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浪漫戰役 第三章 婚禮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感到昏昏沉沉,四肢無力,頭暈得厲害。突然門開了,強烈的燈光照進來,刺激著她酸楚的眼楮,使她不由地閉上了眼,以抵抗那讓她無法承受的強光。她的鐐銬被人松開,在她滑倒前,有一只臂膀有力地抱起了她,她費力地張開雙眼,看見的是一張滿含著焦慮和心疼的臉。

「拓也……」她的嗓子喑啞。

「好了,沒事了,我們安全了。」他撫慰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撫平她所有的擔憂與驚恐。

她沒有問為什麼,這些日子她早已習慣信任他所做的一切。她安心地點了點頭,再次暈倒在他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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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終于安全地坐在回國的班機上時,他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在他們被俘後,他見到了那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他要求放他們走,條件是他的集團要在以後的五年內支持他們的國家。

「你這樣做好像對不起那個將軍。」她扭頭看他。

「你忘了我們當初談好的條件是他護送我們安全出去,顯然他沒有做到這點。」他含笑望著她,「而且他不會取得勝利的。」

「為什麼?」她好奇地睜大眼,他怎麼會知道?

「他是個獨裁者,而獨裁者的下場自古只有一個。」

「你當時答應給他提供物品,難道不知道會血本無歸?」他竟然願意做這種蝕本的買賣?她皺起眉頭。

「傻瓜,我當時不是也說我們是去踫運氣的?我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樣一個人,他是否會勝利,我只是去踫運氣。等我見到了他,才知道,他是沒有勝算的,但我當時沒有選擇的權利,記得嗎?」他舒服地躺在椅子上,斜睨著她充滿困惑的臉。

「顯然老天爺還是幫我們的,陰差陽錯地還是安全回家了,再說投資五年你也有得賺呀。」她會心地一笑,不再浪費時間思考那些問題,這個人真是太有自信了。

「靠上天?還不如說我夠聰明、夠機警吧!」他戲謔地說。

「是啊,是啊,你不要臉。」不止自信,還是個典型的日本沙豬,她在心里又加上一句。

學他的樣子,依凡也舒服地靠向椅背。馬上就可以看到浩然了,她安心地想著。不知不覺閉上眼楮,她好累好累,好想休息,她只睡一會兒就好,只睡一會兒……

她跌在一個好黑好黑的洞里,四壁滑滑的,而她的頭又好疼好疼。

她病了!她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想大聲叫喊,想逃出這個黑洞,但她無力移動,她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疲倦與虛月兌,她掙扎著想要看見陽光,呼吸空氣……

「浩然,我要見他,浩然……」她在昏迷中不停地囈語著,無意識地呼喚著最想念的人。

在這期間,總是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把生命的活力注入她體內,那雙手成了她的支柱,她就是靠汲取這雙手上的溫暖而活的。那暖暖的感覺使她漸漸好轉,也使她離死神越來越遠。

拓也一直看著她,他的下巴上有幾日未剃的胡茬,原本深邃悠遠的眼里已布滿了血絲。他這幾日一直在照顧她,她的高燒一直未退,又不停地囈語。看來她是染上了那個國家正流行的一種痢疾,這讓他十分緊張。他只能握著她的手,不斷和她說話,希望她听見他的聲音,可以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眼,雖然她一直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總算那些晦暗的日子都過去了,她終于張開了那雙總是閃動著光華的眼眸。

依凡很感激他的照顧,是他把她從死亡的邊緣救回來的,他不顧自己可能被感染的危險,不分晝夜地守在她身邊,她真不知道該怎樣去報答他。

「吃藥吧,睡美人。」他端上藥來。

她立刻皺緊眉,這藥很苦呢。可為了不讓他為難,為了快好起來,她一咬牙一口把它喝了下去。

他看著她,發現她很是可愛。其他女孩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樣?無論如何總要說兩句、撒會兒嬌才肯吃吧?而她一直以來都是獨自承受著一切,在最艱苦的環境下,從不發牢騷,這是一個有著堅強性格的女孩。

「我在哪兒?」她把杯子遞給他後,想起了這個重要的問題。

「你回家了!」他的眼里閃出溫柔的光。

「你是說這是中國?」她興奮地睜大眼。

他含笑頷首。

「太好了!我馬上就能見到浩然了,是不是?」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對了,你還不知道浩然吧?」她立刻感到一陣昏眩。

