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大廳中,孫盈盈手上端著紙筆,精神異常亢奮地轉來轉去。
這個在今夜以前確定還讓紀蔚寰戀慕著的女孩,她臉頰紅潤,笑容燦燦,里頭還包藏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快感……
「決定了,」她大聲對在場的人喊話︰「我來作莊,你們開始下注!」
「什麼跟什麼?說話老是沒頭沒尾的,誰听得懂?」紀蔚宇說著,望著心愛的女孩,那眼神是又縱寵又無奈的。
孫夫人也笑望女兒,女兒是她生的,她最清楚不過。盈盈就沒一刻安份,不曉得這會兒她又在弄什麼玄虛?
丙然,盈盈先是瞄了紀蔚宇一眼,就轉向孫夫人撒嬌告狀︰「媽,今天晚上是紀家老三跟我男朋友的初戀女友第一次正式接觸的大日子呢。」
「哦?」孫夫人應著,眼珠轉呀轉地就飄到盈盈的男朋友紀蔚宇身上。
天哪!紀蔚宇渾身緊張,暗自叫苦。他和金湘蝶的事,早就過去了八百年,盈盈居然現在還要來捅他一刀。
「什麼初戀女友?」孫夫人開口問了。「妳男朋友的前女友不是林夢潔嗎?林夢潔連我都見過,怎麼紀家老三今晚才見第一次面呢?這沒道理吧……」
「媽,」盈盈走過來好心地解釋︰「初戀女友是初戀女友,前女友是前女友,兩者不一樣,妳別搞混在一起了。」
孫夫人當然明白兩者不一樣,但嘴里還是說︰「原來如此呀……」
盈盈扁嘴賣乖︰「媽,妳不知道妳女兒是排行老三的啊,好可憐呢!」
「我有什麼辦法?」孫夫人與女兒聲氣相通,現下卯出全力配合演出。「我這女婿也不是我選的,說來說去只好怪我女兒自己命苦,千挑萬選卻選中這種紀錄不良的老公,我能說什麼呢?所以呢,與其罵我的女婿花心,還不如稱贊我女兒本領高,才會挑上花心老公來共度一生。」
「媽,妳說錯了。」盈盈糾正︰「正是因為妳女兒沒本事,才會白白給壞人騙走了嘛。」
「也對也對,那怎麼辦呢?」孫夫人眼珠子轉向紀蔚宇,求救似地問︰「小宇,幫忙給個意見,我跟我女兒都不知道怎麼辦呢!」
紀蔚宇還能給什麼意見?只好陪笑再陪笑的,沒敢吭聲。
他苦情的反應,讓盈盈母女兩個先是忍笑,再很有默契地齊聲爆出重疊而喧騰的笑聲。
母女倆笑夠了,才放紀蔚宇一馬。孫夫人說︰
「對了,盈盈,妳不是要作莊嗎?怎麼個賭法?我也來湊個熱鬧。」
「好耶!」盈盈歡呼著,「剛剛說到今天晚上,是紀家老三和金湘蝶第一次接觸的大日子……」她滿臉笑容,愈笑還愈奸︰「媽,妳就不知道這個女的,簡直冶艷到七級大地震的程度,紀蔚寰這下羊入虎口,不知下場會淒慘到什麼地步?嘻嘻……」
活該!那個臭紀蔚寰,之前和她針鋒相對,找碴找到了極限,這下報應到了。哈哈,多好呀,多麼大快人心呀,這世界是多麼有天理而值得歌頌呀!
