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深情守護 第1章(1)

原本噪鬧的課堂,因著手上抱了一大疊成績單,迅速走進教室來的老師,而陷入一片寂靜。

通常來補習班的人,除了真的想升學,被家人逼來,還有進來「避人耳目」,以減少蜚長流短旳學生之外,前來打混、泡妞、漫無目的、茫然無知的大有人在。

很不可思議嗎?當然不!她自己還不是一樣?她又有什麼資格瞧不起那群只是來補習班泡馬子、釣凱子的人呢?

午後,燥悶的空氣令人昏沉沈的想睡。隨著梳著阿媽頭,腳蹬三寸高跟鞋的老師刺耳腳步聲的臨近,羅水絹維持趴在桌上的姿勢,不為所動的決心當一只鴕鳥,放任因MC來而身體不適的自己打個小盹。她知道老師是要來「秋後大決算」的。

踫!

成績單被用力地甩在講桌上。

「我真不敢相信,有人花了上萬塊的錢來這里,竟然還不知羞恥的繼續混日子!真是一點榮譽心、責任感也沒有!你們以為錢很好賺嗎?一點也不感念父母的辛勞!」

綽號「老處女」的老師氣抖抖的扯著高八度的尖銳嗓音破口大罵。

「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活著有什麼意義?書也不念,又不把考試當成一回事,整天散漫過日,生活沒有目標。要知道,大學是一道窄門,若是你不——」

又來了!每回要發布模擬考成績時,老處女就是這麼一副冒火的神色,然後搬出什麼四維八德三達德,從黃帝立國到柄父革命全清出來,說什麼滿清政府腐敗,軍閥割據,就是因為這些人不好好守本分,不好好守本分的人,模擬考一定也考不好!就因為一個小小的模擬考沒考好,就害得整個大中國國破家亡?剎時大伙兒全成了亡國的大罪人了,真是罪過,罪過呀!

「再不好好用功,我看你們恐怕連‘大學’兩個字怎麼寫都不會!」

老處女終于發表完長篇大論、醒世箴言,她用力扯著用電腦報表紙列印出來的成績單,極盡嘲笑、諷刺、不屑、輕視、鄙夷的看著學生們。

「以往,老師都是從最高分發到最低分,讓那些排名最後的同學們因排名前面同學們的討論,注意力分散,而喪失供人‘瞻仰’的機會。這回我決定配合那些不知羞恥的同學們,由排名最後,成績最低的同學們先領成績單,好讓他們不要臉到底。」

懊死,每回MC來時,羅水絹總是一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情形,只要她的MC一來,她就會從生龍活虎,一下子成了萎靡不振,要死不活,活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

當女人真是他媽的麻煩。

如果她是男的,所有的麻煩就都不存在了。

「羅水絹——」

正當她痛得死去活來,根本無心分神時,一聲高八度,如破音一般的尖喚刺入她耳中。

「羅水絹!」

被這麼一叫,似乎連窗戶、吊燈、吊扇全在搖晃,就連窗外飛過的麻雀也差點失足掉落,更別提已經精神渙散、目光無神、開始神游太虛的羅水絹了。被這麼一叫她也不得不目光如豆,一臉愕然的看著老處女殺氣騰騰的面容,甚至未察覺自己嘴邊還掛著一串口水,茫然的‘啊’了一聲。

老處女看來似乎很生氣,可是羅水絹自認自己沒做錯什麼事呀!

懊不會是……

「你還‘啊’!」

老處女火山爆發了,教室的屋頂都快隨之掀起。

「你模擬考的總分只有五十分而已!五十分!你知不知道?你己經連考兩年都以總分八十七分‘高分’落榜了,再這樣下去,我看你就算革命一百次都不會成功。」

言全班頓時哄堂大笑,只有羅水絹皺了皺眉,耳朵似乎已經被老處女過高的分貝震到失聰了。

情開什麼玩笑?革命一百次,那我豈不是要嗝屁了?

