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一親紅顏 第三章

得知司徒斌兒失蹤的晴姨著急得如熱鍋中的螞蟻,一面踱步一面數落著。她已經派了大批人馬出去搜尋,但還沒有好消息傳回,一旁護主心切、憂心如焚的平兒早已哭得抽抽噎噎。

「我要你們這群人有什麼用?」她絮絮叨叨的罵道︰「這麼大的一個人,還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劫走,真是一群飯桶!」

罷步進擁月樓的莫震飛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不禁好笑,他走向扠著腰數落人的晴姨。

「晴姨是嗎?」

「對,公子何事?」正在氣頭上的晴姨沒好氣的回答他。

「有人要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他將銀票遞給晴姨後,轉身就走。

晴姨疑問的瞥了銀票一眼,當下瞠目結舌,她趕緊追出,只見莫震飛已跨上一匹棕馬的馬背,一抖韁繩正準備走人。

「公子,這銀票……」

「我家主人說是贖惜雲姑娘的錢。怎麼,你不滿意嗎?」莫震飛揚眉問道。

「不是不滿意,只是……」

莫震飛微笑的打斷了她的話,「既然滿意就好了,告辭。」雙手一振,棕馬發足奔去。

晴姨眼睜睜的看著棕馬絕塵遠去,心中還有許多疑惑卻來不及問,她再低頭看了一下銀票。銀票是由城中規模最大的震雲錢莊給付的,上面並未留名,真假是不需置疑,但是銀票的所有人卻只有震雲錢莊的人知道,換言之就是——查不出來了。

晴姨盯著銀票上面令人咋舌的數字沉思著,不管這個人是誰,他一定是瘋了。因為這筆金額,足夠買下半個蘇州城了。

☆☆☆

司徒斌兒自黑暗的迷霧中醒來,睜閉眼楮,手撐持著自己坐起身來。

在她四周盡是高大的樹木,微弱的陽光從林蔭掩蔽的空隙處泄了下來,而綿延至遠方的樹影深處,浮動著淡綠色的濛濛光影,她身處在一大片森林之中。察覺眼前並不熟悉的景色,司徒斌兒的長睫毛搧了搧,感到有些困惑。觸手之處柔軟乾燥但微帶尖刺感,她低下頭一看,原來自己坐臥在一大片平坦的松針落葉上。

「你醒了?」

隨著清揚的男聲響起,一條灰色的身影從樹後轉出。司徒斌兒警覺的看著眼前這個笑嘻嘻、充滿孩子氣的男子,他濃眉大眼,眼中盡是能感染別人的笑意,看來極為可親。

他站離她好幾步遠,怕嚇著她。「別害怕,惜雲姑娘。我叫莫震飛,你可以叫我莫大哥或是震飛。」

司徒斌兒慢慢的記起一切,被人劫走、出了蘇州城、傷了人後被擊昏……她四下張望,並沒有看到那個黑衣人。想起那鋒利的刀刃、染紅的前襟,她的眼蒙上一層擔憂,怕自己在無意中損傷了一條生命,即使那個男人她根本稱不上喜歡。

「你的同黨呢?死了?」聲音緊繃,隱藏不了她的憂心。

「你不必擔心,只不過是一點小傷而已。老大他洪福齊天,命大得很,死不了的。」莫震飛笑道。

司徒斌兒信了他的話,低頭不語。莫震飛並不急著走開,有美人可看,何況又是如此的清雅絕麗,很值得好好的欣賞一番。

「他是誰?為什麼要劫走我?」她輕聲問道。

「你還不知道老大的名字啊?他叫秦少揚。」

秦少揚?司徒斌兒想道,這個名字好耳熟。

「至于原因嘛……老大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我只知道是受人所托。」莫震飛保留了一些實情。秦少揚決定要讓她知道時自然會說,不必他來長舌。

司徒斌兒潛心思索,她平日雖然冷淡,但處事待人合宜,並沒有樹敵,是誰想要為難她呢?