「怎麼會呢?」紀蔚宇不解地問︰「老三只不過是去幫我把酒吧的股份抽回,談清楚後,我跟金湘蝶今後各不相干。事情就這麼簡單,談談公事而已,怎麼能算羊入虎口?」
「宇,你不是女人,你不懂啦!」盈盈一副洞燭先機的模樣,振振有詞大發議論︰「像金湘蝶這種女人,踫到再簡單的事,也會把簡單渲染得很復雜,她呀,一定不會放過自投羅網的紀蔚寰。何況,你想想看,你跟她分手是你先開的口,雖然她不愛你,但是她也會不甘心呀,她也會沒面子呀,她也會覺得在兩性天秤上被貶低了地位。
「現在可好了,你讓紀蔚寰送上門去,她怎麼可能錯過機會?她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來迷惑紀蔚寰,讓他愛上她,等到他愛她愛得快發瘋的時候,再一腳把他踹開,這樣也算是報一箭之仇啦!」
會嗎?紀蔚宇听見盈盈的說法,不能不陷入憂思,為紀蔚寰擔心起來。
「好了好了,別耽誤下注的黃金時段,快來下注。」她抓起筆沙沙寫著,邊說︰
「現在,我擬出三個選項提供投注,賭金由五百塊開始起跳,听清楚唷--
「甲︰金湘蝶勾引紀蔚寰成功,紀蔚寰就此愛上她。
「乙︰金湘蝶色誘紀蔚寰獲勝,紀蔚寰今夜痛失清白之身,由一個少男轉變成一個滄桑的男人!
「丙︰金湘蝶踢到鐵板,十八般武藝統統失效,紀蔚寰果不失為鐵錚錚的漢子,還是原本純潔如白紙的紀蔚寰。」
孫夫人覺得有趣,于是說︰「妳是莊家,先帶頭下注,我考慮一下要不要跟。」
「我呀,我當然押『乙』呀!」盈盈神采飛揚︰「我賭紀蔚寰逃不出金湘蝶的魔掌,今晚一定被吸干陽氣!啊炳哈……」
「會這麼淒慘嗎?」孫夫人也下注了︰「那我比較厚道,我賭紀家老三會愛上金湘蝶就好了,所以我押『甲』。」
「你呢?」盈盈問紀蔚宇。
他皺著雙眉,顯然憂心未除,不過嘴里仍說︰「看來妳們都對老三的自制力沒有信心,但我願意相信他,我押『丙』。」
「宇,」盈盈嬌喚他︰「賭博大事,不要意氣用事,你會賭輸唷!」
紀蔚宇抬眼,無言地看看她們二人,最後的視線停留在孫夫人身上。
「為什麼呢?」他問︰「孫伯母,為什麼連您也下這樣的判斷?我的意思是說……您並沒有見過金湘蝶,所以連第一印象也無從建立起,可是……」
他困難地表達著,怕自己的措詞會讓孫夫人誤會他有責怪長輩武斷的意思,但另一方面他實在又不能不把事情問清楚。
當初他派老三替自己去跑這一趟時,並沒有料想到其它可能的後果,然而經過了盈盈的提醒,再回想起金湘蝶的為人,他真的有點心慌了。因此,他亟需要听听長輩們寶貴的看法和意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伯母不會誤會什麼。」孫夫人和顏笑道︰「不錯,我沒見過、也不認識金湘蝶這個女孩子,但是只要從盈盈的形容之中摘選三言兩語,也足以讓人揣度出這女孩子的形貌個性。」
紀蔚宇點點頭,用心聆听著。
「小宇,你要知道,美麗的女人都有賣弄美麗的天賦……一個好女孩的賣弄,只賣弄給自己喜歡的人看,這就是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如果換成一個調皮的女孩,她的賣弄對象則是所有懂得欣賞她的男人,不過『止乎于禮』,不會過份。
「可是另外還有一種女孩,她們不僅擅長賣弄美麗,也非常喜愛擄獲男人!她們野心很大,希望全世界的異性都會為她一個人死去活來;她們非常狡猾,可是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擁有收服她們的能耐︰她們有點殘酷也有點嗜血,因為她們並不稀罕愛情,在愛情中,她們所渴望的只有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帶來的優越和成就罷了。」
紀蔚宇愈听愈入神,不覺點頭認同。
這個下意識的點頭動作,來自于他的有感而發。
他曾經愛過金湘蝶,他太清楚她不稀罕愛情的事實!
