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調教惡魔 第二章

出國一個星期,對關振言而言是常事,可是這回不同。

每一天,他都感覺到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因為他的家人、管家,像是約好似地每天輪流傳簡訊、打電話給他,內容不外乎是杜若彤今天又做了哪些宜室宜家的天大好事。

偶爾,他的新婚妻子也會傳簡訊給他。

——你今天工作還順利嗎?

——回來後,我們一起吃飯好嗎?

——你明天什麼時候回來呢?

他一通簡訊也沒回。

這些人搞什麼鬼!以為這樣他就會轉性,變成一個和顏悅色的好男人嗎?關振言不以為然地想著。

這一日下午,關振言回到台灣。

平時總是要先到公司,忙到太陽下山才回家的他,此時卻坐在黑色奔馳轎車後座,臉色鐵青地瞪著窗外回家路程的景致。

就在住家外步程十五分鐘的小鮑園處,關振言的座車與一輛腳踏車交錯而過。

必振言瞪著那個騎著腳踏車的清麗人兒,一時竟失了神。

夕陽里,杜若彤扎著馬尾,穿著女乃油色V領針織上衣、小麥色七分褲,耳上掛著一組小巧的珍珠耳環,正奮力踩著腳踏車往前。

她皙女敕的臉頰因為運動而染著粉紅,額間沁出的汗珠,閃亮得像一顆顆美麗的珍珠。

知道車窗做過特殊防窺貼處理,她從車外決計看不進車內,所以關振言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氣色好得不得了!

那干麼還頻頻傳簡訊來騷擾他,仿佛她一個人待在這個家有多孤單、有多極度思念他一樣。

必振言瞇起眼,薄唇一抿,覺得自己被狠耍了。

黑色車子滑向關宅,在大前門等待著鑄鐵巨門打開時,關振言眼露凶光地回頭尋找她的身影。

她正賣力地踩著腳踏車,以一種輕易就能折斷她縴細脖子或跌斷她修長小腿的速度,旋風般地沖向大門口。

車子才滑進關宅,關振言便大喝了一聲。

「停車!」

車子一停,他在司機王叔不可思議的目光下,下了車——

「你回來了!」杜若彤踩著腳踏車正疾速往他的方向直沖而來。

「小心!」關振言劍眉緊擰,低吼了一聲。

「啊——」杜若彤的驚呼與腳踏車的煞車聲同時響起。

她煞車煞得太急,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便從腳踏車上摔了出去。

必振言及時接住了她的身子。

「好險!」杜若彤看著他驚魂未定的陰沉眼神,她扶著他的手臂,試探地對他淺淺一笑。「謝謝你,我剛才騎得太快了。」

她身子一動,屬于她的淡雅花香便悄悄地飄入關振言的鼻尖。他驀地推開她,仿佛她是燙手山芋般地將她推到一旁。

「這麼熱的天氣,妳在外頭騎車做什麼?」關振言瞪著那台倒在地上的腳踏車,不客氣地質問道。

「你喜歡的那家上海魚丸店老板剛才打電話來通知我,今天的新鮮魚丸已經做好了,所以我去看……」杜若彤盡可能和顏悅色地說道,不想引起他的不快。

「妳買上海魚丸做什麼?沒人要妳多事!」關振言瞪著她,暴躁時的低沉嗓音,滿足責罵的意味。看她連騎個腳踏車都會跌倒,根本是存心找麻煩。

杜若彤怔仲地站在原地,雙手互絞著,有種被狠狠甩一巴掌的感覺。腦袋里這幾天補充進去那些關于他喜愛的餐食訊息,突然變成了一堆無用的垃圾,堵住了她所有的思路。

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必振言瞪著她斂去笑意的臉,他抿緊雙唇,不許自己出口安慰她。

誰知道她對他安的是什麼心眼!像她這種年輕、條件又好的女人,不可能沒有心機。根據他的經驗,越是表現殷勤者,心機就越是深重。這一點,他已經從其它女人身上領教過教訓了!