他伸手按住她,扶她躺回床上,抿緊嘴說︰「怎麼會不認識?你在病中都提了千百遍了。」

「是嗎?」她微微地紅了臉,乖乖躺下,那麼他都听見了?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她立刻感覺到了,「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他微微沉吟,忽然握住她的手,「他要結婚了。」

「什麼?」她听不懂他的話,有些茫然,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他心疼地看著他,不再往下說。

「拓也,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他很愛我的,不可能會和別人結婚呀。」她微笑著看著他,笑得那麼自信,那麼讓他心痛。

「這是真的。」他再一次堅定地說。

「怎麼會?你,你騙我。」淚水奪眶而出,雖然地仍然想維持那美麗的笑容。

拓也心疼地把哭泣的她摟進懷里,希望可以減輕地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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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凡對著鏡子看她好像依然容光煥發的臉,原來在這樣的時刻,她依然是可以美麗的。在這時,拓也推門而人,他知道,她是一定會去的,她不是那種會逃避問題的人。

「準備好了?」他贊賞地打量她,驚嘆于她的堅強。

她笑了,他知道她要去,什麼都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他穿著簡單流暢的灰色三件套西服,頭發往後梳——他有一頭及肩的發,她一向討厭長發的男子,但是他卻絲毫不讓人討厭,反而給人一種落魄的、灑月兌的感覺。

「快走吧,要不然趕不上了。」她輕巧地笑著,不讓任何陰霾溜進她的眼。

他輕輕地瞥她一眼,挽起她的手,向教堂飛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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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走到新郎身邊,帶著幸福的笑容,與新郎對視。

「丁浩然先生,你願意娶許思念小姐為妻,從今以後,無論環境順逆、貧賤富貴、疾病健康,都要愛護她、支持她,一生信守不渝。你現在向神宣誓、向神保證,對她永遠忠實……」

他們正在神的面前許下今生無悔的誓言。

此時拓也把車開到教堂門口,依凡迫不及待地下車,以驚人的速度往門口沖去。

「乓……」她推開教堂古老而沉重的大門,巨大的回響驚動所有前來觀禮的賓客。

「我願意。」浩然堅定而清晰的聲音就在她推門的那一刻在她耳邊放大,在整個偌大的教堂里回蕩。

所有的人都把眼光投向門口的不速之客,她的突然出現震動了眾人。這里很多人都認識她,也了解她與浩然的關系。沒有人出聲,異常尷尬的沉默充斥著整個教堂。

依凡的好友林佳欣喜地叫了一聲︰「依凡!」

依凡此時頭腦一片空白,她睜大美麗的雙眸專注地望著浩然,望著那個她曾經以為會廝守終身的男人,望著那在她的生命里扮演過最重要角色的男人,那個她在夢里、在病床上不住呼喚著的男人。此刻,他正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在上帝面前許下一生的誓約。

浩然也在巨大的推門聲後回首,見到了映襯著陽光的她,依凡,他的依凡……他跨步向她,卻驀地收回腳步,從最初的狂喜跌到痛苦的谷地。他剛才在神前說了什麼?他現在只能茫然地、無措地、悔恨地望著她。

思念第一個回過神,她並不認識那個站在門口的女孩,但她卻知道她是誰。可她現在才是勝利者,她要有勝利者的姿態。她舉步向依凡走去,臉上掛上她最引以為自豪的笑容。浩然在停頓一秒後,急急跟上,他的頭腦更加混亂不堪了。

依凡站著,凝視著那正向她走來的兩人,她臉色蒼白,卻保持著鎮定自若。

「你就是依凡小姐吧?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浩然他一直擔心你的安危。」思念大方而得體地把手伸向依凡。

依凡沒有移動,只是緊盯著她含笑的臉,那眼光沒有人能看得透,卻好似能把對方看透。

思念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讓她莫名心驚的東西,在猝然失神後,她慌忙道︰「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美麗,浩然常跟我提起你,你的失蹤搞得他心神不寧。」她回頭淡淡望一眼浩然,見到的是他滿臉的心痛、震驚與不舍。

思念的眼里同樣掠過痛苦,她毅然地說︰「既然你現在回來了,我想我該退出,你比我更有資格做丁浩然的夫人,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最後的話里透著無盡的苦澀。

她的話立即震驚全場,誰都沒有預料她會這樣,或者連她自己都在奇怪,這本來不是她該說的話。

浩然驀地從他那混亂的思緒中醒來,思念的話使他原已矛盾的心愈加矛盾,他該如何抉擇?他眉頭緊鎖,渾身顫抖,可他還是無法將視線從依凡身上移開,看見她真實地站在自己眼前,他該怎麼辦?