小她走到台前去,神色自若的領取成績單,雙眼發直。

說很好!柄文只有作文拿了十二分,數學零分,主義二十分,史地十八分……還有分數嘛!她記得上回考模擬考時,她也是因為MC來了,肚子痛得難受,才早早蒙完答案以爭取睡覺時間。沒想到她猜答案技術不良,只猜到五十分!

獨唉……MC真是她的致命傷。

家老師繼續在台上嘰哩呱啦的發成績單。

而她則將頭埋進雙肘間,想起了若是爸爸媽媽看見她這張成績單,又會說什麼了——

「你看你,做姊姊的,一點也不知長進!看看你弟弟翰翟,多聰明呀!考上市立第一高中,又保送上國立大學,多為羅家爭氣?你卻連公立高中的邊也模不上,現在大學還連考兩年也沒考上!要知道,我們羅家是有名望的人家,你父親身為‘傳宇企業’的開發經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會有你這麼不知上進的女兒?若是翰翟還活著……。」

翰翟!翰翟!翰翟!從小到大,你們就只惦著他,炫耀他、疼他、寵他、重視他!可是我呢?為什麼你們從不認真地看我一眼?只會用成績來衡量我的價值。

「翰翟是羅家最引以為傲的孩子,沒有人像他一樣有天份又有本事的了……」

難道只因為我不是男孩,又不聰明,你們才不喜歡我的嗎?如果我是個男孩子,你們是不是就會多愛我一些了?是不是?

可是……既然你們討厭我,又為什麼要生下我?你們可知道翰翟其實一點都不像外表上那麼乖巧,他就是因為吸毒才被害死的!

羅翰翟是羅水絹小一歲的弟弟,從小就是資優生。可惜,在半年前,被人發現陳尸在野外的路邊,死因不明。事實上也不是不明,只是羅家花大把鈔票將事情壓下來而已。他是個很成功的雙面人,羅氏夫婦從來不曾發現他們的寶貝兒子竟然吸毒,更不知道他們捧在手心上的寶,竟對他們恨之入骨。恨他們追求虛榮,恨他們不曾多關心他們姊弟倆,更恨他們沒有多抽些時間陪他們,成天只知道顧著「面子」!

可惜她什麼也沒資格說,因為……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一個差勁的人所說的話。

轟隆——

驀地,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截斷了老師喋喋不休的訓斥,所有人全驚愕不已的听見三樓傳來的巨響,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呀!」

「啊!」

「哇!」

「怎麼回事?」老處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問著。

坐在靠窗的學生突然尖叫了起來︰「火……火……在三樓……」

「救命啊——」

「啊——」

一群學生,甚至連整條走道上都開始慌亂了起來;濃煙迅速的蔓延進二樓的教室內,之中甚至有人哭喊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

「不要慌!鎊位同學!不要慌!」

老處女無能為力的看著竄動的學生。看來,現在是逃命要緊,什麼火場逃生守則和演習,頓時全都成了狗屁。她心一狠,也丟下學生,逃之夭夭。

這里面大概只有羅水絹逃得最力不從心吧!

「他媽的!什麼時候不起火,偏偏挑上老娘身體狀況最差、最虛弱的時刻出狀況。真是他媽的狗屎!」

羅水絹口吐穢言的拼命和同學擠門。什麼叫「人性本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這個時刻看得最明顯、最清楚了,大家都自顧自的逃命,何來同學愛之有?平常兩個人走都嫌空的前後門,今天像是突然縮小了尺寸似的,怎麼擠也擠不出去。

走道上陸續涌出人來,再加上要從教室逃生的學生,現場一片混亂,推、擠、踫、撞受傷的大有人在,被踩傷的大概也有吧!

好不容易,羅水絹眼看著就快擠出門口了,冷不防的,一個大噸位的同學一擺,就把她給撞向門框上,她的頭吻上了木條,眼冒金星。

「喂!是不是有人撞到門了?快扶她。」

一位女同學本來想扶她一把,但有人抓住了她。

「先別管她了!等一下會有消防隊員進來救人的!我們還是先出去再說,不然,到時候連我們也走不了了!」

因為撞上門框而受傷的羅水絹,立刻陷入一陣暈眩中,眼前一片黑暗,加上失血的緣故,她根本連站的力氣也沒有了。

等她好不容易恢復氣力,眼楮也能看清時,她按住流著血的左額,扶著牆壁站了起來。此時,逃生的人似乎散得差不多了。火勢愈來愈大,濃煙已經彌漫在整層樓中了。

「我……會死嗎?」

她掙扎著走出教室,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出意外,不知道她的父母會怎麼想?會不會像羅翰翟死了之後一樣常惦記著她?

