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易子衿在簡單地沐浴之後,化了薄妝,換上一件黑色縐折紗質短禮服,挽著宋路平的手,出現在一間足以媲美法國餐廳的用餐室里。
可以容納二十人的長型餐桌,只在前方擺了幾份餐具。
天花板上一盞折射出百千萬道光芒的水晶吊燈,閃亮地照耀著桌上那一排大大小小的瑩澈透明杯,以及各式不同的餐具。
哇,這是什麼陣仗?
易子衿臉上掛著有禮笑容,眼神故作不經意地瞄過餐桌之後,又自然地回到餐桌主位上與宋路平的爸媽打了個照面。
她易子衿沒在怕這些的啦!
「爸媽,這是易子衿!我的女朋友。」宋路平扶著易子衿的腰,走到他們面前,嚴肅地說道。
「易小姐,請坐。」宋道明說道,保養得宜的臉上維持著淡淡笑容。
迸川鞠子有禮地對易子衿一頷首,神態之間有種養尊處優的貴氣,眼神也稍嫌冷漠。
「宋伯伯、宋伯母,打擾了。」
易子衿落落大方地回以一笑,讓宋路平為她拉開座位之後,優雅地入座。
「易小姐就是你叔叔所說的,那位和你待在飯店里的小姐?」古川鞠子看了易子衿一眼,神眼閃過一道微乎其微的不屑。
「爸媽,我們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宋路平輕描淡寫地說道。
「听說易小姐是個女強人?」宋道明問道。
「我不是什麼女強人,我只是對工作很努力。」易子衿不動聲色地笑著回答直。
迸川鞠子向一旁管家點頭,讓他開始準備上菜。
「易小姐,我們不想用餐時還有管家在,怕說起話來不自在。今晚的酒類,我們自己動手來,可以嗎?」古川鞠子柔聲說道,但那份柔軟卻未曾傳到眼里。
「當然。」
易子衿接過他們遞給她的酒瓶,她看了一眼酒名,便在面前一排高低不同杯子里,挑了一只最小的白酒酒杯。
迸川鞠子一看她竟然在四種酒杯里挑出了正確的杯子,不悅地眯了下眼,但也無話可說。
「我們宋家的媳婦不宜在外頭拋頭露面,只要能夠協助處理家族事務即可。」古川鞠子在喝了一口酒後,輕聲說道。
「爸媽,她在公關界有她一片天地,我不會要求她一定要待在家族里。」宋路平抬頭和易子衿交換了一個互相信任的眼神。
避家送上了一籃面包、餅干及吉士品嘗盤。
在宋家人的目不轉楮下,易子衿拿起女乃油刀涂了女乃油,又拿起女乃酪刀在女乃酪品嘗盤里切下一小塊女乃酪,直接以刀尖叉至盤里,熟練得像是她每天都在使用一樣。
開玩笑,她平均一季會跟梅姐去吃一次法國餐,該知道的常識,一件也沒少!
