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借石樓
杜家在唐格林路上的這一棟借石樓巨宅,佔地千余坪,和隔鄰的翠玉樓,號稱「新加坡雙杰」。
翠玉樓,又有一名叫作「翡翠之家」,乃以其巨宅內所收藏的上千件稀世翡翠而聞名,這些翡翠精雕器物,全是中國宋、清時代的極品,價值連城,難以估計,連觀光客想來一開眼界,都必須先向新加坡觀光推廣委員會申請參觀證。
誰有這麼大的氣魄能耐收藏上千件翡翠珍品呢?講給你听,你若有胡子的話,就要打結了。而且只要是華人,如果還沒听過這家主人的致富聞名世界性產品,那你還真落伍!
翠玉樓的主人便是東南亞巨富胡文虎,也就是發明制造「虎標萬金油」的人。有誰從小到大沒搽過萬金油呢?由此可想而知胡先生富有到什麼程度。
華僑富商胡文虎這位奇人已經過世,但是他分別在香港和新加坡各興建了一座虎豹別墅,供後人參觀游覽。要是參加香港團或新加坡團出國旅游,而沒有去參觀這兩座以中國風味雕像、亭台樓閣、假山噴泉庭園和翡翠極品收藏而聞名的觀光據點,那你就不算到此一游。
然後,在唐格林路上,只要一經過胡文虎的翠玉樓,馬上就可以看見另一棟別墅巨宅,這便是杜家的借石樓。
借石樓乃是新加坡保險業鉅子杜健君所興建,但是並不開放給外人參觀。巨宅內以收藏骨董、金石銅雕而聞名,但是杜健君老先生謙稱不敢和隔壁的胡文虎巨宅爭奇斗妍,而只用了「借石」二字來命名。
杜家的企業王國由杜健君一手創建,從無到有而崛起,主要企業是「杜氏保險」,足以和台灣的蔡萬霖先生平起平坐,也孤行獨市地壟斷過新加坡的保險市場,近年來雖有許多新興保險公司,但是「杜氏保險」仍然位居龍首老大的不墜聲譽。
杜健君早年忙于事業而晚婚,年過三十之後才得一子一女。女兒杜倩妮大學畢業之後,也「虎父無犬女」地自創起服裝事業,規模雖然不大,但是她的名氣在新加坡可是會招來許多蜜蜂和蒼蠅,因為她當選餅一屆新加坡小姐,並代表出賽世界小姐選拔,後來雖只得到世界小姐第三名,但也足以稱為「新加坡之光」了。
而倩妮的哥哥,也就是杜家的獨生子杜偉風,現今便是「杜氏保險」和「杜氏財團」的第二代企業接棒人。
***
從新加坡機場坐上這輛八門的凱迪拉克座車之後,宥苓就一直不大說話,等到座車滑進借石樓氣勢磅礡宏偉的庭園,她更覺得自己像第一次游大觀園的劉姥姥,忍不住靶到一絲緊張,下意識地不斷用手模著藏掛在上衣內胸前的那把金鑰匙。
「杜……偉風,這是什麼地方?是有名的公園嗎?」
「不,是我家。」身旁的偉風溫煦一笑,目光灼灼地著她說。
「你家?!你又不姓李,你家大概也沒人當過新加坡總理吧?」
偉風忍不住噗嗤一笑,但是又立刻覺得不妥,他總不能把宥苓嚇跑了,于是簡單作個介紹。
「我們家是搞保險的。」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其實也說明了一切。
宥苓輕吁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大場面,她顯得猶豫囁嚅地又問︰「你……你邀我來,你家人知道嗎?」
偉風的眸光中充滿溫柔和深情,平心靜氣、不輕不重地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做什麼事不需要‘報備’,不過,我事先‘通知’過了。」
通知?噢,天哪,他說得多輕松。宥苓一想到自己那一小箱寒酸行李,雖然里面裝的還沒有離譜到有破絮牛仔褲的地步,但是牛仔裙大概也不怎麼穿得上場吧?!
