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藜語將寶寶抱進她房里的嬰兒床,再到芷彤的房間里拿出好幾大本的相本到客廳。「伯伯,這些都是我姐姐從小到大的相片,記載了她成長的點點滴滴。您慢慢看,我去幫您泡杯熱茶。」
「謝謝你。」
山本社長從第一本開始翻看著相片,幾乎是從她出生的第一天就開始為她拍下照片、寫下成長的日記。出生時皮膚皺皺的樣子、牙牙學語時的可愛模樣、學走路時的搖搖撞撞、幼稚園、小學畢業的畢業生代表致辭。
泡好茶出來,看到他正巧翻到姐姐國小畢業致辭時的相片。
「姐姐一直都是爸爸、媽媽的驕傲,從念書開始,她的功課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念書從來不曾讓爸媽為她擔心過。她念的學校也一直都是台灣最好的學校,大學一畢業就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的獎學金,到美國留學去了。」
爸媽就是因為要去美國看姐姐,才會遇到空難。
「你爸爸很疼芷彤嗎?」
「我爸爸對我們姐妹的愛都是一樣,他並不會因為姐姐不是他親生的就不疼她。從小到大,只要我們想要的,在合理範圍內,他都會盡量滿足我們。」
「你爸爸是個好人。」
「是的,他在我心目中確實是個最好的父親。」
山本社長翻到了芷彤大學時的照片,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他們全家參加芷彤大學畢業典禮的合照上。燕齡臉上露著幸福的笑容,芷彤的笑臉如陽光般的燦爛,雙臂分別勾在父母的臂彎中。
「我真要感謝你父親,替我這麼用心照顧我女兒。」山本社長一提到傷心處,忍不住滴下一滴淚水。「你可不可以送我幾張你母親和芷彤的相片讓我帶回日本去?」
「您要多少都可以拿走。」
「謝謝你。」山本社長從相本中抽出幾張相片,收進口袋里放好。「在台灣你還有沒有什麼親人?」
「除了一些很少來往的遠房親戚之外,較親的親人都沒有了。」
「如果我帶你和寶寶一起回日本,你想跟我一起回去嗎?」現在換成他該替他父親照顧她的時候。
「謝謝您,台灣是我的家,我不想去日本。況且寶寶也該和他的爸爸在一起,我沒那個權利帶他走。」
「寶寶的爸爸?」他以為寶寶是個私生子。
「寶寶的爸爸就是翔和企業的副總裁顧季禹,他是個有責任的人。」
山本社長記起了顧季禹,對他十分的欣賞。「他是個很好的男人,是芷彤沒有這個福氣。」
「伯伯……」
「我該回去了。」本社長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伯伯,需不需要我送您回飯店?」
「不用了,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可以了。」山本社長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這張名片你收著,有什麼困難隨時到日本來找我。」
莫藜語接過名片。「伯伯,您以後再來台灣,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山本社長點點頭,離開了莫家。
???
莫藜語在山本社長離開之後,將相本收回姐姐的房間放好。從姐姐去世之後,她就沒動過她的房間的任何擺設。她去提了一桶水、拿了一條抹布,將那已經布滿了灰塵的桌子、椅子、窗戶等等都擦一遍。
她一邊整理著東西,一邊翻看著姐姐生前的東西。芷彤是喜歡井然有序人,她的東西一直都是排得很整齊。書桌上還擺放著她最喜歡的書,她隨手抽出一本泰戈爾全集,打開內頁。
芷彤一直都是個很認真的人,就連看課外書籍她也會在旁邊寫些心得附記。當她要將書再放回原位時,似乎看到一個信封,信的封口還封得緊緊的。
這里怎麼會有一封信?
莫藜語將信從書中抽出來,信封上寫著︰妹藜語啟
難道這是姐姐留給她的信?她有什麼事不能親口告訴她?又為什麼不把信放在她可以很容易看得到的地方?
如果她一直沒發現,這封信會放多久?