孫夫人最後又說︰「你們家老三,不是伯母小看他,而是女人如果真的要逞凶斗狠,絕對比男人更心狠手辣。這樣你了解了嗎?」
「所以……」盈盈轉著眼珠子,再問他一次︰「你要不要反悔,跟著我一起押『乙』呢?」
他凝重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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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一階一階的樓梯,金湘蝶在前面帶路,紀蔚寰尾隨于後,正好將她姣美的背影盡收眼底。今晚他才知道,一個人可以美得如此徹底,連背影都美得像上天的恩寵般,讓人想要深深記下,典藏于心。
他發現以金湘蝶的正面來說,他最愛她的嘴唇︰而以她的背影來說,他最喜歡看她縴合度的小腿肚……
當然她渾圓飽滿的臀形是很完美的,她縴細靈活的水蛇腰也是很逗人的,她渾身上下就找不到一絲缺陷,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找不到。
金湘蝶從皮包里掏出鑰匙,旋開自家大門。「不好意思,你隨便坐吧。」
紀蔚寰隨著她登堂入室,在沙發上坐下來。
她翩然轉身,嫣然笑語︰「這是唯一的兩全之計了,你怎麼也不肯待在我的酒吧里,而我又堅持在我有歸屬感的地方談話,權宜之下,只好請你來我家……」
「沒關系,這里很好。」他說。
她睇著他,咬一下唇,笑了。
「我很少請人來我家的,因為我不是一個好主人,不太懂得招待客人。關于這一點,我想你很快會得到印證……」
「沒關系!」他溫柔地搖搖頭,表示真的不介意。
金湘蝶請他來家里,自然有其道理。
再沒有一個地點,比自己家里更適合色誘一個男人了,不是嗎?
喝點薄酒,促膝對談,漸漸卸下他的理智與心防,到時候想談什麼都好談。如果還要火辣一點的,那就見機行事吧!
親吻、擁抱、淺嘗即止的,她都是個中高手,但,若是想上她的床……
嗯?真有那麼色膽包天不要命的,那就等著被她灌醉打昏,搬出「仙人跳」來嚇破他的膽唄!
總而言之,進了她家的門,就只有任她宰割的份了!
萬一這小子被她修理得閃閃發光,可別怨她手下不留情。
懷著鬼胎,她笑說︰「我回到家後習慣先沖個澡,把妝卸掉,換件輕松的家居服。所以丟你一個人先枯坐一陣子,你可以嗎?」
「可以,我可以。」紀蔚襄合作至極。
「那你等我唷?」她千嬌百媚。
「嗯,我等妳。」
听見肯定的回答,金湘蝶放心進入臥室了。
紀蔚寰不疑有它,安分守己地坐在原處,東看看,西看看。
月兌離同性戀酒吧讓他心情輕快,而能成為金湘蝶的入幕之賓,更讓他神思飄揚。
他一定很特別,起碼在金湘蝶的眼里,他是如此的。
要不然她剛說了,她家是很少讓人來的,怎麼獨獨他受到特別待遇呢?
等一下如果把二哥交代的事情處理完,肩負的任務就算圓滿達成,回家以後,他相信自己會想念她的……
或者,他們兩個應該在這個夜里成為好朋友。是朋友,將來就可以常常見面,吃飯、看電影、講電話了啊……就只是不知金湘蝶可否願意?
他可以試試征求她的同意,可是,他該怎麼表達這一份心思和渴盼呢?
「想什麼?」她無聲無息忽然從他身後蒙住他的眼楮。
「這麼快?」紀蔚寰暗吃一驚,沒有動,也沒有撥開她的玉脂雙手,而任由它們繼續蒙蔽他。
「想到你在這兒等我,不知不覺間,洗澡洗成戰斗澡。」
她笑說,心里奇怪紀蔚寰為什麼沒有趁機捉住她的雙手,將她擁入懷中?男人不都是這一百零一招嗎?
「是嗎?」他笑著,開心她那麼在意他。
眼楮已被她搗住,無法看見她出浴的姿容,但他聞得到她身上屬于女性的幽香,清雅得像蘭花……
他好想說︰妳好香!
不過他沒說出口。在他們的關系還相當陌生之際,這種言詞是逾越的,因此,他也不敢拂開她的雙手,那有失禮節,也會冒瀆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女神形象。
他是那麼一廂情願地美化著金湘蝶,而未曾想過,如果她真的聖潔如女神,又怎麼會在不合情宜的情況下,邀他到家里面,蒙他的眼,撩他心魂?