還是……

她閉上了眼,靠在走道的牆上。

有時候她真的巴不得自己從未出生過!

此時,她驀地感到一道尖銳冷冽的目光,像是要射穿她似的狠狠地盯著她;她猛然回過頭去,剎時,呼吸停住了——

火焰中,站著一個修長俊美的身影,唇邊揚著邪氣又洋洋自得的笑意,手中還抓著一串炸藥。

羅水絹下意識的倒退了二、三步,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事了?她抓住前襟,倏然感到一陣呼吸困難。那男人俊美的如撒旦一般邪惡,他挑釁的松開手,讓炸藥掉在地板上,還以唇型做了個‘踫!’的樣子,一手舉起來,比了個槍型,直直的射向她的心髒,她剎時感到心髒一陣抽痛,像是真的中彈似的,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停止……整個人倒了下去。

她會死嗎?會吧?火似乎已經燒到她的身旁來了。

那是,冷藍色的火焰——散發著凜冽寒冷的氣息,一如北極的氣溫,燃燒著冰雪的溫度。

身著冷藍色衣服的男子接住倒下去的羅水絹後,有意無意的回首望了望走道的盡頭,抿緊了唇,將她一把抱起,迎向光明的那一頭。

***

「我們家怎麼會生出你這號笨蛋?」

媽媽!水絹不笨!水絹一點也不笨!只是——

「你看你的成績,真是丟盡了羅家的臉!我們羅家沒有這麼笨的女兒!」

不!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沒有……

她張手揮舞,期盼有人能救她,拉她月兌離這陣惡夢的漩渦。

「去去去!去外面住!看到你我就一肚子火。看看翰翟!多乖巧多聰明又多上進呀!」

爸爸!媽!听我說!听我說——

此時,她看見了那個露著邪獰笑容,對她比了開槍手勢的男人。那個笑容彷佛在對她說……

別說出去!否則,有你好看的!

他是誰?為什麼她記不起他的五官了?

最後,她只看見他漫不經心,卻充滿脅迫的唇型。

「踫!」

那個手勢,那聲「踫!」彷佛直接刺入她心底般令她疼痛……

「啊——」

她倏地張開了眼楮,一眼映入眼簾的卻是那潔白如雪的天花板,耳邊還傳來吱吱喳喳的談話聲。接著,向她襲來的,是一陣直劈腦門的疼痛。轉頭向右望去,媽媽咪呀!這是哪里?人怎麼這麼多?除了有人也躺在床上,還掛著瓶瓶罐罐之外,尚有穿白衣的看似醫護人員者,抓著通話器的警察,甚至……上帝!甚至還有攝影機!

「我到底……在哪里呀?」

她騰出一手來,撫上疼痛的腦袋,試圖搜索出蛛絲馬跡;她記得……老處女不是在發成績單的嗎?後來……似乎有了爆炸的聲音,火災——

「這里是‘濟世救人醫院’的急診室。」

有一陣悅耳的男中音傳來。

「急診室?天堂也有急診室嗎?」

羅水絹又用力按了一下額際,上面纏著紗布。會痛?而這紗質的觸感又不像是假的,不是作夢的,那麼……

「啊!」

突然听見身旁有人出了聲,她驚叫著爬起身,望向她的左邊,一點也沒注意自己右手臂上還吊著血袋及葡萄糖。

「你是誰?」

火焰——冰冷的冷藍色火焰。這名身穿紅格子,白色休閑褲的男子竟莫名的給她這種感覺,那身燃燒著精靈之翼般的冷焰,讓她在恍惚間浮出了奇異的熟悉感,但該死的她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身散發出冷冽氣息的男子。

但那名男子倒不回答她的話,一古腦的埋首在報紙中,似乎對她的問話置若罔聞。她看不到他的五官,但看他持報,修長雙腿交疊,安閑自得的坐姿,以及那身看來價值不貲的行頭,大約也能猜到是和她相同,優渥家庭中的產物。

「嗨!炳基咩馬西待,喔呢哢拿哇‘宇野萬里’,多西喲羅西股。」

啥?

