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萌鼓著氣「蹬蹬蹬」從夜校跑出來,剛奔出學校門口,已是忍無可忍,扭頭指著那碩大的夜校招牌低罵起來︰「反復小人!落井下石!明明說是周一、三、五的課,卻一聲不響地改成周二、四、六晚課!這樣我還怎麼兼職家教啊!氣死人了!」剛才她鼓著一肚子氣沖到教務處意欲爭取權益時,對方卻聲稱未正式上課的學員要辦理退學必須交納學費三分之一算作手續費!還把入學通知書扔到她面前,指著左下角一行小得不能再小的英文說校方早已預先聲明。氣得她想立即殺至教育局投訴,又覺得為那一點小錢吵至唾沫四濺相當無趣,即使要回來拿去大吃一頓,也救不回被怒火謀殺掉的腦細胞,只得向滿臉「我是聾子,不要叫我」神色的學校會計拿回三分之二學費滾出人家的天地。
沒走幾步,還覺得不解恨,扭頭指著夜校大門說︰「听好了,那點錢就算是我送給校長你買痔瘡膏藥吧,天天粘一塊也夠用上大半年了。」她瞄一眼投射在牆上的被拉長了的自己的影子,「你心腸很好,真的是好,今晚就算開懷大吃一頓也不會胖的。」
話畢一聳肩,她百無聊賴地逛至對面馬路一間超市買了些許零食,轉入旁邊一條小巷子,準備橫穿至B站乘坐地鐵回租居里。
這巷子十來丈長度,兩邊由大廈後牆組成,巷頭巷尾各有一盞昏黃的小燈,每座大廈後均有後門,大多有燈光自門縫瀉出,可見內中是有人的。門邊放著兩三個垃圾桶,但不顯邋遢。
還沒走至一半,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丁萌側身扭頭,條件反射向後望去!然而尚未反應過來,便覺眼前一黑,一股沖力直朝面前撞來!身軀「撲通」一下撞向牆壁,手臂頓時火辣辣地痛。
她尖叫,聲音卻在噴出之際用手火速捂住了嘴巴,再咕嚕一下吞回肚子!因為眼前有一道銀光閃過,很明顯的,來者手上握著一柄明晃晃的西瓜刀!
然而,好戲還在後頭——第一抹西瓜刀的銀光亮起之後,還有數條黑影自同一方向疾走而來,身側均揮動著一束或明或暗的銀光!然後是第二個男人踢飛了豎在她身邊的膠袋子,第三個狠踩著她的大腳板而過,第四個的大衣衣擺朝她臉面用力一拍……
丁萌痛得眼淚直流,卻仍舊捂緊嘴巴蹲在牆邊陰影處動也不敢一動。然而,巷子狹窄,花崗石地面凹凸不平,其中一個黑影掠過之時腳跟打滑,直直看見她,隨即低罵一聲,飛起一腳朝她踢過來!
「啪」的一聲,肩頭再被劇烈一踢,頭向牆上撞去,含著一泡眼淚的她哼也沒哼一個便暈倒地上。那男人大抵趕著逃命,懶得揮刀再砍,火速跟著前方的兄弟一溜煙去了。
「喂,快醒來,醒來。」
一種專屬于古龍水的清香鑽入她的鼻腔,耳邊傳來極其磁性的呼喚。
丁萌慢慢睜大眼楮,一張男性臉孔映入眼簾——栗色的沖天短發,英俊的國字臉面,麥色的健康皮膚,黑如曜石的眼楮流露著疑惑和急躁……
腦袋疼痛迷糊,但依稀能夠分辨出此臉孔不在認識範圍之內。也就是說,自己正被一個陌生男人摟在懷里!魂魄火速歸位,她驚叫著朝旁邊滾去。
男人皺了皺眉頭,湊上前伸手相扶。
丁萌越發慌亂,舉手亂撥一通,「滾開滾開,我不認識你的……要不我會叫、叫非禮……非禮啊!」
「曉得這樣說話就代表沒事了。」男人站起來拍拍手,「我是過路的,無暇非禮,閣下太抬舉我了。」
她一呆,甩甩頭,攙扶著身後的牆壁掙扎站起來,「呃,剛才究竟……」
「你暈在地上,我踫巧經過便喚醒你。」
「噢……」她捧著腦袋含糊叨念,「怪事,我為什麼會暈倒……很奇怪啊,這路我是經常走的……」
男人斜睨她一眼,「莫非你認為是自己絆暈自己?」
「這兒很痛,痛死了!」她懊惱地拍拍肩頭,記憶卻隨著拍打動作快速蘇醒,小臉漸漸青白,「啊,我記起來了,有很多男人,高大的男人,他們朝前奔走,動作很快,其中一個把我撞倒,一個狠踢了我一腳……」
「記起來就好,要不要報警或到醫院驗傷?」男人抬手看了看表。
「有這個必要嗎?」她瞪大眼楮。
男人雙手插進褲袋,一臉不以為意,「剛才在喚醒你的時候,听到兩個路人在議論,那伙人好像要打劫金鋪。」
小臉復又灰白,「天啊……我會不會被他們認住了?將來會不會找我尋仇?」
「如果說到冤枉我比你更甚。」男人慢步朝巷子頭走去,閑閑地說,「剛才想著貪圖捷徑從巷尾穿過來,進來時正踫著他們匆匆離去,有一個賊子慌張扭頭,和我打了個正照面。」
「你也很冤啊!」同是天涯淪落人,兼之對方乃帥哥一名,丁萌分外著急,「那我們會不會從此被列入暗殺黑名單?!」
「如果你擔心的話可以報警,不過不報也沒關系,那伙賊人走後我立即電召警局的朋友,原來他們進入金鋪準備打劫時,剛好有三個督察步入內中,商量著要送情人節禮物給老婆或女友。他們都是能力極強的便衣警察,隨身備槍,破過不少大案,而且經常見報。賊頭大抵膽怯,決定先行避過。」
「原來這樣——」她指著自己的鼻尖,「我們算是沒事了吧?」
他聳聳肩,「可以這麼說。」
丁萌松了口氣,同時瞅眼過去,橙色的路燈斜抹在他的臉上,越顯額頭光潔,鼻子直挺。身材均勻筆挺,上身穿銀灰色外套,米白長褲。衣服隨著動作不時現出淡淡的炫光,越顯步履瀟灑,英俊不凡,竟如白馬王子一般!
