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上她了嗎?
鍾衍的思緒亂七八糟的,根本就不曉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听到他們說出這些話後,腦袋就變得昏昏沉沉的,連自己怎麼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不可能!他用力甩甩頭告訴自己。
他明明治不了她那潑辣的個性,怎麼可能不自量力的愛上她?而且,他怎麼會對一個才認識不久的女孩子動心?
雖然她長得真的……很美。
唉︰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任性的女孩,還好他滿有耐心的!若換成別人,搞不好早就受不了了。
鍾衍點點頭,越來越覺得自己勇氣可嘉。他應該找個機會念念她,要她多學學其他女孩的溫馴可愛,別老是任性得讓人受不了。
他哪里會想到,再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兩個禮拜後的事了。
***
今天天氣很晴朗,黎以盼的心情也還不錯。所以她決定克盡助手的職責,到教授那里報到。
為了那天被他氣到差點心髒病發,她好幾天不敢再去他的辦公室,而且舉凡可能遇到他的地方,她完全不敢接近。
因為,她必須絕對、徹底的讓他離開她的視線一段時間,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所以她甚至連他的課都蹺了。
今天她之所以會去他的辦公室,絕不是因為放心不下他,也不是可憐他,只是……順道過去晃晃而已;而且,她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既然答應要替人家做事,她絕對會將諾言貫徹到底。
站在第三教學大樓第一辦公室門口,黎以盼深吸一口氣,伸手敲了敲門。
沒反應。
她皺起眉,伸手又敲了一次。
還是沒反應。
黎以盼有點惱火,她可是特地來的!而他竟挑這時候不在辦公室?
她氣惱的隨手扭動辦公室門把,沒想到「喀」的一聲,門居然開了。
這下她更惱了。這呆子出門居然都不鎖門?人呆就算了,做事還這麼漫不經心,真是太恐怖了。
走進辦公室內,果然一個人影也沒有。但不同於兩個禮拜前的是,整間辦公室變得好整齊,所有的書籍及資料完全井然有序。
般什麼鬼?這不是她的工作嗎?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找別人代替她了,那她算什麼?
黎以盼嘟起小嘴,十分不滿的跑步進內室,想看看是否所有東西都被整理好了。
丙然沒錯,眼前一塵不染的景象簡直氣壞了她。不行,她一定要去找他算帳!
她轉過身,正打算興師問罪去時,眼角卻不經意的瞥到一個「物體」。
居然是他?
她走近他,彎腰盯著他的臉好半天。嗯——果真是他沒錯。
不過,他沒戴眼鏡耶!她忍不住在心里竊笑,伸手拿起他那又大又土的眼鏡在眼前看了看。
天啊!他是個超級大近視,這厚厚的鏡片看得她眼都花了。
放下眼鏡,她蹲在床邊看著他,內心不斷暗笑。他的頭發還是梳得一絲不苟,發油好像不要錢的涂了一大堆。
黎以盼伸出食指,好奇的戳戳他的臉頰。喲——還滿有彈性的,不像是老頭子的皮膚喔!
她玩得正起勁,鍾衍卻在這時突然睜開眼楮!嚇得她跌坐在地上。
鍾衍趕緊坐起身,戴上放在一旁的眼鏡。「你終於來了。」他像松了一口氣似的。
好友的那番話還在他耳邊縈繞,雖然他已說服自己沒有愛上她,不料她竟整整兩個禮拜沒出現,差點讓他急死了;好不容易等到她班上的課,卻始終不見她的蹤影。
「干嘛?我不能來啊?」她爬起身,口氣不好的別開臉。
鍾衍急著想解釋,「不、不是,我是說……」
「不用說了啦!你是有了新人忘舊人,之前還硬要我當你的助手呢!」她沒發現自己口氣酸溜溜的。「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被取代了。」
鍾衍听不懂她的話,「你在說什麼啊?」
「還裝蒜,你想氣死我啊!」她轉身又想跑,但腳步才一跨出,他就快動作的拉住了她。
「等等,你別跑,小心身體又不舒服了。」他輕拉她坐在床沿。「我每天都在等你,可後來我想大概是你那天暈倒後身體狀況不好,所以不敢去打擾你。」他對她傻傻的笑笑,「我買了一些營養食品,你可以在這兒吃,以後就不會暈倒了。」他從櫃子里翻出一大堆營養品,現寶似的展示在她面前。
黎以盼听著听著,竟紅了眼眶。
「咦?你怎麼了?身體又不舒服了嗎?」他捧著一大堆營養品,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放哪里才好,索性一古腦兒的丟在床上。
她搖搖頭,眼淚不斷在眼眶里打轉。
除了三個好友外,從沒有人對她那麼體貼。她跟他又不熟,他干嘛對她那麼好?