「易小姐若是不辭掉工作,你們怎麼有時間相處呢?」宋道明問道。
「爸,我的工作繁忙,原本就不會經常待在家里,她有她的事業要經營,反而是件好事。台灣、日本離得也不遠,我們總會找到相處方式的。」
開胃菜被送到了每個人面前,卻只有易子衿吃得很認真。
「你的工作繁忙,她的工作也忙,那你們結這個婚有什麼意義?」宋道明直截了當地問道,眉頭已是緊鎖。
「我們結婚,是為了安我的心。因為她是我想攜手一生的人,我不想我們在一起時,還要讓別人的閑言閑語傷害到她,畢竟我是公眾人物。」宋路平語氣沉穩地說道。
易子衿抬頭,對著他嫣然一笑,心窩暖暖的。
前菜——松露鮮鵝肝煎蛋上場。
易子衿拿起前菜用的短四齒叉開始用餐,儀態出眾到簡直可以上台演出。
「總之,宋家的媳婦有宋家的規矩要遵守.」古川鞠子說道,盤里的菜只動了一口。
「她是我妻子,她只要過她的生活即可。」宋路平神色未變地用著餐,盡量不讓爸媽的話動搖到他的心情。
「易小姐,你要嫁進一個家庭,難道不該遵守這個家族的規定嗎?」這回,宋道明把問題拋給了易子衿。
「我完全尊重路平的看法。」
易子衿簡單地答完,拿起杯肚較寬圓的中型酒杯,倒入紅酒,品了一口。
「這酒好香。」她對宋路平說道,又貪杯地喝了一口。
「把一個家庭弄得不和樂,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古川鞠子可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和樂指的該是每個人都能安心自在的狀態。如果家族的要求,已經造成了他的負擔,讓他內心不快樂,這樣對他而言,也不會是件好事。」易子衿的語氣始終維持在一定的平靜程度。
不動怒,腦子才能冷靜思考。
「你以為只要路平挺你,你就可以坐穩這個宋家下一任主母的位子嗎?」古川鞠子筆直地看著她的眼,口氣強硬了起來。
「我們家是重紀律的,不會把家產留給一個不服從家族紀律的人。」宋道明皺著眉,補充說道。
「爸、媽……」
易子衿一挑眉,用眼神制止了宋路平開口。
「伯父、伯母,誰規定家產一定要留給孩子的?」易子衿看著他父母,在他們瞪大了雙眼之後,她一派自在地說道︰「我有手有腳有一份好工作,也即將是公司的股東。而路平是有名的京劇明星,我不認為我們一定要爭什麼家產啊。」
宋道明和古川鞠子對望一眼,兩人臉色愀然一變,又同時拿了酒杯喝酒,硬是不再看他們一眼。
易子衿抬頭對著宋路平一笑,不在意地一聳肩。
宋路平雙唇揚起。贊許地點頭。
他真想給她一個擁抱!
避家送上主菜——蒜香雙色橄欖龍鱈魚。
「哇,看起來好美味,我肚子好餓。」易子衿開心地說道,眼楮發亮。
「快點吃吧。」宋路平也和她一起開心了起來。
「目前已經超過了我們夫妻的用餐時間,我和內人現在都沒有食欲了。」宋道明說完,起身離座。「易小姐,請慢用。」
「晚安。」古川鞠子神色如冰,尾隨在丈夫身後離開了用餐室。
宋路平臉上的笑容頓時頹然落下,他父母前腳才離開用餐室,他便起身走到了易子衿身邊。
「抱歉,他們平時不會這麼不友善。」他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不用抱歉,我想那是因為他們感覺到你不會再听命于他們,心里焦急,所以情緒難免比較失控些。」
「他們都很好,只是太堅持傳統。為了傳統,可以無視于子女的個人意願,甚至連孩子的嫁娶,都認為應當要為家族而犧牲。」他的眉心緊擰著,聲音很壓抑。
易子衿坐上宋路平大腿,伸手去揉他的眉心。
「總而言之啊,你娶我進門,就是要回來鬧家庭革命的,對吧?」她用著玩笑語氣說道,以期沖淡他此時的不開心。
「不革命,賠上的就是我的幸福了。」他勉強一笑,以額頭輕觸著她的,兩人呼吸暖暖地交融著。「後悔跟我到日本了?」
「干麼要後悔?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豪宅里吃香喝辣過日子呢!而且,你爸媽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壞女人——」
「我相信他們日後絕對會對你改觀的,畢竟他們一直以為我會妥協的。他們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打算娶一個能和我一起叛亂的妻子,你得忍耐一些。」
易子衿玉手勾下他的頸子,性感雙唇微啟,落下一長串笑聲。
「你弄錯我的意思了,我根本不想忍耐。婆媳大戰一百回,可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情況呢,這種事實在太教人熱血沸騰了!」易子衿杏眼大睜,雙頰興奮地微紅著。
宋路平握住她的雙肩,他秀眸圓睜,不能置信地看著她的笑顏。
「你好像很期待?」他忽而低笑出聲。
「這麼明顯嗎?」易子衿一聳肩,膩在他身上對他笑著。「誰叫我就愛挑戰不可能的任務呢!你也知道我愛刺激嘛!」
宋路平微低頭,鼻尖輕觸著她的,雙唇緩緩地吮住她的唇瓣,微風般的低語誘惑地滑過她唇間。
「這樣夠刺激嗎?」他說。
「當然不夠。」易子衿撩人豐胸性感地偎上他胸前,玉手也旋即探入他的襯衫里。
宋路平低笑一聲,大掌掬住她柔軟胸口。他鎖著她的眼,開始加重在她唇上的侵略,與她的唇舌熱烈交纏著。
「路平!」古川鞠子走進餐廳,驚呼出聲。「你們在做什麼?!」
宋路平和易子衿的唇迅速地分開了,然而兩人親密交纏的姿勢,一時之間卻沒法子完全撇清關系。
「不像話!不像話!」古川鞠子辣紅著臉,轉身便往外走。
「這下夠刺激了吧?」宋路平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天啊,我的形象還能不能更壞啊?」易子衿吐吐舌尖,忍不住低笑出聲了。她相信她婚後的生活,一定會很「精彩」的!