一顆芳心莫名急跳,小臉微微發熱,自然是要想些話聊著,多溝通溝通,「呃,剛才幸虧有你,不然再躺在那兒,也不知會遇到什麼壞人……」
「如果路邊睡著個男人我興許會熟視無睹。」他笑了笑,「我有約會,你感覺怎麼樣?用不用到醫院檢查?」
「男人不會這麼容易暈……」她訕笑,「我沒事了,回去睡個覺明天便生龍活虎。」
「我決定相信。」男人撿起扔在他腳邊的膠袋子遞還她,「送你到前邊馬路乘坐的士吧。」
「謝謝……請問先生貴姓……」
「姓應名展,而立之年,不壞也不好。」他擺擺手,朝巷子頭走去。
「應展,應先生。」丁萌低低重復了一句,碎步跟在他後面。
或許是渴望與這個英俊的男人相對得久一點,或許是留戀剛才臉熱心跳的曖昧感覺,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無需深究原因,能和這麼正點的帥哥散步聊天,便很緊張,也很快樂。
「哎,應先生,你剛才自稱不壞也不好是什麼意思?」眼看巷子快走完了,她抓緊時間沒話找話。
「難道世人有絕對的好和壞?」
「沒有啊,怎麼會有呢,呵呵,不過我也不知道。」心中明知這話很白痴,嘴巴仍是不停往下說,「這巷子真丑惡,我每天都走幾遍呢,以後可是避之則吉了!」
「小心就是。」
「你也是啊,要小心小心。」她大聲附和。
美妙時光如此短暫,轉眼兩人已步出巷子立身馬路旁邊。他頓住腳步,左右望著,似在尋找些什麼。
「你說約了人的,就等在這頭嗎?」丁萌看著他。
應展點頭,眼楮四處看著。
這分明一副約會女孩的心急模樣。她微微失落,「謝謝你今晚相助,不知是否有機會請你吃飯以示多謝?」
他似乎沒听到她的話,只是匆匆一句︰「我趕時間,你一切小心。」話罷揚手截停一輛的士,朝司機指了指她,然後扭身朝左邊人行道大步而去。
丙然不同路,我要向右邊拐呢!丁萌微微一嘆,朝的士司機說聲抱歉請他離開,視線繼續飄向逐漸遠去的應展。他在人潮中穿來插去,行人不時阻擋遮蓋,卻總能露出他擺動著的手、飄揚的衣角、一對 亮的皮鞋。
綠燈亮時,行人朝對面馬路涌去。他站在路邊,仔細看著呼嘯而過的車子。
半晌,一輛寶馬車停在他身前。應展笑了,快步上前拉開車門,挽出一個女子。縴細的身子隨即輕偎向應展,手自然而然套進他臂彎。
他笑了,俯頭親一親她的臉頰。女孩微笑,湊過去說了句什麼。他再笑,互摟著相偕步向不遠處一間吃一頓相當于平民一個月薪水的高級法國餐廳。
丁萌呆呆看著,直至兩人遠去,才百無聊賴地拖著腳步慢慢朝地鐵站走去……
頭還在痛,心神恍惚著,卻仍然清晰感覺何為心動、期待、落寞。
她知道自己不會忘記那一張英俊的面孔,不會忘記穿透黑夜突然而至的心動。然後想象那個女孩只是他妹妹——
只是,哥哥會親吻妹妹嗎?會吧,她想,如果今天是妹妹生日的話。
模了模自己的臉,突然淺薄地痛恨自己不夠斯文不夠美女,無法與他懷中的女孩相比。就算那真是他的妹妹,也希望自己能夠比她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