「妳只要專心待在家就好了。」他沉聲命令道。

「專心待在家,不就是應該要盡到一個妻子照顧你的責任嗎?」杜若彤的翦水秋眸望著他冷硬的眼瞳,毫不隱瞞她想得知他心情的意圖。

「妳才嫁到我家幾天?妳就不能先適應一下這里的環境嗎?」他別開眼,不看她,不給予任何正面響應。

「我去市場不就是為了適應這里的環境嗎?」

「妳倒是很伶牙俐齒。」關振言不悅地皺起眉。

原來,他期待的是一個安分無聲的妻子?杜若彤難受地咬住唇,她微低著頭,好借著將發絲攏到耳後的這個小動作,來整理心情。

「把妳心里的話說出來。」他不懂的生意,他絕不胡亂砸下資金。女人也一樣。他娶了她,就要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對我來說,當個安靜的妻子不難。但是,如果你要的不是一樁虛有其表的婚姻,那麼,你至少該給我一些訊息,讓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才能讓我們更熟悉彼此。」杜若彤無畏于他沉郁的表情,勇敢地說出了心里的話。

必振言瞪著她,鐵灰色西服下的精瘦胸膛劇烈起伏著。

見鬼了,他的妻子不怕他,不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他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個什麼勁!

必振言拚命地壓抑著忍不住上揚的唇角,以至于臉龐線條看來卻益發地僵硬了起來。

杜若彤望著他面具般的凝重神色,直覺便認為自己又惹他不開心了。她在心里嘆了口氣,泄氣地垮下肩。

「剛才為什麼不叫司機送妳去市場?」他問。

他這一開口,杜若彤眼底眉梢便全漾上了笑意。她飛快地抬頭,嬌顏如珍珠般地摻上一層柔和光采。

「我喜歡騎著腳踏車穿過房子外頭那一整排的小葉欖仁樹,感覺很像走入綠色隧道一樣。你也該試試的,那是一種很棒的體驗。」

一陣傍晚涼風拂過她的臉龐,她的笑意于是隨著微風,被吹到了他的臉上。

「隨便妳想干麼就干麼!」關振言胸口一窒,驀地掉頭走人,快得沒讓她發覺他眼中因驚艷而短暫的失神。

他那突如其來的怒氣讓杜若彤心一涼,望著他的背影,她拚命地深呼吸好幫自己打氣。

他喜怒無常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她得習慣才是。

見關振言愈走愈遠,杜若彤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注視著他西裝筆挺的背影,她突然對自己一身的休閑裝扮心虛了起來。

她怎麼忘了,他們婚姻的起點是種互惠的關系,而他所求于她的最基本條件,便是一個端莊嫻雅的妻子啊!

她不能因為他不在的這星期,屋里的所有人都寵她順她,她就開心地像回到大學時期住宿在外的無憂無慮啊。

杜若彤咬著唇,上前一步,想和他談談她此時絕非放縱,而是自在的心情。但,她的目光突然停滯在他頸後那一整排的疤痕之上,久久無法移開。

「你……的傷口還會痛嗎?」她低聲問道。

必振言一下沒回過神來。

杜若彤走到他身邊,用手指指著他從耳後到頸間的那道傷疤。

必振言拳頭一緊,這才意識到他正站在太陽底下,耳下的所有傷疤全都無所遁形。

先前與她見面的那幾回,他都成功地用領巾或是高領衫遮住了傷疤,沒想到今天卻是什麼都來不及遮掩。

「不關妳的事。」關振言惱羞成怒地低咆出聲,快步地擺月兌她,走進了屋內。

莫名其妙!杜若彤咽下一聲不滿的抗議,反抗地站在門廊下,就是不願進屋。

「若彤啊……」

杜若彤一回頭,發現白媽、司機王叔、園丁許伯,這些已和她熟稔的一半關家人,全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她知道他們又要幫關振言說話了——