他不懂對金湘蝶而言,她可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女神。
當女神要干什麼呢?女神能喝酒嗎?能開同性戀酒吧嗎?能和男人約會調情,揩男人便宜嗎?
不!不需要被那麼美好的光環悶死綁死,她只想當個手腕高明、並能收到成效的美麗壞女人罷了。
因此,他簡單而她復雜,他們都模不透對方的心。
就像金湘蝶弄不懂他為什麼還是沒有反應?還不快點出手撥開她掩在他眼楮上的雙手呢?
拜托,她的手已經在他臉上蒙得好久也好酸了,真是救命!
算了,她主動把手放開,白了他一眼。
「哈哈!」那一記白眼得來紀蔚寰的傻笑。
「你笑什麼?」她含怨地低問。
他在笑她卸妝之後更美了。他認識的女孩子都不會化妝,所以乍見濃妝的金湘蝶,只覺得艷光四射,那個她是很令男人銷魂的;而現在的她,臉龐干干淨淨的,眉兒彎彎,眼眸漆漆,眉目之間秀麗無倫。
他細心地分辨著她未施脂粉的膚色和上過妝的不一樣,她原本的膚色反而白,是一種類似象牙白的顏色,而且她的右眼之下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將她整張臉孔妝點得好媚好媚!而她身上換了一件簡單寬松的絲質長衣,長度剛好蓋住膝蓋,果著美好小腿,頭上也裹著一條大毛巾,頭發還濕漉漉淌著小水珠。
換過裝扮的金湘蝶,別有一種家居小女人的甜美氣息,再度讓他內心蕩漾不已。
在他目不轉楮的注視下,金湘蝶斟來兩杯紅酒,然後往地毯一坐,對準了紀蔚寰,把其中一只杯子推到他面前。
「喝酒吧!」她巧笑說。
「喔。」他潤潤喉嚨,說︰「我們先來談正事,關于酒吧,我二哥說要抽回他所有的股份,扣掉成本之後,關于盈余的部份……」
「等一下!」她柔聲打斷他。
他急什麼?
「酒」都還沒有喝,「色」也還沒有傾囊而出,她所精心設計的布局都還沒派上用場,這個紀蔚寰就想直接進入正題,害她接下去沒戲唱嗎?
呵,看來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他已經看穿她的計謀!
好呀,看穿也無妨,她金湘蝶的本事就在于「讓男人明知前面有陷阱,也要義無反顧往里跳」。
「怎麼了?」被打斷的紀蔚寰楞楞問著。
「你剛剛說先談正事對嗎?」她改變坐姿,側著身軀伸長誘人的雙腿,再把手肘平貼在茶幾,雙眸盯牢他看。
「對……」他開始心猿意馬,想看她的臉又想看她修長的腿。
「哦?那表示正事談完後,還有別的事要談嘍?」她睜大眸子。
紀蔚寰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對呀,別的事就是他想跟她約會啦。
金湘蝶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知道再加把勁,就把話題轉移成功了。
她隨即堆滿親切的笑意問他︰「什麼事呢?你說吧。」
上勾吧,快呀,紀蔚寰。
「嗯,因為……」
「因為什麼呀?」
她伺機灌了一口酒入喉,嗆出頰邊兩朵紅暈來,更添嬌妍。
「因為……」紀蔚寰望著她紅紅的臉,不覺情生意動。「因為我希望過了今夜以後,我們還有下一次的約見。」
「呵呵……為什麼呢?」
她笑的有點心虛,難道--他已經預猜出她的下下之策就是提出分期付款的方法來賴帳?嘖嘖嘖……高竿!
「我猜我回去後會對妳念念不忘!」他告白。
什麼意思呢?這算威脅,還算警告?
他想提醒她,對于那筆款子他不會善罷甘休是吧?
