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心解答,「這是齊豫的‘歡顏’。手心擁有奇遇線的德國名車小姐,我暗示你很久了好不好?」
「你……」她眼眶陡然濕潤了,心潮澎濟地抓住他的手臂。
他翻過她的掌心,烙下一吻,「詫異嗎?我的記憶力很好的,何況,瘟神榜排行第一的小姐,你這麼人神共憤!」
所以,他才會義無反顧地走近她,家人的長輩一直懷疑和蔚藍分手後,他許久都沒再交女朋友,是不是余情末了,說真的,他也曾經懷疑自己還可能像喜歡蔚藍一樣喜歡一個人嗎?畢竟他喜歡她那麼久,直到與成愉重逢。
當年那個午後,那個活潑的學妹說的話在他心里蕩起一圈漣漪,他才漸漸明白,自己不交女朋友,不是怕麻煩,更不是余情末了,而是那個對的人已經被他錯過,成愉的出現,是老夫再給他一次機會,當年他們認識不深,她卻比蔚藍懂他,他們之間的交集少得可憐,她的喜歡卻比他所能想象的多很多。
扁是想到那時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與他說再見,他心里就溢滿難喻的感動,所以這一次換他主動--當然,他事先並不知道她有那麼復雜的背景,蔚藍帶給他的消息,的確嚇了他很大一跳。
他長指沿著她的掌紋游走,「這世界,就算有一模一樣的長相,也不會那麼巧合,有一模一樣的掌紋。」
偏偏,他對她的奇遇線,記憶太過深刻,那一個周末,她在夢中,錯過他看到她的掌紋時怔楞的精彩表情。
她的眼淚撲簌簌而下。
「雲昶……」她抱住他,縱情哭泣,兩年多的壓抑委屈,再多的眼淚都無法沖刷干淨。
自小案母離異,她和毓寶分開在兩地長大。毓寶隨父,居住香港,兩人平常只能在寒暑假見面,但毓寶性格卻又如母,事事要強,她的夢想就是要出人頭地,于是她奮力讀書,考進香港科技大學,畢業後到一家日商公司工作,遇到連允康,一見鐘情,飛上枝頭當鳳凰。
她永遠記得毓寶打來電話時興奮的語氣,「希希,你知道嗎,我要結婚了!我愛他,好愛他!」
「她嫁給她最愛的人,我以為她是幸福快樂的,至少她在電話里總說自己很好,在媒體前出現也總是笑容滿面,所以知道她死的時候,我又驚詫又心痛,想不到她會選擇這樣一條路!事前根本沒有一點征兆,她甚至對我這個親生妹妹沒有透露半句。」
尤其,毓寶是那樣死的--不著寸縷地死在飯店的床上,縱欲、關酒、嗑藥。如果不是希望徹底破滅,世界徹底顛覆,哪個女人會選擇走這一條路?
可是,毓寶就那樣來去無牽掛地魂歸離恨天,留下的爛攤子卻讓她來背。
她抹眼淚,回想參加毓寶葬禮那時的混亂。媒體記者蜂擁而至,鎂光燈一刻也不放過她地拚命閃爍,連家人的責難、旁人的非議,以及自己的死訊--那是連允康發布的。
迄今為止,除了連允康、鳳恩和她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死的其實是毓寶。
現在又多了汪雲昶。
「還記得我跟你提過我打算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嗎?正式出發之前,我飛來香港祭拜完我父親的當晚,一回下榻的連氏飯店,我姊夫就滿臉痛楚地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毓寶摔死的消息,就發生在我剛抵達香港機場不久之後。
「他憔悴了好多,一直跟我道歉,並央求我暫時假扮毓寶,他說消息很快就會見報,他也已經去認過尸,不過並沒有給警方正面答復,剛好這時接到飯店經理電話,知道我人就在香港,才想到李代桃僵這個主意。
我知道他當初為了娶毓寶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現在毓寶這樣不光彩的死去,恐怕會連累他失去繼承權,變得一無所有。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又悲傷又傷痛,頭腦昏沉,姊夫一直苦苦哀求我,我只好答應他,等到事情平息後,我們協議離婚,我不要連家一分錢,只要拿回自由就好。」
汪雲昶拍拍她的背,眼神陰鷙。
「那段時間,為了事情盡快平息下去,我對外稱病,閉門不出。半年後,連老太爺的七十大壽,我不得不出席,我們當著連老太爺的面提出離婚,結果被連老太爺喝止,還搬出毓寶的死,說是我欠了他們連家。」
可笑的是,連老太爺一直以為死的那個是蘇毓希,哪知道蘇毓希才是挽救他們家族門面的最大功臣。
讓她下決心逃離的,是那個晚上。
「那晚姊夫不知為什麼喝醉酒,回到別墅大發脾氣,平常我們都相安無事,可是那天他卻沖到我的房間……想要強暴我。」
她語氣顫抖地回想那個晚上,那個滿身酒氣的男人,衣物被無情撕裂的聲音,自己絕望的反抗。
「但是,就在他快要得逞時,他自己卻跑到洗手間反胃嘔吐……」那一刻,她真的是啼笑皆非,那個傷人者,看起來反倒更像受害者。