「你不必擔心,」莫震飛柔聲安慰她,「我們不是采花賊。老大並不是殘酷的人,看來你們有個不太好的開始,不過沒關系,只要你乖乖的听他的話就行了。」他聳聳肩,「他最討厭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

秦少揚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司徒斌兒醒了,張著大大的美眸望著莫震飛,而那該死的小子竟然有說有笑外加一臉陶醉,真是該死了。

「你沒事好做了嗎?」秦少揚冷漠的聲音突然揚起,司徒斌兒一驚。但莫震飛習慣了,不知死活的對他笑。

「老大,你可回來了,我都快餓死了。」

秦少揚原來是出去獵食,而莫震飛的任務就是看好司徒斌兒和負責整理出一塊空地,好讓他們晚上休憩用。本來兩個大男人已經習慣了野地生活,再惡劣的環境,隨便找個地方也能休息,但顧慮到柔美的司徒斌兒,莫震飛自作主張的決定找個較平整舒適的地方。

秦少揚將手中的獵物交給莫震飛,烹飪食物的工作向來由他負責。莫震飛走開去忙了。

秦少揚以侮辱人的直率眼光將司徒斌兒從頭打量到腳,繃起嚴峻的面容。

「不要利用你的美貌去迷惑震飛,他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單純。」他的聲音強硬。

司徒斌兒氣得七竅生煙,他的輕蔑令她難受。出于報復的心態,她刻意的貼近他,縴縴玉手勾下他的脖子,踮起腳尖靠著他的耳朵呢喃,吐氣如蘭。

「人們不是期望著,像我這種身分的女人就該有這種行為的嗎?」她輕佻的說,察覺到在她的手心下,秦少揚的脈息加快,肌肉不自禁的緊繃起來。

實際上,司徒斌兒是氣到不管後果了,她還是處子之身,對于這種挑逗男人的輕佻舉止,都是看著擁月樓的姊妹們與客人打情罵俏學來的,末解男女歡愛的她根本無從得知這會點起多大的一把火。

秦少揚原本垂在身側緊握的手抬起,圈住她的細腰,低頭看著司徒斌兒驚訝的眼,他的力道雖不至于大到弄痛她,卻也不容許她月兌身離去。

站直身軀後的他高得教人心慌,也近得讓人緊張,司徒斌兒有些後悔讓自己處于這種明顯的弱勢下,她必須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表情,而她一點也不喜歡他帶給她的感受,這個男人的力量使她害怕,她在氣憤下突生的勇氣迅速消退,不安的欠動著避開他的凝視。

「那你現在應該有些東西可以給我了!」他輕聲的說,但是語氣中的凶狠讓司徒斌兒的背脊發涼。

「等等……」她一聲驚呼未完,秦少揚的手臂收緊,將她壓向自己的身體,唇已蓋了下來。

他的吻很野蠻,封住她所有想要說的話,司徒斌兒用手推拒著他的胸膛,卻無法撼動他分毫。察覺到她的不情願,秦少揚的吻緩和下來,輕輕的誘惑著,他的唇細細的描繪她的紅唇,留下一道濕熱的痕跡。他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把舌尖探進去,搜尋里面柔滑的絲絨,纏綿火熱的吻,讓司徒斌兒全身震顫。

等他終于放開她時,兩個人都呼吸急促,司徒斌兒不得不靠著秦少揚,將酡紅的臉蛋埋在他的胸膛。

「惜雲,」秦少揚的聲音竟是異常的平穩。「不要隨便玩火,否則下一次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手。」

☆☆☆

莫震飛的眼掃過司徒斌兒因秦少揚的狂吻而有些紅腫的唇,眼中充滿興味。但是就算知曉了些什麼,他也聰明的不置一詞。司徒斌兒的臉皮太薄了,臉上的紅暈已經足以燎原,他不願再落井下石。

而秦少揚雖是一臉平靜的在溪旁洗刷他的愛馬,但眼中有燃燒的火焰,看起來冷靜,實際上卻危險。

所以莫震飛只能持續著自己的猜測,乖乖的閉上嘴巴。找死的事,他可是不會做的。

太陽西斜,森林中的暗夜降臨得很快。莫震飛早已升起了營火,他揮揮手,要司徒斌兒靠近。

「你餓了吧?」他柔聲問道,司徒斌兒昏迷了大半天,醒來後還未進食。

她點點頭,沒費事的否認。

「這是什麼?」她看著莫震飛手中串烤的食物,香味飄散,聞起來很是美味。

莫震飛隨手指著,「這是松雞、野兔,還有獐子,你吃吃看。」

他將其中一串交給司徒斌兒,沉甸甸的頗具分量。她愣了一下,這麼一大串,又沒有膳具,她不知該如何進食。

「過來。」秦少揚低沉的聲音響起,他不知在何時走近的。拿走了司徒斌兒手中的食物,他在一旁閑適的坐定。

司徒斌兒實在不願接近他,因而躊躇不已。秦少揚雙眉一揚,伸手將她拉近,讓她坐在自己身旁。

莫震飛笑笑的看著他的專橫,拿起自己的一份,很識趣的走開了。

秦少揚抽出短刀——就是先前司徒斌兒刺傷他的那把,擦拭乾淨後,將食物割下一小塊,遞給司徒斌兒,她遲疑了一下才就著他的手吃了。秦少揚就這麼耐心的伺候著,等她示意吃飽後,他才開始進食。