她才不信邪。對于那筆款子,她比他更勢在必得。走著瞧吧……
金湘蝶托起高腳杯,全神進入備戰狀態。
「來,先陪我喝一杯酒吧!」
她仰頭把酒一飲而盡,拎著空酒杯在紀蔚寰眼前搖晃︰「我干杯了。」
紀蔚寰見她干了酒杯,自然不能輸掉男人面子,拿起杯子跟進。把自己三杯黃湯下肚就會醉得神志不清的事實,忘得一乾二淨。
他一杯才完,金湘蝶又斟了滿滿一杯給他,用眼神示意他再干一杯。不過她也沒佔他便宜,自己又先干為敬了。
不過是喝酒嘛,她怕什麼?她有著千杯不醉的本領,喝兩杯酒暖暖身後,斗志更高昂了。
挑著月牙眉,期待著紀蔚寰飲盡第二杯酒,可是他卻只拿眼楮看著她,並不動作……
怎麼?莫非他選擇不接招?那也得看她放不放過他呢。
「怎麼不喝呢?」
金湘蝶瞅住他,語氣里藏有莫名其妙的難過成份。
紀蔚寰當然不可能不願意,只是方才的一杯酒,已經開始在他的體內發揮酒精效力……他覺得自己的胃在燒燙著,喉嚨的灼熱感也還沒有褪去。體溫升高、脈搏加速,這生理反應令得他猛然記起自己不勝酒力的事實。
不能喝醉!他嚴正地告誡自己,絕對不能自我放縱。
誤了二哥交代的事不說,他怕自己出盡洋相!爛醉如泥的男人最討女人嫌了,他不能破壞自己的形象給她看。
因此,他愧歉地說︰「我酒量不好,再喝就怕醉了!」
怕醉?開什麼玩笑!
金湘蝶打娘胎出生至今,還沒踫過喝一杯酒就醉的人呢。這種理由也說得出口?三歲小孩都騙不動還想拿來騙她?
「別說了……」她輕聲細語,面帶自憐︰「你不想陪我喝酒是吧?我知道你心里是怎麼想的。你在想︰啊,那個金湘蝶只不過是被我二哥拋棄過的女人,她既可悲又可憐,自從二哥不要她之後,她一定常常像這樣子借酒澆愁,一面偷偷地掉眼淚,一面對二哥念念不忘,哼,自甘墮落,典型的棄婦作風!」
她自嘲地說著,淚盈眼睫。
「沒有錯,你看出來了,在我光鮮亮麗的表面下,正是一顆被愛情傷得破碎不堪的心。你該瞧不起我,因為我失去紀蔚宇的愛,還找你紀蔚寰陪我喝酒,渴望驅逐無邊無際的寂寞。」
她哽咽地,更形無助說︰
「我在做什麼呢?自曝其短嗎?自取其辱嗎?難怪你不以為然,難怪你不屑喝下那杯酒!我怎麼會那麼丟臉呢?你看我的笑話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紆尊降貴施舍我一絲溫情……」
她的話愈說愈低愈悲切,終于雙手掩面,難受地啜泣起來。
听見她哭,看見她的淚,紀蔚寰每一根神經都被扯痛了。
他深深喘氣,迫切而掙扎的大聲申辯︰
「不是!不是!妳……妳誤會我了,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天哪!我怎麼會瞧不起妳呢?我不喝酒只是不想讓妳討厭我啊!我告訴妳好了,我認為二哥沒有把握妳,是他愚蠢。雖然我和他是兄弟,雖然他很愚蠢,但我卻不是笨蛋,我是我嘛……」他亂七八糟地解釋著,語焉不詳,氣得想摑自己兩巴掌。「妳……」最後他求助、小心翼翼地說︰「妳懂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她依依如弱柳︰「你和紀蔚宇是不一樣的?」
「對對對,我和他不一樣,如果妳是我的女朋友,我會很愛妳很愛妳,一輩子都不跟妳分開!」
「真的?」她淚光閃閃。
他點頭如搗蒜。
「我不信。」她垂首,一臉可憐楚楚。
這楞小子還講那麼多干嘛?直接把酒喝掉就好了嘛……
唉,對于朽木,她還是勤勞些,親自動手雕一雕吧!