她苦笑了一下,有些自我解嘲地說︰「你爸爸過六十歲生日,來的客人八成不是李光耀,就是戴安娜王妃吧?」
「沒有沒有,我們只舉行一場很‘小’的家族宴會,只有兩百位客人,來的都是親友和企業界人士。我老爸不喜歡‘官味’的,呃,味道的‘味’。」
他是在開她玩笑嗎?反正不管了,她才懶得故作「妖艷」呢,這一切都是偉風自找的,她就是她,牛仔裙就牛仔裙,被攆了出去,反正她還有回程機票,大不了自己在新加坡市逛兩天。
「杜偉風,我跟你說喔,你家人萬一對我這個不速之客有什麼不良印象,那也不能怪我。」
「怪你什麼?」
「怪我服裝不夠‘莊重’,呃,不,應該說是不夠‘正確’。但那也要看場合,誰會穿低胸露背的衣服去逛西門町?有啦,那些「做生意」的。早知道我昨天晚上特地去逛通化街,地攤貨上那條黑長裙就買下了……」
宥苓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串,偉風听得一愣一愣的,畢竟新加坡國語和台灣國話不太一樣。
老半天,他才搖搖頭,回過神來問道︰「我知道西門町,但是什麼地方是通化街?」
她差點當場休克,最後干脆用「白話文」跟他說︰「我沒有晚宴禮服可以穿,也不想穿!」
「哦?沒關系,你不穿更好。」
宥苓才不管那個笑都不會笑一個的私家司機在偷瞄他們,她舉手就往偉風手臂上打去,很凶地說︰「什麼不穿?!你想得美!」
偉風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但是想到若是宥苓不穿衣服出席他老爸的生日宴會,他的舌頭一定伸長到拖地,而他老爸八成會養眼得腦溢血。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哎,好痛哦,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是說,你穿什麼都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
宥苓總算松了一口氣,不過這些她事先都沒有想到,她認為不過是來新加坡玩三天,跟個長輩祝祝壽而已,誰又料到他家蓋得跟中正紀念堂一樣大?!
座車在兩層樓的巨宅前面停下,宅內立刻跑出來兩名年輕小伙子來搬行李。
宥苓深吸一口氣地環視一圈,左側草坪上有一塊圓形的水泥地,她佯裝若無其事地指向那圓地上的「東西」問道︰「那是什麼?」
「直升機呀!怎麼,你沒見過直升機?」
「噢,只是沒有這麼近看過……我的意思是,你們家有一架……呃,直升機……」
她天真的模樣像極了掉入仙境的愛麗絲,偉風情不自禁地深望著她,大概看得太專住了,以至于眼楮都快看成斗雞眼。
「你那表情,就好像我第一次看見直升機一樣。」宥苓沒好氣地罵道。
「我是第一次踫上像你這麼……這麼……」
「美麗是不是?」
「不,奇怪的女孩子。」
這也算贊美嗎?真是服了他。
「我是差不多已經受到女王待遇了啦,不過你家怎麼這麼安靜?」宥苓撇了撇嘴說。
宥苓此刻感受到的氣氛完全沒有她前一分鐘在想的張燈結彩、大擺鴻門宴的熱鬧景象。
偉風不足為奇地答道︰「大概都在忙。你看,右邊花園里不是正在搭舞台。」
順著他手指方向望過去,有假山、有流泉、有荷花池的花園里,果然有十來名工人在搭一個其實並不大的舞台棚子。
宥苓好像見到「知音」般地驚喜說︰「啊,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我們台灣鄉下也有,婚喪喜慶的時候,就請一‘團’來跳月兌衣舞、穿幫秀。」
偉風以一種「你好奇怪」的眼神瞪著她,更正她說︰「什麼穿幫秀?我老爸血壓挺高的,哪禁得起那種刺激,是歌仔戲啦!」
「歌仔戲?!」宥苓驚詫的瞪大眼,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歌仔戲?杜偉風,你是故意在諷刺我很土是不是?」
偉風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正經八百地說︰「我沒騙你啊!是道道地地、如假包換的泉州歌仔戲,現在已經很不好請了,我們特地派專機從麻六甲請過來的。」
「麻六甲不是在馬來西亞嗎?」
偉風好像踫到了ET,不過他還是很有耐心地說︰「對呀,就在新加坡‘隔壁’。我老爸喜歡看,每年過生日都要連演三天,每天的戲碼還要不一樣,有七俠五義、楊家將、薛平貴和王寶釵,噢,因為過生日不能唱‘哭調仔’,所以演到王寶釵苦守寒窯十八年那一段就要跳過去,薛平貴在外面打一仗回來,就大團圓,皆大歡喜……」
宥苓忍不住用手指挖了挖耳朵,哇塞,真不是蓋的,偉風當真不是在開她玩笑,而且竟還能如數家珍地念出這一大串,只差沒當場演一段給她看。
「你也喜歡看歌仔戲?」
偉風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我比較喜歡看楊麗花的錄影帶,這種泉州的歌仔戲,不合我的味口。你喜歡看嗎?下午就開演了,每天一場。」
宥苓搔了搔後腦勺,嘿,這該怎麼說?
