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上,一片繁華熱鬧,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店家酒旗隨風飄搖,文人雅士憑欄而坐,意興遄飛的談詩論詞,平民姑娘流連在販賣胭脂水粉的小攤上,比較著花粉色澤與質地。
頭頂綁著沖天小辮的頑童們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地嘻笑玩鬧,將整個巷道襯得分外熱鬧光鮮。
再朝城西走去,房舍越來越顯破舊,狹小幽黯的街道,將適才鬧街上的那層富裕金粉慢慢剝落。
一條彎曲的巷弄胡同里,有個錯落幾座簡陋木屋的大宅院,院落里正擠滿了人,有人正在辦喪事,白幡翻飛,黃紙漫天。
突地,一輛皇族專用的馬車怒吼般地駛來,馬車的外型及華麗立刻吸引在場每一個人的注目。
莫潔如的脈搏隨著接近的馬蹄聲而加快,原本陰郁的心情更顯混亂。
一直到此刻,她都希望能十分冷靜、沉著理智的度過這一天。
自從娘死後,她發現隱藏自己的情緒變得容易多了。
但是如今,映入她眼簾的那輛馬車,卻輕易地瓦解她的鎮定和沉著。
莫潔如從未想過堂堂的安親王岳勒會紆尊降貴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原本紅潤的雙頰漸漸變得蒼白,血色一點一滴地自她臉上褪去。她將逐漸軟弱無力的嬌軀靠在玄關的柱子上,藉以掩飾她的虛弱,絕不能讓他看出她的軟弱。
莫潔如為了這個信念費了好大的勁,重振她的意志力。
坐在馬車上的一定是別人,她安慰自己,那一定是其他有錢有勢的人。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粗糙衣裙,不停在心中默想,一定不是他,而且也不可能是他。
幾年下來,他一直無視于她們的存在。他的高傲、冷酷以及對她們的不聞不問所造成的傷害,就像冰冷的空氣般無聲無息地滲入她們的生活。
她垂首,透過長長的睫毛,看到一雙樣式高雅的長靴踩在地上,接著又看到兩條修長有力的腿。
天啊!是安親王,真的是他!
莫潔如的心狂野地跳動著,在他看見她之前將頭轉開。
不管發生什麼事,她絕不往上看,也不會直視他的眼楮,因為那樣會再次引起她的心痛。
今天,她有足夠的悲傷可以使她不會因為他的出現,而將自己逼上猶如面臨絞架的恐怖境地。
馬車門砰一聲關上,地上響起腳踏過砂礫的沙沙聲,四周同時傳來人們竊竊低語的聲音。
莫潔如的臉色益加蒼白,豐潤的唇瓣不住地顫抖著。
懊死!她困難地吸了一口氣,勉強撐起不停戰栗的身軀走人屋內。
身旁年約十來歲的少女娟?也隨她進屋。
「小姐!」她焦急又擔心地看著小姐蒼白的側臉,「小姐,你沒事吧?」
娟娟關心地輕觸莫潔如的手臂。
「要不要我扶你回房休息?」
莫潔如堅強地抬起下巴搖頭,抗拒著內心不停翻騰的情緒。
他來這里干嘛?他一定是故意這樣做的,她憤怒地想著。
他是一個滿懷惡意、居心不良的男人,會突然來到這里,而且還身披光彩耀目的華麗盔甲,無非是想要令她感到自卑。
不堪的回憶閃過她的腦海,無情地折磨著她,真希望這些不快的記憶能永遠永遠消失。
「小姐?」?娟輕輕地搖著她。
莫潔如的臉色緩和了些,但是目光卻變得堅定。
「我很好,還有不要老叫我小姐,我不是什麼干金小姐,直接喚我潔如就可以了。」
「不不不。」娟娟連連搖頭,崇拜的道︰「小姐在娟娟心中永遠都是小姐,我要永遠伺候你。」
四年前她險些被愛賭的父親賣入妓院,是小姐救了她,將她帶進安親王府。初見美麗溫雅的小姐,她就認定她是自己的主子,現在依然不改當初的想法。
莫潔如微微勾起唇角,帶點嘲諷的意味。「也只有你會這樣喊我,可我現在這個樣子像個小姐嗎?」
「小姐……」娟娟語氣中充滿不舍。
莫潔如看著抬棺的人經過她身旁,該流的眼淚都流光了,她能夠熬過去的。
她需要的是足夠的意志力,將他徹底趕出她的心。
莫潔如縴細苗條的身軀僵直地站著,頭上戴著的孝帽絲毫不損她的美麗,反而更襯托出她細致姣奸的五官,流露出楚楚動人的美。
她那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就如往常一樣,僅用一個木制的發簪盤在頭上,正好顯露出白皙的頸子。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從她站立的姿勢及緊閉的雙唇,看出她刻意表現的堅強。