「那你到底怎麼了?」他蹲在她面前看著她。「心情不好?還是肚子痛?」
黎以盼噘起粉色的唇。「我最討厭吃營養品了。」
其實,她是討厭吃營養品沒錯,可憑他的這份體貼,她什麼都願意吃,但她死也不會讓他知道這件事。
「嘎?」他困擾的播搔頭。「那……怎麼辦?你不吃身體不會好的。」
鍾衍皺著眉,他沒想到這小妮子那麼難伺候。
他試著引起她的興趣。〔這里面有些是維他命,甜甜的,很好吃喔,你一定會喜歡的。」
黎以盼故意勉為其難的點點頭。不過,她立刻又想起他背著她另找助手的事,於是她又豎起眉毛。「你干嘛還買這個給我吃?反正你已經不需要我了,還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我?」
「我……我沒有。」他听不懂她的話。
「還說沒有?你明明就請別人把這里打掃乾淨了!」她雙手叉著腰。
「那、那是我整理的……」
「啥?」她最厲害的地方就在這里,即使是自己的錯,也可以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那你為什麼搶我的工作做?你不想請助手了是吧?」
「不!我是……不希望你太累了,所以我先把辦公室整理好,這樣你就輕松多了。」他像小媳婦一樣的委屈。
「那你花錢請我來是做什麼的?」喝咖啡看報紙嗎?
雖不中亦不遠矣。
「你可以來這里寫報告啊!」他以為她怕沒事做會無聊,於是提議。
「要寫報告我不會回家寫嗎?」她緊咬著牙,兩個禮拜前的事恐怕又要重演了。
「可是你在這里寫,不會的我可以教你。」他還真怕這任性的小女人又說不來了。天底下有哪一個領薪水的人像她這麼任性的?
「我又沒請你當我的家教。」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花錢來教別人念書?
「放心,我不收錢的。」他保證。
「我要回家了。」她跳起身,想以百米速度沖離這里。
「你不要太激動了,身體不好就別老勉強自己做事。」鍾衍不贊同的看著她。「你已經沒上很多堂課了,記得以後有空就來這里。」他叨念著。
黎以盼翻翻白眼,「來做什麼啊?」
「整理整理東西,剩下的時間我替你補補課,免得你的進度跟不上班上同學。」
已經跟不上了。她暗想。
他的眼神很堅定。「你一定要來。」
她吐吐舌。不來也沒差吧?
「你是我的助手。」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你不來我很不方便的。」
耶,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了?
「你听到了嗎?」他看著她散散的樣子,再一次強調。
「知道了。」為了自己的心髒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既然有人笨到花錢請學生來上課,她何樂而不為?
***
太陽烈得像是要把所有東西都融了似的,熱得一點也不像十二月。
黎以盼下午沒課,索性躲到鍾衍的辦公室吹冷氣。她懶懶的趴在他的大床上,半個身體垂在床外,一手攀住床沿動也不動,活像是命案現場。
她寧願冷死,也不想熱死,每到夏天她就會這樣想;但一到冬天,她就情願熱死,而不願冷死。
她就是任性,怎樣?
鍾衍才踏進辦公室就知道她來了。瞧這門窗緊閉,冷氣嗡嗡作響的樣子,只有她那個大小姐會在十二月做出這種事。
不過,她沒邀好友一起來共襄盛舉就該謝天謝地了。而事實上,她的確有過這個打算,是他費了好大的一番工夫,才讓她氣呼呼的打消這個念頭。
鍾衍正想關上辦公室的門,卻被一聲聲呼喊止住了動作。
「鍾教授!」兩個女學生氣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
「有事嗎?」他露出標準好好先生的笑容。
「教授,你走得好快喔!」女孩甲趴在門邊急喘道。
「對啊!我們和你一起走出教室,一轉眼你就不見了。」女孩乙補充道。
「有什麼問題嗎?」有教無類是他的座右銘。
「教授……是這樣的啦!」女孩乙扭扭捏捏的道,然後推推另一個。「你說啦!」
「教授,最近不是剛考完期末考嗎?」女孩甲深吸了口氣後勇敢說出。「因為……因為我們考得不太好!所以想請教授給個人情,可不可以……不要當我們?」她說完後馬上保證,「我們保證下學期一定認真,真的,」
〔這樣啊!」鍾衍看她們這麼有誠意,開始認真考慮起來。
說真的,這兩個女孩的成績實在有夠差,差到讓他懷疑當初她們的聯考分數算錯了。
「教授,那……就這樣說定羅,」女孩乙朝好友使使眼色,擅自決定後就想溜之大吉。
「等、等等……」他還沒答應呢!