在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之前,巨宅內突然蹦蹦跳跳地跑出來一名年輕女孩,一路喊著︰「哥!啊……你回來了!」
見到失散多年的親哥哥,大概也不會這麼興奮,不過宥苓一見到那位長得清靈秀致、天生麗質的女孩,她總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因為對方穿了一條短牛仔褲,上身是松垮垮的T恤,真是比她還要青春、還要隨便。
女孩一跑近來,一跳抱住了偉風的脖子,又親又吻的,幸好她沒擦口紅。
偉風有些尷尬地掙月兌她,連忙說︰「倩妮,別這樣,有客人哪!」
杜倩妮這才松了手,一雙黠亮的大眼楮含笑地打量著宥苓,也以同樣的熱情說︰「你就是章姊姊吧?!」
這話听起來有點刺耳,她已經夠「土」了,再「髒」下去,那還得了?宥苓連忙微笑說︰「我們年齡差不多,你叫我宥苓就好。」
偉風在一旁,眼神中充滿親情和驕傲地望著妹妹,向宥苓介紹道︰「我妹妹倩妮。你看她還像個高中女生一樣,誰料得到她自己創立的服裝王國,現在已經行銷到全世界二十四個國家。唉,現在還會黏我,以後嫁人就不一樣。」
倩妮半點架子也沒有,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什麼服裝王國的首創人。她朝哥哥扮了個鬼臉,然後親熱地挽住宥苓的臂彎。
「我哥講話最愛老氣橫秋了,還喜歡倚老賣老地叫人立正站好听他訓話,其實啊,他是全世界脾氣最好的哥哥,紙老虎一只!」
「又沒大沒小了,也不怕宥苓笑話你。」偉風笑咪咪地啐道。
「才不會哩!宥苓,我跟你說,有人等著要見你哦。」
宥苓微吃一驚,這是什麼?相親?丑媳婦見公婆也沒這麼快吧?她忍不住緊張地問︰「誰呀?我……我得趕快梳一下頭發。」
倩妮沒拉著她往巨宅內走去,邊笑說︰「你別緊張,我媽去做頭發了,我爸則去對面打球。」
「對面?」
「對呀,對面就是高爾夫球俱樂部,我哥的關系企業。我們家旁邊還有一個最有名的柏坦尼克植物園,哎,這些我都想帶你去參觀,可惜你只待三天……」
偉風追了上來,連聲打斷倩妮的話,問道︰「倩妮,你剛才說誰想見宥苓?」
倩妮眨了眨大眼楮,理直氣壯地說︰「紓妍和凱杰哥哥呀!他們也是今天早上才到的,閎毅一早就來過電話了,紓妍一听說宥苓和閎毅未來的新娘子是好朋友,就說想見見宥苓。」
宥苓仍有些茫茫然地,偉風連忙將喻家兄妹的家世背景簡單敘述一遍,末了才講重點,「紓妍就是閎毅的弟弟閎邦到現在還沒追上手的女朋友。咦,倩妮,閎邦怎麼沒來?」
「噢,他又去開會了,不過,凱杰哥哥帶了一位客人一起來。」倩妮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無奈,像在忍耐著。
「誰?」偉風蹙起了眉頭。
「就是那個施喬諺嘛,以前來過家里幾次,紓妍說喻、施兩家是世交。他們都在後面打槌球,我帶你們去。」
听到這里,宥苓總算弄懂了一件事︰艾筠上回在蒙地卡羅出的「迷藥意外」,就是在閎邦的家里,而這件事喻家兄妹也都知道。
隨著倩妮的帶領,宥苓這才發現,原來杜家巨宅就像是一座四合院,以一個口字形圍住了一個充滿熱帶叢林氣息的中庭游泳池,而穿過中庭到達後面一列,這才看見有二十余人正忙著布置一間大得可以打籃球賽的宴會廳,廳後便是一片綠茵草坪,草坪上規畫出一座標準網球場和一座槌球場。