她實在是個既矛盾又奇妙的女人,看似柔弱似水,內心卻無比堅韌。
大宅院的親朋好友們魚貫的跟著棺木出去。
雖然她的目光仍然直視著前方,但是她的腦子卻一片混亂。
幾天前,她就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地應付今天的場面,但是現在,她卻不知如何是好。
雖然她一直不願相信,然而事實卻擺在眼前。
莫潔如十分清楚是誰引起了大伙兒的喃喃低語和無數的注目眼光,不管走到哪里,他總是能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但她實在不該因為他的出現而毀掉自己努力維持了很久的鎮定和冷靜,莫潔如在心中告訴自己要鎮定。
不要再想過去那些往事了,安親王府早與她無關。
今天,他的出現不過是個不快的短暫時刻罷了,她能捱過的。
當送葬隊伍慢慢走出大宅院時,所有人都哭了,莫潔如卻注意著,想知道安親王岳勒是否也跟大家一樣哀傷。
結果正如她所預料,他一臉平靜,連一點憂傷的感覺都沒有,或許他覺得他若是哭泣,會有辱他的高貴身分吧!
真該死,她怎麼一直想著他的事呢?
一想到當年的事,憤怒立刻驅走她的悲傷,怒火使她漂亮的雙唇抿緊,連她一向幽黑的大眼也射出冰冷、漠然的光芒,就像二顆堅硬的黑珍珠一樣。
他為什麼來這里?是來取笑她的嗎?
十二年前,她八歲,娘嫁到安親王府當老安親王的第三位夫人,因為娘的模樣酷似死去的老安親王福晉,因此受到老安親王無限的疼愛。
基于愛屋及烏,老安親王也極寵愛她,加上老安親王雖然擁有三位妻妾,卻只生了個獨子,自然就將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所有千金小姐該有的她統統都有。
但是好景不常,就在她十六歲那年,老安親王病逝,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能保護她跟娘親。
她們母女一直都是二夫人的眼中釘,在沒有了老安親王的保護後,二夫人跟她的親信們便聯手欺負她們,將過去所有的不滿發泄在她們身上。
她們母女倆孤立無援,縱使有人曾想要幫助她們,但礙于二夫人的婬威,也都愛莫能助。
她跟娘親原以為不管他人如何待她們,只要母女倆能廝守在一起,再多的苦難都是可以克服的,
可是事實證明,她們的想法太天真了,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光是苛待她們母女倆已不足泄恨,二夫人竟然找了個下人污辱她,並以此污蔑她是的女人,謊稱目睹她經常跟下人做些下賤的勾當,做出對不起安親王府的事。
娘親受不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事發當晚整個人即變得痴傻。
無論她怎麼替自己辯解都沒有人相信,加上娘親病了,根本沒有辦法替她證明她的清白。
在百口莫辯之下,她們母女被掃地出門,從此跟安親王府斷了關系。
回憶當年,悲傷憤恨頓時襲上心頭,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調息,才將自己的情緒拉出自憐的境地,但仍有一股無法形容的壓力緊鉗著她的心。
她絕不能看他。
他的英俊和挺拔具有十足的侵略性,再加上他那股強烈的魅力和顛倒眾生的獨特風采……
她要自己別忘了繼續恨他,不要被他所吸引。
然而當她這樣告訴自己時,她的內心卻又有一點動搖。
這個念頭使她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她試著想讓自己的身軀和肩膀放松,然而,想要看他一眼的念頭卻越來越強烈。
她向左右瞥了一下,然後悄悄地將視線移到他的方向。
他幾乎沒什麼改變。
昂貴絲綢制作的衣飾,妥切的包覆他挺拔的身軀,貴氣的臉龐流露出像帝王般自信的神情,深邃黑色的眼眸散發出令人難以抗拒的光彩。
令人驚訝的是他的發色,因長年曝曬在陽光下、經年累月在戰場的風沙中游走,而曬成近似成熟麥谷的顏色,梳理整齊的頭發更加襯托出他臉部完美的輪廓。
只要是在朝為官者,沒有人不知道安親王岳勒這號人物。
他是當今皇上的堂兄弟,更是最受皇上寵信的臣子,是個令人畏之也敬之的厲害人物!
