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風韻猶存、保養有方的女士是他的母親大人——方寧。她擅于繪畫，在藝術界頗具名氣，從年輕時就嶄露頭角，持續創作至今，近年更涉獵攝影領域，同樣也得到了不錯的成績，才華十分受到肯定。

當然，他也相當以母親為榮，或許他寫作所需的想像力、創作力也有部分來自于母親，但、是——

某些部分他就不太能苟同了，其中一項，就是她嚇死人的廚藝，和迅速轟炸廚房的本事。

泵且不說煮出來的東西難以下咽，每次她只要下廚做菜，收拾廚房的工作就變得加倍困難，而偏偏這位女士只負責煮，善後的工作都丟給別人。

在她住處有一周打掃兩次的歐巴桑會處理，可在他這里，沒有歐巴桑，只有他來充當歐吉桑！

方寧沒好氣的轉過身來。「你媽我是心疼你感冒了，才想做點好吃的來給你補補身體耶。」

她是早上來了之後在桌上瞧見他的藥袋，知道他生病了，才又特地折到路口的生鮮超市去買食材來做菜的，不感謝還嫌棄，真是好心被雷親！

「補身體為什麼是煮麻油雞？」衛允翰湊過去一瞥，炸到焦黑的姜片、黏在鍋底的雞肉，還有流理台上那瓶才新買卻只剩四分之一的麻油……他驀地打了一陣哆嗦。

「感冒就代表身體虛弱，再加上天氣變冷了，我當然煮麻油雞啦！」沒什麼概念的方寧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這個大男人都知道感冒也是有區分，不能隨便亂補的好嗎？」衛允翰無奈的嘆氣。「我現在喉嚨沙啞，不能吃麻油雞。」

「不吃拉倒，我和浩浩自己吃。」好心被雷親，方寧努努嘴，兀自翻攪鍋里的雞肉。

衛允翰偷笑。嘿嘿，他有種逃過一劫的僥幸感！

母親在十九歲的時候生下他，根本自己也還不夠成熟，加上環境優渥、生性天真浪漫，在各方面都很隨興，一點也不像是個當媽媽的人。他肯定是上輩子積了不少德，才能在她的養育下平安健康的長大，而沒有因為她的粗心大意、隨興瞎搞弄掉小命，提早跟這個世界說掰掰。

也因此，他很同情與他年齡差距有二十三歲之多的異父弟弟方允浩，雖然母親有歲月的歷練而增加不少經驗，但是那說風是雨，向往自由的個性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廚藝也沒什麼長進。