「其實,你不用擔心我會討厭你,假使你願意陪我喝酒,我對你只有感激。」
她都這樣說了,紀蔚寰豈能不照劇情走?當下二話不說,拿酒起來喝光光。
這第二杯酒再喝下去,酒氣立刻從胃部沖上腦門,鼻腔灌入一陣酸澀,咳了兩下之後,他頭也昏了,眼也花了,渾身的熱氣都悶在衣服底下亂竄。
酒入愁腸愁更愁,他紅著眼眶,熱烈地望著金湘蝶,不發一語。
經驗老道的金湘蝶,到了這一刻,才真正相信他的話。
他看來有點呆滯,渺渺茫茫的眼神顯示他的神思已經飄到十分遙遠的地方去……
他醉了!真的。
太可愛了!呵呵……這是個只有兩杯酒量的小男人。
「告訴妳,其實我也很可憐!」有人開始傾倒滿肚子的醉話︰「我也被我喜歡的女孩子三振出局了,所以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了解妳失戀的傷心和痛苦……
「其實我們相見恨晚妳知道嗎?如果我們早一點遇見,我會愛上妳,妳要是踫上我,也就不會被拋棄!我是有良心的男人,我會對妳非常非常好,好到讓妳想象不到……這樣不是很好嗎?我愛妳,妳愛我,沒有二哥、沒有孫盈盈,世界上少了兩個傷心人,多了一對甜蜜幸福的愛侶……」他望著她,傻傻一笑︰「對嗎?」
不是錯覺,他的語意里充滿愛慕之情,怎麼會呢?難不成他就這麼輕易愛上自己?
「現在認識也不遲呀,是不是呢?」那好辦,她甜言釣著他。
「是呀……」紀蔚寰笑了起來。
她的話像是一種鼓舞,紀蔚寰更加放大了膽子,傾訴心聲︰
「這就是我想談的私事部份,我老實說,今天處理完二哥跟妳的財務之後,我想和妳約會,妳願意嗎?」
「你不在乎我曾經是紀蔚宇的舊情人嗎?」
金湘蝶好奇了,男人一向很沒度量的,他真能不在乎?
他回答︰「我在乎的只有他為什麼要讓一個好女人傷心,還有在乎……妳是不是會因為我是他的弟弟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否決我?」
金湘蝶沉靜下來,思索著眼前的情勢。
首先她得承認自己真的錯看了他,他不是她的對手,相反的,稍微下點功夫,他甚至可以是她同一陣線的盟友。
酒後吐真言,從他喝下第二杯酒開始,每每談起紀蔚宇,就滿口打抱不平,一心一意視她為受害人,完全不去思考她和紀蔚宇會走到分手的境地,是不是紀蔚宇也有自己的立場或其它的隱情!
縱使她一直顛倒黑白,企圖扭曲事實,但正常人不會盡信,只會采保留態度。
嗯……這可能是他們兄弟之間有點問題,才會造成紀蔚寰對紀蔚宇執持偏見;再來呢,就是紀蔚寰實在不聰明,容易被煽動。
原來她一直把他估得太厲害,原來他簡單得像一面玻璃,能夠被光線穿透。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她可以下手了。
「好了,」她對他微笑︰「我看你真的有點醉了,那我們趕快談談退股的財務分配吧。」
「喔,」他神志恍惚地答著︰「好啊!」
「因為自紀蔚宇拿出一筆錢資助我開酒吧到今日,他從未在實質經營上面給過我任何幫助,所以,我認為現在他要把股份抽定,不能照他投入的資金分得同等比例的盈利。」
她望了他一眼,沒想到紀蔚寰聳聳肩,理所當然地說︰
「沒問題,照妳的意思辦就行了。」
真的假的?她問︰「你的意思能代表紀蔚宇嗎?不要現在你口頭上承諾我沒問題,到時候紀蔚宇卻來找我理論了……」
「哈哈,不會啦,我敢保證一切,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他輕松肯定。
「好。」她露齒而笑,看見勝利就在前方對她招手。