在他年少時,曾伙同一群少年擒拿人人懼怕的孽臣鰲拜,此後他就成為皇上身邊的大紅人。
他習得一身好武藝,不但馬上馬下耀武揚威,皇上還特準他御前帶刀、御書房侍讀及伴駕,在南書房行走兼領侍衛內大臣,特許在紫禁城內騎馬、在大內禁苑里坐肩輿,整個朝廷除了太皇太後、皇上和康親王之外,就數他最有權勢了。
平西王吳三桂叛亂,皇上派他領兵討伐,他不負皇上所托,平定吳三桂打了勝戰,風風光光的回京城。
然而他令人敬畏的地方並非來自他那顯赫的尊貴身家,而是在于他陰狠殘酷的個性、莫測高深的城府。
十六歲那年,當莫潔如第一眼看見長年在邊疆征戰,難得回鄉省親的岳勒時,便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情竇初開的喜悅就像是決堤的海水一樣激蕩她的芳心。
當初,如果她能多想一想,而不是全然地被他迷惑,她就會了解像他那種擁有高貴血統的人,是不屑和她這種沒有身分地位的人有所瓜葛。
想到過往雲煙,她的雙眸慍怒地眯起,而就在這一刻,岳勒突然轉頭注視著她。
他仍維持著一貫傲慢、睥睨一切的神情,但是,雙眸卻寫滿了怨恨。
看到這樣的眼神,她被嚇得完全不知所措。
她猜想,如果他現在有一把劍,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進她的心窩。
她不解他眼中的恨意從何而來,該恨的人應該是她吧!
不一會兒,送葬的親友一一離去,新墳前,只剩莫潔如跟岳勒。
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跟他的視線接觸,並且表現出一種不在乎的神態。
這些年來,她最大的收獲便是能夠平穩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此刻,他絕對無法從她的外表看出她的脆弱,因為她不會再讓他覺得她還是跟四年前一樣容易受騙。
她禮貌性地對他頷首。
「王爺,不知您今天來有何貴事?」她冷漠地開口,並將頭高高抬起,呈現出頸子優美的曲線。
岳勒並未馬上開口,然而她從眼角余光看到他的下巴似乎緊縮了一下。
「這幾年,你跟你娘過得好吧?」岳勒伸手輕觸她的臉頰,並以他那動人的嗓音問候她。
他的聲音令莫潔如又憶起往日時光,就像剛認識他時一樣。
他的音調比以前更低沉。
那低沉的嗓音令她芳心陣陣悸動,在她平靜的心湖激起一波波的漣漪。
莫潔如強自鎮定,狠下心,不顧岳勒高貴的身分,將他的手推開。她提醒自己,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就是間接害死她娘親的人。
「雖然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但請你離開我的土地。」莫潔如以一種連她自己都十分驚訝的鎮定口吻說道。
「你的土地?」岳勒嘲弄地笑了笑,「你沒有資格趕我走,這里是我的土地。整個大宅院,包括這附近的街道都是我的。我擁有這個地方,不只是大宅院,還有這一大片後山都是屬于我的,當初是看在你娘的情分,才安排你們母女倆安居此地。」
他的土地?不可能!娘明明說過這是她買下來的。
不過,他說的也不無可能,娘病了之後就開始胡言亂語。
有了這個認知之後,她的心霎時跌入谷底。
她刷白了臉,緩緩抬頭,迎視他的目光。
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只是怔怔地注視著他那雙炯炯明亮的黑瞳,然後,她記起了自己曾對他的迷戀。
她的雙眸漸漸迷離,一陣黑色的漩渦正在她的腦海中激轉。
岳勒立刻伸出強健的手臂抱起她搖搖欲墜的嬌軀。
他一手抱起她縴弱的膝部,一手環住她的背。
莫潔如想要推開他,卻力不從心,只好虛弱地任由他抱著。
她的四肢無力沉重,身子微抖,原本就白皙的臉龐變得更加蒼白。
一股虛月兌感令她想要永遠靠在這溫暖的胸膛。
但是她馬上就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羞愧,所以極力想掙月兌他的懷抱,不再將頭倚在他的肩窩。
她頭暈目眩的抓住他的衣領,想使自己的雙腳踏地。但是她一掙動,黑色的漩渦又立刻回到她的腦袋內,她只好虛軟的攀住他。
「別亂動!」岳勒邁開修長雙腿往前走。
莫潔如迷迷糊糊中意識到他正抱著她走回大宅院。
「不要,放我下來。」她微弱地抗議,眼中充滿驚悸,
他想做什麼?他打算在眾目睽睽下抱著她走回大宅院?這像什麼樣子啊!
