣一頂,胸口悶得生痛,咬牙起身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杜淮動也不曾動,冷冷的語調卻仍然像針一樣直刺向她的耳膜,「弱小者的角色,演得太多會不會膩?」
「你究竟什麼意思!」如排山倒海般的虛弱令她不得不放慢腳步,扭頭咬牙駁斥,「我已經接受了你的道歉,我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我演什麼戲、裝什麼角色與你無關吧!」
「沒什麼意思,更不會有什麼瓜葛,我只是替自己不值罷了。」
「你,你竟然這樣說話,你還有什麼不值!」安言眼圈驀地通紅。
「我一直以為你是針錐也扎不出個聲兒的性子,上次那事可害得我良心不安了好些時候,今日一見,才知道你本性浪蕩無情,朝秦暮楚,真奇怪……」他以手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大肚子,「連我也被你騙了,高招!確實高招……那個令你懷孕的男人一定棒極了吧,不然,你不會病罷好就讓他上了……」
「你……」安言無法說出話來,胸口剎時涌起一陣陣的悶痛。
「別你你我我了……老實說,現在的結果才好呢,起碼再證明一件事,女人永遠比男人更冷靜、更無情、更可怕!」
安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腳有點虛軟,眼前的景物似乎輕微地搖晃起來了……一個多月前,她出血之前身體也是這樣的情況……不能,不能再出事了……
安言橫向幾步靠近牆邊,深吸幾口氣後,慢慢扶著牆根走向前去。步子雖然虛浮,卻異常冷傲,令原本恣意羞辱她的杜淮猛一愣,默然皺起濃眉一直看著她拐過走廊。
那邊傳來安媽媽的聲音︰「小言,小言,臉色怎麼這樣白啦?」
「我沒事,媽,我們走吧。」聲音漸漸遠去。
杜淮走至拐彎處,看見安媽媽扶著安言,一步一步地行走在寂靜的水磨石走廊上。夕陽斜照,她們的身影被拉成長長的線條,折影在另一邊的牆上,有著被攔腰折斷的脆弱。
「咦,杜淮?」背後腳步聲響起,隨即是一個女人清爽的聲音。半晌,女人的臉蛋轉至他面前,「你怎麼在婦產科出現啦,結婚了?你不會吧,莫非……有私生子啦?哈哈……」
杜淮一看,原來是中學同學張麗蓮,「你好。」他的臉孔立即回復如常的閑散。
張麗蓮順著他剛才的視線向走廊那邊望了望,「那不是安小姐嗎?你們認識?」
「認識。」淡淡的。
「噢……你們還認識呢,真巧。」張麗蓮瞄著遠處步下走廊梯級的安言。
「什麼事?」杜淮直覺追問。
「她的丈夫也叫杜維啊。」
「什麼?」杜淮一驚,立即捏緊張雨蓮的手臂,「她的丈夫叫什麼?」
「曖,你不是也認識她嗎?這麼驚奇哪……」
「說啊!」杜淮火了。
張雨蓮連忙退後一步,捂著半邊嘴巴瞪他,「搞什麼啊你,這麼大反應,我是說她的丈夫也叫杜維,不過不是淮河的淮,是維生素的維……喂,你們不是認識的嗎?怎麼會……喂……」話未說完,杜淮已一溜煙不見了人影。
張麗蓮睜大眼楮,「原來真的不知道呢,那我不是泄露了孕婦的資料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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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上,他拼命打安言的手機,然而卻傳來一次又一次提示語言說機主關機。沒有辦法之下,他只好打電話至安家,接听電話的是安行。杜淮一窒,沒做聲便斷了線——老實說,如果有人像他待安言般待他妹子,他可能殺了那個男人。安行算是客氣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不停地輪按安言的手機和安家的電話,偏生沒一次是安言接的……杜淮心急不已,想回家去細想辦法,卻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心思,只得去電約那張麗蓮在茶餐廳里見面,以細問原由。
那女人還為著下午的泄露孕婦資料而生氣呢,在電話那頭使著女人性子不肯赴約。杜淮是什麼人哪,他要哄你還不容易,「你出來,我下月送你三張麗星豪華游輪的船票。」
張雨蓮一頓,隨即沒了聲兒——十多年的同學了,既然這個高傲的家伙肯讓步,她實在不必死撐著裝胖子,「我要五張!一家子全去了!」
「如果你能夠在十五分鐘到達,送你八張又如何。」
坐在路邊一間普通裝飾的茶餐廳里,杜淮坐在離大門最近的小圓桌上翹首以待。窗外華燈乍現,車水馬龍。透過餐廳的落地大玻璃窗,他看見一個男人一手拖著自己的女人,一手抱著女兒從這邊橫過斑馬線。男人緊緊拉著身後的妻子的手朝前走去,留心著兩邊的車輛。旁邊一輛車子慢駛而來。行人道上的綠燈仍然亮著,然而,男人仍舊本能地把妻子拉向身後護著。
此時,餐廳外面的巷子里傳來販賣炒栗子的叫喊,有兩個正吃著炖蛋的小孩子笑著跑出去了,當媽的還在後面起勁地叫著要他們壓一壓價錢。
鄰桌有兩個老婆婆在吃蛋撻,她們笑著聊了一會兒兒子、孫子,然後拉長著臉聊媳婦,越聊臉可是越長了。兩個女孩坐在旁邊的桌子起勁地聊著護膚品,兩人越說眼楮越亮,幾乎要沖出店門去了……
他們衣著樸實表情簡單,臉上流露的是一種最配合他們的隨遇而安。
此時,張麗蓮到了。
「你破產哪,居然請我到這種地方敘舊?」她四處溜了一眼,然後眉皺皺地招手向侍者點了一杯女乃茶。
