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渴了,她閉著眼隨手從床頭拿過面包或水,將就應付兩口;要去洗手間,仍舊閉著眼楮爬過去,然後回到床上繼續睡。
到周日的傍晚,她終于睡到不能再睡,這才慢慢地張開眼,一臉靨足。
她扯出笑容,翻個身,結果,笑容凍結!
汪雲昶?!他怎麼會在她的床上?!而且他的手臂還橫在她的腰上!
他面朝她,側身睡著,長睫垂下,在臉上覆出一片小小的陰影。範成愉貪看他的睡容。是修了多少年的福氣,才換來這片刻?
她不敢驚醒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食指停留在距離他臉孔零點零一毫厘處,沿他的輪廓游走一圈,再到睫毛,順著他挺直的鼻梁而下,來到薄唇。
那晚,他吻過她,雖然只是額頭。
認清你現在是誰,別把過去那筆混蛋帳再記到現在的名下!
她凝望他,腦海里翻騰著好友說過的話,泛起幾不可察的疼痛。她想著這些天和他的相處,體會他在她身上付出的心意,想象他或許已經萌生的情意,忍不住深深吸氣。
可以嗎?拋開那擾人的過去,什麼都不想,只是依循自己的心意,走近他,也讓他靠近?
她嘆息,腦中一片混亂。多想這麼自私啊!是誰說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真的可以嗎?她低語。
「可以。」
醇厚的男聲響起,她驚跳,想要收回手指,卻被他一把握住,他壞笑,「成愉,被我抓到了,你喜歡我?喜歡就明說,我是那種很欣賞別人把情意掛在嘴上的人。」
她的臉紅得快爆炸。
「你你你……你怎麼進來的?又怎會跑到我床上來?」她一邊掙月兌他的手,一邊結結巴巴地質間,沒什麼威嚇力。
她這樣掙扎,差點掉下床。汪雲昶及時撈回她,將她固定在自己的懷中。她拚命推拒,被他帶著怒氣的聲音喝止了動作,「別亂動!」
這人!堂而皇之地爬上她的床,她不過質問他兩旬,他竟然吼她?她憤憤抬起眼,卻楞了楞,因為汪雲昶在笑。
「你……」
「怎麼辦呢?成愉,我終于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我,作夢都叫著我的名字,竟然還拖人家上床陪你睡覺!」他曖昧地眨眨眼,眉飛色舞,一根手指緩緩地沿著她的臉頰滑下。
她的臉被一陣熱浪襲擊,壓根不記得自己作過什麼夢,但是夢里叫他的名字,拖他上床睡覺……不可能!
範成愉抬起頭,正要說什麼,微啟的紅唇嬌艷如玫瑰,汪雲昶看得一陣心蕩,未及細想,唇已覆上她的。
他強悍的手臂圈住她的細腰,將她整個人帶向自己,他的唇密密地壓在她的唇上,輾轉吭吸。
「唔……」她嘍嚀一聲,他長舌趁機侵入逗弄,直到兩人都呼吸急促,她才猛然推開他,跳下床。
範成愉瞪著他,擦了捧嘴唇,臉色漲紅,呼吸不穩,「你!你到底怎麼進來的?」
居然被他給強吻。她別開臉,不敢和他對視。
汪雲昶好整以暇地屈膝坐起,理了理衣領,一臉意猶未盡的看著她,「我找了鎖匠。」
「胡說!避理員怎會隨便讓鎖匠替你開門!」範成愉駁斥。
「你說呢?」他輕柔地反問,唇角雖然掛著笑,但望著她的眼眸卻陡然多了一分凌厲,「我在門外按了半個小時的門鈴,你竟然理也不理,我擔心你出什麼事,這才跑下去,好說歹說才讓管理員同意我找鎖匠來開門,結果呢?」
她竟然在呼呼大睡!
如果不是因為房里沒有異味傳出,她的呼吸也正常,他差點就將她送到醫院去檢查。
「不死也被你嚇掉半條命!」他咬牙控訴她的罪行。
而且她還能一睡睡兩天。想著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吃東西喝水去洗手間,他忽然又漾起曖昧的笑,上下打量她。
範成愉怔愣半晌,他在關心她?她有些受寵若驚,但是看到他那種讓人心里發毛的笑容,她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你……你干麼跑來我家按門鈴?」
「是誰那天晚上說第二天再和我談的?!」汪雲昶反問。
談?談啥?她一臉迷糊樣。
汪雲昶沒力,就知道她鐵定會睡到什麼都忘記。他蹙眉,這兩天,因為放心不下,他索性拿了新鎖的鑰匙,不時到她家來查看。見識到她這種不吃不喝的睡法,終于了解,她的胃不變差才怪!
