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變身國王 第十章

安道爾推開房門,看見凱雷持先他一步的等在房中時,驚愣得一時無法掩住的真感情,即使他立刻收斂了表情嗓音仍不免低啞,「你很久沒有循密道來我找我了。」正確的時間是從裴雅來了以後。

有時候是為了掩飾變身,或是有較機密的國事相商,有時甚至只是單純的想私底下閑談,凱雷特會偶爾利用密道來安道爾的房間。想起那段親密的時光,兩人都同時陷入回憶里。

但是自從裴雅來到萊恩王國以後,兩人間就少有這種私密的事了。

憶起自己今天的目的,凱雷特的表情嚴肅得近乎冷酷。「因為我希望不管答案為何,我們之間的談話不要流傳出去。」

安道爾感覺血色從臉上慢慢的流失,他已經猜到凱雷特要問他什麼了。

為了掩飾發抖的雙手,安道爾走到酒櫃前,斟一杯酒,想藉酒精刺激他的勇氣,讓他能夠平靜的轉頭面對凱雷特。

「你想談什麼?听你的口氣似乎滿嚴重的。」其實他對這幕早有心理準備,只是驚訝于凱雷特怎麼到現在才想到他有嫌疑。

若不是裴雅佔滿他的心思,以凱雷特以往的精明,他早該發現有諸多疑點了。或許他就是希望他能藉由疑點的追查,找到一切的起因。

凱雷特攢眉,不贊同他手上的烈酒,卻強忍著沒開口斥責。他現在有比安道爾大清早喝烈酒更重要的事。

「告訴我,裴雅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終于還是來了。

安道爾搖晃著手中的酒杯,既承認也不否認。臉上陰柔的表情,似乎覺得凱雷特的問題很可笑。

「你為什麼認為是我做的?尤其是‘你認為’我深愛裴雅的時候!」

沒有得到安道爾的否認,情緒激動的凱雷特,沒有听出他的話中話。「對方不願意裴雅當上我的王妃。而所有的人當中,大概就屬你最不樂意見裴雅當我的王妃了。」

「對,我痛恨裴雅即將成為你的王妃!」安道爾大方的承認。

一個箭步,凱雷特沖向前,揪住安道爾早已歪斜的領巾。「所以你寧願毒死你所愛的人,也不願讓她成為別人的愛妻?」

對于凱雷特導出的結論,安道爾笑了,笑得既悲又淒涼。他撥開凱雷特的手,一口喝光杯中的的烈酒,然後將杯子砸向壁爐。水晶的碎片,映著窗外的陽光,閃爍著波光就像情人眼中流不出的淚珠。

「凱雷特,想不到相處這麼多年,你完全不了解我!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全心全意的爭取他,但是我不會做出任何一絲傷害他的事。我愛他,如果我的愛人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要對付的,是我的敵人,而非我的愛人!凱雷特,你太不了解我了,你從來就不了解我!」最後幾句話,低沉得像情人的控訴。

情人的控訴?凱雷特甩甩頭,想甩掉自己心底怪異的想法,「這麼說,對裴雅下手的人不是你?」

安道爾臉上的表情教人猜不透。「我告訴過你了,我要對付的對象,會是我的情敵!現在你還認為是我嗎?」

凱雷特,我已經暗示這麼明顯了,求你正視我的感情,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但教安道爾失望的是,凱雷特接受了他的說辭。

「既然不是你,那我就放心了。我最不希望的,就是為了裴雅的事打破了我們長久以來的關系。」凱雷特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必系?安道爾在心中狂吼︰我們之間有「關系」嗎?

看著轉身步入密道的凱雷特,安道爾忍不住沖動的喊住他︰「凱雷特,我……我……」

雙手握緊又放松,感情和理智劇烈的掙扎,像極了天人交戰,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像是不給他反悔的機會似的,凱雷特迅速的走入密道,關上密門。听著門那邊傳來的狂笑聲,凱雷特的心,隱隱的在告訴自己答案。

***

隨手帶上房門,裴雅習慣性的望向窗口──又逢月圓!