「放心吧,你絕對有潛力。」宋路平笑著說道,啄了下她的唇。
「都是你敗壞我的形象,你要賠償我的損失。」她握住他的下巴,故意媚媚一笑,朝他拋了個媚眼。「你的房間在哪?」
宋路平手掌一個使勁,再次將她整個人攬入懷里。
「不用主菜?不等甜點了?」他問。
「你就是我的主菜和甜點啊!」她杏眸半掩,勾引地用手指滑過他的鎖骨。
他再度大笑出聲,清亮笑聲與她低柔的淺笑在偌大的餐廳里回響著,滿屋子的笑容于是將他們兩人全都密密籠罩于其間。
是啊,如此幸福,如此相愛,他們如何有法子不笑得無比開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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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宋路平和易子衿在台灣及日本各舉行了一場婚禮。
今日台灣這場婚禮,正好選在易伯倫六十歲生日的前一周舉行。
易伯倫接連嫁女,笑得合不攏嘴之余,總還是天下父母心,就是會為女兒擔心。
這晚,在婚宴開始之前,易伯倫在宴會廳樓上的新娘休息室里,轉了十來圈之後,終于下定決心地定到女兒面前。
「子衿,你那婆婆看起來不好相處。」易伯倫一對濃密三角眉,攬得很緊。
易子衿整理了下珍珠耳環,一本正經地說︰「對,她確實不好相處。」
「那你該怎麼辦?」易伯倫哇哇大叫地說道。
「盡人事,听天命嘍——」易子衿一聳肩,露在淺蜜桃色馬甲禮服外的香肩在燈光下閃著亮光。「不過,我最近安排她的花道到台灣來展出,還替她安排了好幾場媒體專訪,她對我的臉色開始好一點點了。」只有一點點!
「一點點哪夠好!我女兒可不是嫁過去被人欺負的!」易伯倫著急地在休息室里團團轉著。「你要是在那里被欺負了……」
易子衿站起身,上前摟住老爸的手臂,大聲說道;「那我一定找你幫我出頭!」
易伯倫安慰地拍拍女兒的頭,欣慰地嘆了口氣。
對于子衿,他其實是放心了——子衿是個伶俐鬼,想欺負她的人,並不容易佔到上風。
「現在你和悠悠的婚事都順利,只剩下青青了……」打從上個月知道青青懷孕開始,他便沒有一刻不曾為她心疼過。「那個該死的白裕承到底知不知道你姐姐懷孕了啊?!」易伯倫發火地大吼著。
「目前應該還不知道。」易子衿安撫地拍拍爸爸的臂膀說道。
「孩子最好還是要在有雙親的狀況下長大。」易伯倫說道。
「如果白裕承對姐姐仍然無情,孩子有這樣的老爸,也只是吃苦。不過,他這陣子對姐的小動作倒是滿多的,看來似乎有些改變了。只是,姐為他吃了那麼多苦,干麼要馬上讓他好過?總是要讓他得到該有的教訓吧。」易子衿不客氣地說道。
「可是,青青下個月就要到日本住上一年,這樣他們不就沒機會了嗎?」
「爸,只要有心,哪里都追得到。」宋路平和她,不就是最好的例證嗎?