「不行!」他咬牙切齒的說︰「你需要休息,雖然我不知道你睡哪張床,不過一定有很多男人像這樣抱著你進房吧!」
「你……」莫潔如虛弱地挪動著嬌軀,不過當她看見他眼中戲謔的笑意時,立刻停止掙扎,因為她明白,他只是想要看她的糗態罷了。
「請繼續抗拒我,潔兒。」他低聲說道︰「我比較喜歡看你扭動你那可愛誘人胴體的樣子。」
「放我下來!」她低吼,止不住地戰栗,壓根兒不管他若是真的放開她,自己是否有那個力量撐住身子。
莫潔如忍不住又想起她亟欲忘卻的那一夜、那些不堪的事,所以她努力去想些別的事,但是暈眩卻使得一切徒勞無功。
「我很樂意放你下來,不過我是同情你根本就站不住,不要誤以為我想抱你。」他輕視地說︰「如果你抬頭看,會發現我臉上的厭惡。」
莫潔如仍然垂著她濃密的睫毛,試圖隱藏心中的絕望和悲傷。
岳勒陰沉地大笑了一聲,然後放她落地。
莫潔如穩住搖晃的身子,她感覺他譏誚的眼光正無情的在她身上掃視。
莫潔如盡量讓自己站穩,不過她的嬌軀仍忍不住發抖。
她瞥了自己一眼,發現身上粗布做的孝服因她的掙扎而扯到膝蓋上方,頭上戴著的孝帽也掉了,她那如瀑布般的秀發垂在肩上。
岳勒猛吸了一口氣,並且眯起眼楮盯著她看。
「嗯,你的身軀很令人心神蕩漾,真迷人啊!」他嘲弄地說。
「我恨你。」莫潔如咬牙切齒地說。
她立刻將裙子拉好,撿起地上的帽子戴上,「你真無恥!」
「是嗎?」岳勒以惡意的眼神看著她,「那我們可真是半斤八兩,因為我對你也有相同的評價。」他將兩臂交叉在胸前,陰沉的冷笑。
他又重提當年那件事,當初他根本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只憑那一幕來定她的罪,實在太不公平了!
莫潔如忿然的抬高下巴,所有因蒙冤所受到的屈辱,遠不及他對她的不信任所帶來的傷害。
岳勒啟口︰「好了,廢話說了這麼多,該談談正事。」
莫潔如望著岳勒冷漠的表情,一股不安直竄上心頭,「什麼正事?」
「我要收回我的土地。」岳勒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觸模著她的臉頰,惡意地來回撫弄,令莫潔如感到惶惑。
一股怪異的感覺自她心底泛起,不僅使她的胃部產生灼熱感,同時也令她的脈搏快速的跳動。
「要破壞這張美麗的臉實在太容易了。」他繼續低聲說道,危險的氣息輕吐在她的臉上,「只要我一個命令……」
莫潔如驚悸地抬頭,試著從他的表情想看出他的意思,在他的眼眸中,有抹奇異的冷厲光芒一閃而過。
他是什麼意思?想殺她嗎?
痛苦打擊著莫潔如,她輕啟芳唇想說話,但是干澀的喉嚨卻無法發出聲音。
她著急得睜大眼,眼眸十分生動地表露出她的著急。
「你這樣張著嘴誘惑我是起不了作用的,還是省點力氣去魅惑別人吧,一個月之內請你們搬離我的土地。」
說完,他轉身昂首闊步,頭也不回的離去。
莫潔如瘦弱的身軀止不住地哆嗦。
引誘他?他怎麼能這樣說?想到他對她的污蔑,她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她好恨!他要傷害她到什麼地步才肯善罷甘休,為了一件她沒做過的事情,受到如此的折磨還不夠嗎?
不行,她不能再被他的一言一行牽著走,她得冷靜。
不論他如何污辱她,她都得沉著以對。即使她很想對他尖叫,想反駁他的冷言冷語,她還是要保持冷靜!