宥苓這輩子還沒見識過什麼是槌球,听偉風的介紹,才知道這是英國的傳統戶外活動。在她看來倒有點像小孩子的游戲,就那麼簡單嘛,玩的人各自拿著一根很像高爾夫球桿的球槌,然後將不同顏色的鐵球打進馬蹄形狀、分立在草坪四處的小鐵框里,球一進框就得分了。
一干人來到球場邊,宥苓看見只有一男一女在玩球,女的穿著一襲白色連身裙,白色太陽眼鏡外加白色羽毛寬邊帽。男的則顯得很玩世不恭,一邊打球,嘴上還叼著香煙,手上拎著一瓶香檳。在球場邊,則坐了一名黑夜黑褲,也戴墨鏡的年輕男子,他似乎很怕陽光,一直安靜地躲在遮陽棚的範圍里。
偉風朝白衣女郎揮手召喚道︰「紓妍,你們先打完球啊……」
喻紓妍朝這邊揮一下戴白色長手套的手,微笑地回喊道︰「只剩一局,對不起。?,喬諺,你怎麼可以作弊?」
她的球局對手施喬諺,好像已經半醉地大笑起來。
偉風湊近宥苓的身旁,低聲說︰「坐在那邊的就是紓妍的哥哥,喻凱杰,他很神秘的,不但怕陽光,而且還怕生,人家都叫他‘黑爵士’。」
「哥,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在一旁的倩妮立刻笑著啐道。
偉風似乎沒把她說的話听進去,他的目光又移回球場,直直盯著施喬諺,最後他皺起眉頭說︰「我真想不通,凱杰怎麼會帶這家伙來?!宥苓,倩妮,你們兩個最好避開那個施喬諺遠一點,他很囂張的,是出了名的公子,在一些國際性的正式宴會上,他還鬧過不少笑話。」
宥苓瞄了那個連步子都站不穩的施喬諺一眼,頓問︰「什麼笑話?」
「他喝醉了酒,還會追著美女想親想抱,我看他每天都是醉生夢死。唉,但願今天晚上的生日宴會,他可不要又制造什麼麻煩。」
倩妮則有些不同意地說︰「哥,來者是客,施先生來我們家好幾次,爸媽都沒說什麼,你還是對人家客氣一點。」
「客氣?!我才搞不懂爸媽是怎麼回事,竟然叫你陪他到處逛逛,這不是引狼入室、羊入虎口嗎?就因為他有個企業大亨爸爸,和一個當美國眾議員的媽媽?你看看他那副德行……」
「好了啦,哥,快別說了,他們過來了。」
喻紓妍和施喬諺結束了球局,一同朝場邊走來。
「你就是宥苓吧?!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喻紓妍,跟艾筠也是一見如故。」紓妍含笑地朝宥苓伸出友誼之手。
一旁的施喬諺,襯衫扣子沒扣好,露出他練得有稜有角的胸肌,一臉迷思笑容地打岔道︰「?,這麼一位清秀佳人,怎麼沒有人主動替我介紹?我先毛遂自薦好了,我是施喬諺,晚上的舞會請保留一支舞給我,要慢的哦……」
這番話已經把偉風逼到脾氣邊緣,他若不抓狂,也快要兩耳冒煙了。
「施喬諺,宥苓是我的客人,她整個晚上都會跟我在一起,你還是找別人跳舞吧!」他直截了當的說。
施喬諺的唇角漾出邪邪的笑意,一點也不動氣地回過頭,一把攬住紓妍的縴腰。「紓妍,看來還是得由你奉陪了。」
紓妍一臉冷靜地推開他,音調平平地說︰「喬諺,你真的是喝多了,我看你還是去陪我哥下盤西洋棋吧。」
豪放不羈的施喬諺漫不經心地聳了下肩,一雙獵鷹般的眼瞄過宥苓和紓妍,奇怪的是,他好像把在場的倩妮當作隱形人,看都不看一眼,便直直朝遮陽棚下的喻凱杰走去。
紓妍朝凱杰喚了聲︰「哥,這位就是艾筠的好朋友章宥苓。」
