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沙漠玫瑰 第八章

氣氛優雅的咖啡館里,官茉彤注視著刺眼的陽光在人行道上閃耀,傾听著翁季倫向侍者點餐。「院長的情況看來還不錯。」侍者離去之後,翁季倫溫和地開口說道。

「嗯。」她微笑。「醫生說院長的手術很順利,只要再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完全康復。」

「最好是這樣。她已經吵著要去看那些孩子了,如果再不讓她出院,恐怕她會趁醫生不注意時偷跑出去呢。」

她輕輕一笑,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桌巾下擺。今天是個晴朗炎熱的周末,她特地偷了個空,和翁季倫相約到醫院去探望周院長。由周院長紅潤的氣色看來,顯然康復情形十分良好,她總算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

離開醫院之後,她和翁季倫轉到育幼院的工地去。自從育幼院開始重新整修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去查看工程的動工情形。她有些訝異的發現,除了將較為老舊的建築物和設備汰舊換新、改建得更符合需求之外,其他的仍然維持著原有的風貌,並沒有做太大的更動。

「我對工程的進行有些意外。」翁季倫若有所思地道。「我听工程的監工說,上頭的人要求他們按照舊有的建築物翻修,態度十分慎重。看來沙漠十分有心,嗯?」

「或許他有他的考量,這是生意的一部分。」她淡淡地開口道︰「沙氏集團每年都會捐出大筆金錢給孤兒院和慈善團體,這是經營的策略之一,為了樹立企業的正面形象,沒什麼特別的。」

「你是這麼想的嗎!」翁季倫微揚起眉。「若真是如此,沙漠何必要求工程人員按原圖施工?他大可以捐錢了事,或者將育幼院拓建得更大、更新穎,那反而更有助于他的企業形象,不是嗎?」

闢茉彤怔了怔,思緒依舊沉浸在些微的恍惚之中。她一直以為他會接受她的堅持,不再插手育幼院的事,畢竟他並沒有義務這麼做。

「院長告訴我,在育幼院重建的這段期間內,沙漠動用了一些關系將孩子們送到就近的育幼院去暫時安置,讓他們的課業不至于受影響。」翁季倫繼續說下去,「除此之外,他還聯絡了社工人員為孩子們做心理輔導,並且積極地安排適合的家庭來領養這些孩子,讓周院長能安心的到醫院休養。你知道這些事嗎?」

是嗎?官茉彤秀眉微蹙。「我不知道。」她搖搖頭,輕聲說道︰「我以為他最近一直為了公事而忙碌,不知道他居然還安排了這些,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茉彤。」翁季倫注視著她,靜靜地道︰「你有沒有想過,他這麼做,都是為了討你歡心?」因為她?她愣了一下,不自主地回想起這段日子和沙漠相處的點點滴滴。

今天早上,她在迷濛的晨光中緩緩蘇醒,盡避她還沉溺在深深的睡意之中,她仍能感覺那如蝴蝶羽翼般細微的輕吻在她耳後逗弄,溫柔的仿佛她是最精致無瑕的珍寶。等她終于起床的時候,沙漠已經走了,只在她枕邊留下一朵剛由花園摘下、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抱著他睡過的枕頭,傻乎乎地對著那嬌女敕的花朵微笑的樣子。接下來整個早上,她就一直沉浸在那抹幾近滿溢的幸福之中。幸福就像這樣吧?她希望能有其他經驗可以做比較,那麼或許她就能猜測出沙漠的心里所想。

他對她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再對她冷漠以對,也不介意有她的陪伴,是否代表他也願意對她完全敞開心房、讓她進駐到他的內心里去?即使這樁婚姻是他不得不套上的枷鎖……

這些天來,她和沙漠極有默契地不再談起當初的協議。事實上,她也知道他為了新上任的總裁工作而忙碌,有時甚至到半夜還不得休息。除此之外,她也開始陪同他出席每一個公開場合,並且已經能用自然和大方的態度去面對所有的賓客;而她訝異的發現那並不難。只要有沙漠陪在她旁邊,她就有無比的勇氣。

即使他們的白天如此忙碌,然而到了晚上卻是充滿激情。在兩人獨處的夜里,他會極盡溫柔地愛她,有時狂暴激情,有時卻又極盡纏綿,即使在他睡著之後,他的手臂仍然緊環著她。雖然他依舊是個沉默的愛人,也從不曾向她坦白自己的感情,但他這種出于本能的保護和佔有欲卻令她感到滿足。