依凡听著這些話,眼楮一直不曾移開過地望著浩然。她對他太了解了,此刻他臉上的表情逃不過她的眼。突然她笑了,笑得溫柔,浩然啊浩然,讓我來替你作抉擇吧。她拉住思念的手,用清脆得可讓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聲音說︰「我前幾天就回來了,因為很多原因耽誤了行程,還好趕得上。」她微微停頓,視線再次掃過他目瞪口呆的臉,忍住心中的悸動,「我不是來拆散你們,而是來祝福你們的,雖然浩然曾是我的未婚夫,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要娶的人是你,而你也要嫁給他,不是嗎?」她逼視著思念的眼楮。

現場所有的人又受了一次震動,四周響起竊竊私語聲。

「拓也,我們要送的禮物呢?」她不用看就知道他一定站在她的身邊,一直都在。她知道這是支持她還能站立,還能微笑,還能說話的動力。

「在這。」一個包裝精巧的盒子遞到她面前。

她有些驚訝,他真的準備了禮物?他竟如此細心,一瞬間,感動在她心中回蕩,因為感動她自己都有點兒忍不住幾欲奪眶的淚水了……

「我給你們介紹,他是和澤拓也先生,我的男朋友!」她說地慎重而甜蜜,表情略含嬌羞地向他伸出手,在他握住的那一刻她竟覺得溫暖無比,那從她一進來就開始圍繞她全身的寒冷漸漸褪去。

這次眾人受到的就不是震動可以形容的了,遏制不住的議論震天響起。

拓也很自然地摟住她的腰,用眼神給她支持,示意她可以繼續往下說。

「我到X國度假,那里發生戰亂,多虧了他才得以生還。我們兩人經歷生死的考驗,終于發現他才是那個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她回頭瞥他一眼,對他甜甜一笑,因為他眼里的鼓勵而感到溫暖,「我一直很擔心不知怎麼對浩然解釋,所以一直都不敢見他。沒想到,他也發現我不是適合和他共度一生的人……」她再次停頓,咽下喉頭的硬塊,強自鎮定地說︰「這樣問題就都解決了,他也找到比我更合適他的人,這真是一個圓滿的結局,是不是,拓也?」她轉過頭去,望著他的眼眸,極力壓抑自己的感情。

拓也收緊摟住她的雙手,把她緊貼在自己的懷里,給她支撐下去的力量。戲演到這里,她絕對不可以崩潰。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眾人有了解的滿足,也有看不到好戲的失望。不過,看看那位和澤先生,還真是帥氣逼人,跟依凡是那麼登對。等等,和澤拓也,好像在那里听說過?人群中有人這樣低語,更加興奮的暗流在人群間涌動。

思念無話可說,只能難堪地看向浩然,沒想到她大方地讓夫,對方還一口回絕。

浩然顯然是今天受刺激最大的人,他幾乎站立不穩,但他還是友好地把手伸向拓也︰「謝謝你的禮物,這邊坐。」

拓也含著微笑和他握了手,摟著依凡坐在男方一邊的賓客當中。他一直都沒有放開擁著她的手,給她以支持。

浩然無奈地轉向思念,他們兩人對視的雙眼立刻尷尬地分開,重新走回屬于他們的地方——走到等待已久的神父面前,進行被打斷的儀式。

依凡把手伸進拓也的手里,直到整個儀式完成,她都不曾抽出。

婚禮結束時,拓也表示他們還有事要先走。沒有人挽留他們。在又說了許多祝福的話後,他摟著依凡離開,依凡的背一直都挺得筆直。

一上車,她全部的武裝立刻瓦解。她淚如雨下,身體不住地顫抖。拓也無言地開著車,只是不停地拿紙巾給她。

終于她哭累了靠在椅背上。

「好些了嗎?」他輕柔地問。

點點頭,她說︰「拓也,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你送我回去好嗎?我太累了。」

拓也立刻轉向,向她家駛去。

一路上,他們沒有再交談,而依凡已經沉人一個他人無法進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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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去,這三天發生了許多事。