凱杰依然是冷凜不笑的表情,只隔著墨鏡朝宥苓遙遙點了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紓妍有些尷尬地向宥苓解釋道︰「這兩個都是怪胎,我哥一直都是這樣,喬諺也是愛開玩笑而已,並沒有惡意。奇怪的是,喬諺從來不會跟倩妮開任何玩笑。」
倩妮臉上有些不自在,但仍嬌笑地說︰「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上帝?他豈止不跟我開玩笑,甚至不跟我講半句話,八成是我長得太丑了,夠不上他的長腿美女資格。」
紓妍一手一個地分別摟住倩妮和宥苓,笑說︰「我們的新加坡小姐會長得太丑?這樣說的人不是沒長眼楮,就是瞎子。宥苓,閎毅和艾筠的婚禮準備得怎麼樣?」
「嗯,都差不多了。你會去台北參加婚禮嗎?」
紓妍似乎顯得面有難色。
「宥苓,你問錯人了。紓妍也是個怪胎,她只喜歡白色,她一向從頭到腳都是白色,但是她從來不參加任何白紗新娘的婚禮。」偉風立刻半開玩笑地說。
偉風說的應該是實話,因為紓妍臉上有種默認的表情。
「不過,我要托你帶一件結婚禮物回台北送給艾筠,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紓妍毫不為忤地說。
「那有什麼問題!我就斗膽先替她收下了,但願回去艾筠不會怪我。」宥苓立刻爽快地答道。
「不會的,只是件小禮物。倒是我要不好意思,訂婚和結婚禮一起送了。」
一群人邊聊邊走向巨宅宴會廳的後門口,經過遮陽棚時,宥苓老覺得正在下西洋棋的兩位男士有些奇怪。喻凱杰動也不動地保持原坐姿,然而墨鏡背後的一雙眼楮似乎一直在偷窺一群人的一舉一動。而施喬諺則是一瞥見杜倩妮的身影,就立刻把眼光移開,只听見他喊了一聲︰「將軍!」
凱杰見大勢已去,一揮手便把棋盤上所剩的所有棋子輕輕推倒,仍是一言不發。
倒是倩妮也不知是故意說給誰听似的,語音愉快又很戲劇化地嚷道︰「哥,我想帶宥苓出去逛逛,順便看一下我的專賣店,你不會介意我剝奪你們倆的時間吧?」
偉風當然是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又不好當場拒絕倩妮的提議。
宥苓酡紅著粉頰,害臊地「避嫌」道︰「那太好了,我也想到處逛逛,偉風,你就不用陪我了。」
倩妮又轉而想邀紓妍,紓妍則急說︰「你們去吧!我剛打完球,想休息一下。」
于是倩妮拉著宥苓,好像在逃離什麼似地快步往門口方向走去。
***
柏坦尼克植物園
近中午了,陽光正熾。
「這里就是著名的柏坦尼克植物園,你看,就離我們家這麼近。」倩妮把福斯車泊入停車場,她顯得心不在焉,但仍熱心地為宥苓介紹。
宥苓向來率性而直爽,一有話藏在心底,就好像有魚刺鯁在喉嚨一般,她再也忍不住地說︰「倩妮……我不知道該不該多嘴,我們畢竟剛見面……」
聰穎的倩妮立刻猜出宥苓的心思,苦笑地說︰「你是不是想問我,我剛才為什麼好像在逃亡一樣?」
宥苓點了點頭,「你好像對那個施喬諺……」
倩妮似乎怕宥苓說中她的心事,連忙自我剖白道︰「不僅是他,還有那個喻凱杰。這兩個人,一個太安靜,一個太囂張,都讓我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宥苓,你跟我哥在一起,會有這種感覺嗎?」
「我?!你……你怎麼這樣問我?」
宥苓覺得自己的面頰紅燙一片,要是正好有螞蟻爬過去,鐵定被烤焦!