難怪凱雷特從下午就不見人影,不知道又躲到哪里去變身了。

再過兩天就是她的大喜日子了,雖然只有儀式,但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的婚禮,結果宮內非但沒有喜慶的氣氛,甚至戒備有如敵軍入境。

為了最近她連續出了幾次的「意外」,皇宮內增加了三倍的禁衛隊來戒備,每個人都緊張得有如上緊發條的玩具兵,稍有一點驚嚇就會彈跳起來。裴雅擔心在如此風聲鶴唳的氣氛下凱雷特要是一不小心泄了「獅蹤」,就會被人剝下皮來做椅墊──萊恩的禁衛隊可不比安斯加的散漫。

就是因為腦中全是凱雷特被「圍剿」的畫面,所以直到她走近床邊,才猛然發現房中另有其人。

「啊──」裴雅伸手,掩住一聲輕呼。

黑衣人隱在黑影里,身影淡漠得讓人一不小心就給疏忽了。

「裴雅公主,你似乎特別的好運。只可惜好運氣在今夜以前全用完了」特意壓低的嗓聲,夾雜著一絲說不出的熟悉。

對方一身黑衣的打扮,特意的站在陰影里,依稀只看見一具高瘦的身影,臉上蒙著面罩,讓裴雅睜大了雙眼,還是瞧不出對方是誰。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對方絕無好意。

懊死的凱雷特!這幾天,「凱特」天天在她這邊守夜都沒事,怎麼今晚它才不在,對方就恰巧的找上門來?而且,除了她的房門前有一組固定的衛士外,還有三組衛士不定時的巡視,整個皇宮就有如銅牆鐵壁般,連只蚊子都難以飛進來,這個刺客怎會有通天的本領,還能在這種情況下,不驚動任何人的溜進來?

裴雅咽下似乎已跳到喉嚨的心髒,強自鎮定的嚇唬對方,「你是誰?你不怕我叫衛士嗎?」

但事實是──她不能!

對方似乎也清楚裴雅的顧忌,彎身行禮的姿勢充滿嘲諷。「叫衛士?是嗎?請便!只怕你不敢!」

裴雅愣住了。她沒想到對方會看出這是她的虛言恫喝。

她這一叫,一定會引來衛士沒錯,怕就怕「凱特」也守在附近,今晚的它不比平常,若是它听到她的呼救,不顧一切的闖進來,到時不明原因的衛士要對付的恐怕不是刺客,而是無法變回人身的「凱特」了。

「叫啊!為什麼不叫?」

對方無情的刺激裴雅,如絲的音調中,透露出明顯的嘲笑與憎恨。

「最近幾夜凱雷特國王都深情的守在你床畔。今晚缺少他柔情的守候,你睡得安穩嗎?說不定你這一呼叫,就引來凱雷特國王心疼的保護呢!」看來,對方對他的作息甚為了解,連「凱特」近日守夜的事,他都……

不對!

裴雅瞪著陰暗中的人影,忽然震驚得倒抽一口氣,立刻頓悟出對方是誰。

「安道爾!」黑影隨著裴雅的輕喊而僵住了。「只有你才知道凱雷特變身的秘密!」裴雅指出他剛才話中明顯的語病。

刺客或許可以窺察到她的作息行程,知道她的身旁有一只獅子在守護,但是清楚這獅子即為凱雷特的,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只剩下一人!

現在裴雅終于知道刺客為何能神通廣大到在她的房門前有衛士站崗的情況時,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來。

因為安道爾必定是在掩飾凱雷特特殊情況下的時候,知悉了密道的秘密。當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擺在她身上的,沒有會去特別留意安道爾進入了凱雷特的房間;即使有人看到了,頂多也只會以為安道爾有事找凱雷特,不會將兩者聯想在一起。

黑影心中掙扎了一會兒,最後月兌掉臉上的面罩,站在月光下。在銀亮的光線下,清楚的照出安道爾臉上恨意的扭曲,「是的,原本只有我知道,直到他告訴了你這個我們兩個共同保守的秘密!」

誰都沒想到,主謀者竟然會是安道爾!