「對了，浩浩咧？」衛允翰倒了杯溫開水，一邊喝一邊問。方才怕廚房被燒掉，一路朝這兒奔來，沒注意到另一個小家伙。

「在客廳玩你的電動。」方寧下意識手一揮，衛允翰臉頰被鍋鏟Ｋ到。

「呃啊！」受害者驚呼。又油又燙又痛！就說吧，人家的母親很慈祥很會照顧人，他衛允翰的母親是災難，還欠人照顧。

「啊，對不起，不能怪我，誰教你要站在我後面，我後腦沒長眼楮。」方寧這個道歉講得一點誠意都沒有，嘴角還有可疑的笑意。

衛允翰垮下眼角撇撇嘴，算他衰就對了，那他離開危險地帶行了吧？

撕下一張擦手紙擦臉，他走出廚房，朝客廳走去，看方允浩那小家伙玩電視游樂器正玩得起勁，整個人扭過來歪過去。

「欸，小子，不會叫人啊？」衛允翰伸手揉揉那顆被燙壞的鳥巢頭，在他旁邊落坐。

「Hello,Hank,longtimenosee.」年僅六歲的方允浩人小表大的打招呼，直接稱呼他的英文名。

突然撂英語讓衛允翰一愣，隨即敲他一記爆栗。

「喔，干麼打我啦……」方允浩分神抗議，很快就輸了游戲。「吼，都是你啦，害我死翹翹了！」

「還敢講！皮癢啊，要你叫人，居然給我撂英語？」衛允翰捏捏他肥嘟嘟的臉頰。

「是學校教的咩！Betty老師說回家要常說常練習啊。」方允浩掙月兌魔掌，捂住自己的臉，裝出天真無邪的表情。「不要欺負我可愛的小臉蛋！」

「叫人。」衛允翰很堅持要有禮貌。

他們相差二十三歲，一起出門的時候若是不說，別人幾乎都會以為他們倆是父子，畢竟從同一個娘胎出來，長得還真的有點像。

而事實上，在母親不負責任的毛病發作、想要四處流浪時，他的確得充當女乃爸，擔下照顧浩浩的工作。

「哥哥。」方允浩露出甜甜的討好笑容。

「這還差不多。」滿意點頭，衛允翰傾身拿起喉糖盒子，赫然發現里頭空空如也，立即質問浩浩。「喉糖咧？怎麼都沒了？」

「我吃完啦，涼涼的，好∼∼好∼∼吃哦！」方允浩再度咧嘴。

「吃完了？！」他愕然瞠目。這是力嫚要給他吃的耶……

「嗯，還有沒有？」浩浩嘴饞的涎著笑臉問道。

衛允翰睞他一眼，撇嘴。

算了，不跟小孩子計較！反正他還有蜜金桔，可是他東翻翻西找找，就是找不到密封袋裝的蜜金桔。

未幾，他危險的眯起眼，風雨欲來的壓低嗓音。「方允浩，我的蜜金桔咧？」

浩浩無辜的眨巴著大眼，指指自己圓滾滾的小肚腩。

衛允翰眼角抽搐，努力咽回差點月兌口而出的低咒，把浩浩捉起來，使出倒吊小肥鼠的絕招教訓他。

那些都是力嫚的心意，他打算慢慢嘗、慢慢感受的，而且還承諾她會乖乖的全部解決，結果才一會兒沒注意，就全都進了這小子的肚子里！

「你是蝗蟲嗎？一下子就把我的食物嗑光光！那是很重要的人特別準備給我的東西耶！」他邊叨念抱怨，邊把浩浩捏扁搓圓。

「很重要的人是誰啊？」浩浩嘻嘻笑，反而覺得好玩。

「就是……」不經思索就要說出口的那個名字讓他霍地一頓。

很重要的人……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力嫚已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了！

思及此，俏麗臉龐、甜美笑容躍上腦海，他心頭莫名一陣暖甜，拉抬了他的嘴角。

「快說快說嘛！」重新站回地面的浩浩搖晃著他的手臂催促。

「對啊，你那個很重要的人是誰啊？」方寧從廚房繞出來，也好奇的插入他們的對談。

「說了你們又不認識，反正時機成熟了自然會介紹你們見面。」他攔腰把浩浩抱進懷里，四兩撥千斤的應付。

其實這麼說的同時，他心里已經隱隱有了某種期待，期待他和葛力嫚會有所進展，也才會有所謂的時機。

「也對，等我這次回來說不定就時機成熟嘍！」方寧聳聳肩，雖然好奇但不勉強。

允翰不像她，浪漫多情，定不下來，他要是談感情就會很專注，能夠被他放在心上，是很幸福的事。這一點，她這個做母親的倒是能拍胸脯自豪。

聞言，衛允翰俊眉一蹙，察覺到話中有異。

「『這次回來』是什麼意思？」他逮著話中的重點，感覺不太妙。「你又要出國了？」

「嘿嘿……」方寧干笑，坐下來拍拍抱枕，又挪挪桌上雜物，佯裝很忙碌。

見母親默認，衛允翰的心一沈。又來了！

「那浩浩咧？」他問。

「老樣子啊，浩浩平日在保母家，周五晚上你去接他回來，周日晚上再把他送去保母家就好了。」方寧講得很順，自從有了浩浩這六年以來都是這樣的。

浩浩從母姓，因為浩浩父親在浩浩還在肚子里時，就劈腿被抓包，所以婚也甭結了，就此一刀兩斷。

她一個人帶小孩，在經濟條件上沒問題，但在精神方面上就太束縛了，偶爾需要自由透透氣時，允翰這個大哥自然就得擔起照顧弟弟的責任。

「老樣子……」衛允翰很不甘願的做著鬼臉，學她說話。「每次都要我當女乃爸，我的行情都是這樣被搞壞的。」

「哥，我已經不喝女乃很久了！」方允浩不甘心被當成小貝比，很介意的出聲澄清。

衛允翰和母親互視一眼，莞爾失笑。

「浩浩現在長大了，你帶他不會很辛苦啦！」方寧乘機說道。「我下個月中才出發，這次要去尼泊爾，再到周遭地方瞧瞧，預計一個月。」

「我現在接了廣播電台的工作，下個月要拍一個電玩代言廣告，又和出版社說好農歷年前要交稿……」衛允翰細數工作，好讓母親不要一出遠門就像走失一樣，兩、三個月才想起有家在台灣。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句話更是經常出現在方女士身上，現在講什麼都沒用啦！

「浩浩听見沒，哥哥很忙，你要乖乖听話哦！」听不懂大兒子的話是在說給她听的，方寧反而叮嚀起小兒子。

「咭咭咭……哥哥，你要準備好哦，浩浩要來跟你住嘍！」像是在預告著什麼，方允浩賊溜溜地笑著。

衛允翰看著一臉頑皮相的浩浩，和裝傻裝得很自然的母親，額際不禁滑下三條黑線，覺得自己好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