「你這樣台灣、日本兩地跑,還要分神去照顧姐姐,不怕你婆婆說話?」易伯倫說著說著,忍不住又開始擔心了起來。
「怕什麼?」易子衿杏眸一揚,完全是女中豪杰模樣。「我分內該做的事,我都會做。在宋家,我是新媳婦,家族事務上,我完全尊重他們的意見。但是,我的生活、我的人生目標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說得好!老爸欣賞你!」易伯倫豪邁地大笑著。
「而你女兒愛你!」易子衿張開雙臂,給了爸爸一個大擁抱。
叩叩——
門被輕敲了兩下之後,宋路平開門而入。
「爸。」宋路平微笑地喚了一聲,走到他們身邊。「子衿,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易子衿一躍而起,裙擺上羽毛蓬裙揚起,她像只鳥兒般地翩然飛入宋路平懷里。
宋路平眼眸含笑地凝視著她,輕攬住她身子。
「好了,我先出去招呼客人了。」易伯倫滿意地看了他們一眼後,大聲地說道。
「麻煩爸了。」宋路平說道。
「我女兒才麻煩你了。」易伯倫上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她一點都不麻煩。」
「我一點都不麻煩。」
宋路平和易子衿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完後,房間里的三個人同聲笑了起來。
易伯倫走出房間,宋路平則拉著易子衿的手,一同到沙發上坐著。
「接下來的那場日本婚禮,規矩會不少。」他說。
「婚禮只是一種形式,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計較喊苦的。就當自己是個出外景的模特兒,不就得了?反正,熬過婚禮那關,我們就可以去巴里島放松四肢了!」易子衿眉飛色舞地說道,杏眸生艷。
「我也一樣期待,至少那里的記者少一些。」
「那倒是。我最近在報紙里看著自己的照片,看到都快煩死了。」她翻了個白眼,依然懶洋洋地偎在他身側。
「那是因為你上鏡頭。」他望著她說道。
易子衿仰頭一笑,真愛他總是用這樣水柔的眼神凝視著她——她想自己可以這樣看著他一輩子都不膩。
「俊男美女的夫妻組合,誰不愛看呢?一來養眼,二來等著看我們笑話。」她自嘲地說道。
「如果他們等著看笑話,我想他們要失望了。我會盡一切可能,來讓這段婚姻走得圓滿的。」宋路平握著她的肩膀,誠心地說道。
易子衿挺起身子,在他唇上印下稱贊一吻,再取餅面紙替他擦拭著唇間的口紅——雖然她私心認為他涂口紅的樣子,清艷得很迷人。
「你猜巴里島那問四季,會不會把我們安排到我們第一次在一起的房間?」
「他們當然會——因為我已經打電話去確認過了。」他說。
「乖。」易子衿拍拍他的手背,伸了個懶腰之後,緩緩地站起身。「好了,準備出場,邁向我們光明的婚姻之路嘍!」
易子衿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她的杏眼、唇邊,全是自信的笑意。
宋路平起身,豐牢握住她的手,與她一起並肩走出飯店房間,走向宴會廳!
宴會廳里的音樂對著他們迎面而來,BOYZONE的纏密合唱在喜慶氣氛里這樣地唱著——
NOmatterWhattheytellus
Nomatterwhattheydo
NomatterWhattheyteachYou
Whatyoubelieveistrue
AndIwillgiveyousafeandStrong
AndIshelteredfromtheStorm……(注二)
宋路平和易子衿視線交纏,更加扣緊了彼此的雙手。
即便前方的人生路還有險阻,但是他們相愛,而且還能牢牢地握著彼此的手,如此便已是天大的幸福了啊!
全書完
編注︰
注一︰
「I’mAllRight」——摘自Madeleinepeyroux的「美麗新境界」。環球音樂出版。
注二︰
「NoMatterWhat」——摘自「NothingHill」原聲帶。環球音樂出版。
每個戲班所創作的戲本不同,本書里所提到之「王昭君一似海枯石爛,手挽著全瓖玉嵌琵琶兒一面,俺這里思劉想漢,眼睜睜盼不到南來雁……」摘自「尚小雲的舞台藝術DVD」一片,大家有空可以去找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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