他會不會開始有一點點愛她,即使只有一點點?她不由得開始幻想。

但如果他仍想著擺月兌她呢?這個念頭仍始終困擾著她。她閉了閉眼楮,忍不住低嘆了一口氣。「不可能的,季倫。」她輕輕地道。「別忘了,沙氏集團從不做沒有代價的事,沙漠這麼做可以有任何理由,但絕不是因為我。」

翁季倫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視了她半晌。

「沙漠對你好嗎,茉彤?」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維持聲音平穩。「他之前的名聲並不太好,曾經和好幾個女人過從甚密,你知道嗎?」

「就算是,我又有什麼權利過問?」見他微微蹙眉,她微笑了起來,微側著頭沉思道︰「不論沙漠是為了什麼而娶我,他對我的好無可挑剔,真的。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肯這麼做,我還是十分感激他設想這麼周到。」

「你們當初的協議呢?五年後,你仍然得離開,不是嗎?」翁季倫覆住她擱在桌上的手,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看。「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她輕怔了一下。她愛上了他嗎?這正是一直困擾她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垂下濃密的睫毛。「我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一個達到目的的工具也好、一個雇用的演員也罷,我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如果五年後他不再需要我、他要我離開,我會的,畢竟我們早有過協議,不是嗎?」

翁季倫看著那張輕靈秀氣的臉龐。她的眸光澄澈,精巧的五官上脂粉末施,長發如雲地披泄在肩上,即使只穿著簡單的蕾絲上衣和長裙,她看起來卻在綻放、在發亮,美得幾乎告人移不開目光。茉彤從未用過這種眼神看他,從來不曾!一絲深沉的落寞涌上心頭。她的神情恬靜,水汪汪的明眸輕柔似水,任誰都不會懷疑這是個沉浸在愛河中的女人。或許他對沙漠的成見是錯的,沙漠確實能給茉彤最好的呵護……和愛情。

「別光談我,聊聊你吧。」她對他乘然一笑。「你這個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還沒找到你的天使嗎?」

「事實上,有。」他沙啞地說道︰「我早就找到我的天使!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了她,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她長大、等著向她表白我的心意,然而……她卻沒有選擇我。」

她屏住氣息,凝視著那張真摯的臉龐,慢慢的,她的思緒逐漸變得清晰,她陡然明了翁季倫眼底那兩簇火焰所代表的含意。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垂下目光,低聲說道。

「我怎麼能?你還那麼年輕,我怕會嚇跑你。」他苦笑了一下。「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們也都了解在一個毫無保障的環境下成長,一輩子只能靠自己奮斗的壓力有多大,我不想再過這樣毫無安全感、擔心哪天會流落街頭的生活。

「也因為如此,我拚命唸書、努力工作,通過律師資格考試,只想著再過幾年,等我有再多一點的歷練、能給你更穩定的生活時,我們再一起規劃未來……」

「你可以先告訴我的,不是嗎?」

「我想過,卻總是提不起勇氣,我怕你還沒有準備接受我。」他苦澀地說道。「當你告訴我,你打算嫁給沙漠時,我完全傻住了。然而,我有什麼資格阻止你?我了解你這麼決定的理由,我只恨我沒有相同的能力能這麼做。」

他說完之後,兩人之間有了好一會兒的靜默。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片刻之後,她幽幽地說道。

「我可以等,等到你和沙漠協議終止的那一天。」他重新覆住她的手臂,雙眸倏地發亮。「只要你和他一結束這段婚姻關系,我們仍然可以計劃我們的未來,不是嗎?」

她被動地注視著那張燃燒著熱情的臉龐,感到眼眶一陣濕熱。她應該有一些感覺的,她想著。這麼多年來,她從來不曾發覺季倫對她用情之深;她應該覺得激動、覺得喜悅,畢竟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她最崇拜的兄長和摯友。

然而……那樣的崇拜和喜歡並不是愛,她對季倫的感情是溫柔的、和煦的,有如夏天的微風和涓涓細流,不似沙漠毫無預警地闖進她的生命,排山倒海地席卷了她的所有理智,在她的靈魂里掀起洶涌波濤。

為什麼季倫無法帶給她這樣的感覺?她注視著他們交握的雙手,心中略過一陣迷惘。季倫無法和沙漠一樣,帶給她如狂風暴雨般的悸動、無法佔領她的全付心思,令她築起的防御全然崩裂;只有沙漠……

突然間,官茉彤發現自己無法再保持緘默。她正想開口說話,一個嬌媚的女性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沙夫人?」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溫黛綾就站在他們身後,那雙精心描繪的眼楮在兩人臉上逡巡,最後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停了下來。

闢茉彤當然察覺到溫黛綾的目光,但她並沒有抽回手。既然她和季倫之間一片坦蕩,又何必遮遮掩掩?