司徒斌兒看著秦少揚的側面,火光投射在他臉上,那俊朗的輪廓在火光中嚴肅的靜默著。一張深沉難解的側臉。

「你打算帶我去哪兒?」事關她的將來,她實在是忍不住要問。

「北方。」他簡潔的說。

「北方!」司徒斌兒一驚,偽裝的冷靜微微褪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又問︰「秦少揚?你是凌雲山莊的主人?」

「沒錯,聰明的姑娘。」

「為何要這麼費事的劫走我?你受誰指使?」

秦少揚玲哼一聲,「我不願意做的事,沒有人可以指使我。康震衡這個名字你應該很熟吧?」

「康震衡……」她仔細回想,「康公子的祖父?」

「沒錯。他相信你對他的孫子有不好的影響,所以決定要你離開江南。」他嘲弄的說。

司徒斌兒皺眉道︰「除了晴姨,我相信沒有人有權力決定我的去留與否,當然也包括你。」

秦少揚突然笑了,那笑容並不真誠,含著遠遠的疏離感,卻讓他的俊容散發著一種魅惑人的光芒。

「我確定沒有人比我更有權力了。」他輕聲說道,「惜雲,我買下你了。」

司徒斌兒心中早已隱隱有了這個念頭,所以听到這消息時,她並不驚愕,但他得到她的過程實在太奇怪了,她的美眸飽含疑問的看著他。

「看來你很好奇我劫持你的原因。」他自嘲的笑著,「是多此一舉。不過就傳聞听來,似乎擁月樓的鴇母給了你太多自由,既然你可以選擇接見的客人,也許她會給你否決我買下你的權力。就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況看來,我決定我不應該冒險。」

司徒斌兒突然想到莫震飛所說的,秦少揚不喜歡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會以這麼強硬的方式劫走她,也是為了杜絕意外發生,怕壞了他原先計畫的結果。

他低沉的聲音繼續陳述︰「更何況劫走你可以省下很多惹人厭的麻煩。我想你不會喜歡消息傳出後,那種待價而沽的感覺吧?」

司徒斌兒低頭,沉默成了足夠的答案。

的確,她身為名滿江南的花魁,又是清倌之身,擁月樓一切世俗的歡愉都以開價供應,她當然也不例外。如果有人有意買下她的初夜權或想為她贖身,晴姨必定會選蚌最好的時機放出風聲,那勢必會引來為數不少的名流富賈、王孫貴族紛紛競價。雖然晴姨向來疼她,必是謹慎的挑出人選,不會隨意糟蹋她,但是,無論台面上有多麼風光,說穿了,她不過是個待價而沽的妓女。

她就如一塊希世的珍寶,人人都想要奪取,她身不由己。而後她不是在花街青樓中終老一生,就是被買進深宅大院中,在床上服侍她的擁有者。生命中如果有其他選擇,司徒斌兒絕不會踏進這樣的生活。

「我怎麼知道你所說的是真是假?」她隱約有一種感覺,眼前這陽剛、俊逸的男子,狂妄得不屑說謊。

他嘲諷的玲笑,「你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相信。」

司徒斌兒的眼黯淡下來,羽毛般的長睫毛在美麗的臉上投下陰影,神情瞬間顯得脆弱,她深深明白這項交易所代表的意義和帶來的恥辱。

秦少揚對她的哀傷皺眉以對,他忽然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是一頭殘忍的野獸,正毫不留情的攻擊一個易碎、美麗的東西。他搖搖頭,甩掉那種荒謬的罪惡感。

「你出了多少錢讓晴姨點頭的?」司徒斌兒好奇的問,想買下她的金額必定不小。

「一筆確定沒有任何人償還得起的數目,包括康廣陵。」秦少揚緩緩的說︰「我要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他。」