莫藜語帶著疑惑的心,撕開封口,抽出寫得滿滿的大張信紙。
藜語︰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這封信,又擔心著你是否會發現。此刻在你心里一定會充滿著疑問,和太多、太多不解。你只要耐性子,好好的將信看完,你就能明白了。
藜語,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就一直很嫉妒你,尤其是你天性無欲無求的個性,不管對什麼事,都不會積極的去強求。就以念書來說吧,每次總見你隨便念念,總能輕易的考個好成績。而我卻必須每天念到三更半夜,你所看到我優越的成績是我付出許多時間和精力才得到的。
蚌性倔強的我,不會輕易的在別人的面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面。到美國後,不管再苦、再累,我也是自己咬著牙撐過去。因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我要爸爸以有我這個女兒為榮,最重要的是我要贏過你。
後來我遇見了也是從台灣去美國念書的季禹,一見到他我就被他的斯文俊秀給深深吸引,對他一見鐘情。沒多久我們順利相戀了,我能大聲的向全世界說季禹是我這輩子的最愛。
我們相戀一年後,在一個公開場合,我遇上了一個華裔企業家,而他能給我一個我真正想要的未來。所以我背叛了季禹的愛,我玩了腳踏兩條船的游戲。一方面想利用那個企業家在美國擁有的財勢和權力,一方面又舍不得放棄季禹的愛。
後來,我懷孕了。說實在的,我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也知道自己的病。但是我卻容許我自己任性的放手一博,賭自己是不是會戰勝命運。當你看到這封信時,那表示我賭輸了,我卻一點也不後悔。
這輩子我欠的人太多了,爸爸、媽媽、你,還有季禹,雖然我背叛、欺騙了他,可是我敢大聲的說,我是真的愛他。
藜語,我留給季禹的那本日記本,其實是我在回台灣後重新寫的,日記本里有些事並不是真的,就算是我最後一次欺騙他吧!我要你將寶寶帶到季禹邊,因為我知道季禹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他會替我好好的照顧寶寶,不管寶寶是不是他親生兒子。
當然,我還有另一個用意,從小到大,我這個自私的姐姐從未真正的疼愛過你。季禹是個好男人,我希望你會愛上他,幫我愛他、替我將我欠他的愛全都補償給他。我更希望季禹一樣能愛上你,替我照顧我惟一的妹妹。
我想這是我最後惟一能為你們所做的事。
芷彤留筆
莫藜語看完姐姐留下來的信,早已涕泗縱橫、悲哽不已。她從來不知道在姐姐心里有這麼多的心事,在人前,她的表現一直是那麼堅強、那麼地獨立。該嫉妒的人是她,不是姐姐呀!
她實在太傻了!
然而她的心底又竄起了另一個憂慮,寶寶到底是不是顧季禹的親生兒子?還是那個企業家的骨肉?
雖然他們都說寶寶就像是顧季禹的翻版,但沒有經過DAN的比對事實,依然還是個謎!
如果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姐姐的計劃,他又會做何感想?
她能再繼續欺騙他嗎?
彼季禹知道了,他又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她?他會不會誤以為這一切都是她所設下的圈套,只為找一個接近他的借口?
天呀!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麼要在她和季禹的感情剛剛改變時,讓她看到姐姐留下的這封信!
難道她這輩子注定得不到季禹的愛嗎?
???
彼季禹一走出機場,就看見在入境室等待他的大哥。
「大哥,怎麼是你自己來接我?」他從美國到香港又轉機回台灣,一路上風塵僕僕。
「是薇格要我來接你,她今天在家煮了一桌子的佳肴,說是要犒賞你的辛苦。」這一趟美國行本來是他自己要去的,後來他因為臨時有事,才會讓季禹替自己去一趟。
「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回家洗澡睡覺。」顧季禹坐進大哥的車子里,疲憊得開上眼楮休息。
「飯總是要吃,吃頓飯花不了多少時間。」顧季所將車開上高速公路。「你不想辜負薇格的好意,也不想讓她辛苦了一個下午都成了白忙一場吧?」
「但是……」
「如果你是擔心藜語和寶寶,今天早上薇格去買東西時,就已經將他們接回家去了。」
「既然這樣,那我先眯一下,到家的時候,你再叫醒我。」
「好吧,那你就先睡一會兒。」顧季和知道季禹這一趟美國行是真的累了,他不再打擾他。打開音樂,讓美好的旋律流泄在車子里。
???