羅水絹剎時感到耳朵失聰,茫然的看著發聲的白衣男子,若她的理解力不差的話,他剛剛應該是說——

「初次見面,我是宇野萬里!請多多指教。」

只見那個帥得無法言喻的醫生笑嘻嘻的,用眸光掃了身旁的人一眼,然後用標準的國語︰「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姓斐,名火祺,二十八歲,未婚。」

未婚?二十八歲?他以為他在干嘛?相親嗎?

羅水絹丟給他一記白痴極了的傻笑,倏的轉換表情。眼眸泛著霜冷,疑惑的直盯著他。

「救命恩人?你說是就是嗎?我根本不記得什麼時候被他救了。」羅水絹口氣很沖的說。

斐火祺仍舊不為所動的看著報紙,絲毫不搭理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副「屌」樣惹惱了她,羅水絹突然覺得心里有點不爽了。

宇野萬里笑著托腮,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反而悠哉悠哉的提醒她︰「你知道你為什麼在這里嗎?」

她呆了呆。對喔!這里是急診室耶!我在這里干啥?她模了模額上的紗布,奇怪?這個傷是怎麼來的?她記得她叫「羅水絹」呀!也還記得爸爸、媽媽、弟弟;更記得她大學連考兩年沒考上,是羅家之恥……

對了!爆炸——

她最後的記憶,停格在補習班的爆炸,同學們的倉惶逃命,她的傷是在……

她的頭猛然的抽痛了起來。她的腦子里是不是遺失了些什麼?她一直覺得腦袋中有某個部份空了,遺失了,而她一時間卻找不回來。

「為什麼想不起來呢?」羅水絹疑惑的皺著眉。

「真的想不起來?」宇野萬里看著她問。

羅水絹搖搖頭︰「我只記得自己撞上了門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用勉強去想了。」

宇野萬里仍用那逗人般的戲謔語調說道︰「你的頭受到撞擊,因而有些輕微的腦震蕩,可能因此而造成你有片面性記憶喪失癥。」

「片面性記憶喪失癥?」

羅水絹皺眉。這是啥鳥玩意兒?她連听都沒听過!

「就是你會忘記某部份記憶,但不是全部的。通常是受到創傷的那個部份。有時是因為某種刺激,潛意識的壓抑;有時則是受到某種暗示。」

「暗示?」她的心突然一陣刺痛。她好像真的遺失了某段記憶,因為她腦中一直有某些畫面掙扎著要出來,但她想不起來……

「自己的,或外在的都有可能呀!」

什麼跟什麼!

羅水絹翻了翻白眼說︰「好吧!避他什麼片面什麼癥的。但這家伙是怎麼救了我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火災現場?我記得沒見過他。」

她大刺刺的用手指著看報的斐火祺,似乎有意挑起他的注意力;但……可惜的是,那份報紙似乎有什麼精采的天大新聞似的,這個斐家大少自始至終,頭都沒抬一下,連出聲應她一聲也懶。這真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嗎?漠不關心、冷酷淡漠,連問候也吝于說一句,真的讓人很懷疑這個散發出冷然氣息的男子竟會冒著危險去救人,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唔……這是因為……」宇野萬里正待要回答,突然有群人架著攝影機,手持麥克風沖向他們,一開始即興奮、爭先恐後的東問西問,鎂光燈也此起彼落的閃爍著。

「羅水絹同學!我們知道你是在情況最危急的時候才被救出來的,請問一下你有什麼感覺?可否敘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對于你置身的那間‘建成補習班’被人放置炸彈的事件,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說的?」

「還有,你是被哪位神秘人物救出火場的,你能否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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