依凡的失蹤使她失去了廣告公司的工作,期間她和拓也還進行了一次談話。

她記得她對他說她想一個人獨自生活,不要任何人打攪,包括他。她態度堅決,不留余地。她說他如果不想乘虛而入,就最好離她遠一點兒。她對他很感激,但也僅止于此,不會再有其他的什麼了。

拓也什麼也沒說,只是要她保重,然後無聲地離開。

他這樣的態度她原該高興的,但是她卻莫名地有些憤怒,拓也好像絲毫也沒有其他的意圖,他只是幫助她的一個朋友,她應該為他的離開而欣慰。現在她受傷的心,再也經受不住激烈的感情了。可實際上她很惱怒,她氣惱得想要大聲叫喊,想要發泄。她把這種情況歸之于浩然的背叛,所以才會如此氣憤。

三天來,她無事可做,整日悶悶不樂,人也懶散得不想動。直到這天,林佳敲響了她家的門。

「天哪,依凡,你瘦成這個樣子了,你真把我嚇死了。」林佳一如既往地發揮她女高音的天分。

「進來吧。」她無奈地說,自己坐進沙發後,就不再說話。

「你還好吧?」畢竟是最好的朋友,她看來不對勁,林佳當然知道,也正是為此而來的。

「依凡,」她坐到她身邊,「我想三天里你一定想了很多事,很多事可能都想不通,就讓我來與你說一說。」她明白問題的癥結在哪里,她就是來解惑的。她太了解依凡了,知道她驕傲得不會問出口。

依凡轉身面對她,似乎在等待,又像在冥想,但她卻什麼也沒有說。

「浩然是電視台的監制,思念是美國著名的華人歌手,她與他是在一次宴會上相遇的。正好浩然想做一套‘異鄉歌手’的節目,他邀她參加。很自然他們就這麼走到了一起,而那時你正好失蹤。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而你又常常有驚人之舉,我想他一定也並不怎麼擔心你,可能氣憤多于擔心吧,因為你總是不太顧及他的感受而喜歡我行我素。」林佳小心地抬眼瞥著依凡,「思念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質,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有這個感覺,相信浩然也同樣感覺到了——那就是你身上的那種氣質。」她停下來審視好友無表情的臉。

「思念是個外向的女孩,當然這是她身為歌手必須具備的。她敢作敢當,毫不掩飾自己對浩然的愛,浩然在失去你的消息後,整日憂心忡忡地恰好有她做伴。二個星期前,思念在排練時暈倒,她的心髒有問題,從今以後不能再上舞台了,要不就會有生命危險。只要不激動,不受大的打擊,她能和平常人一樣生活,甚至結婚、生子。讓一個歌手不唱歌那是殘忍的事,浩然常去安慰她。我想,使她快樂,逐漸變成他的工作了。終于,他決定娶她。」林佳一咬牙,把所有的事情一口氣吐完。

她說完了,依凡還是一直保持原有的姿勢。她已經了解一切了,正因為如此,她內心更加苦澀,更加痛苦。浩然為什麼非要這麼做?那個女孩的快樂與幸福比她還重要嗎?她愛他的善良,卻受不了因為同情而背叛他們的誓言。當她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時,當她願意停止她漫游的腳步,回到他身邊時,他卻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依凡,不要太恨他。這樣只有苦了你自己,我們誰也不知道,他這樣決定是對是錯,或許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事情已經發生,而且,那個和澤先生又是那麼優秀。」林佳悄悄地注視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化,看見痛苦在她眼里。

「他是很好,但我不愛他。在我心里一直把浩然放在第一位,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不珍惜我們的感情?他認識我十年,相戀也有五年,五年很短嗎?在這五年里我從沒想過要離開他,也從沒理會過別人的追求,更沒有傷害過他。他怎麼可以讓我承受這麼大的打擊?」郁積在心底里的話一說出口,就再也無法停止。她需要發泄,她已經壓抑太久太久了,心里的痛已到了無法再抑制的地步。

林佳讓她盡情地哭,盡情地說,或許這樣她的心情會好轉,明天她就會振作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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