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姚沐心離開後，鳳染的視線，才淡淡地撇向了另外一邊，「你們出來吧。」

黎茵和嚴浩洋頗不自在地從暗處走了出來，一臉的惶恐。

嚴浩洋率先道︰「抱歉，鳳大人，我們並不是有意偷听您和姚沐心的談話。」

「沒什麼，我並沒有在意。」鳳染懶懶地把自己額前垂落的發絲往後撥了撥，「我會離開這里，以後，學生會的一切，都交給你們。」

「什麼？」黎茵和嚴浩洋震驚道。

「以後，你們可以不必再听命于我，可以做一些你們想做的事。」比起他們的吃驚，他的聲音卻極為平靜。

「鳳大人，您為什麼要離開？是不是因為您的依憑無法給您純粹的愛？」黎茵急急地問道。

「阿茵！」嚴浩洋喝道，這不是他們該過問的問題。

可是黎茵卻置若罔聞地繼續道︰「如果這個人類不行的話，鳳大人您可以再找另一個人類，以鳳大人的能力而言，總會得到純粹的愛！」

「夠了，別再說下去了。」鳳染淡淡道，背過了身子。

黎茵握了握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開口道︰「如果鳳大人真的要離開這里，那麼我想要繼續追隨您，無論到哪里都可以。」

「不，我拒絕。」鳳染側著臉，濃黑的睫毛再眼瞼處形成著淺淺的陰影，「我說過，你們現在已經自由了。」

「可是……」

「只是有一點，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做到。」他的眼慢慢地合上，像是在回味著什麼，又像是在告別著什麼，「保護她，你們唯一要做的，只是保護姚沐心，讓她的生命不受到任何的威脅。如果她需要幫助的話，你們可以適時地給予她幫助。」黎茵和嚴浩洋怎麼也沒想到，鳳染唯一的要求是這個。即使他並沒有說那個「她」的名字，可是他們都知道是誰。

「如果鳳大人放心不下的話，為什麼不親自保護姚沐心呢？」嚴浩洋問道。

「我——很自私，所以我不願意親眼看到她將來愛上別的男人，與其他人結婚生子，所以我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了。」

語畢，鳳染的身影消失再了空氣中，徒留下了黎茵和嚴浩洋。

嚴浩洋看著黎茵，而黎茵只是低著頭，完全陷入了她自己的沉思。

自私嗎？

所以，鳳大人之前才會手下留情，饒了她一命，只因為她的存在還有用處。所以鳳大人才會說，他只是在利用他們而已。

所有的用處，所有的利用，都只是為了那個人類，那個叫做姚沐心的人類！

是不是從一開始，鳳大人就已經算好了這個結局呢？因此才會早在十年前，賦予了他們這些雜粹一部分的力量，讓他們得以維持人形。然後，再進入了這所學校，掌控了學生會，形成了一張無形的保護網，只為了……保護姚沐心。

「真的很自私呢，鳳大人！」黎茵喃喃著，有濕潤的東西從眼眶中涌了出來，一滴，兩滴……滴落在了她的手上。溫熱的液體，卻是如此的陌生，「這是眼淚嗎？」

「是吧。」嚴浩洋沒有嬉皮笑臉的嘲弄，而是伸出手，把黎茵攬入了懷中，讓她的臉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阿茵，也許我們和人類接觸得太久了，所以也越來越多地擁有了人類的情感了。」

黎茵的肩膀微微抽動著，「我們這樣，算是被鳳大人拋棄了嗎？」

「也許鳳大人只是太累了，想一個人靜靜地呆著而已。」四神的鳳凰，那上億年的生命，心思又有誰能猜得準呢？

姚沐心知道，她是愛鳳染的，可是她卻怎麼也無法想起那個名字。鳳染真正的名字，那屬于獸的名字。

腦海中是一片混亂的，她甚至把家中所有的召喚書都找出來，搬到了房間中一本本地看著，只希望上面能夠找出一些方法，能夠給予她一些幫助。

眼楮酸澀得很，姚沐心看著手中的那本召喚書上的一行行字，依然沒有任何斬獲。

「還在為想不起那名字而煩惱嗎？」姚母叩開了女兒的房門，走進房間問道。

姚沐心點點頭，「媽，我為什麼會記不起那個名字呢？我已經翻了很多書了，可是沒有一本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想起來。」

姚母走上前，拿開了姚沐心手中的書，「阿心，你的獸不是一般的獸，這些普通的召喚書，也許根本就沒有用。」

可是如果不看這些召喚書的話，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鳳染沒有說過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記起他名字嗎？」姚母繼續問道。

姚沐心沉默了片刻，咬咬唇道︰「學長說過，如果我真的愛他的話，我是可以記起他真正的名字。」

「那麼你真的愛他嗎？」

「我愛的，如果他想要純粹的愛，那麼我可以給他，我可以不計較他是我的獸，不計較他欺騙了我！」只因為——她愛他。即使他愛她，有著太多的算計和目的，可是她依舊愛他，太愛太愛了。