☆☆☆

如果說司徒斌兒對秦少揚的厭惡還沒到達頂點,那麼在隔天要出發前也已經達到百分之百了。

在前一天晚上就寢前,莫震飛只整理出兩個地方,依照他的說法是她不會武功,獨自一個人睡很危險,森林中有太多的猛獸可能會在入夜後來襲,她最好是和秦少揚睡在一塊,少主可以保護她。

面對莫震飛的說法,司徒斌兒只能瞪著眼,一臉的無奈。偏偏秦少揚冷漠的不置一詞,似乎對她的困境漠不關心。

當秦少揚燃起驅逐野獸的營火、準備就寢時,司徒斌兒背對著他、盡量遠離的躺著,全身僵硬。他解下佩劍放在身旁,和衣躺下,近得司徒斌兒能感受到他的體溫,男性麝香般的體味包圍住她,帶給她不安。即使是背對他,他強烈的氣勢還是給她一股深切的脅迫感。

不知過了多久,司徒斌兒幾乎要相信他已經睡著時,他的長手臂伸過來將她拉近身軀,她驚呼一聲後開始反抗。

「安靜!你這愚蠢的女人。」他輕易的制住她的掙扎。「听好,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當她明顯的安靜下來,他不禁嘲諷的揚起嘴角,「至少現在還不會,你不必要防備我這麼嚴密,弄得自己睡不著覺。我不準你在我們白天趕路時,疲倦的從馬背上掉下去,知道嗎?」

司徒斌兒勉強點頭,看出他的黑眸中勉強壓抑下什麼,她不想、也不敢去探究,急忙移開與他對視的眸子。

「不要再想掙開了,你如果還不睡,或許我們可以想出一些更好的娛樂來打發時間。」

听到他嚴厲的警告,司徒斌兒果真閉上眼,不敢再說話,感覺她緊貼的壯碩胸膛上下的震動。

笑?秦少揚竟然在笑州那壓抑的笑聲證明了他的愉快。

他的笑不外乎都是冰冷嘲諷的笑,眼中甚至不曾浮現笑意,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真誠的笑,雖然是因為她的困窘引得他發笑,但她的訝異實在大于惱怒。

當他的笑聲漸斂,四周又只余樹木因風微擺的沙沙聲時,她能感覺到秦少揚的呼吸吹進她的發中,他沉穩的心跳具有穩定情緒的作用,不一會司徒斌兒果真感到睡意,在他懷中沉沉的睡去。

棒天一早,當司徒斌兒醒來時,旁邊的人早已起身。秦少揚正在拍撫他的黑馬,一面幫它上鞍,臨時的休憩地收拾得乾乾淨淨,看來就只等她起身準備好便可以上路了。

半個時辰後,司徒斌兒咬著唇看看秦少揚的黑馬和莫震飛的棕馬,並沒有第三匹馬給她騎乘,其實就算有也不濟事,因為她這個水鄉姑娘根本不會騎馬。她想了想後,決定走向棕馬,和氣愛笑的莫震飛鐵定比他那陰陽怪氣的主人好相處多了。

她才剛跨出一步,秦少揚堅定的聲音卻響起,「過來!」

司徒斌兒遲疑不定,他卻不耐煩了,驅馳黑馬到她面前,彎身將她抱上馬。

「你——」她還想反抗他。

「不要忘記我是你的主人,你最好不要再違抗我的命令。」他冷笑的說。

「不然你會怎麼樣?鞭打我嗎?」

他的眼光放肆的盯著她,「要處罰一個人有更好的方法,尤其是女人。你會很慶幸你是遇上了我。」

「對我而言,不管落在誰手上都是一樣的。」她知道秦少揚在提醒她,以她的身分原本可能會遭遇的對待。司徒斌兒痛恨自己處在無法擺月兌他的劣勢中。

「這麼快就接受你的命運了?」他微挑雙眉,好狂妄的看著她。

「你比誰都清楚我的身不由己。」

「當然!」他的聲音更譏誚了,「如果有選擇,我相信你會毫不遲疑的奔向康廣陵的懷中。」

「至少他是我唯一見過的好人。」她不禁想起他們有時會趁著向晚,憑依著臨水的欄桿,輕談淺笑直到深夜。在她傷心低落的時候,幸有他的友誼和微笑支撐著她。

秦少揚看見她臉上的溫柔,心中涌起一種尖銳的感受,令他蹙眉以對。

像是要懲罰她似的,他刻意放松了環住她的手臂。司徒斌兒察覺身體下滑,不禁大吃一驚,慌忙的捉住他的衣服,而當她發現這樣和他太親密,稍一放手,身體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黑馬奔馳迅速,先前如果不是秦少揚堅定的環住她的腰,她早就掉下馬去。現在迫于情勢,她只好向他投懷送抱,緊緊的抱住他的腰,臉頰燥熱的埋在他的胸前,她有過的臉紅和生氣的次數都沒有這幾天多。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想起這些天他種種的惡行惡狀,她不禁又幫他加上幾條罪狀。