「這兒聊天方便嘛,而且你是結了婚的人,和我這種英俊瀟灑的男士約在高級西餐廳里,會惹人注目啦。」杜淮淡淡地說著,順手燃了一支香煙。
「這倒是。咦,你以前好像不抽煙啊。」
「新學的——」杜淮把煙放在嘴里吸了一口。
「真是怪人……你有事快說,今晚老公早回,我不能聊得太晚。」
杜淮兩肘撐在小圓桌上,一口一口地繼續狠吸著煙,沒說話。
張雨蓮緊盯著他,緩慢地說︰「今天中午在醫院時你很反常啊,莫非……此杜維就是彼杜淮?」
「應該是……」杜淮按熄手中還剩下大截的香煙,煙熄了,還不停地按著,「我就是要問你安言的準確懷孕日期和情況。」
「不行!」張雨蓮立即拒絕,「我是一名稱職的婦產科醫生,不會泄露孕婦的資料,今天中午我說漏了一句,已然自責好半天了。」
「如果你告訴我,安言會得回一個丈夫!如果你不告訴我,她只是一個未婚媽媽,你忍心看到這樣的結果嗎?」杜淮知道女人心軟,故意壓著聲音,以更顯悲愴的音調說,「我喜歡她,但一直不承認,直至我听寧姨說她和別的男人有了孩子,竟是覺得非常心疼,整個人坐立不安,滿桌子的計劃書無法再看進眼里,眼前老晃著兩人最後見面時她那張消瘦蒼白的臉孔,越想就越難受……雨蓮,你是過來人,你應該明白愛情是一種感覺,說來就來,沒有常理可言……」
張麗蓮搖了搖頭,「如果我沒估錯,安小姐一定吃了你不少苦頭。」
杜淮沒做聲,半晌才說︰「告訴我吧,麗蓮。」
「我生平最討厭猜測揣度,什麼都要以理據為先。你若要證明就驗DNA,這是最快捷最不容懷疑的方法。」
「但孩子還沒出生,會不會有危險?」
「放心吧,我可以通過抽取羊水,提取胎兒月兌落細胞的DNA檢驗。安小姐早先有過流產跡象,胎兒也不算十分穩定,我早就想提議她檢驗一次了。」
「為什麼會不穩定?」杜淮心一跳。
于是,張雨蓮就把安言如何想墜胎,如何在手術室里大叫後悔,身體從懷孕初期到現在的狀況等等說了一遍。杜淮越听越是自責,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等DNA報告結果出來再作定奪,若孩子父親另有其人,他自然不好意思爭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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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安言醒來後,糊里糊涂地就被媽媽拎上了哥哥的車,然後塞進大袋行李,說要到赤柱的別墅住一陣子。原因是昨天那杜太太不知听到什麼風聲了,起勁打電話來要問安言的消息,問得安媽媽心慌慌的。只怕她領悟過來,找著安言查問上一輪,那可真是麻煩了。老實說,一旦孩子出生,爭撫養權可是個嚴峻的問題,畢竟杜家財大氣粗,明眼人也知道安家絕對斗不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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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張雨蓮親自為安言執行抽取羊水的小手術,術後見安言並無任何不適,張麗蓮便叮囑她下周再來看報告,又主動安慰說這陣子胎兒狀態穩定,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
此時的杜淮已在醫院做了DNA檢測,等安家母女走後,便跑到婦產科門前的坐椅上等待張雨蓮下班,想听听安言這次檢查的情況。坐在門診等候,旁邊空著許多凳子。他猜想安言每次來檢查,大概都會默不作聲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這是她的性格,也必是她面對所有幸埃的孕婦時最有可能的反應。
三天後,張麗蓮通知他再到醫院,然後「啪」地把二份DNA檢查報告扔在他面前,「胎兒是個健康的男寶寶,你和他的DNA的吻合度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意料之中啦,對不對?」
杜淮悲喜交集,只想將那小女子摟在懷中好好疼惜一番,至于她是否原諒他倒是不擔心的,畢竟她脾性好嘛,只要他買扎玫瑰花向她求婚就成了吧,要知道,他這麼大個人,可從沒這麼卑躬屈膝過呢。
大概是寧姨的口風泄開了,杜淮知道安家定是把安言轉移陣地了。她這麼大的肚子了,絕不會跑到外國去,大概躲在安家別處的住所去了。這是很容易處理的事情,只需查查她父親母親在香港有多少物業樓宇就是。
天天這樣想著弄著與安言有關的事宜,杜淮沒什麼時間每晚去泡酒吧,雖然仍然喜歡那種放任無拘的生活。不過,當心里可以擺進一些牽掛的時候,思念和歉疚時常會讓他不時地回想起安言曾經的言行舉止,各種隨意的小動作。他甚至驚異地發覺,這個女孩在他心中是真實和可愛的。事實上,他很早以前就認為,她低垂眼簾的時候,有著一份獨特的韻味。
只需半天時間,偵探社的傳真來了——安言現住在香港島赤柱臨樂道的別墅,並列出她詳細的作息時間。
一天早晚散步二次?太好了,杜淮一拍大腿,非常自傲地認為,以安言不善言辭的性子,大概未等他表白完愛意就會撲過來摟住他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