「季禹,到家了。」顧季和將車停妥在車庫後,才叫醒已經睡著的季禹。
「到了啊?」顧季禹揉揉惺忪雙眼,他是真的累了,才會一路睡得這麼沉。
「我看你是真的累了。」顧季和推開車門先下車。
「是有些累。」顧季禹提著公事包,隨著他一起進屋去。
兩人才一走進大門,就聞到撲鼻而來的陣陣飯菜香。
「你們回來了?」齊薇格一听到車子的聲音,就跑到客廳等他們。
「大嫂。」顧季禹看到敞大的客廳里只有齊薇格,沒有見到藜語,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藜語呢?」顧季和十分明白季禹眼里的失望之情,便替他開口。
「她在廚房里忙,馬上就可以吃飯了。」齊薇格笑著說。看來他們兩個真的八字有了一撇,季禹真要娶了藜語,那她和藜語之間絕不會有妯娌不和的問題了。「你們先去洗個手就出來吃飯。」
「遵命,親愛的老婆。」顧季和還往老婆的臉頰偷得一個吻,才滿足的進去洗手。
「不害臊。」齊薇格嘴里這麼說,心里可是甜滋滋的。
回到廚房時,卻看到莫藜語正拿著鍋鏟發著呆,鍋子里的菜都冒出了焦昧。她趕緊將瓦斯爐關起來,關心的問她︰「藜語,你怎麼了?」
「啊!」莫藜語突然驚醒,看見一鍋焦了的菜,充滿著愧疚。「這菜不能吃了。」
「反正今晚的菜夠多了,不差這一道菜。」
莫藜語將一鍋燒焦的菜全都倒進垃圾桶里,再將鍋子洗干淨。
「藜語,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今天看你魂不守舍的。」
「我沒事。」莫藜語動作利落的將廚房都整理干淨。「我們出去吃飯吧!」莫藜語有些逃避的走出廚房,看到顧家兄弟都已坐定位。
「藜語,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不大好。」顧季禹看她的樣子比自己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都還要累的樣子。「沒有,大家都餓了,趕快吃飯吧。」
「是呀,今天難得大家又聚在一起吃飯,我去拿瓶酒,大家好好喝一杯。」齊薇格起身去酒櫃里拿出一瓶紅酒,又取了四個杯子,在杯子里倒些紅酒。
「沒錯,我要先感謝季禹,替我跑了這一趟美國。」顧季和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口。
「大哥你別這麼說,只要是公司的事,大家都有責任。」
「你們今天晚上有這一頓晚餐,最要感謝的藜語,這滿滿一桌子的菜全都是她一個人煮的,我只是在旁邊當打雜的。」齊薇格說。
「原來你今天去接藜語,是接她來當幫手的。」
「你本來就知道我的手藝根本沒辦法煮出這一桌的東西,何媽又請假回鄉一個月。」齊薇格皺了一下鼻頭。「況且今晚是要犒賞季禹,又怎能讓他吃一些連豬都嫌棄的菜。」她自嘲著,其實她的手藝也沒那麼糟。
莫藜語對他們的談話宛若未聞般,猛扒著白飯,連菜也沒擦一下。
他們三個人面面相覷,心里都充滿著不解和擔心。
尤其是顧季禹,他去美國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怎麼才一個星期,她就好像充滿著心事,她的心門仿佛再度鎖起,讓人不得而入。
一頓原本可以非常輕松愉快的家庭晚餐,就在一個魂不守舍,一個焦慮擔心的氣氛下草草結束。
齊薇格原本要他們今晚別回去,顧季禹卻說他有些事要私下和藜語談談,因而開了齊薇格車子直接回家去了。
???