這男人,真是惡劣得令人受不了。

☆☆☆

清晨,些微動靜驚醒了司徒斌兒,她揉揉眼坐起身來。旅程勞頓,所以她的睡眠都極淺,很容易醒來。

這些天來,他們趕路趕得天昏地暗的,夜晚大都是在野地扎營,偶爾經過城鄉市鎮時才落腳于客棧中。他們離開上一個市鎮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三天,這三天只好睡在郊外,極不舒服。不過兩個男人看來適應良好,就是苦了司徒斌兒。

秦少揚背對她,高大的身影在微明的天光中更顯挺拔。他的左手高舉,清嘯一聲,不久一只白鴿飛來,斂羽收翅,乖乖的停在秦少揚伸出的手臂上。他取下鴿子腳上系著的信管,很快的瀏覽著。

「有麻煩?」莫震飛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

「沒有。開雲堂堂主請我至堂中一聚。」

「凌雲」的架構是以凌雲山莊、閑雲山莊為首,掌管各種產業的最後決策,以及人材的搜羅篩選、培養訓練,為「凌雲」的靈魂與控制中心。其下再劃分成北中南三個區域,由三個堂負責,分別是北方?雲堂、中部開雲堂、南方揚雲堂。

堂下再設十二部,各司運輸、錢莊、礦業、鹽業、布莊、鏢局……等等。「部」視區域的不同而有增減,像北方多設兩部,分別掌管牧場、礦業,而南方則多設一部,掌管絲綢綾羅與各地繡品的制造販售。

堂主的地位與留駐「凌雲」的高層精英相等,例如智囊團之首——昊震飛、龍禁衛之首——左傲天等人,都是「凌雲」內地位崇高的領導精英,當然,也是秦少揚最信任的人。

「老大,你要去嗎?」

「見見無妨,你和惜雲姑娘先上路,我自會追上你們。」

秦少揚此趟南下,視察南方的事務才是首要工作,司徒斌兒之事不過是「順便」處理罷了。

「好。老大,記得幫我問候大胡子一聲。」

開雲堂堂主為人豪邁爽直、行事俐落、善惡分明,向來頗受屬下愛戴。因他留了一臉濃密的大胡子,莫震飛和他開玩笑慣了,便如此稱呼他。

秦少揚在天色尚未全亮之前策馬離開,存在感那麼重的一個男人不在身邊了,司徒斌兒竟感到有些失落。她搖搖頭,納悶自己是哪里不對勁了。

莫震飛遞了些乾糧給她,她隨手接過,他好像看透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老大約莫過了晌午就會追上我們,他向來不會浪費時間。」

司徒斌兒神色冷淡,不置一詞。

天色大明後,他們就繼續上路,沒有秦少揚在場,司徒斌兒的神色顯得輕松多了。

因為司徒斌兒不會騎馬,向來她都是坐秦少揚的馬,靠在他的身前。秦少揚一路上神色嚴肅,兩人很少交談,而莫震飛看來頑皮輕浮、談笑不拘,其實對秦少揚十分恭敬,不敢並騎而行,總是遠遠的落在後頭,因此她也沒有機會與他談話。

現在這一路行來,在莫震飛的能言善道、幽默風趣下,司徒斌兒不由得綻開了笑靨,笑語連連。

莫震飛按轡徐行,既然老大不在身邊,他又不趕路,不妨就放馬慢行,悠哉游哉的慢慢晃。更何況美人在懷,桃妍李笑的,只希望老大回來後看到不要氣炸了。

「累了嗎?」莫震飛不知第幾次問道。

「你好像很希望休息一下。」司徒斌兒疑惑的看著他。以他們前進的速度來看,不像在趕路,倒像是在散步,根本累不倒人。

「嘿,我是擔心你。我可不像老大那樣不知憐香惜玉。」莫震飛無辜的道。

但他心中著實佩服她。

除了第一天不明智的反抗外,她幾乎是逆來順受的乖柔听話,她可以強忍身體的僵硬疲累,整天待在馬背上,不發一詞的趕路,但在那溫柔的偽裝下卻又毫不隱瞞的宣示她對秦少揚的厭惡,她那不馴的傲氣似有若無的撩撥著秦少揚的怒氣。莫震飛不禁好奇,在她小小的身子中,怎麼有辦法容納那麼多的驕傲和尊嚴?她又怎麼能如此輕易的激起秦少揚的脾氣?