「蛋糕上的毒是你弄的?」裴雅很直接的反應。

「對!」安道爾大方的承認了。「那天我在你房門前遇見杰洛士,他正遮遮掩掩的準備將蛋糕放進你的房間。我不知道他拿蛋糕給你為什麼還怕人看到?但是我卻看到了機會。于是我繞到凱雷特的房間,穿越密道到你的房間,在杰洛士給你的蛋糕上撒毒。只可惜中毒的人是凱雷特!你大概也猜出,連那條小白蛇都是我放的。因為我看見你和杰洛士的小蛇很親密,知道你不會畏懼這類的小動物。」

「所以你就故意擺條和杰洛士那條小白蛇一模一樣的蛇在我的床上,引誘我去捉它!」裴雅迅速的替他歸出結論。

安道爾冷冷一笑。「對!只可惜你運氣太好,兩次都讓凱雷特救了。但是現在是月圓,凱雷特勢必已變成獅身。如果你真愛他,那你就安安分分的接受你的命運,不要驚動了凱雷特,以免危及他的安全。」

「你還需要顧忌凱雷特嗎?殺了我,又嫁禍給杰洛士,等到你的計劃成功,鏟除了周邊所有的障礙,你下一個目標不就是凱雷特嗎?你現在干嘛還要多此一舉的去擔心他的安危!」裴雅對安道爾現在仍假惺惺的關心凱雷特感到不屑。

「我無意陷害杰洛士,只因他和你較為親近,比較好利用。而且凱雷特對家人特別心軟,絕不會對杰洛士用刑的。」安道爾安說出他的「用心」。

「哼!」裴雅對安道爾的說辭不屑的冷哼「你替自己辯駁得多完美啊!如果大臣為了匡正律法,要求凱雷特交出凶手呢,那時凱雷特還能徇私嗎?」

被裴雅這麼一搶白,安道爾頓覺氣短。

杰洛士一直視他為另一個哥哥,但他卻利用杰洛士對他的信任,將杰洛士拖入危險中。

裴雅一邊和安道爾扯,企圖爭取時間,一邊偷眼打量她和門口的距離,估計她逃月兌的機率有多大。

眼見安道爾已經分心,裴雅再接再厲。「為什麼!如果你想當萊恩的國王,不管我的死活,對你的王位沒影響;你的目標應該是凱雷特才對,為什麼你卻先對我下手?」

安道爾的嘴角不屑的揚起,嘲笑她的的愚蠢。「如果我想殺死凱雷特,在月圓他變身為獅子的時候,就可以公開的招來衛士,輕易的殺死他,不需要這些計謀。」

「那為什麼是我?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可恨!罷才她為什麼那麼心不在焉,沒有早一點發現房內有人?現在可好了,這麼一大段距離,除非有奇跡出現,讓她突然長出一對翅膀,否則她絕不可能快過安道爾。

安道爾盯著裴雅,微揚的嘴角,似乎明白裴雅心中打的主意。「殺了你對我沒任何好處。事實上,我原本也很欣賞你,你活潑自然的個性,和那些個只會假笑造作的公主、淑女們都不同。你會捉弄杰洛士、會同凱雷特斗嘴、替沉寂的萊恩王宮帶來歡笑。我一直很喜歡你,也曾想當你的朋友,直到……直到……」說到這,安道爾忿忿地住了口。

拖延時間、拖延時間,只要拖延下去,一定會有人發覺不對勁!裴雅向自己加油著。

「直到凱雷特告訴你他要娶我,破壞了你當萊恩王國的國王的計劃?」裴雅猜測的接下去。

安道爾假意無奈的搖頭。「你一直搞不懂,我不要王位!我甚至不在乎凱雷特娶妻立妃!因為我知道為了王位的繼承,他必定得立妃──但我無法忍受他愛上你!」最後一句話,安道爾爆發的低吼出來。

他的痛苦嘶喊,吸引了斐雅的全部注意。她研究著他臉上狂怒的恨意,終于頓悟為什麼安道爾如此恨她了。

一種誰都沒有意料到的情感──嫉妒!