從那以後,她夜夜小心謹慎,結果竟無法再在黑夜入睡。
「清醒後,我嘗試和他談過,他很抱歉地對我說,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根本不可能離婚,不如再等等。」
誰知道這一等,竟是兩年。
不能離婚,這樣的日子又沒辦法再下去,她只能逃離,所以她一通電話打去意大利,對著那端的好友只說了一句,「鳳恩,救我。」
然後,在鳳恩的幫助下,她離開香港,回到自己一直生長的地方,擁有一個全新的身分,遇見他。
汪雲昶將她緊緊地擁進懷里,提供無聲的安慰。不必她多講,他就能想象她那時所受的苦。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遭逢親人過世,獨然一身要面對眾多紛亂的情況和許多心懷叵測的人,她能挺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難怪,她總在笑,卻從不真心;總在周末睡覺,上班又哈欠連連;害怕酒醉+男人+深夜獨處的組合,就算對象是他,也一樣甩門過去;不敢去人多的鬧區,如果要去一定包得滴水不漏。
「成愉!」汪雲昶嘆息,捧起她哭得慘兮兮的臉,扯過面紙幫她擦拭干淨。他很想讓她一次將情緒發泄完,但是她再這麼哭下去,上氣不接下氣,他很擔心她出事。
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微笑看著她,「比起你這麼慘烈的哭,我還是喜歡看你笑,但是,是要那種真心的笑。」
她紅著眼楮,咬唇瞅著他,還在抽氣。
他伸指撥弄她的紅唇,擔心她咬傷自己。「現在,怎麼辦?成愉?」他輕聲問道,湊近她的臉頰,「老實說,你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了吧?可是,我不確定你現在還想不想留在我身邊?」
他明明知道答案的!她詫異地看著他,看他越來越近的面孔,越來越熾熱的眼神,靜靜閉上眼。
他長指壓在她的唇上,「不,成愉,在沒有弄清楚你的未來究竟要變成誰之前,我不會吻你。當第三者的風險,我不會去冒。」
她張開了眼。
汪雲昶雲淡風輕地一笑,將她推離他的懷抱,「你說吧,你想變成誰?連蘇毓寶?蘇毓希?還是範成愉?」
她沉思了下,聲音沙啞地開口,「蘇毓寶葬在公墓里,蘇毓希葬在我的心里,我--是範成愉。」
汪雲昶張開手臂,「那麼,親愛的成愉,歡迎你回家。」
範成愉露出長久以來最真心的笑容,撲入他的懷中。
他的懷抱,她的家。
接下來的時間,是範成愉人生最艱難的日子,有許多硬仗要打。只是和蘇毓寶過世後的那段時間相比,她覺得好過一些,至少現在她不再是孤軍奮戰,她有汪雲昶的支持。
「無論發生什麼事,記得我永遠在你身邊,記住你要的結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的話,讓她的離婚行動有了最堅實的動力。
「在連允康點頭同意之前,我們別再見面了。」她很艱難地對他道出這個決定。
汪雲昶挑眉,一言不發,當作默許。
她甚至不讓他送她回洪鳳恩的公寓。在他酒店房間的門口,她微笑望著站在門里的他,眼中有淚,「雲昶,下次見面,我就真的是範成愉了,對嗎?」
他報以笑容,「在我心里,你一直是。」
「雲昶,有句話你說對了。」她凝視著他,眼眸亮晶晶,「我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了。」
汪雲昶揚起笑,傾身給她一吻,「好了,快回去吧。」再不走,恐怕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範成愉抿著唇,好像在竭力忍笑,忽然用力抱了抱他,「雲昶,原來你真的會臉紅啊!」這個總是調侃她的痞子,其實很容易害羞呢。
她火速放開手,朝電梯跑去。
未來的路恐怕漫長又荊棘密布,可是,有他溫暖的目光和懷抱做後盾,這場仗無論如何她要打贏。
汪雲昶目送她進電梯,忍不住模模自己的臉,想不到這張老臉竟禁不起女人的調戲。沒辦法,誰教那個女人是他的真愛呢。
他走到沙發旁坐下,拿起電話。「她下樓了。」
他說,記住你要的結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這是什麼意思呢?範成愉想著他最後飽含深意的話,帶著疑問步出電梯,走到酒店大廳。
「毓寶,你怎麼在這里?」洪鳳恩從另一側的電梯走出來,看到她,十分驚喜地問道。
範成愉皺眉,「你怎麼也在這里?」她看看好友。鳳恩頭發微亂,面色潮紅,嘴唇紅腫,脖子上還有個明顯的草莓,分明……
拉過好友,她看了眼身後的電梯,「你該不會……」
有了雙胞胎姊姊的前車之鑒,她好擔心好友也步入後塵。有錢人的生活,一定要這麼亂嗎?