「溫小姐。」她微微頷首,轉向翁季倫開始介紹。「季倫,這位是沙漠的秘書溫黛綾小姐。溫小姐,這位是我的朋友,翁季倫。」

「翁先生。」溫黛綾大方地伸出手。

「幸會。」翁季倫客套地伸手和她一握。

「我招待兩位公司的客戶到這兒來用餐,沒想到會在這兒踫到你們。」溫黛綾轉向官茉彤,笑得十分燦爛。「兩位不介意我坐下來吧?」

「當然。」官茉彤禮貌地點頭,看著溫黛綾在翁季倫為她拉開的椅子坐下。

「翁先生和沙夫人似乎十分熟識!」溫黛綾問道,表情略帶探尋的意味。

「是的。」翁季倫微微一笑。「我和茉彤是育幼院一起長大的朋友。」

「噢,原來兩位是青梅竹馬啊。」溫黛綾嫵媚地揭了揭睫毛,斜睨了翁季倫一眼。「沙夫人真好興致,還有閑情和朋友出來喝咖啡。不知道沙總裁知不知道這回事?我是說,畢竟你是個已婚婦人……」

「這是我和沙漠之間的私事,溫小姐。」她心平氣和地道。

「我和沙漠也不算外人。」溫黛綾的表情十分無辜。她伸手攏攏一頭極具野性美的長發。「你知道,我和沙漠一起共事了這麼久,彼此都已經十分了解,幾乎沒有對方不知道的秘密,有時甚至不需要言語了。我只是好奇……」

「多虧有你的幫忙,溫秘書。」官茉彤打斷了她,聲音清晰而平穩。「沙漠能在事業上發展順利,你功不可沒!無論如何,我代替‘我的丈夫’謝謝你。」

她故意加重了那四個字,感覺溫黛綾僵了一下。她毫無懼意地迎視著溫黛綾充滿敵意的目光,心里卻絲毫沒有報復得逞的快意。

「別這麼說,這是應該的。」即使有怒氣,溫黛綾也掩飾得很好。她優雅地站起身,「沙總這些天忙著公司的股東會議,我還得趕回去幫他整理簡報資料呢。男人哪,沒有個能干的女人跟在身邊就像缺了骼膊似的。我先走一步,失陪嘍。」

直到溫黛綾緩步出咖啡館,官茉彤仍舊怔忡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發杲,直到翁季倫的聲音將她拉回神來——

「這位溫小姐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只是沙漠的秘書,是嗎?」

她調回視線,而後笑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真叫她自己驚異,「何以見得?」

「她對你的敵意顯而易見,誰都看得出來。」他看向她,躊躇地道︰「她和沙漠交往過?」

「不止交往。」她聳聳肩膀,口吻輕描淡寫,「她是沙漠的前任未婚妻。」

翁季倫的眉毛皺了起來。「前任未婚妻?」

「嗯。他們倆只差一張結婚證書而已,卻被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一手破壞。換作是我,我也會對對方恨之入骨。」

翁季倫沒有被她輕快的語調瞞過。「別欺騙你自己,茉彤。」他嚴肅地說道。「既然她對你並不友善,你要多小心,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

她輕顫了一下。她並不在意溫黛綾怎麼看她,但……沙漠也是這麼想的嗎?他是否也認為是她拆散了他和溫黛綾?她寧可他是這麼想的,這讓她可以更堅定心志,仔細想想未來的去留。

然而隨著一天天更深的相處,她發現自己愈來愈難憶起和他保持距離的誓言。只要他一展現溫柔,她築起的堤防就會傾倒,而她根本無力阻止。

她閉上眼楮,在心里輕嘆。窗外的陽光耀眼熾熱,然而她的內心卻是一片冰冷,絲毫察覺不出暖意。

「你沒瞧見他們倆有多親熱,仿佛眼里只有彼此,根本不在乎多引人側目呢。」

坐在黑皮沙潑上,溫黛綾仔細地對著鏡盒審視臉上的妝,一面嬌嗔地說著,「不是我在說啊,就算官茉彤嫁給你只是權宜之計,她最起碼也該有點顧忌、給你留一點面子,而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沙漠從檔案櫃前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她和翁季倫是一起長大的老朋友,敘敘舊並不算什麼。」

「我這是關心你,免得別人說你戴了綠帽子還不自知。」溫黛綾輕哼著。「依我看哪,他們可一點也不像老朋友敘舊,反而像是對熱戀中的情侶呢。要讓人家知道沙氏集團的總裁夫人居然在外頭勾搭別的男人,你還要不要做人哪?」