他們轉過一處山坳,視野頓時開闊起來,眼前是一大片平緩的原野,有一彎小溪橫過其中,岸邊有許多黃的、紫的、紅的野花,迎風搖曳著。

司徒斌兒精神一振,嘆道︰「真漂亮!」

「這根本不算什麼。你應該去看看低雲牧場,那兒的景色比這里漂亮十倍。」莫震飛的臉上因為思及故鄉的美景,而流露出淡淡的笑。

司徒斌兒早已知道秦少揚是一方霸主,但「凌雲」所經營的產業似乎毫無邊際,多得令人咋舌。

「『凌雲』也有牧場?」

「有七座,五座在北方,兩座靠近大漠。其中掩雲牧場是最大的,可是低雲牧場最漂亮。」

棕馬緩步至溪邊停住,莫震飛先輕躍下馬,再轉身扶司徒斌兒下馬。「我們就在這里休息一下吧,待會再上路。」

司徒斌兒走至溪邊,掬起溪水輕拍自己的頰,再洗滌雙手。可惜不能毫無顧忌的下去戲水,長程的奔馳使她覺得自己身上無一處沒有風沙灰塵,香汗淋灕的令她很不舒服。

雖然還是仲春,但近午時分的熱度,加上刺眼的陽光,已經頗像夏日了。還好她身上穿的是男裝,行動自在,不像輕衫羅裙那般縛手縛腳的。莫震飛顧慮到他們必須趕路,上路的第一天就拿給她換上了。

莫震飛在不遠處為棕馬卸下馬鞍,一面喃喃安撫著它。他輕輕一拍馬身,馬兒自動走開去嚼食青草,他走過來也坐在溪邊,雙臂枕著頭躺在草地上,與司徒斌兒輕聲談笑著。

大約過了一刻鐘,秦少揚的黑馬進入他們的視線。一人一馬迅速的奔近他們後停住,秦少揚在黑馬上高高的俯視他們,黑眸掃過他們之間顯而易見的熟稔後,嚴厲的對著莫震飛皺眉。

「嘿!老大,別發火。」莫震飛一逕的嘻皮笑臉,「太陽這麼大,你不會希望我們累死在路上吧?」

秦少揚挑挑眉,「你前進大半天才走了這些路,累得死嗎?」

他以為照平日的速度,他們應該已走得老遠,所以尋著莫震飛沿途留下的飛雲記號一路策馬狂馳,誰知他們才走這麼一點點路就停下了,讓他氣得火冒三丈。

「我們休息夠了,可以再上路了。」莫震飛很識時務的說。如果再不起身,老大可能會決定先跟他打一架再說。他乖乖的為棕馬上鞍轡。

秦少揚看向司徒斌兒,她一直垂著眼不願看他。等莫震飛上好了馬鞍,她才起步朝莫震飛走去,好像有意與他共乘一騎。看見她這麼明顯的排斥自己,秦少揚不禁皺眉,心中不甚愉快。

不過半天的時間,他們就這麼熟稔了?

突來的一股沖動,讓他很想打斷莫震飛的鼻梁。

他策馬擋住司徒斌兒的路,她無奈的抬起頭看著他,然後順從的讓他抱上馬去,不想惹惱他的壞脾氣。

秦少揚看著她雪般的肌膚上透著曝曬過久的紅雲,一臉疲憊不堪,心中不禁有些憐惜,他拿起自己的斗篷,細心的將她里住,放任黑馬撒蹄北行。突然驚覺到自己在做些什麼,他心中一凜。秦少揚努力分辨心中五味雜陳的感覺,但那感覺的本質模糊不清,瞬間他竟有些迷惑,真是該死了!

身為「凌雲」的少主,他一向以自律和嚴謹著稱,卻對這些天來縱容自己沉溺于情感中感到大惑不解,難不成這女子對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他想起她和康廣陵曖昧的關系,一幕下流的景象清楚地浮現,秦少揚憎惡地抿起嘴唇。他必須清楚的記得她的身分,她不是他可以踫的女人,她那該死的花容月貌、弱不勝衣,都下地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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