莫潔如的雙唇緊抿著。
自從當年那件事後,她可以說已經完全心如止水。
那件事情讓她從此不敢親近任何男人,因為她不想冒險和男人太接近,以免又重蹈覆轍。
許多人在她背後替她取了個「冰山美人」的稱號,雖然現在她心中的傷痕已經痊愈大半,但是她仍然抱持著冷漠淡然的態度,因為這個形象可以保護她。
所以這幾年,她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
但是他的到來卻輕易地瓦解她的堡壘,一個月後,她與大宅院的人們該何去從?
一個月的期限將至,大宅院里大大小小都忙著收拾細軟。
這晚,大伙兒圍坐在院子里商量往後的去處。
男人們個個垂頭喪氣,女人家全都狼狽的低聲哭泣。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啊?」張大嬸擦干眼淚說。
「是啊,我們這些大人露宿街頭也就罷了,小孩可吃不了這苦啊……」劉嬤嬤抱著三歲孫女,忍不住哭出聲來。
「唯今之計只有找人幫我們了。」陳爺爺懷著希望說道。
「找人?還會有什麼人能幫助我們。」劉嬤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啊!」
大伙兒聞言皆同聲嘆氣,明白不會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
莫潔如看著他們一臉沮喪,心中既哀傷又慚愧。
他們都是她跟娘親被趕到大宅院的這幾年,陸續被她收留的人,她覺得自己對他們有責任,他們幾乎等于她的親人。
「各位叔叔伯伯、嬸嬸姥姥,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沒有用的,潔丫頭,沒有人會幫助我們的。」
大伙兒已不抱任何希望。
她擰緊手絹,下了決定,「明天我會去安親王府一趟,求王爺不要趕我們走。」
「王爺?你是說安親王嗎?他會幫我們?」
「不可能的,小姐。就是他要把我們趕出去的,他才不可能幫我們。」娟娟對岳勒非常的反感。
「這……總得要試試看啊!」老實說,她也不確定他是不是會放他們一馬。
要她低聲下氣的求他,她實在不願意,但為了大宅院里的這些人,她說什麼也要放段,她不能將他們棄之不顧啊!
「是呀!如果向王爺求情,也許他就不會趕我們走了。」劉嬤嬤猶抱一絲希望。
「小姐……」娟娟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知道小姐所受的委屈,她是大宅院里唯一清楚小姐曾跟王府有關系的人。
娟娟見她心意已決,也不知該如何勸她。
也許真的該讓小姐去試一試,畢竟他們已無路可走。
「真的行得通嗎?」張大嬸一臉的期待。
「嗯,王爺說過,若不想搬離大宅院,只要我去王府當丫鬟就行了。」莫潔如為了不想讓大家擔心,只好昧著良心說謊。
「潔丫頭,要你去王府當丫鬟,實在是太委屈你了,都怪我們這些人拖累了你。」張爺爺一張老臉寫滿歉然。
「話別這麼說,我去王府做丫鬟怎能算是委屈。」
「是真的委屈小姐你啊!」娟娟不舍的說道。「你們看,這全是小姐這幾天繡的。」
娟娟攤開手上的布包,展出一件又一件繡有精美花鳥的巾帕、枕套及繡鞋。
看著那活靈活現、仿佛要躍出緞面的花鳥,大伙兒全忍不住嘆息。
娟娟忍不住地道︰「小姐是怎麼繡的?怎麼這些花呀鳥的好像全要從布里頭跳到娟娟的手心似的,娟娟長這麼大,還沒有看過哪家姑娘的手比小姐巧呢!」
面對?娟的贊美,莫潔如卻一臉淡然,「別淨是稱贊我,你又看過別家姑娘繡的東西了?」
娟娟不服氣的道︰「娟娟雖然沒見過別家小姐的繡技,可小姐每回繡的成品總是沒兩天就賣完,所以繡莊老板才會要小姐你多繡一些。不過也難怪繡莊老板會這麼要求,誰教小姐的繡品一向是供不應求。」?娟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像昨天禮親王府的福晉去繡莊,就指名要小姐為她即將出嫁的格格繡霞帔與鴛枕錦衾,你們看看,就連福晉都看上小姐的手藝。」對于這事,娟娟感到十分得意。
「你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澄澈的眼眸定定的看著忠心耿耿的娟娟,她的神情依然是波瀾不興。
「明天要去安親王府,我先回房休息。」莫潔如向大家打了聲招呼,便朝房里走去。
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抬頭望了一眼星光滿天的夜晚。
岳勒高大的身影不經意地浮現在腦海。
她心底不禁泛過一陣懼意,此番前去,一切真的會如自己所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