「教授,記住喔!你已經答應了,所以不可以反悔,如果成績單寄到我家,而我這門課沒過,我就告訴我爸媽說你欺騙我喔!」女孩乙開始出口威脅了,她仗著他好欺負,決定吃他到底。
「站住,」一聲嬌斥自半掩的門內傳來。
女孩們沒想到有「第四者」在場,嚇得僵住了身子。
黎以盼笑意盈盈的走出來,盯著這兩個不算陌生的女同學。
大家都是法律系的學生,多少也曾在一起修過課。本來黎以盼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她們現在竟欺到她「金主」的頭上來,她不得不出面拜會一下羅!
女孩們一看是她,吁了一口氣。
黎以盼在班上一向文文靜靜的,對她們絕構不了威脅;而且她們有兩個人耶,根本沒什麼好怕的。
「原來是你啊!黎以盼,你怎麼會在這里?難道你也是來……」女孩甲自作聰明的將黎以盼和她們歸為一類。
「哦,她是我的助理。」鍾衍好心的解釋,卻被黎以盼的衛生眼球嚇得住了嘴。
黎以盼掩嘴輕笑。「真是不敢當,我怎麼會是你們口中的「也」呢?就算我再怎麼沒格調,也不會做威脅教授這種事。」
「你說什麼?我、我們哪有威脅他?」女孩乙有些結巴。
黎以盼驚訝的捂著小嘴,歉然的說︰「瞧我在說什麼?真是抱歉,你們的確沒有威脅,你們只是「告訴」教授要怎麼做,然後「強迫」他不得不這麼做而已嘛!說「威脅」真是太可怕了,是不是?」她偏著頭微笑。
「你……沒證據,別亂說話。」女孩倆緊張的發抖。
「說得也是,我沒證據耶!」黎以盼一臉懊惱,隨即又恢復笑臉。「不過兩位大概不知道,法律上有所謂的「現行犯」吧?」她優雅的笑著,「如果我沒記錯,現行犯是要坐牢的耶,」
「哇!對不起……對不起啦!教授,你大人大量,原諒我們吧,」女孩們終於忍受不了精神折磨!開始痛哭了。
黎以盼老神在在的看著她們。「如果我沒記錯,教授已經給過你們兩次機會了,你們嫌這把戲玩得還不夠,現在又想來一次?」
女孩們垂下頭不敢作答。
「你們會犯這種錯,就表示法律學讀得不夠好,而現在居然還有臉來要求教授讓你們過關?」黎以盼恢復甜笑,〔這次教授就不計較,小心下次別再犯羅!」
女孩們點頭如搗蒜,如聞特赦令似的轉身就想逃。
「等等。」黎以盼柔聲喊住她們,走到她們面前。「記住,對師長要有禮貌,對教授說話請用「您」這個字,千萬別讓教授教人笑話了才好,明白嗎?」
黎以盼見兩人很受教的點點頭,滿意的笑笑,「那麼,再會羅!」
只見一陣旋風掃過,轉眼間已不見兩人身影。
鍾衍看得一愣一愣的。
「還看!」黎以盼雙手抱胸,抬著頭看著她。「你真是窩囊透了。」
看吧!如果她不在他身邊,那他該怎麼辦?動不動就被人吃得死死的,人家稍微大聲一點,整個人就被牽著鼻子走了,難怪她老是有想保護他的怪情緒。
鍾衍笑了笑!對眼前的小女人更加佩服。
她比他還像教授耶!而且!她真的很適合念這個科系,將來一定所向無敵。
「看什麼看?」她突然有些生氣。她是為了他才這麼凶的耶!沒想到他竟像看怪物一樣的看她。
「你好厲害。」鍾衍心中很是敬佩。
雖然他是T大法律系的高材生,又是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但他其實比較擅長幕後的工作,對於真正上場和犯人對質這種事,他一點也不內行,而這也是他最遺憾的一點。
「你如果敢再說一句,我保證這輩子絕不和你說半句話。」黎以盼瞪著地。
她知道自己伶牙俐齒,但她就是不想听他說這些。
鍾衍為她突來的壞心情嚇了一跳。「你怎麼了?」他的口吻小心翼翼的。
黎以盼皺起眉頭,兩行清淚就這麼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
鍾衍慌了。他看過她生氣,也看過她任性,就是沒看過她哭。
他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哭了呢?」他輕拍著她的背,沒敢把她摟進懷里安慰,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況且他們還是師生呢!