「你不想當國王,你是想當皇後!」裴雅不敢置信的開口。

安道爾把裴雅的震驚誤當做鄙夷。「你覺得我很惡心是不是?你天生是一個女人,怎會了解我的痛苦?你可以明白的公開你的愛情,坦然的接受凱雷特全部的深情,你怎會了解每一個放肆的眼神都要壓抑,內心深處的真情被凱雷特當成玩笑的那種心情,和仍要現出笑臉掩飾的那分感受?」安道爾低吼出心中的傷痛。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泣血的悲哀。十多年的愛戀,無處傾訴,積壓在他的內心,壓得他好沉、好重。

「你知道每次我當他的替身,躲在床上時,全身就像是被嫉妒的毒蛇噬咬一般,內心不斷的猜疑,他是變身為獅子?還是約了某個女子見面?但是我從不敢問!因為我沒資格。我對他的愛絕不會比你少,甚至比你更久。但是為什麼你的感情就受到了眾人祝福,而我的卻是最見不得人的恥辱?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麼嗎?因為他甚至不曾懷疑過。他以為我愛的人是你!」

斐雅無言的回望安道爾,震驚于他的笑容下,竟藏著如此深沉悲哀的感情。

一時間,除了月光,房間內寂靜無聲,仿佛連萬物都無言以對。

緩緩的,安道爾舉起手中的長劍,月光下的長劍,映照出安道爾的愛情。裴雅立刻清醒的記起自己現下的處境,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保命要緊。」呃──安、安、安道爾,其實殺了我,呃──對你的處境並沒有太大的幫助嘛!看在你我以前的交情上,你、你……」裴雅緊張得都結巴了。

「你一死,凱雷特就會是我的了!你死了,凱雷特心碎得不會再娶,他就會永遠待在我身邊。你得到他的心,我得到他的人,很公平,是吧!」

裴雅看著安道爾握著劍一步步的逼近,她也一步步的後退,到小腿肚抵到了床沿,跌坐在床上。

安道爾滿意的揚起笑容,舉起長劍,對準斐雅的喉嚨。銀白的劍身,在銀白的月光照耀下更形森冷。

「祈禱吧!以前兩次都是凱雷特救了你,但是今晚凱雷特必定變身,再也無法救你了!」

裴雅像是被催眠的看著安道爾的長劍往她刺來,被嚇呆的腦子緊閉上雙眼,死前的腦中,全是同一個人的笑容──

仿佛過了好幾輩子,預期中的死神還沒有降臨,裴雅才敢放大膽子的張開一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手毅然無畏的捉住長劍。順著劍身滴滑的殷紅血漬,和銀冷的劍身形成休目驚心的對比。

順著手臂看上去,裴雅看到一個應該是不可能出現的人──

「凱雷特!你怎麼……」裴雅訝異的瞪著手臂的主人。

不僅是裴雅訝異,連安道爾的表情都像是心中最恐怖的鬼魅具化成形般的瞪著凱雷特。

「你今晚必定變成獅身的!」安道爾低喃的語句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凱雷特直直的望入這個比親兄弟還信任的男人的眼中。「我是!直到我在密道中看見你欲追殺裴雅。失去她的恐懼,刺激我沖破了最後的一道關卡。」

安道爾臉色蒼白,身形搖晃了一下。「你一直躲在密道中,所以你全听見了?」

「安道爾!」凱雷特低啞的嘶喊,卻不知道能說什麼。

「其實你心底早已有了懷疑,不是嗎?否則你不會特地選在今夜設下陷井。因為如果主謀者是我,絕不會放棄你們成婚前的最後一個月圓夜!你也不用太自責,或許我的的心底也有想乘此機會,強逼你正視我的感受,否則不會明知道你不可能離開裴雅太遠,仍故意踏入你的陷井里。好了,現在我們兩個都達到目的了,可惜的是,我們兩個也都輸了!」安道爾無奈的說著。

凱雷特的反應不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嗎?為什麼他還不能接受事實而感到悲哀呢?