「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們女孩子講的悄悄話,我絕對不會泄漏到那些雄性動物的耳朵里去──包括我哥哥。」倩妮淺笑地睨著她,推心置月復地說。
宥苓不覺心跳加速,她以前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尤其在偉風面前,她有時甚至覺得偉風死相到真想多捶他幾下。現在跟一個和偉風最親的人在背後提起他,她竟然緊張得快透不過氣。
「我……我跟你哥才剛認識不久。」她支支吾吾地說。
倩妮直截了當地笑說︰「不過我看得出來,我哥很喜歡你喔,你沒听過‘一見鐘情’嗎?這跟認識多久有什麼關系。」
兩名女孩坐在車內沉默了一會兒,末了宥苓說︰「我也不是在他背後長舌,但是誰知道呢?也許像我這樣的女孩,他就認識了好幾卡車!」
倩妮笑嘆一聲,按住宥苓的肩頭,「是呀,是有好幾卡車,但是他干嘛只帶你一個回家,而且是在我爸過生日的時候?宥苓,你是當局者迷,不過我這個旁觀者可看得一清二楚。」
「偉風有什麼心事都會跟你說嗎?」宥苓半帶試探地輕聲問道。
「他呀,老當我是個流兩條鼻涕的小妹妹,不過他以前可沒心動到把女朋友帶回家。以前那些呀,大多是自己倒追來我家,要不然就是才認識幾天,就無疾而終了。」
她和偉風會不會也認識幾天就無疾而終?她沒忘記台北還有個程信安等著她去面對,程信安也夠淒慘落魄的,才剛要追求艾筠,艾筠就已經要和閎毅訂婚了。接下來剛要開始追求她,她卻又將會給他一個大大的NO,他不去跳河才怪!
然而,除了這些擔心之外,她仍有她的矛盾……
宥苓像作白日夢般望出車窗,口中喃喃問道︰「倩妮,你不覺得我的條件跟你們家很懸殊?」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太落伍了吧?!」倩妮不解地望著她。
是呀,她為什麼會有這種「自卑」又「自嘆弗如」的想法?
她記得自己還勸過艾筠一句話︰要是灰姑娘怕嫁給多金的白馬王子,那天底下所有的灰姑娘不都要「失業」了?!
而現在宥苓自己身陷其中,才深切體會到艾筠在答應嫁給閎毅之前的心理矛盾。
還好閎毅的父母親一見到艾筠這個未來媳婦,馬上一切就OK沒問題了。但是偉風的爸媽又會怎麼想?一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貪圖他們家財產、穿著牛仔裙的灰姑娘?!他們沒有掃把迎接、轟她滾蛋,她就要叩天謝地了。
這個問題越去想它越頭痛,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憑她章宥苓還沒變形的三圍,和中上以上的姿色,還怕沒人要嗎?即使釣不到青蛙王子,至少還可以隨便撈只戴滿天星的癩蝦蟆……她在想什麼?!她才不在乎金山銀堆,也不願意淪落到靠姿色來換得愛情,又不是在「賣」的,真是神經!
宥苓決定不再傷神想這些問題,輕吁一聲說︰「倩妮,我們暫時別談這些好不好?咦,這座植物園里有什麼?」
真是沒話找話說,植物園里有的當然只是植物啦!
倩妮也不想再逼問她,只說︰「我們下去走一走,這里風景很優美。」
宥苓跨出車外,忍不住深吸一口新鮮空氣。
「等會兒逛完植物園,我先帶你去中國城吃‘鱷魚三味’,然後再陪我去幾家服飾連鎖專賣店巡一下。」倩妮一面用遙控器將車門的中央控制鎖按上,一面提議道。
「你一共有幾家專賣店?」
「在新加坡一共有十四家,第十五家最近就要……」
倩妮還在說話的當兒,宥苓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瞥見兩名穿黑色西裝的男子朝她們走來,一個長得窮凶極惡,另一個長得比較帥,不過那個帥哥有點面熟……啊,就是在台北時曾跟?她和艾筠的那個日本人!
剎那間,宥苓感到恐懼萬分,而倩妮仍不知情地在談笑著。
宥苓才剛要喊出聲,同時看見倩妮臉上有異樣變化,一回頭,原來她身後也有兩個彪形大漢,已經沒時間去看清楚他們的長相。
「救……救……命……」
喊也沒用,她感覺有幾只強勁的手臂伸向她身後,她的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身體被人凌空架起離地幾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