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將軍府就和往常一樣,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們皆開始忙碌起來。
柳玉痕作男裝打扮,準備進入將軍府,卻在大門前被兩名看門的侍衛擋住。
她是來應征府內工作的,所以絕不能硬闖,因此她客氣地道︰「大爺,我是來應征書僮的工作,如果沒缺書僮侍衛也可以,我有學過武藝喔!」
兩名侍衛聞富,不禁上下仔細的打量著,以質疑的眼神看著柳玉痕。
其中一人開口道︰「這麼瘦小的個頭,大風一吹就被吹倒,還敢來應征侍衛,太好笑了吧!」
「府內沒缺人手。」另一個侍衛不耐煩地道。
「快走,別杵在這里。」兩個侍衛齊聲下逐客令。
柳玉痕眸光一閃。果然如她所料地吃了閉門羹,還好她事先想到,所以自己先寫了一封推薦函,推薦者當然是她捏造的一位大官嘐!
「我可是有推薦函的喔!」她立刻把信函亮出來給他們看。
兩名侍衛不認識字,見她這般穩若泰山的模樣,應該假不了才是。
「你跟我進來。」
其中一名侍衛領著她進去,人尚未走到大廳,即被嚴總管欄下。
「站住!」他掃視著柳玉痕。「你來干嗎的?你怎麼可以隨便放人進入府內?」他指責看門衛的大意。
「他說他有推薦函,是來應征工作的,所似我才放他進來。」看門侍衛解釋著。
嚴總管立即接過推薦函攤開一看,見信中旨意含糊不清,什麼佣人、書僮、侍衛都可以,這名推薦者未免太拙劣了吧!他不禁半信半疑。
「我們府內沒缺人。」遇到這種事,嚴總管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正在思慮之際,便看到衛青走了過來,他立即朝衛青說︰「這個人帶著推薦函來府內應征工作,可我不知該派何事讓他做?」
衛青銳利的眼神看了柳玉痕一眼,之後接過推薦函,再示意他們全退下。
其實府內的大小雜事,都在嚴總管的職分之內,衛青只是將軍的護衛。今日他卻越俎代庖,只因近日府內不安寧,故這件事他當然得謹慎處理。
于是他領著柳玉痕來到大廳,看了推薦函他覺得漏洞百出,不禁讓人起疑,他猜測此人一定有問題。
「你說此函是趙大人寫的,但為何沒蓋他的官印?」
「哦,我想……他大概忘了吧!」她暗暗吐了吐舌頭。這個人太精明了,她當時只想著要混進來,也沒想到這麼多。
「這官印是何等重要,怎麼可能這般疏忽?」衛青逼視柳玉痕,眼中淨是不信任。「你混入將軍府有何目的?」
「我……沒什麼目的啊,只是仰慕將軍的為人,而我又需要一份安定的工作,所以才毛遂自薦嘛!」既然被他識破,她只好自圓其說了。
「你當將軍府是專門收留貧困人家的嗎!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這將軍府還像樣嗎?」他沒好氣的說。
「因為我找不到工作,只好……只好來求將軍了。」柳玉痕裝出委屈可憐的模樣。
「滾!這里不是收容所,如果再不走,我就把你當嫌犯殺了。」!衛青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芝麻小事,最近府里的事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再找麻煩。
「可是我——」她決定賴下去,直到見到韓幄本人。「我要見將軍。」
衛青跳了起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跟誰借了膽?「你以為你是誰!將軍是隨便可以見的嗎?」
「見不到人,我死也不走!」柳玉痕固執地道。
「哈哈哈!」衛青突然得意的大笑。「你根本不是來找工作的,你是存心混進府里,然後再伺機進行你的陰謀的!」
事實擺在眼前,他肯定這人動機不良,否則為什麼那麼堅決地要見將軍一面,他以為將軍會憑那封信函收留他嗎?