某年,園丁沒有準時服用甲狀腺的藥,鉀離子過低,四肢無力地倒在地上,是關振言親自抱著他,坐在救護車上送他到醫院。

某年,白媽重感冒入院,他每天去采望。

某年,園丁的兒子在南部出車禍,內髒大量出血,關振言派人從台北帶著最高明的外科醫生南下執刀……

就是他們的這些話,讓她忽略了關振言的冷血惡魔封號,而開始對他感到親切了起來。

「他真有那麼好,值得你們一再地為他歌功頌德嗎?」杜若彤不解地問道。

所有人毫不猶豫地點頭。

杜若彤看著眾人期待的目光,她蹙著眉,真的快被弄胡涂了。

必振言不是個壞人,他關心、照顧這些老員工,像對待親人一樣地無私。可他對她,怎麼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呢?

「我……會再試試看的。」杜若彤說道。

如果沒找出真正原因,她會寢食難安的。

這畢竟是她的婚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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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關振言原本不想下樓吃晚餐的。

因為,他不想面對杜若彤那雙太過積極與熱切的水眸。他不想對她心懷期待,因為他不想再失望了。

但,他卻還是下樓用餐了。

因為白媽把做晚餐的過程說得很嘔心瀝血,逼著他一定要下樓吃飯。

白媽就像他自己的媽媽一樣。他或者可以用冷漠面具擋去陌生人,但對于這些跟了他一輩子的人,他還能怎麼辦。

必振言穿著黑色高領衫,從樓上走到餐廳。

「嗯,對啊,洪家米店的東西種類真的很多,我以前就跟我媽一起去過……還有,他們旁邊那家的魚貨也很新鮮,像今天的龍蝦、象拔蚌都很不錯……」

「真看不出來妳還真有幾把刷子呢!」

杜若彤和白媽相談甚歡的聲音,讓關振言蹙起了眉。

她們兩人的感情何時開始變得這麼好了?白媽不會把他以前的事,全都拿出來亂講吧?

必振言加快腳步走到餐廳門口,整個人卻愣住了。

半背著他的那兩個人喁喁私語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對母女。杜若彤甚至摟著白媽的手臂,笑得好開心。

她怎麼會這麼習慣踫觸人呢?

她的家世背景應該讓她和其它豪門之後一樣,有股拒人于千里外的千金傲氣才對啊……

「小必,快來。」白媽先看到了關振言,揮手招呼道︰「這可是剛從歐洲運來的白蘆筍,新鮮又多汁,隨便沾點蛋黃女乃白醬就好吃了。還有你最愛的上海丸子,湯汁全都吸到丸子里了,一瞧就知道好吃。」

「白媽——」

必振言不悅地低喚了一聲,抿緊唇、板著臉走向餐桌主位。

「我又忘了,他都已經三十三歲,不能再稱為小必了。」白媽笑著對杜若彤說道。「以前為了區分他們父子三人,我都叫他們關先生、小必、小必關。」

「小必關還滿適合關語的。」杜若彤笑著說道,水眸卻始終望著關振言冷凝的臉龐。「你不覺得嗎?」

必振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漠然的神情,像是沒听到她的話一般。

如果她喜歡關語的開朗,那她現在干麼坐在這里看他的冷臉?他並沒有要求她要和他一起用餐。

杜若彤見狀,心一涼,她勉強自己扯出一抹微笑,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關語那家伙確實滿耍寶的。」白媽連忙出聲打破僵局。「妳快坐到位子上吃飯啊,飯菜冷了就沒那麼好吃了。」

「好。」杜若彤依言入座,努力提振起精神。

白嗎無聲地說了一句「加油」。便離開了餐廳。

必振言瞪了一眼那副擺在他身側的餐具——她干麼要坐得靠他這麼近?

「空調太強了,溫度可以調高一點嗎?」杜若彤柔聲問道。

「妳可以上樓多加件衣服。」關振言仍然沒看她,也沒打算讓她稱心如意。

「現在是五月天,你可以穿短袖,你的疤並不可怕。」杜若彤堅持直視著他的眼,直到他的黑眸與她四目交接為止。

「我說過了——我不想討論我的疤,妳難道听不懂人話嗎?」關振言的五官覆上一層冰,那眼陰沉地像是在瞪著仇人。

杜若彤猝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緊扣的十指。

她——忍!