「該不會什麼?」洪鳳恩笑嘻嘻的,顯然沒打算對她說實話,一把摟過她的腰,「親愛的,你是不是也該交代一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我……」
「哎呀!」洪鳳恩一把抱住她,不由分說地在她臉上「啾」了一口,「毓寶,我真的是好愛你噢!」
這人來瘋上演的是哪一出?
第二天的娛樂頭條為她解了惑。她這才知道,蘇毓寶真的是媒體寵兒,比很多當紅偶像還要受到照顧。闊別兩年,甫一亮相,她的臉孔已經連續兩天攻佔娛樂八卦的頭條。
這一次的照片,更是準確無誤地捕捉到鳳恩將唇貼在她面頰上的那一秒。
當晚,她被連允帆載回連家祖宅,連老太爺毫不客氣地將報紙丟上她的臉,「你和允康貌合神離我不管,但是在狗仔面前你給我收斂點,連家的門楣不是讓你這麼去光耀的!」
範成愉根本沒空理會這個--她正在奇怪,為什麼連允帆會知道她在鳳恩那里?
還好連允帆安撫住連老太爺的情緒,不然的話他血壓一飆高,一命歸天之後,她又「欠」他們連家更多了
「你就安分點待在洪大小姐的公寓,狗仔追你追得緊,最近別出門。」連允帆送她回來時,這麼告誡她。
範成愉頭痛地看著窗外,「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連允康?」可笑,除了她被帶回來時見到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之後他都一直避不見面。
「談離婚嗎?」連允帆哈哈大笑,「我說,老爺子的遺囑在那里擺著,這個問題你想都別想了,允康不可能同意的。」
「那他帶我回來干麼?讓我在外面自生自滅不就好了?」
連允帆深深望了她一眼,唇角掛了抹諷刺的笑,「自生自滅?如果你能安分點自生自滅,或許他會睜只眼閉只眼的放任下去。」
什麼意思?範成愉轉頭看著他,他此刻卻又像緊閉的蚱殼,什麼都不說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直到將她送到鳳恩的公寓門口,他留下這句話後便離開。
這位連大少在暗示什麼?範成愉不禁覺得好笑。她從不認為連允康會介意這個,對于這種大富之家而言,只要事情不擺上台面,你就是在身邊養一堆情人都不會有人吭聲。
何況,她都遠遠逃離香港,用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身分在過日子,連允康明知道找到她的結果不過是兩個人離婚,威脅到他的繼承權,又為什麼要找她回來?
就算曾經因為毓寶的關系對這位姊夫感到不忍心和內疚,她也已經盡力去補償,她不欠他們了--毓寶,跟我回去。
而從頭到尾,連允康也只對她說了這六個字而已。
範成愉回到好友的公寓,不禁陷入沉思。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越想越覺得奇怪?
或者,她應該听從連大少的建議,老實待在家里,靜觀其變?
接下來她老實待在家里不出門,其問,除了和汪雲昶通通電話,偶爾洪鳳恩會回來一趟,她連吃飯都是叫外送的。
「你這麼老實,狗仔會很無聊的。」汪雲昶取笑她。他一個星期前就已經離開香港,回銀行上班了。
「我只是覺得事情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
汪雲昶意味深長,「本來就不是那麼簡單,你只要記得,最會欺騙人的,首先是人的眼楮,其次才是人心。」
「雲昶……」他是不是知道什麼而沒有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