「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嗎,黛綾?」他的表情依舊輕柔,聲音里已經有了警告的意味。

溫黛綾倏地闔上粉盒,轉身瞪視著他。

「你難道忘了你當初的目的嗎?」她質問道。「你說你娶她只是為了得到沙氏集團的股份,只要五年的期限一到,你會立刻打發掉她。」

「我沒忘。」

「那就好!」一絲勝利的笑意泛上溫黛綾的眼底。她緩緩走到沙漠身邊,一手輕劃過他微帶胡碴的頰。「你愛的是我,沙漠。只有我了解你的需要,我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那個小土蛋根本滿足不了你!」

他的身軀不動,垂下眼來看她。「你現在說的是我的妻子,黛綾。」

「你‘雇用’的妻子。」她糾正道,嬌軀挑逗地在他堅硬的身軀上磨踏。「我說過我會等,沙漠。等你擺月兌了這樁荒謬的契約婚姻,我們仍然可以在一起……」

他握住溫黛綾游移到他下月復的手,微微推開了她。「我並不值得你這麼做,黨綾。」他溫和地道。「別忘了,不論我和官茉彤是基于什麼樣的理由而結婚,我都是個有家室的男人,不該再和別的女人有所牽扯。」

溫黛綾先是眉尾一挑,而後仰頭笑了。「得了吧,結了婚的男人在外偷腥的滿街都是,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打算遵守那可笑的婚約協定,對你這個用兩百萬美金雇用的妻子忠實吧?」

他不置可否地聳肩,走回他的辦公桌前去翻閱桌上的卷宗。溫黛綾輕移蓮步走到他身邊去,豐臀往他的大腿上一坐。

「算了吧,你那個年輕貌美的小妻子都不避諱和舊情人偷情了,你還真想為她守身如玉啊?」她將雙臂掛上他的脖子,在他唇邊吐氣如蘭。「依我看哪,她和那個翁季倫之間頗不單純,在嫁給你之前,她不知道已經和多少男人有過一腿呢,你……」

她沒有說完,因認沙漠已經不耐地拉下她的手臂。

「夠了,黛綾。」他的聲音輕柔,語氣里的深沉卻令人不寒而栗。「如果你接下來的話和公事無關,你可以離開了。」

溫黛綾的臉垮了下來,那銳利的眸光和冰冷的表情令她惱羞成怒。

「這算什麼?結婚的沙氏集團總裁必須對婚姻忠誠,不能和桃色新聞沾上邊,以免沙氏集團的形象受損?」她嘲諷地道,忿忿地起身。「如果不是你爺爺要你娶那個小賤人,我們早該結婚了。」

「我只能說我很抱歉,黛綾!」他的聲音簡潔平靜。「為了拿到沙氏集團的股份,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就算他要我砍斷一條手臂,我也會照辦!」

「你……」溫黛綾氣極。此時敲門聲響了起來,沙東閔挺直的身影出現在們邊,身後還跟著沙氏集團的家族律師陳永達。

「董事長、陳律師。」溫黛綾立刻換上笑臉。即使心里怒火沖天,她輕柔優雅的語調卻一點也察覺不出異樣。

「嗯。」沙東閔微微頷首算是招呼,隨即轉向沙漠。「我有件事必須和你談談,有時間嗎?」

沙漠瞄了行事歷一眼。「離下一個約會還有半個小時,夠嗎?」

「夠了。」沙東閔點頭,斜瞄了還站在一旁的溫黛綾一眼,她立刻知道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那我先離開了,董事長。」溫黛綾溫順地道,轉身退出辦公室,卻刻意留了一條縫,傾听著里頭傳來的對話。

「這幾個月來,你表現得很好。」沙東閔首先打破沉靜,「你的小妻子也是一樣,她的表現超出我的預期。」

沙漠微揚起眉。雖然沙東閔依舊嘴唇繃緊、不苟言笑,但他知道這已是沙東閔的最大極限,沙東閔從不曾當面稱贊過他,即使他的表現已經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我以為您還在為茉彤頂撞您的事而生氣。」他慢吞吞地說道。

「我說她表現得很好,並不代表我原諒了她這種不敬的行為。」沙東閔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關于你爺爺立下那份遺囑的原因,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

沙東閔用眼神向陳律師示意,陳律師立刻從隨身的皮夾里取出一份文件。

「這是沙老爺子在去世之前交給我的,他要我在您接任沙氏集團總裁之後交給您。」陳律師將文件夾遞給他。

沙漠伸手接了過來,微微揚眉。「他似乎十分篤定我會接任沙氏集團的總裁職位,而不是敗掉他留給我的遺產、然後被逐出家門,嗯?」

「如果他認為您沒有這個能耐達到他的要求,他也不會下這個賭注了。」陳律師頗有深意地說道。「沙老爺子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作下這個決定的。」