她給自己一個夏天的努力期限。在這段期間,她會是一個熱心的妻子。她會努力與他好好相處、好好地了解他。

如果夏天過後,他們之間仍然沒有任何改變,那她也不想拿熱臉去貼他的冷了。

她不會離婚,因為他對她極好,而她也很清楚這個婚姻會是她最佳的安身立命之處。所有妻子該盡的義務,她一樣也不會少做。但,她不會再傻到去祈求自己的婚姻要有什麼光與熱了。

杜若彤閉上眼楮,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深呼吸。

必振言緊抿著唇,目光停留在她激烈起伏的肩膀上。

活該她情緒激動,沒人叫她來招惹他啊!

她坐得那麼近,近到連她身上那股不知名的香都干擾到他了,他也很煩躁啊!

「如果妳硬是要和我一起用餐的話,妳的位置應該在我對面。」他粗聲說道,眼楮盯著筷架。

「才兩個人用餐,沒必要對坐餐桌兩方,弄得無比拘謹吧。你不會反對我這樣安排座位吧?」杜若彤唇邊噙著一個淺笑,緩緩抬頭看向他——

他沒在看她。

杜若彤有些失望,可她並不泄氣,因為他會主動開口找她說話,就代表了他還是會顧及到她的感受啊。

「妳想做什麼,我管得著嗎?」關振言不看她,舉筷開始用餐。

清蒸龍蝦、白蘆筍色拉、燒烤鮮鮑菇,荷葉排骨……今晚的菜色和白媽平時做的不盡相同,口味稍嫌清淡了些。但食材相當新鮮,屬于不吃米飯,也能好好品嘗的菜色。他不愛吃澱粉類,今晚的菜色算是很合他的胃口。

杜若彤看他沒挑剔菜色,她也就放心地吃起飯來。吃到了五分飽時,杜若彤閑聊似地和他談起話來。

「你有一座很美的庭園。」

「那是我爸媽的興趣。結婚那天,我媽不是一直在和妳聊這些嗎?」他爸媽喜歡中部的氣候,兩、三個月才會上來探望他們兄弟一次。

「對啊,伯母……呃……媽還拿了他們住的地方的照片給我看,那一大片的山櫻花盛開的時候,真是美麗得不得了。他們還說,有空的話可以去他們那里走走。」她眼楮發亮,期待地看著他。

「妳如果想去的話,我讓司機載妳去。」他吃他的飯,反正沒與她的眼神正面對上,什麼事都可以裝成不知情。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嗎?」她的聲音柔得可以掐出水來。

「我沒空。」

「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但你總有休息的時候吧。」杜若彤放下筷子,專心一意地凝視他。她就不信他有法子一直吃飯,永遠略她坐在一旁的這項事實。