「睡飽了?」他看著她,「那麼我們是現在談還是吃過飯再談?」
「到底談什麼?」她才睡醒。哪記得那麼多東西?
他起身下床,走到她旁邊,一再將她逼退到抵著衣櫃的問板,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唇,兩眼圓睜,徹底博美化。他滿意地笑笑,挑挑眉。
「原本只要談一個問題的,現在,因為你的夢話不小心透露了太多,也許我們有很多東西可以談。」
她的臉刷地變得雪白。
嚇到她了?果然有秘密。汪雲昶心情愉快地彈彈她的額頭,「現在,先去煮飯吧,我買了菜回來,睡了一覺,現在好餓了。」
他吹著口哨走出她的房間。
懊死的!她這兩天為什麼會睡得跟死豬一樣什麼都不知道?而且,他為什麼會爬上她的床?!
不過,她現在比較煩惱的是,她在睡夢中到底說了什麼?
因為沖擊太大,她兀自想著這個問題,忽略了汪雲昶眸底一閃即逝的精光。
嘖嘖嘖,他自然不會蠹到自己去提醒成愉,一個睡死的人,除了讓他知道她睡相不差、不會打呼磨牙流口水之外,並沒有給他任何套話的機會。
她上輩子究竟欠了這男人多少,要這麼做牛做馬的還?
他大老爺窩在沙發里,將腳蹺到矮幾上,右手拿著遙控器,左手邊擺著水果,邊看電視,還邊發出笑聲。
而她呢?在廚房里任勞任怨地不知做誰家的黃臉婆,淘米洗菜煮飯燒菜全部包有沒有搞錯啊!範成愉郁悶。這是她的家,她的地盤耶!
但是,頭痛著自己不小心泄露的夢話,她什麼怨言也不敢說。她瞄了眼汪雲昶正在看的電視。一個大男人,竟然在看卡通片?這也就算了,干麼好死不死地看「貓和老鼠」?
影射他們之間的關系?
不過「貓和老鼠」里,好像更多時候是那只貓比較倒霉。
「你很喜歡做和肉末有關的料理?」汪雲昶不知什麼時候晃到她身後,看她下手快狠準地切剁豬肉。
範成愉控制住被嚇到的反應,低眉順目地回答,「嗯。」因為比較好發泄。
汪雲昶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思。他環抱雙臂站在她旁邊,「你該不是每個周末都在睡覺吧?」
「是。」她轉頭朝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喜歡睡覺。」
「這樣對身體不好!」他不贊同地皺眉道︰「你本來胃就不好,如果每周都有兩天不吃不喝的昏睡,你的胃更加受不住。」
「呃,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好不好!心里雖然無奈,臉上還是滿滿的笑容,「嗯,汪經理……」
「雲昶。」他忽然道。
「嗯?」她不解地看他一眼。
他眨眼,微笑提醒她,「雲昶,那天晚上你這麼叫我的。」
那天晚上?範成愉回憶。晚安吻,雲昶,明天周末,我們明天再談,人事處錢副理。倒帶完畢。
嚇!她想起他說要談什麼了!未婚的成愉!
「我……」
汪雲昶滿意地看著她,「想起來了?」
看她低頭不答話,仍舊剝著她的豬肉,他心想,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到晚餐,索性伸手從她手里搶過菜刀,逼她抬頭看他,「成愉,我真想不到你竟然會作弊呢。」
「我哪里作弊了?」她又別開眼。
「沒有嗎?」他輕笑,似乎很喜歡用手指去輕劃她的臉皮,被踫觸過的地方,就算不必用力,也很快泛出一片粉紅。「那麼是誰那天下午特地去和錢副理套交情,有意無意地告訴他,自己已經結婚了?」
想起錢副理的樣子,他忍不住發笑。「他還以為你是看穿他有意追求你,特地跑去滅了他的希望呢。」結果,他和晨浩被迫陪錢副理借酒澆愁。
「啊?」這個答案和她預想的效果,實在是差好遠。
「很失望吧?」他黑眸里是壞心眼的笑意,「你真的沒辜負我的期望。」
寫紙條給她,就是想看她是否會有所行動,還有哪里會比人事處更容易探听到消息。雖然她的確成功消滅一個追求者,不過,不是她預期的那一個。
「你!」她退了退。
他可沒那麼蠢給她逃開的機會,話都說到這個分上,還不乘勝追擊實在對不起自己的一番心機。
「原本我想,你要是什麼都不做,我或許會半信半疑,但是,你這麼一攪和,成愉,你,」他攬她入懷,長指滑下,從她胸前曲線流過,停在心房的位置,「這里有鬼。」
範成愉輕顫,進退維谷。的確有鬼。
只是,她的小動作可以讓他主動來問她,而不是在背後繼續查下去。至少,現在的局面,掌控權又悄悄回到她的手上。
她撥開他的手指,揚起笑,「是啊、是啊,我的心里有座閻羅殿。」住著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鬼數十只。
「那麼,」他輕輕捏住她小小的下巴,鎖住她的笑容,「我要做閻羅王。」
她著實楞住。
他傾身,唇瓣刷過她的,問︰「怎麼樣?給我這個權力嗎?」
這代表什麼?讓他住進她的心里,做那個獨一無二的人?