安道爾淒涼的一笑,眼中悲哀的神情,讓凱雷特不忍卒睹的偏過頭去。安道爾卻乘此機會棄劍,側身朝床邊的裴雅撲去。

凱雷特心中一凜,跟著安道爾的身形偏過身子,擋在裴雅的身前,並且立刻倒轉劍身,握住劍柄的朝安道爾揮去。

而這卻只是安道爾的一個虛招,他乘凱雷特轉劍的空檔,朝上次凱雷特砍斷小白蛇後把劍兀自留在原地的角落奔去,並且拿到劍後,回身往凱雷特刺去。

安道爾的每一劍都又狠又猛,凱雷特在閃避不及的情況下,不得不舉劍自衛。

安道爾像是不顧自己生命般的任由自己的空門大開,一味的豁命狠攻。兩人的劍法原就習于宮中的一位武師,招式相異不多,而安道爾又往往只顧傷敵,不顧凱雷特的劍尖已比到要害,致使平常劍法較安道爾為佳的凱雷特,在不願傷他的情形下,漸漸被逼于下風。

裴雅看得心驚膽跳,緊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的驚呼會讓凱雷特分心。

听到聲響的衛士,撞開門沖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面都愣住了,不知道熱斗中的兩個人只是像平常一樣的在比武還是來真的?

在安道爾不閃躲自己胸前的劍尖而一劍刺入凱雷特的左臂後,衛士們終于明白安道爾的意圖,立刻拔出劍來護衛王上。

「住手!」凱雷特按緊左臂,眼楮不離開安道爾的下令,「統統退出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違令者斬!」

衛士猶豫了一下,終究听令退出。而安道爾也再次舉劍攻擊。

月娘似乎也不忍見這對手足相殘,掩臉的躲進烏雲後。陰暗的房間內,只見兩個高大相似的影像,各自盡力的揮動手中的長劍,偶爾長劍相擊,迸出桔色的火花,更增添危險的氣氛。

再勢均力敵的爭斗,都會有勝負之時的一刻。黑暗中,其中的一人,慢慢的退往牆。憑著心靈相通的直覺,裴雅知道那是只守不攻的凱雷特。

當決定性的一刻來臨,兩人都盡力的揮出手中的長劍。

時間似乎在此靜止,除了當中的一把長劍緩緩下垂,兩人都像木偶般的僵住,剩下唯一一把的森冷的長劍,橫互在彼此之間,動也不動的平舉著。

盡避將眼楮睜到最大,裴雅無法看出到底劍在誰的手上。

月娘終于也忍不住好奇心,又悄悄的從白雲後探出頭來,灑落一室清的光線,映照出安道爾胸前大片的血跡。

凱雷特手中的長劍,激動得微微顫抖。因為,只要再深一寸,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救安道爾。

***

「為什麼故意認輸?」凱雷特厲聲質問。剛剛若不是安道爾揮到他胸前的劍沒有刺下去,這場爭斗的結果絕不會是如此!

安道爾眼中的情焰,如同他胸前的血般赤烈。「認輸?哈哈哈……」安道爾的笑聲淒厲又悲涼。「既然被你听到了,不管結局是什麼,我都已失去人,輸贏對我來說又有何差別?你為什麼不干脆刺下去,結束我的痛苦?」凱雷特眼中的嫌惡,會比他胸前的傷口更教他心痛!

瞪著他胸前大片的血跡,凱雷特憤然的將長劍砸向地上。

「為什麼?」凱雷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的是什麼。

是要問安道爾為什麼會愛上自己?還是問他為什麼不早告訴自己?還是問他為什麼要采取這種手段??

安道爾慘然一笑,倒向牆壁,滑坐在地板上。「因為我不敢坦然的告訴你。我知道你對我沒這種感情。我不想失去你,但是又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你愛上別的女人,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采取行動,就要被內心積壓的感情逼瘋了!因為,有太多的因為!而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愛你!」壓抑十多年的感情,卻是在這種情況下揭露。

對于安道爾的告白,凱雷特只是一拳擊向牆壁。「我也同樣愛你啊!我對你比對杰洛士還信任,只有你知道我變身的秘密,我們比一般的親兄弟還接近啊!記不記得我們無數次的夜談?記不記得我們互換身分……」