「休息並不代表我想奔波到另一個地方。」關振言動了氣,聲音開始提高了分貝。

「你偶爾總會去探望一下你爸媽吧。」她不屈不撓地繼續努力著。

「我想去的時候,自然就會去。」他低吼道。

「那我到時候再和你一起去。」

必振言霍然抬頭,黑眸冷戾地瞪向她。

杜若彤對他甜甜一笑,氣質美眸無辜地瞅著他。

他抿緊雙唇,有種被人反將一軍的感覺。

「今天的龍蝦很新鮮,多吃一點啊。」杜若彤順手把自己剛取好的龍蝦肉放到空盤上,送到他手邊。

必振言瞪著那塊新鮮有彈性的蝦肉,他置之不理,徑自挾了燒烤鮮菇入口。

她無奈地嘟了下唇,伸手要拿回盤子。只是,她的手才剛踫到盤子,他的筷子便用一種風般的速度將那塊蝦肉放入了唇間。

杜若彤望著他面無表情的咀嚼姿態,她驚訝地微張了唇,眉眼間頓時笑意濃如蜜。

「前兩天,我在商業雜志上看到了你的報導。」她柔聲說道,幫他舀了一碗湯,遞到他手邊。

「說些什麼?」他的唇角譏諷地抿起,笑意冷,眼神更冷。「說我冷酷無情?重利棄義?還是說我並吞時不顧資深員工顏面,砍人不留情面?」

「說你目光精準,看市場有遠見。」她真不懂,為什麼他對他自己只存在著負面評價。

必振言把手中的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擱,利眸直射向她,卻又很快地別開了眼。

他不喜歡她的水眸瞅著他時,自己胸口的那股窒悶感。他以為他對感情之事,應該早已淡然了才對。

「妳沒必要拚命地討好我。」關振言瞪著那碗金黃色的魚丸雞湯,想起她騎著腳踏車飛奔到市場的用心。

「我沒必要討好你,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不是嗎?我只是希望能更了解你,這樣不好嗎?」

杜若彤傾身向前,再度嘗試著想打破他的心防。

但,關振言沒接話。

他一徑地瞪著那碗湯,餐廳里沉默得像是突然降下了一層大雪,凍得人連呼吸都要因此凝滯。

「你不能每次都用不置可否來回答我的問題!」杜若彤再度主動打破僵局,但這一回她並沒有壓抑她的怒氣。

「我為什麼不能?至少我表里如一。不像妳嘴里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像是想為婚姻付出一生一世似的。結果呢?就連一丁點的挫折,都沒辦法忍受。」

必振言拿起餐巾拭唇,他的眉眼沒動一分,俊冷臉孔盡是憤世嫉俗神態。

一股怒火飛上杜若彤的雙頰,有太多要反駁的話在她胸膛里竄動著,她知道自己在瞪人,可她沒法子控制自己。

她想她的眼神必然凶狠,因為她瞪得眼楮都痛了,但關振言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還能怎麼著?

不服輸的毅力再度在她心里升起,她決定跟他卯上了!

「我明天早餐要做法式薄餅,你願意早起一點捧個場嗎?」她佩服自己,那聲音听起來平靜得很。

必振言錯愕地抬頭看向她,她正一臉心平氣和地望著他。

他沒法子不訝異。因為每回就在他以為已經把她逼進死角時,她卻總是有法子很快地從逆境中走出來。

「你願意和我一起吃早餐嗎?」杜若彤堅持要得到答案。

必振言別過頭,除了沉默之外,還是沉默。

就在杜若彤以為自己又再度被擋于他的世界之外時,他的聲音才又幽幽地傳來

「妳該知道我清晨才睡,我不吃早餐。」

「晚睡對身體不好,你該盡量改變作息。」

「妳會做菜?」關振言看著她的肩膀,淡淡說道。

杜若彤點頭,不想告訴他,今晚的菜全都是她做的。萬一這位大老爺听了又心情不佳,起身走人,那她豈不又尷尬了。

她故意忽略他總是不看著她說話的怪癖,一徑固執地直視他的臉說道︰「我爸爸是那種老派人家,難免有一些女人要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湯的傳統觀念。即便我爸明知道我選擇了你之後,不需要下廚,但他……」

「妳說錯了,不是妳選擇了我,而是我選擇了妳。」關振言打斷了她的話,他眼里的溫度寒凜更甚于冰窖。

他不會傻到以為她真的對他多有好感。她這些示好的話,對他而言全是裹著糖霜的毒藥。

「如果我不點頭答應嫁你,我們還是結不成婚,不是嗎?」她反問道。

「妳該不會想告訴我,妳是因為被我吸引了,才決定嫁給我的吧?」關振言譏諷地揚起唇角。

當初他的復健醫師羅嘉麗就是用這一套來詐使他相信她的真心,這一回,他不會再上當了。

「你對我及我們家族企業的慷慨,確實是讓我答應婚事的一大原因。但真正讓我放心嫁過來的另一個原因,則是你在相親時,對你的父母所表現出來的尊敬態度,這點讓我覺得相當難能可貴。」她看多了家族里的明爭暗斗,感覺能孝順父母的人,婚姻多半會走得比較平順。