一回到家,莫藜語就先抱寶寶進去洗澡,等她忙完寶寶的事後,自己也洗個澡,將身上的油煙味洗去。
莫藜語躺在床上,又開始發起呆。
自從她看到姐姐留下的那封信後,她就不斷地在胡思亂想,想著季禹知道後的反應、想著他會怎麼看她和姐姐。
她真的害怕,怕他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她一手計劃的。
還有寶寶的身世問題,她又該不該替寶寶找到一個真相?
莫藜語知道,不管寶寶的父親是誰,照顧寶寶已經是她一輩子的責任。在姐姐將寶寶托付給她的時候,寶寶就已經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懊不該告訴季禹?不告訴他,對他又公平嗎?
在整件事上,他都是個最無辜的人。她真不明白,姐姐為什麼會傻得放棄他這樣的男人?她更不懂的是,如果連季禹這樣的男人都無法給她她想要的未來,那還有什麼樣的男人可以給她更美好的未來?
姐姐呀,你實在好傻呀!
是的,不管季禹會怎麼看她、對她,她都不可以再欺騙他。
因為她的良心不允許自己和姐姐一樣,去欺騙一個她深愛的男人。
莫藜語一有了決定,馬上拉開床頭櫃上的抽屜,拿出從莫家帶來的姐姐的信。快速沖到門前,門一打開時,卻看到顧季禹高舉的手正要往門板上敲下去。
「藜語,你——」
「我有事要告訴你。」莫藜語推著他到客廳里坐下。
「這件事很重要嗎?和你一整晚心神不寧有關系嗎?」
「是的,很重要。」莫藜語用力的點著頭,卻連一點勇氣都沒有。
「很重要?」顧季禹不知為何,他的心里感到忐忑不安。「是關于我們兩人的事嗎?」
「不止是我們,還有我姐姐和寶寶。」
「在你告訴我這件事之前,我也有件事必須先告訴你。」
莫藜語一听他也有事要告訴自己時,驀然抬起頭凝望著他。「你有事要告訴我?」他想說什麼?
彼季禹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紅色的絲絨盒子,一打開里面是一指璀燦光亮的鑽石戒指,閃著如熠熠星光般的光彩。
這是每個女人心目中渴望得到的一種愛情的承諾。然而她卻承受不起呀!
因為她沒有這個資格!
「藜語,我知道或許有些唐突,時間也不對,沒有鮮花、沒有浪漫的氣氛,但是我是真心希望你答應接受我的求婚。」顧季禹溫柔的握住她的手。
「讓我將這只戒指套進你的手指上好嗎?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莫藜語多麼希望自己能點頭答應他,這是她長久以來的願望。她卻將手收了回來,搖搖頭。「我希望自己能答應你,但是我不能再欺騙你了。」
雖然這一切她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但她又怎能因為他的善良、他的寬宏大量而繼續欺瞞他。
「欺騙我?」藜語為何一臉充滿的歉疚?她是欺騙了他什麼?「你騙了我什麼?」
莫藜語拿出那封信。「一切都等你先看完這封信再說。」她將信交給他。
彼季禹從信封上的字跡認出這封信是芷彤寫的,信封上署名是給藜語的。「這是芷彤給你的信,你不必要拿給我看。」
「這是姐姐留給我的信沒錯,你卻有這個權利看這封信的內容。」
「這封信里寫了些什麼嗎?」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彼季禹正要抽出信紙,想看清楚信中寫了什麼。
「等我回房間後你再看。」莫藜語阻止他。「當你看完之後,不管你做了什麼決定,請你把你的決定告訴我。」語畢,她就回到房里。
彼季禹卻沒馬上打開信。
如果會讓他和藜語好不容易互相表白的感情,又回到原點,他寧願不要知道信里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