「那些鬼太凶殘,你門不過他們的。」她低語,婉拒。
他並未領會她話里的深意,揚唇輕笑,「你在擔心我嗎?我可真感動。」他的話里可听不出絲毫感動,似乎被推拒的怒氣還多些。
「汪經……雲昶,」被他一瞪,她立刻改了稱呼,「我……」
「喜歡我嗎?」他忽然問。
「什麼?」沒料到他忽然丟出這麼直接的球,她接不上。
他眨眨眼,「我倒忘了,你睡覺都叫著我的名字,實在不應該問一個答案這麼明顯的蠢問題。怎麼辦呢,成愉,因為你睡夢中都無法忘記我,所以我也只好委屈一下了。」
她瞪著他。
「我喜歡你。」他莞爾一笑,溫柔地說,將她擁在懷里。該死的,大概太久沒有對女人說過這句話,他覺得耳根有些發燙,「成愉,我喜歡你。」
喜歡到明明知道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還是要靠近,最好能據為己有。
「你你你……你喜歡我關我什麼事?」她推開他。
「我喜歡你,你就一定要喜歡我才行,我不接受失戀這個答案。」
他忽然牽過她的右手,不由分說地在她手心烙上一吻,他深深看她,綻出一抹古怪的笑,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快速轉身,忽然冒出十分殺風景的話,「哎呀,有些尿急。」
沖進洗手間,他趕快關門,用冷水潑臉。果然太久沒有對女人表白,鏡里那長了五官的東西是他的頭嗎?明明就是顆西紅柿好不好?
而範成愉愣了愣。剛才是她眼花嗎?汪雲昶臉紅了?
她抿唇轉身,對著那一大堆被剁得觸目驚心的肉末,拿過菜刀繼續剁。真是的,說什麼喜歡,害她視線越來越模糊,今晚的豬肉餡可以不必放鹽了。
「範主任!」
電梯停在三十五樓,紀晨浩立刻用一臉彼此很熟的熱切笑容和她打招呼。
範成愉揚起笑容,「你好。」可惡,電梯里今天怎麼只有她和這小子兩個人?
難道是她下班太早?
「範主任今天也這麼早下班?」紀晨浩笑咪咪地問。
廢話,你不是看到了嗎?她微笑地回答,「是啊。」
「平常你都是這個時候下班嗎?」繼續攀談。
「嗯。」依舊微笑的回答。
紀晨浩點頭,「難怪呢,我們Leader最近也都這個時候下班,以前他經常加班到很晚的。」瞄到範成愉臉色不對,他立刻擺手,「啊,我沒有暗示什麼啦!」
範成愉的微笑保持得很辛苦,「我知道,巧合嘛。」
「是啊、是啊,巧合。」他點頭,又看看她,再補上一句,「真的很巧對不對?呵呵……」唉,他真的學會範主任耍白痴的笑法了。
「咚!」
咦?範主任該不是拿頭撞牆了吧?紀晨浩連忙轉頭,看清楚後松了口氣,原來只是便當盒掉在地上了。
「我幫你撿。」他很主動地撿起那個滾出袋子的粉藍色便當盒,連袋子一起遞還給她,「範主任,這個顏色的便當盒很適合你用啊,但是我總覺得好眼熟,啊!」他一臉想起來的樣子。
「是嗎?我在超市買的,到處都有賣。」趕快撇清關系。
紀晨浩點頭,「難怪我們Leader偶爾也會帶這種便當盒呢,啊,範主任,我真的沒有暗示什麼,我只是想說,我們Leader其實不太適合用這種顏色。」
範成愉抬頭迎上他的視線,唇角揚起一抹笑,一副能夠理解的樣子,「我知道,我會假裝什麼都沒听到,不會告訴你們Leader的。」
紀晨浩立刻正了一神色。「啊,範主任,你們總務處……」開始聊工作。
出了電梯,他指指和她相反的方向,「我走那邊,範主任,再見。」
「再見。」範成愉看著他的背影,收起笑容。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惡人自有惡人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