「那麼你信任他嗎？」姚母突兀地說道。

「啊？」信任？！

「你愛鳳染，可是你卻未必信任他，是嗎？」姚母看著女兒，一針見血地指出道。

「我……」她訥訥地張開口，卻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心，因為他是你的獸，所以，你會去猜忌，你會去懷疑，你會覺得，他愛你，僅僅只因為你是他的主人，若換成另一個人是他的主人，他同樣會去愛另一個人。」

是這樣嗎？她原來根本不曾信任過學長！

原來如此，原來學長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說，現在的她，是無法記起他名字的。

「媽，也許你說得對，我根本就沒有信任過學長，我只是敬仰學長，依戀學長，甚至于我說，我愛他，卻從來沒有相信過，他是不是也同樣的愛我?」姚沐心一點點地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坦白出來，「我總是會不斷地去想，如果我不是他的主人，他根本就不會多看我一眼，不會和我說上只字片語。畢竟，他是四神，而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平凡女孩。」

「你就這麼看輕你自己嗎？」姚母突然伸出手，彈了彈女兒的額頭，「你是我的女兒，就算你不是鳳染的主人，我想，你也一定會吸引他的，會讓他多看你一眼，多和你說一句話，然後，則是更多的一眼，更多的一句話。」

姚沐心手撫著額頭，怔怔地望著母親。

「並不是你召喚了鳳凰，而是鳳凰選擇了你成為他的主人，你認為，他會隨便選擇一個人類來成為他的主人嗎？在數十億中的人類里，他只選擇了你成為他的主人，難道你還覺得你是不起眼的平凡女孩嗎？」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她訥訥地道，腦海中又想起了鳳染以前曾經說過的話——

「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看著我的那份目光，讓我不由得想，也許……這個人可以愛我，也許這個人，可以給我我所想要的東西，也許這個人，可以讓我不再孤寂下去。真是奇怪，只是那麼短暫的時間，我卻想到了無數種的可能性。」

那時候，她以為的第一眼，是在校園里，他們初次的見面。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他說的，確是在她五歲的時候，第一次的見面。

是因為這樣嗎？所以他才會選擇了她成為主人，成為依憑?

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只有她，才讓他這麼做了！

所有的糾結，都在一瞬間了悟了過來。姚沐心猛然地站起了身子，「媽，我要去找學長！」

「怎麼，想通了？」姚母了然地看著女兒。阿心此刻臉上的神情，多像阿心的親生母親，明朗中透著一股堅強。姚母的目光，隱隱地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

「想通了。」姚沐心很用力地點點頭，「我有很多話想要對學長說，還有很多歉意想要告訴他！」

即使他不喜歡她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可是她還是想說……對不起！

以及——從今以後，她會全心全意地去信任他，相信他的愛，相信他的一切。

因為，在數十億的人群中，是他挑中了她，是他選擇了她！

姚沐心再次跑去找鳳染的時候，卻沒有遇上鳳染，而是遇上了黎茵。

「都是你，害得鳳大人離開的！為什麼你不給鳳大人純粹的愛呢？你知道，鳳大人為了等這份愛，等了多久嗎？」紅著眼楮，黎茵的雙手拽著姚沐心的肩膀，控訴般地喊道。

「你說什麼？學長離開了？」姚沐心猛然一驚，渾然沒有在意，黎茵的指甲，幾乎要透過衣服掐進了她的肌膚內。

「都是因為你，都是你的錯！」黎茵還在拼命地吼著。

跋過來的嚴浩洋一把扯開了黎茵，「別這樣，她是鳳大人讓我們保護的人！」

「保護，哈哈哈！」黎茵淒慘地笑了起來，「是她令得鳳大人離開的，我們卻要保護她，這算不算是可笑又可悲呢？」

「不管怎麼樣，鳳大人的命令我們一定要執行。」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姚沐心驀地有種心慌的感覺，他們說的一切，都是和她有關的，「還有，學長離開了，他去了哪里？」

「我們不知道他會去哪里，只是鳳大人在離開前，命令過將來我們要保護你的性命安全，如果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們必須給予你幫助。」嚴浩洋解釋道，「而至于我們的身份，我們是依靠著鳳大人才能得以以人類的身份活著的。」

「你們不是人類？」

「我們不是人類。」嚴浩洋在承認的同時反問道,「害怕嗎？」

「沒什麼好怕的，是不是人類，其實根本就不重要。」現在讓她害怕的只是學長的離開,「學長……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嗎？」她幾乎是期盼地，等待著嚴浩洋能對她說出一個具體的日期，但是得到的答案卻只是嚴浩洋黯然地搖了搖頭。

姚沐心失望地垂下了頭。好不容易，她解開了心中的結，可是……他卻離開了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想要見他！無比的想要見學長！可是即使她在心中無數遍地呼喚著，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不是說，獸與主人是血脈相通的嗎？那麼她的悲傷，她的難過，她的歉意，她的愛戀……可曾有傳達到他那邊呢？他是否能感應到呢？