「但是卻不是我對你的那般感情!」安道爾平板的語調,像是在他自己的心上抽出一把刀。「你當我是兄弟、是朋友、是伙伴,卻從沒當我是一個愛人。盡避你厭煩女人的矯柔作態,但是你也從不曾回頭看過我!你從不看我的心、不看我的眼,也從不探究我心甘情願為你背上殺父的罪名!」

凱雷特瞪著安道爾,失神的低語︰「我以為你是為了正義!」

反瞪凱雷特,安道爾的嘴角緩緩上揚,扯出來的笑容,悲傷得令人心酸。「你就是我的‘正義’!」簡單的幾個字,道盡了他的感情世界。

安道爾的回答讓凱雷特為之一僵。

「你知道祖父為什麼一直不肯答應你的要求而特赦我嗎?因為他知道我在說謊!他知道那天我不是跟在我父親的後面,更不是為了什麼發現我父親的行動怪異。那一晚,我是專程去找你,準備向你吐露我的感情!結果主懲罰了我的罪過。那一夜,它讓我的雙手沾滿了我父親的血做收場。那是一場警告!主在警告我不應有這份變形的感情!」

凱雷特瞪著安道爾,無言以對。對于這份感情,他能說什麼?

像是早料到凱雷特的反應,安道爾悲哀的一笑,將靠近身邊的劍,滑向凱雷特的腳旁。「如果你還認為我是你的兄弟,還念著以前的情份,就殺了我吧!萊恩王國的律法很清楚。我寧願死在你的手里,也不要因為謀殺皇族的罪名,而被吊死在城牆上任人指點。」

凱雷特無神的盯著腳下的長劍,又望向安道爾,心里掙扎著。

殺死安道爾?殺死這個他視為親兄弟的男人?只因罪在愛他?

凱雷特反身走向床邊,緊緊的擁住裴雅,希望她的溫暖可以趕走他心底的寒冷。「你從密道走吧!就當做這一切不曾發生。等到你不再愛我時,萊恩王國還是歡迎你的。」他對安道爾拋下這番話。

面對安道爾,裴雅看到安道爾的眼光投往長劍,知道他的內心正劇烈的掙扎,不願離開故土,于是她開口了,「安道爾,凱雷特不可能親手殺死你的,他也無法忍受你被吊死在城門。為了凱雷特,你走吧!有一天,你還可以回來當孩子的叔叔。萊恩王國永遠是你的家。」

安道爾掙扎的從地上爬起來,默然的盯著凱雷特的背影,頹然轉頭步入密道,因為當自己的深情變成對方的負擔時,再說什麼都是多余的。

听到密道中的足音,凱雷特突然回過頭,喊住安道爾。

「安道爾!」有件事如果他沒向安道爾瞪清,他一輩子都難以釋懷。

安道爾沒有轉頭,他不願親眼目睹昔日熟悉的笑臉變成嫌惡的表情。就讓他帶著一絲美好的記憶離去吧!這可能是他往後生活中,所擁有的唯一。

「我愛裴雅,即使今日她是男兒身,也不能減低一分一毫我對她的愛戀!」凱雷特語重心長的說,不知安道爾會否了解他話中的含義。

安道爾激動得雙肩微顫,凱雷特的這句話,釋放了他心頭多年的魔鬼,讓他知道凱雷特並沒有鄙視他,更讓他知道凱雷特之所以沒有接受他的感情,只因凱雷特不愛他,而非因為他的性別!

「幫我愛他!」安道爾回頭對裴雅一笑,倏地掉頭離去。

裴雅怯生生的喊住安道爾。「安道爾。」安道爾再次停住腳步。「我們還是朋友嗎?」

「不!我們不是朋友。」不等裴雅的失望升起,安道爾接下去道︰「我們是親戚!」

足音再度響起,終至消失。這一次,安道爾終于可以走得安心了。

靶覺到安道爾的離去。凱雷特將裴雅緊擁得像是想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里。

裴雅安慰的反抱住他,「他有一天會再回來的。」

「我真的愛他──」凱雷特微不可辨的聲音中,充滿了太多的傷痛和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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