「當初紀蔚宇拿出四百萬出來合股,酒吧經營了五年,在剛開始的時候並不順利,都是靠我這邊不斷四處籌錢支撐生意,過了兩年才漸有起色。那時我和紀蔚宇已經分手了,因此酒吧是我一個人拼著命才撐起今天的場面。
「若照當初的協議,『酒吧賺錢有福同享,酒吧賠錢有難同當』,那麼今天,他沒有資格從我這里分到任何紅利,因為他投資的錢,早在酒吧慘淡經營的前兩年全數賠光了,後面的經營成功是後面的事,他沒有出錢也沒有出力,不能白白讓他佔便宜……因此呢,他的四百萬已經賠掉了,我無法還給他,而後期酒吧所賺的錢,他也不能分到一毛錢!這是當初就協議好的。」
金湘蝶清晰明確一口氣把話說完。天知道有時候為達目的,真相是可以恣情捏造的。
紀蔚寰點點頭,沒有異議。
「好,就這樣。從此我二哥不再擁有EXCITED的股份,也不再是妳的合伙人,那間酒吧屬于妳一個人的。」
他已經把二哥強調的重點辦到了。反正二哥本來就不想分什麼紅利盈利,他只要求和金湘蝶撇清關系。
「沒錯。」事情談出的結果讓她極度滿意。
她最喜歡打勝戰的滋味,這次,她又贏了一回。
酒吧是她的了,紀蔚宇的四百萬被她吞了,紀蔚宇該分得的其它幾百萬也進了她的口袋,她侵佔了一切,而他失去一切,呵呵,真想開香檳慶祝呢。
她看看紀蔚寰,真該感謝他的不聰明,于是甜蜜地笑說︰「謝謝你!」
「不用客氣。」因為他根本就沒做什麼嘛!「正事解決了,那現在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說說話、談談天嗎?」
還談什麼?金湘蝶心里打了一個突,她才正想對他下逐客令而已。
「我想追妳,好不好?」他痴痴地說。
金湘蝶大笑,她真的忍不住要笑。
一個男人要追一個女人,就用行動去做呀,何必征詢她的同意呢?
「為什麼呢?」她有興趣知道。
「我會對妳好,我會愛妳寵妳,不會害妳掉一滴眼淚,也永遠都不會離開妳……」他答非所問,自顧自地掏出肺腑中的、被酒精發酵過的迷情。
她又笑了,男人那些甜言蜜語她早就听過好幾籮筐,而且也早就膩了。
她剝下面具,剛才那個楚楚可憐的被棄女子面貌,她已不再需要。
她恢復原來的面目,精明的、賣弄著美貌與頭腦的一種「女人本色」。
所以,她輕笑著,有些嘲諷︰「你知道嗎?每個男人都是這樣說的。你剛才所說的話,每一句當初紀蔚宇都曾對我說過……」
「我和他不同!我說過好幾次了,我和他是不同的。」他叫著,亟力為自己辯護。
「哪兒不同?」她保持魅惑的笑意。
「當我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我會愛她的全部全部,我很有耐心,除非我愛的那個女人找到自己的幸福,確定她所要的不是我,不然,我會一直愛她愛下去。」他相當激動︰「我不知道當初二哥為什麼要和妳分手,但我卻知道,如果我是他,在妳找到另一個真正愛妳的男人之前,我都不會停止愛妳,我都不會對妳死心,更下會讓自己去交別的女朋友!」
「是嗎?」她輕輕應著。
也許是他認真堅毅的神態,也許是他直截了當的自白,也許是他至情至性的衷腸,金湘蝶不能否認自己竟有些動容……
他口中所形容的男人,在她原是一則「不可能」的神話。她不知道今夜,自己是不是真正踫上了神話的本身,但是她懂一個道理--
既然能由紀蔚寰口中說出這一則神話,那麼就算他不屬于神話世界,那麼至少他是一個了解神話的人;就像她雖然不見得踫見過神話中的男人,但是因為曾經期待過,所以她也是一個認識神話的女人。
世間的男女,每個人都曾在愛情里尋尋覓覓,希望遇見自己想望的對象!
第一次,她睜亮雙眼,看待一個男人,帶著特別的感動與些微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