「你再不走,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他又發出警告。
「我不走,除非你讓我見將軍一面。」柳玉痕決定一搏,若是韓幄肯見她,至少她還有留下來的機會;如果他不肯見她,她也只好認了。
衛青從沒看過這麼文弱的小毛頭,脾氣卻硬得很,不過他最討厭這種死皮賴臉的人,他打算好好地教訓他一頓。思緒剛起,他就立即抓起她往廳外丟去。
「啊!」柳玉痕驚叫二聲,以為自己完了,誰知卻落在健壯溫暖的懷中。她抬眼一看,竟是她費心想見的人,不禁興奮地低呼︰「是你,韓將軍!」
韓幄的震驚不亞于她,這張熟悉的臉,不就是昨夜要刺殺他的人嗎?他放了他,他竟然還敢回來!「你怎麼又來了?」他低聲問著,並抬眼瞪了衛青一眼。
「我有事想求將軍。」柳玉痕誠懇地道。
「這人形跡可疑,拿著沒有官印的推薦函進府應征工作,一定是心懷不軌。屬下怕他對將軍不利,準備先教訓他之後再轟他出去。」衛青走出廳外,對韓幄解釋著。
韓幄先放下柳玉痕,再轉而對衛青責備道︰「不管他是否可疑,你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懲罰他。這事我會處理,以後不許再這麼莽撞,你先下去吧!」
「是。」他默默地接受責備,並給了柳玉痕一個警告的眼光,隨即離開。
還好我及時趕到,否則你小命休矣!」韓幄不知柳玉痕為何又來,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從大門進來,他感到不解。「找我有事?」
「我不想再當殺手了,因而沒有收人。我覺得將軍是正派之人,才想進府來幫忙,或許還可以攢些錢給我爹醫病。」她的謊說得跟真的一樣。
韓幄回想起柳玉痕昨日所說的話,心想這人年紀輕輕就懂得侍親至上,哪像他……連孝親的機會也沒有,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對他特別有好感吧!
「你想應征什麼工作?」
「什麼都可以,佣人、書僮或侍衛皆行!」柳玉痕低著頭不敢直視他,忽然想到什麼,猛地抬頭又補上一句︰「但我覺得還是侍衛這工作比較適合我,因為我有武功底子,這樣才不會浪費我的才能,而且我怕其他的事我會做不來。」
她有自知之明,在家父親兄長都當她是野丫頭。佣人她是沒興趣做,成天不是揮刀弄劍就是往外跑,家人對她的特異行徑已是見怪不怪。
韓幄哭笑不得地搖著頭,這個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找事竟然找到將軍府來。不過說也奇怪,以他的脾氣,他是不容許有人拿這種芝麻小事來煩他的,惟獨對眼前這個少年,他竟多了一點耐心,其中應該也有一點對他的好奇吧!
在他多年的軍旅生涯中,過的是一板一眼的規律生活。他從沒對任何人產生什麼特別的好感或興趣,也不懂這名少年為何能影響他,更讓他改變往常的作風;但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似乎被他莫名的觸動了。
「這里不缺侍衛信,他據實以告。憑他那瘦小的個子和;帶點女人味的嬌弱體態,要當侍衛光是外表就不合格了,何況他的武功也不怎麼樣。
「這……那當書僮也行,我可以幫你整理書房。」她一點都不客氣的自我推薦。
韓幄沉吟半晌,心想能將一個少年導向正途,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已洗心革面不再當殺手,如今他謀職心切,他怎能不幫忙?—看來也只有書僮一職適合他了。
「好吧,我答應你,但將軍府中府規嚴格,凡事必須小心,否則哪天出了事,我也很難保你。」他得事先告訴他,免得到時他惹了什麼禍,萬一他又剛好不在,光是衛青這一關他就難以消受。
「啊,太好了,謝謝將軍!」柳玉痕興奮得立即跪下磕頭拜謝。
「快起來吧,待會兒我叫嚴總管為你準備一間房,他會告訴你府內的規矩和環境,讓你稍微了解。」
韓幄上前欲扶他起來,兩人四目交接之際,他有剎那的恍惚,仿佛那雙眼會勾魂攝魄般,讓他神智陷入混沌狀態中無法清明。
柳玉痕也感覺到某種陌生的情博在心底吶喊,她更懸飄飄然。
存在兩人之間的該是天露勾動地火的震撼吧!雙方一時都無法厘清自己的感覺。
她對他的印象更深了,能留在他身邊真是太好了,她相倌有一天定可以找到她要的答案。
★★★
柳玉痕做夢也沒想到能順利的進入將軍府,應征侍衛不成,書僮一職也不錯。一大清早她就來到韓幄的書房打掃,並整理一些文牘。
壁上的書籍排列整齊,只有放在案上的幾本兵書雜亂的交疊著,想必是經常閱讀,所以才隨便實放吧!