「我知道你心里怎麼想我,你一定覺得我脾氣不好、又凶、嘴巴又毒,對不對?」她抽抽噎噎的說。
錘衍邊听邊點頭。嗯!沒錯,唯有最後一句不太對,她嘴巴並不毒,那可是「厲害」的象徵呢!很有當律師的料。
黎以盼感覺到他的身體在晃動,淚眼蒙朧的看著他。
他馬上停止頸子的晃動。「也沒有啦!我知道你很善良,你不是幫我解了圍嗎?」她算是他的恩人呢!
「善良?」黎以盼止住淚水。
「當然啦!善良的人才會幫助別人。」他溫柔的揉揉她的長發。
黎以盼不禁破涕為笑。「你這呆子只會惹我生氣。」她吸吸鼻子,高傲的說。
「我長有那麼呆嗎?」鍾衍搔搔後腦勺。他本以為自己沒有那麼呆的說,但她卻讓他越來越相信自己是個呆子。
「當然,你敢懷疑我的話?」她杏眸圓瞪。
他當然不敢,只是覺得她又哭又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只要她不再哭就好了。
「事情解決了,現在該進辦公室了吧?站在這里這麼久,你受得了熱啊?」他提醒她。
他不說,她還真忘了。「我熱死了。」
「那就快進去吧!」
「都是為了幫你啦!」她反倒過來怪他了。
「是是是,真是感謝你,進去後先套件外套吧!」
「為什麼?」熱都熱死了,還套什麼外套?
「你這樣又冷又熱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不要——」她抗議。
「誰教你出門不戴帽子?身體已經夠差了,萬一中暑或暈倒怎麼辦?」
他又開始老頭子的碎碎念。這個習慣從她暈倒那次後便已養成,如今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而她唯一輸給他的就是這一項。
***
黎以盼與鍾衍兩人在一起的風聲在校園里不陘而走。當然,這全拜上次那兩個女同學的大嘴巴所賜,不過幾天的時間,居然有一大堆別系的學生跑到法律系教室外看她。
黎以盼很想不動聲色的做自己的事,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沒想到趴在窗台上偷看她的人越來越多,簡直是欺她太甚!
同學甲說道︰「原來她就是黎以盼啊!」
「看不出她那麼凶狠耶!」同學乙一臉的不敢置信。
同學丙跟著附和,「對啊!長得好漂亮,還真看不出來咧!」
「你不知道有漂亮外表的人通常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嗎?」同學丁自作聰明的說道。
哇咧!他們是來動物園參觀的啊?過分的是,看看也就算了,居然還指指點點的,動物都比她有尊嚴多了。
她正想開口給這群人一頓排頭吃,呆頭鵝卻在這時闖了進來。
「咦?不是上課了嗎?」鍾衍推推鼻上的眼鏡,低頭看看手表。
「耶——他不就是那個教授嗎?」同學甲帶笑說。
同學乙一副失望的表情,「原來就是他啊!」
「听說黎以盼那天就是從他的專屬辦公室里走出來的耶!甭男寡女的,誰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關系?」同學丙展現出天生的八卦功力。
同學丁大皺且一眉,「拜托——她的眼光怎麼那麼差啊?我都比他強多了。」
鍾衍終於听懂他們誤會了什麼。
糟糕,再這樣下去,她的名聲一定會受損的。他正想開口解釋,卻被一只環上來的白女敕縴手嚇得忘了說話。
黎以盼偎入他的懷里,左手繞到他的右臉,輕撫著他的臉頰。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好再瞞大家了。沒錯,我們就是這樣的關系。」她笑得甜美極了。
她……她在胡說些什麼啊?
鍾衍一臉的驚駭。她不但不為自己的清白擔心,反而還自放謠言,她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就請大家祝福我們羅!」語畢,她還朝鍾衍拋了個媚眼。
全場頓時傳來不少倒抽涼氣的聲音。
她笑得更嬌媚了。「至於你。」她縴指指向其中一個同學。「我是不知道你是否有比他強。」畢竟各人眼光不同嘛!「但在你說這些話之前,請你先拿到法律博士。」
教室里一片鴉雀無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她暗暗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