必振言交握著雙臂,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卻也沒有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那一次相親見面了之後,我回頭去看我大學時的日記,發現你居然在里頭出現了幾次。我對你的演講相當推崇,我甚至還在上面寫著,難怪某某同學那麼喜歡你,你站在台上時的風采確實很有魅力……」杜若彤抿著唇,笑得像個孩子。

「夠了,不準妳提過去的事。」關振言驟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提到過去的你,真的那麼讓你難以接受嗎?」杜若彤已經不知道這是她第幾次,因為誤觸他的傷口而被他大吼了。這人的自尊心怎麼會高傲到這等程度呢?

「沒錯。」關振言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願意告訴我原因何在嗎?」

「不願意。」

「很好。」杜若彤深吸了口氣,用她控制過後的清冷嗓音問道︰「我現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只有我一個人想為這樁婚姻努力嗎?」

他不說話。

「不說話的意思,是希望我們成為像我爸媽那一類型的夫妻,只要維持表面的平靜即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也無所謂,對嗎?」她十指在餐桌底下握得死緊。

「沒錯。」關振言煩躁地回了一句。

「很好。」杜若彤拿起餐巾紙拭唇,半擋住她薄怒的臉。「我吃飽了,你繼續享用你一個人的晚餐吧。」

必振言錯愕地看著她霍然站起身,背脊直挺地走出餐廳。

「搞什麼鬼?」關振言詛咒出聲。

她的小姐脾氣會不會太大了些!

是她自己說要為兩人的關系而努力的,現在卻又半途而廢,那她當初憑什麼要把話說得那麼滿!

「若彤呢?」白媽送上餐後水果時,訝異地問道。

「上樓了。」關振言悶聲說道。

「你惹她生氣了,對嗎?」

「是她惹我生氣!我娶她回來,並不代表我需要好聲好氣地伺候她。」關振言凜聲說道,依舊板著臉。

「誰敢叫你伺候她,只要你能多體諒一下她想為你而努力的心意,這樣就夠了啊。」白媽哇哇大叫著。

他依然不吭聲。

白媽看著他倔強的神態,嘆了口氣。「小必啊,你覺得今天晚餐的菜如何?」

「不錯。」關振言瞄了一眼幾乎見底的瓷盤。

「這些菜都是若彤做的。」白媽說。

「她做的?」

「對,你不在的時候,她整天都拚命地在做筆記,研究你的飲食習慣。知道你今天會在家吃晚餐,她從一大早就開始準備菜單了。」

「她為什麼不說?」杜若彤先前說了那麼多話,不就是想要他知道她的付出嗎?關振言看著餐桌,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因為她是那種……什麼……」白媽想了半天,冒了一句話︰「為善不欲人知啦!」

「反正,我就是難相處,罪大惡極就是了。」關振言不快地說道。

「她和羅嘉麗醫生是不一樣的……」

「好了,我不想听了。」他打斷白媽的話,並不想再提那些挫敗往事。

「你啊,把烏鴉當鳳凰,又把鳳凰當烏鴉……」

「我吃飽了,先回房了。」關振言沒給人教訓他的機會,他快步走上二樓。

在經過杜若彤的房間時,他听見了里頭震天價響的貝多芬「悲愴」交響曲。

他皺起眉,瞪著那扇門。

結婚,怎麼會這麼麻煩呢?

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地當個惟命是從的妻子嗎?她干嗎這麼熱衷地想表現出她「在乎」這段婚姻、「在乎」他呢?

可誰都不能否認——她真的在用心啊!

必振言板著臉,不想承認他心里的冰霜已經漸漸融化。

但,他在她的門前站了十幾分鐘,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懊死的!

他明天該用什麼態度面對這個外柔內剛的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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