她看到最上面的一本兵書是「孫子兵法」,不禁好奇的翻開來看。
「軍者,為禮而設,為禮而為。禮者,為忠信仁義之本。!無禮則仁不德,無札則事不成,無禮則軍必敗,無禮則國不寧……此為兵法研究之始,背之則兵無禮。」
哇,兵法的內容也講禮,這本孫子兵法真是充滿了智慧的兵書!她興致盎然的又繼續往下看。
「仁義之師不可不講戰術,不講戰術就不必戰;仁義之師未必能勝,非仁義之師未必失敗。既戰,則矯陰陰柔柔、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進進退退,示疑示假,迷惑敵人。」
柳玉痕看得痴迷了,不住地點頭稱是,又再念道︰「兵,貴詐也。其詐;非背禮棄信之詐,乃戰術之詐,是大禮、大忠、大信、大仁、大義之詐。此詐,即兵謀武略也。」
正當柳玉痕沉迷于兵書內容時,突然發現有人進來,她因慌亂而今書冊滑落一地,顧不得來人是誰,她急忙地撿著書冊。
此時韓幄已立在她眼前,搶過了書厲聲道︰「以後不許亂翻我的書,听到沒有?」
「我是因為好奇嘛!」似為他對自己始終是寬容的,沒想到他發起脾氣來竟這麼嚇人。
「書僮該做什麼你不知道嗎?有包括閱讀兵書嗎?」他走到案桌前,並把那些書排放整齊,好似里頭有什麼寶貝怕人發現似的。
「對不起!我是一時好奇,不是故意的。」看一下他的書有這麼嚴重嗎?好像她犯了什麼大錯一樣。
韓幄的神色陰晴不定,這個在他眼里看似單純的少年,第一天做事就犯了他的忌諱。原想處罰他,但見他紅著眼眶,似乎受了什麼委屈要哭的樣子,他頓時又心軟了。
「下一次要注意,不得亂翻我的書。」他又提醒著花柳玉痕。「還有準備筆紙和墨,待會兒我要用。」說完,他走出書房。
原以為他是個好性子的人,原來是她看錯了,就為了這麼點小事凶她,往後她還有好日子過嗎?尤其是他身邊那個叫衛青的,更像凶神惡煞般,好像看她挺不顧眼似的,看來她要調查事情不是那麼容易。這府中怎麼從下到上都是一些怪脾氣的人,唉!當時她想得太天真了,但箭已離弦,她只能咬牙硬撐。
她找到硯台準備磨墨,但好奇心強烈的她那雙美眸仍是東瞟西瞟的。這書房中除了兵書謀略之外,也有四書、五經和史書。想不到馳騁沙場的一介武夫,竟也有些文人特質,難怪比起武夫衛青的修養好,可見韓幄月復內多少有些文墨。
拉回思緒,她開始專心磨墨。工會兒,韓幄又來了,看他一身英姿勃發的武裝,額上又掛著幾顆汗珠,她禁不住好奇的問︰
「將軍一身是汗,不換下衣服會著涼的。」
「剛才在後院練劍,順道過來看你準備好了沒?」
他的語氣听起來好多了,想必方才的怒氣已消。她還是忍不住注意他的表情,以免又招惹他而不自知。
「我已磨好墨,紙筆也巳準備好,將軍可以用了。」她輕聲道。
「嗯,我先去換件衣服再過來。」話一說完他又走了。?
接下來她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這個工作確實很輕松,不過要捉模主人的情緒可就不容易了,這時她只好呆呆地站在案邊等著他來。
不久,韓幄換了呷、件寬大的長袍走進書房,他來到案前坐下,開始振筆疾書,那認真的態度仿佛旁若無人。
柳玉痕睜大眼看著他渾厚有力的字跡,內心涌起崇拜之心。天啊!寫得一手好字,他是個文武雙才的將軍哪!