沙漠沒有說話,迅速而仔細地翻閱手上的文件,心中的疑團仍舊沒有解開。

「你知道你爺爺為什麼非要你娶官茉彤不可嗎?」沙東閔看穿了他的疑問。「我原先也不了解他為何會做此安排,但後來听了陳律師的解說之後,也就明白了。」

見他不解的表情,沙東閔聲音平穩地接了下去,「茉彤的爺爺官聲全先生,和你爺爺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也是共同創立沙氏集團的事業伙伴。他們兩個人胼手胝足、親如兄弟,官聲全更是沙氏集團草創初期的最大功臣。」

沙漠濃眉蹙起。「我並未听爺爺提起過這個人。」他說。

「這可以理解,因為在你出生後沒幾年,官聲全就因細故和沙老爺拆伙了。」陳律師說道︰「由于經營理念出現分歧的關系,官聲全和沙老爺為彼此的堅持僵持不下,後來官聲至就離開了沙氏集團,從此失去音訊。

「而沙老爺經過幾年的挫敗,後來決定改用官聲全當初的建議,全力拓展公司業務,沒想到卻大為成功,沙氏集團的業務開始起飛,並在短短幾年內快速成長。之後,沙老爺一直想盡辦法尋找官聲全,然而官聲全卻渺無音訊。」

沙漠眉毛一揚、有些明白了。「爺爺想找回官聲全,好彌補當年的錯誤?」

「是的。」陳律師清了清喉嚨,繼續接了下去,「前幾年,沙老爺終于打听到官聲全他們一家人的下落,知道官聲全在離開沙氏集團之後到上海發展,卻因為預測市場失當而導致破產;過沒兩年,他的獨子和媳婦也在台灣因車禍而身亡。

「沙老爺原想出手幫忙,可是官聲全執意不肯,認為他不需要施舍。他過世之後,沙老爺打听到他把惟一的孫女兒送到當地的育幼院去,認為有必要幫助這位官家惟一的後代,畢竟沙氏集團之所以有今天的規模和地位,有一半功勞都該歸于官聲全。」

「如果他想幫助官家人,他只要查出官茉彤的銀行戶頭,或者每年捐一筆錢給她成長的育幼院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我娶她不可。」他緩緩地道。

「或許你爺爺有他的用意。」沙東閔說道。「與其一直匿名的資助官茉彤和育幼院,倒不如把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的告知她,這樣也可以省去一些麻煩。」

「所以他便立下這樣的遺囑,要我非娶她不可?」

「是的。」

沙漠有好一會兒沒有開口。以沙上澤古怪的個性,他並不意外他會這麼做。

多麼諷刺!他的嘴角嘲諷地往上勾起。官茉彤是因為兩百萬美金而嫁給他,而這卻是官茉彤原本就應得的?若真要追溯以往,沙氏集團有一半的股權都該歸屬于官茉彤,而它的價值更是遠遠超過這個數字。

「爺爺有沒有考慮到,萬一官茉彤拒絕了呢?」他又說,「萬一她早結婚了,我又該怎麼做?」

「如果官小姐早結了婚,沙老爺也不會訂下這個條件了。」陳律師微微一笑。「沙老爺去世的前幾個月,我曾經陪他去看過官小姐成長的育幼院,當時的情況並不好。我猜想他原先可能只打算資助官小姐一筆錢……」

「後來他又改變主意,認為如果官茉彤願意嫁給我,我就可以名正言順以沙氏集團的名義幫助她,讓她從此不必再為生活而煩惱?」

「是的。」陳律師思索著,似乎正謹慎地斟酌用語。「不過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我想還有另一個理由……」

「什麼?」

「陪沙老爺去看官小姐那天下午,沙老爺特地支開我們一陣子;等我們去接他時,他正在官小姐的客廳里喝茶,兩個人似乎聊得頗為愉快。我想沙老爺應該非常喜歡官小姐,所以才會希望你能娶她……」

但茉彤卻說她不認識爺爺!沙漠深思地輕撫著鼻梁。看樣子爺爺沒有對她告知身份,才會讓她認為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罷了,根本沒有留下印象。

「如果我和茉彤個性不合呢?」半晌之後,他再度開口道︰「把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硬湊在一起五年,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