她的模樣，卻刺激得黎茵一陣狂笑，「姚沐心，你現在後悔了嗎？鳳大人是因為你，才給予我們力量，因為你，才來到了這個學校，因為你，一次次地受著傷害。甚至因為你，他早就算到了現在的這個結局，所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姚沐心，你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鳳大人為你做到這種程度?」

黎茵的聲音，不斷地響徹在姚沐心的耳邊。是啊，她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她的獸，為她做了那麼多事情呢？

那是她的獸，她唯一的獸，她心心念念所期盼的獸。

可是她甚至還在他的面前說過，想要類似小貓小狽之類的獸，那時候他听著她的話，心情又是怎樣的呢？

有意的，還有無意的，她到底傷過了他多少次呢？

她的獸，想要的僅僅只是她的愛，可是她卻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了他！

對于黎茵的控訴，姚沐心一個字都無法反駁。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在鳳染的公寓樓下了。

她站在公寓門口，靜靜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大廈的管理員過來問道︰「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事？」

「我……」

「咦，你是姚小姐吧。」管理員突然道。

「你認識我？」

「鳳戶主給我看過你的照片，另外你來過兩次，我對你有印象。還有，他特別交代過，如果你來了，想進這間公寓的話，隨時可以進去，這是他留給你的鑰匙。」他說著，找出了一把公寓的鑰匙，遞給了她。

姚沐心愣愣地接過鑰匙，她的獸，似乎什麼都想到了，什麼都算到了。那麼他難道就不曾想過，她會、她可以、她能夠真正地愛上他嗎？

他難道沒有想過，她會把純粹的愛給予他嗎？

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回答她啊！

她在心中不斷地吶喊著，可是眼前卻依舊沒有出現任何她所想要見到的身影。

「姚小姐，你怎麼了？」管理員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握著鑰匙，她慢慢地把鑰匙插進了鎖孔中。

站立在公寓的客廳，周圍沒有絲毫的聲音。姚沐心閉上了眼，感受著這間公寓里他所留下的氣息。

這間公寓好空曠！

空曠到了令人覺得很寂寞。

她的獸，一個人呆在這間公寓中，孤零零的，他該有多寂寞呢？

也許他說得對，他的孤寂，她永遠都不會明白。可是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她只想他的將來，不會再孤寂下去，她想要和他一起在以後的每一天，都快樂地生活下去。

在公寓中整整呆了一個下午，直到晚上，姚沐心才離開。而在此後的每天，她放學後，總是會先到這間公寓里，帶著自制的便當，一個人默默地吃完，一個人默默地做作業，一個人默默地看電視……感受著曾經他在這間公寓里做過的事，似乎這樣，她就可以和他更加的貼近。

鳳染離開了，可是公寓中所有的一切，他似乎都不曾帶走。他的校服，他的鞋子，他的書本……一切，都還在。

她總是喜歡躺在他的床上，抱著他曾經蓋過的被子，暖暖的，有些像是他的體溫。

鳳凰，該是什麼樣的呢？學長的原形，一定很漂亮吧。小時候的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原形的時候，心中又是怎樣的震撼呢？

一定是覺得太漂亮了吧，漂亮到讓小小的她不知所措了吧。

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了輕笑，想到了他，她是如此的甜蜜。

是了，寒早就知道學長是鳳凰，所以當她問該做個什麼樣的小布藝時，寒才會說，如果是鳳凰的話，學長一定會喜歡。

可是學長最後挑中的，卻不是那只鳳凰，而是另一只小麻雀。

睜開眼，姚沐心定定地看著放在床頭櫃上的布鳳凰，這只布鳳凰，原本是放在她房間里的床頭前，不過自從學長離開後，她便總是隨身攜帶著它。把它帶在身邊，就會覺得仿佛學長也還在她的身邊。

「學長，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想得太深了，想到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鈴！

手機的鬧鈴聲響起，提醒著她該回家了。

掏出手機，關上了鬧鈴，姚沐心卻猛然一個激靈！

在這間公寓里，她看到了所有屬于學長的東西，可是卻唯獨沒有看見她送給學長的那只布麻雀。

學長離開的時候，把那只布麻雀也一起帶走了嗎？

這是不是說明，學長並不是毫不留戀地離開的，他依舊還是帶走了一樣東西?

他說過，麻雀是他的，而鳳凰則是她的。

可是……她真正想要的鳳凰卻是他呵！

整理好東西，姚沐心手中拿著布鳳凰，如同往常一樣，關了燈，合上了門，踏上了回姚家的路。

姚母一直說要讓司機來接送姚沐心，不過卻被她拒絕了，從公寓出來，只要翻過一座橋，就有公車站可以直接回去，很方便。

姚沐心走在路上，渾然未覺黑暗中有著一雙眼，正怨恨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