不知過了多久,見他停了筆,黑眸微閉,手按著太陽穴不知在想什麼。
看他眉心糾結,說明了他確實有心事。
「將軍累了,讓奴才為你活絡筋骨。」她走到他背後,為他按肩槌背。
韓幄感受到那雙小手帶給他的舒適感,似乎連長期以來囤積的郁悶也減緩許多。想不到這個書僮也有這般巧手,看來他倒還有些用處。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接下來他要閱讀兵書,他不習慣此時有人在側。
「不需要我做什麼了嗎?」柳玉痕不確定的詢問著。
「嗯!」語氣雖簡短,卻是清楚地說明了。
「那奴才……這就告退。」說實在的,她還不情願走呢!她好想?一直陪在他身邊,看看這個人的一天是怎麼過的,她才可以多了解他。可惜……唉!此處不留人,她只好識相一點。
這麼清閑的日子她該怎麼打發?對了,這將軍府這麼大,她是該先熟悉四周的環境,哪天她如果要逃走也會順利些。那天嚴總管雖有帶她大概逛過一遍,但她還是有些模糊,就趁這空檔多多認識環境吧。
她邊走邊思忖著一個問題。第一天她就發現這府內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從整理庭院的園丁、廚房的炊事到侍候主人飲食更衣之人,竟沒一個是女人!
柳壓痕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危險,以後她的舉止更要謹慎小心,否則……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來到寬大的池塘,她眼楮一亮。哇!五彩繽紛的魚兒,好美啊!她年輕的心振奮了起來,坐到池邊潑起水和魚兒玩耍。
玩了一陣子,她想起子韓幄,雖已進府,卻發現他是那麼難以接近;不過來日方長,她並不感到灰心和失望。少女情懷的她,不禁想起一首詩——
山有扶蘇,限有荷華,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有喬松,限有游能,
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這是一首名為「山有扶蘇」的古詩,以喬松起興,暗喻對陽剛的贊美;以荷華、游龍自比,表現對陰柔的歌頌。
柳玉痕是春心蕩漾了,而攪亂一池春水的人就是韓幄!原本帶著和一般正義人士同樣憎恨的心要刺殺他,未料今日會有這般轉變,只因她動心了嗎?
猛一抬頭,她就見衛青走了過來。這人神出鬼沒,不知又要找她什麼麻煩?
「你就是將軍身邊新來的書僮?」衛雲含著善意的笑看著他。
柳玉痕馬上躍身而起,戒備地往後退。她和這人是天生犯沖,必須和他保持距離才行。
「啊,小心!」衛雲馬上以輕功趕到她身前,將她往旁推了幾步,以免她落人池塘。「嚇到你了?」他看到她驚嚇的模樣,忍著笑問。
「你……你別過來!」柳玉痕又往後退,她可不願再領教他的摔功。這人好詭異,前日凶得像羅剎,今日好得像菩薩,這種兩面極端的人,太可怕了!
衛雲感到不解,這位長得文弱清秀的書僮,膽子也和他的外表相似——不堪一擊。這麼膽怯的人,怎麼會當上主人的書僮?
听兄長說主人破例收了一位書僮,他還不相信呷,所以今日才尋遍府第,就為了要看看他是長得何等候樣。
「你不必怕我,我不會對你怎樣。」衛雲趕緊安撫,他實在不習慣有人這樣怕他。
「我沒說怕你啊,我只是要你別再靠近我。」她怎能讓他看出自己內心的恐懼,要是讓他知道了她的弱點,以後鐵定會經常欺負她。
衛雲知道她是逞強不認輸。也對!做人不能輕易妥協,這才叫有骨氣。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他對柳玉痕感到好奇。
「我叫小痕。」
「我叫衛雲。」他拱了拱手,想給她善意的回應。
「什麼?你不是叫衛脊嗎?記得將軍是這麼叫你的。」她百思不解,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確實叫衛雲。」他再次保證。原來他把自己當作衛青了,才會嚇得倉皇失色。
他忘記自己和衛青是孿生兄弟,難怪小痕會誤認;不過只要稍微注意,他們倆是很好辨認的。衛青是不苟富笑,他則是笑臉迎人。
「我和衛青是雙生兄弟。」他趕緊解釋。
「哦,原來是這樣。」真相大白之後,戒心沒了,她感到輕松起來。
還以為這世上真有陰陽怪氣的兩面人,這下疑雲解開,她總算可以放心了。否則她不但要伺候將軍,還要提防那種人,不累死她才怪哩!
既是雙生兄弟,為何性格差異這麼大?也許是生性本就不同的關系吧,
柳玉痕欣喜在她孤單無依時,有人伸出友誼之手關心她,她好感動啊!毫不猶疑,她也拱手示好。
「希望能和你成為知心朋友。」衛雲誠懇地道。
「嗯,我也希望。」
「你剛來府第,對這里的環境一定;還不熟悉,我帶你去逛逛。」衛雲熱心地道。
「謝謝你。」她開懷一笑,舉步和他一起游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