「沙老爺並沒有注明你們不能離婚,畢竟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如果你和官小姐真的不適合,那麼五年之後,官小姐仍然可以拿到一筆可觀的贍養費,也算是把她爺爺應得的部分財產還給她了。」陳律師笑容滿面地道。「當然,如果你和官小姐能有愛情結晶、生下兩家人的後代子孫,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愛情結晶?沙漠微微一愣。她會願意懷他的孩子嗎?方才溫黛綾的那番話又在瞬間浮上腦海,他甩甩頭,極力克制向自己不被它所影響。

「為什麼將這件事告訴我?」他終于問道。「茉彤知道這件事嗎?」

「她不知道。我希望能找到最適當的時機再告訴她,畢竟這件事由誰來說都不適合。」沙東閔說。

這倒是!沙漠沉默著,眉峰仍未舒展。他納悶如果茉彤知道了真相,她還會不會選擇待在他身邊?

一時間,辦公室里的三個人都靜默著,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門外的溫黛綾。

原來如此!一絲狡黠的微笑泛上她的眼底。原來官茉彤的爺爺是沙氏集團的創辦人之一,沙氏集團有一半都是官茉彤的,而那個傻乎乎的小白痴居然還呆呆的任沙漠利用、以為自己憑空得到一筆天價的雇用費。

好極了,她終于找到了對付官茉彤的方法!她禁不住心里一陣快意。她就不信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女人能贏得過她、取代她在沙漠心目中的地位。

沙漠是屬于她的,沒有別的女人能搶得走!

一個細微的聲響讓官茉彤從睡夢中緩緩蘇醒。她幽幽醒轉,瞧見李嫂正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將手上的托盤擱在茶幾上。

「李嫂。」她撐起身子,培根蛋餅的香氣飄進她的鼻子里,令她微微反胃。「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李嫂笑眯眯地道,拉開落地窗簾系在兩旁。

「十一點?」她一驚。天哪,她怎麼睡到這麼晚?「沙漠和爸爸呢?」

「他們一早就到公司去了。少爺說今天是周末,吩咐我讓你睡晚一點,他說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噢。」她臉紅了,想起了昨夜的溫柔纏綿。她的手輕觸過他睡過的枕頭,那兒仿佛還殘留著他的溫熱。

「對了,老爺和少爺似乎和好了呢。」像想到什麼似的,李嫂神秘兮兮地湊近她。

她的反應只是微挑起眉。「怎麼說?」

「哎啊,你每天都比他們早出門上課,當然不知道嘍。」李嫂喜孜孜地道,頗有發現秘密的得意。「這兩天少爺和老爺時常同桌吃早餐,我听見他們在聊什麼……好像什麼百貨公司的股權紛爭,少爺居然還幫老爺倒咖啡呢!」

「也許他們正在討論公事,這並沒有什麼稀奇的。」

「是沒什麼稀奇,不過以前少爺和老爺吃飯從來不交談的,能避多遠就避多遠。現在他們肯和對方說話,表示這父子倆的關系有所改善,假以時日,或許他們能言歸于好也說不定。」

是嗎?她怔了一下,想起那天對沙東閔那番義憤填膺的演說。雖然她並不後悔說出那些話,但她仍隱隱有些忐忑,不知道沙東閔是否會認為她目無尊長、因而對她更加反感,畢竟他從一開始就不十分喜歡她。

「不是我說你啊,你最近胃口很差呢。」見她有些心不在焉,李嫂忍不住必心地叨念著,「看看你,吃得這麼少,怎麼會有力氣去應付學校里那些小表頭呢?我幫你做了份早餐,你快趁熱把它吃了,啊?」

「我……」她沒有說完,突如其來的惡心令她捂住嘴巴。她踉蹌跳下床,在李嫂的驚呼聲中及時奔至浴室的洗手台前,感到胃部翻攪,額上冒出冷汗,耳朵嗡嗡作響。

等她嘔盡胃中的酸水之後,她虛月兌地任李嫂扶著她躺回床上。她的胃部逐漸平息了下來,感覺李嫂正用一條濕毛巾輕輕地擦拭她的臉。

「謝謝你,李嫂。」她感激地喃喃低語,「我是怎麼了,又沒有吃壞東西……」

「別擔心,這是正常的現象。」李嫂笑呵呵地道。「剛懷孕的女人都是這樣,過一陣子你就會好多了,也不會吐得這麼厲害。」

「懷孕?」她愣了一下,心髒隨即猛烈地撞擊了起來。她懷孕了?難怪她最近時常容易疲累,往往一躺上床便睏倦地睜不開眼;原先她還以為是因為忙于學校的期中考,原來……

她和沙漠的孩子!她將手擱在依舊平坦的小骯,強烈的喜悅幾乎令她暈眩。毋庸置疑的,她會給予這個孩子全心的愛;但沙漠呢?在他們之間的情感仍然如此隱晦不明時,有個孩子會是明智的決定嗎?

「是啊,你自己難道沒發現身體有什麼變化嗎?」李嫂吱吱喳喳地接了下去,「這兩天我到市場去買些補品好好給你補一補。咱們家就快有個小少爺了,到時家里可就熱鬧多嘍,少爺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請你先別告訴他,李嫂。」她定了定神,柔聲說道︰「我想……等事情確定之後,再由我自己告訴他這個消息,好嗎?」

「當然。這是你們小夫妻之間的事,我才不會做個多嘴的老太婆呢。」李嫂笑嘻嘻地道,端著托盤出去了。

直到房門輕輕闔上,官茉彤才緩緩起身走到鏡子前,細細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她看起來似乎沒什麼變化,除了一抹異常的光芒在眼底閃爍之外,她的神情依舊恬靜安詳。

然而她的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心靈深處,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一個小生命正在她的體內悄悄成形。她的手保護性地放在肚子上,開始幻想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的模樣。

是男孩,或是女孩?沙漠會高興听到這個消息嗎?她並不確定。她自己甚至沒有心理準備迎接這個並不在預期中的小生命呵……

她將臉埋進手心里,輕聲嘆息。

夜深沉。

闢茉彤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沙漠走出浴室。他結實的上半身赤果著,只在下半身松松垮垮地圍著一條浴巾;即使已經和他如此親密,他半果的昂然身軀仍能令她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

沙漠顯然也察覺到她的困窘,眼里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他腳步無聲地來到她身後,接過她手上的梳子,溫柔地替她梳理長發,贊嘆著那豐盈柔軟的色澤。

她閉上眼楮,感覺他的大手輕柔地按摩著她的頭皮。「沙漠?」她輕喚道。

「嗯?」

「我前兩天去探望了院長,也去看了育幼院的工程動工情形。」她從鏡子里瞅著他看。「他們告訴我,你要求他們按照育幼院原來的樣子施工整修。為什麼?」

他停頓了半晌,而後微微聳肩。「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這麼做。」

「我是很高興,但是為什麼……」

「因為你說過那兒有你的童年記憶。」他輕咳了一聲,似乎有些別扭。「我希望將它改建得更好,但也希望能盡量保留它的原貌,我知道那對你很重要。」

她回過頭來,帶著些微的訝異和意外地注視著他。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知道他是為了她才這麼做,她感到一陣深切的感動由心底深處涌了上來,淹沒了她的四肢百骸。

沖動之下,她將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抬頭輕吻他的下巴。「謝謝你。」

他注視著她泛著光彩的臉龐,納悶著她的感激是真心的,抑或只是為了取悅他而假裝?即使她願意交付她的身體,卻不代表她同樣願意讓他擁有她的靈魂。

而現在,她目光柔和地凝望著他,唇邊的小渦輕柔而醉人,一抹強烈的佔有欲由心底升起,幾乎令他的心發痛。他懷疑她如果知道了事實的真相、知道沙家有一半的財產都該屬于官家的,那她還會不會如此和顏悅色?

「我只要你快樂就好。」他沙啞低喃,嘴唇輕擦過她的小嘴。「你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學校里那些好動的小朋友讓你忙壞了,嗯?」

她搖搖頭,手臂依然圈住他的頸項。一會兒之後,她才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說道︰「沙漠,我有話告訴你……」

他擁住她的手臂頓時收緊。是和翁季倫有關的事?

「別說。」他粗聲道。「我不想听。」

她正想開口,他的唇已經俯了下來,霸道地封住她的。

雖不知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她仍在他懷中融化了下來,接受了他的狂暴而饑渴的吻。她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身上,小手輕揉著他的後頸,那細微而純真的踫觸幾乎令他發狂。他的怒意不知怎的突然消失了,原本粗魯的踫觸變得溫柔和緩。

「小妖精。」他咕噥道,抱起她往床邊走去,將她放上柔軟的床鋪。

她看著他熄了燈,掀開棉被在她身邊躺下。她將臉埋進他懷抱里,嗅聞著他獨特溫熱的男性氣息。他的手指懶洋洋地在她的背脊上輕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啦?」她抬眼看他,溫柔地問︰「你有心事?」

「沒什麼。」他費力將那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吻吻她的唇角。「你知道嗎,今天爸爸向我稱贊你。」

「真的嗎?」她訝異極了。她原以為經過那天之後,沙東閔會更認定她是個膽大妄為、缺乏教養的媳婦,因而更加討厭她的。

「嗯。或許是你那天義正嚴辭的一番話嚇到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人敢當他的面,這麼無所畏懼地指責過他!」

「我只是說出實話罷了。」她神情認真地道。「你們之所以會僵持這麼久,只因為你們太像了,彼此都有一副拗死人的倔脾氣,就像兩頭逞凶斗狠的獅子,隨時等著撕裂對方。其實你們都關心著彼此,只是誰也不肯先低頭認輸,對不對?」

「看來你十分了解嘍?」他在她的頭發里悶聲笑著,鼻子在她的頸間磨贈。「茉彤,我的小玫瑰……」他喃喃低語,輕吻她精巧的下巴,感覺她身軀的小小震動。

他抬起眼楮看她,她的眼楮閃爍著愉悅的笑意,他故意板起臉,「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她對他扮了個鬼臉。「不告訴你。」

一絲邪惡泛上他的眼底。「不告訴我,嗯?」他壞壞地道,大手出其不意地攻向她的脅窩,她咯咯笑了起來,扭動著身子左躲右閃,秀發披散在雪白的枕上。

「說不說,嗯?」他仍未停下攻擊,大手在她最敏感的部位游移。

「好啦,我說我說。」她笑著求饒,仍因未熄的笑意而喘息。「我只是想起我爺爺也曾這麼叫過我。當我乖乖听話的時候,他就說我是他的小玫瑰;當我不听話時,他總說我是個小磨人精。」

「你很愛他?」

「當然,他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我對他的印象甚至比對父母還來得深。」

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你對你爺爺的事記得多少?他是做什麼的?」

「爺爺嗎?」她微側著頭思索著,眼神蒙上一層迷濛的光彩。「我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只知道他非常疼我,總是把我帶在身邊。我一直有個模糊的印象,感覺自己住在一個好大的房子里,我時常躲在院子的樹叢里等著人家來找我……」

「後來呢?你們為什麼搬離了那棟房子?」

「我不記得了。」她搖頭。見他目光瞬也不瞬地停駐在她臉上,她的笑意逐漸褪去,他深沉的眼神令她不安。「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問?」

「沒有。」他低喃道,驀地沖動起來,雙臂箍緊她,溫柔而迫切地封住那輕顫的紅唇。即使她將來會離開他,至少這一刻她是屬于他的,他們之間的連結深刻而狂野,誰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她沒有抗拒他,仿佛也有和他一樣的想法,他火熱的撫觸令她的身軀燃燒。她的手臂溫順地攀住他的頸項,用和他一樣的熱切回應著他。她不再能滿足于只擁有他的一部分,她愛他,她需要他!她不只想成為他的妻子,她渴望成為他的愛人、渴望成為他的心靈伴侶,和他共度此生。

然而沙漠並不愛她!她打了個冷顫。即使她對他全心全意奉獻,他的心始終仍有所保留。她已經交付了自己,絕不能連自尊也賠了進去;等到她必須離開他那天,或許事情會來得容易一點。

他顯然也察覺到她的顫抖,低下頭來看她,大手輕拂過她的肩。「怎麼了?」

我們就要有孩子了!她差點沖口而出,卻又硬生生地阻止自己。不,她還不確定他會想知道這個消息,在還未確定他對她的感情之前,這個不在預期中的孩子勢必會讓情況更加復雜……

「沒什麼。」她避開他的目光。

他靜寂了半晌,才開口,「後悔答應了這樁交易?」

她往上凝視著他的眼楮。「或許這句話該我問你,你後悔嗎?」她柔聲問道,感覺他的手臂微微繃緊。

他沒有回答,殘忍地保持沉默,這讓她的心霎時沉入谷底。

「我們有過協議的,記得嗎?」她垂下睫毛,低聲說道︰「或許這樁婚姻不用維持五年,你就能找到別的方法打發掉我。」

他親吻她縴細的手指,她可以感覺他在微笑。「我希望這不是你為了想早點擺月兌我而想出來的理由。其雍告訴我,我才是那個難相處的人;他說你或許正迫不及待想離開我。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她抬起眼看他,想知道他這句話是否帶有嘲弄之意,然而他沒有。他的表情柔和,剛毅的下巴也不再緊繃,目光在幽暗的燈光下閃爍,使她的氣息為之中斷。

「不。」她柔聲呢喃,目光清澈而明亮。「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絕不會離開你。」

他的眼色變深了,往下凝視著那雙深幽的美眸,然而他無法說出口,無法說出他心里最深切的渴望。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掙扎,看出他仍然無法用言語訴說的情感。她輕輕地搖頭,唇邊漾起一個動人心弦的嫵媚微笑。

「愛我。」她輕聲說道,手臂環住他的頸項,迎向他俯下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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