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
藏春樓,一個很好听的名字,不過卻是南京的一間極普通的妓院,這里曾經輝煌一時,因為南京最紅的名妓離春是這里的頭牌,然而這一切都結束于離春懷孕生子。
生了孩子的女人便不值錢了,公子王孫都不再光臨這里,離春也被盛怒的鴇母貶為最下等的妓女,任何一個男人,只要出一兩銀子,就可以爬上當年公子王孫一擲千金也難博一笑的離春的床。
「小雜種,過來。」一個衣著暴露的粉頭,揮手召喚穿著一身破衣蹲在角落里洗衣服的小男孩,男孩很瘦,幾乎是皮包骨,一張臉卻清秀得出奇。
「秋月阿姨,什麼事。」男孩跑了過來,笑臉相迎。
「去替我買三個果子,剩下的錢給你買糖吃。」秋月捏了捏男孩的臉,將幾個銅板放入男孩的手中。
「是。」哼,真是摳,就這幾個錢,能買下三個果子就不錯了,男孩心口不一地笑道︰「謝謝阿姨。」
「你這小雜種嘴還真甜,回頭我屋里的客人走了,桌上好吃的你都拿去吧。」秋月笑道。
「哎喲,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在吃下男孩送回來的果子半個時辰後,秋月便捂著肚子跪倒在地。
「阿姨,你怎麼了?」男孩問道,「呀,我忘了,我把一包巴豆粉和果子包在一起了,阿姨,你快去廁所,否則要出丑了。」
「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嘻嘻,春花阿姨給了我二十文錢,讓我想辦法要你不能搶她的劉員外,對不起了秋月阿姨。」
「你個小雜種,你!」不行了,這個小雜種到底下了多少藥?秋月捂著肚子向外跑去。
「哈哈……」
「娘,我們現在有一兩銀子了,我等一下就給你請大夫。」男孩對躺在木板床上奄奄一息的母親說道。
「不用了。」離春用枯瘦的手,輕撫兒子的面頰,「阿離,還記得娘和你說的,你爹的姓名和家鄉嗎?」
「記得。」呸,那個男人的名字,他早就忘了。
「若是娘死了,你就去找他。」
「嗯,我會去的。」我當然會去找他,等我長大了,有了本事,一定要把那個男人揪出來,我先砍了他的手,再砍他的腳,再挖他的心肝。
「唉……」離春長嘆一聲,她實在是放心不下這個孩子。
「娘,我去給你買藥,你一定要撐著。」阿離並不知道買什麼藥,他只知道只要有了藥,娘就能活下來,他從床下的地板縫里取出了攢了許久的銀子,有了錢娘一定能活下去。
「你拿的是什麼?」他剛剛走出娘的房門口,便被龜奴堵住了去路。
「沒什麼。」男孩將手背在身後。
「沒什麼?拿給我看看。」龜奴伸手捉住他細如麻桿的手臂,掰開他攥得死緊的手指,「這是什麼?你哪來的這麼多的銀子?」
「這是我自己賺的錢,我要給我娘治病。」
「你自己賺的錢?我看是偷的吧,走,去跟我見老板娘。」龜奴將男孩生拖硬拉地拽到鴇母面前。
「這個小東西手腳不干淨,偷了這麼多的錢。」龜奴將錢放在鴇母的桌上。
「當年我看離春哭得可憐又尋死覓活的,才留下你小東西的一條命,到如今你竟敢偷老娘的錢?看來我真是養了一條小白眼狼,你和你的死爹一樣沒良心。」
「不是,這錢不是偷的,是我攢給我娘治病。」
男孩的話音未落,龜奴揚手便是一巴掌,「給你娘治病?你娘一身的花柳病,神人也醫不好,你治她干什麼?」
「不是,我娘能治好!」男孩大聲地說道。
「你和他說這些干什麼?把他留在後院干活,別再讓他上前院,免得再偷東西。」
「是。」
一個月後
「老板,離春已經拖出去了。」龜奴低語。
「嗯。」鴇母表情冷淡得像是他拖出去的是一條死狗。
「那個小雜種怎麼辦?」龜奴問道。
「賣了,賣個三瓜兩棗的,也比待在這里吃閑飯強。」鴇母嫌惡地看了一眼縮在牆角的瘦小男孩。
「是。」龜奴扯著男孩離開。
「你把我娘拖到哪兒了?」男孩在出了房間後,高聲地問道。
「亂葬崗。」龜奴不耐地說道。
「我要去找她!」男孩大聲地喊道。
「你別想了,去了也找不到,她現在怕早是被野狗給吃了。」龜奴表情冷酷地說道,在別人的眼里他是最下等的奴才,但是在弱小的人面前,他卻比主子還狠毒。
「你!你還我娘!」男孩揮動著細瘦的手臂,捶打著龜奴,然而,長年挨餓的他,力量小得連蚊子都打不死。
「你做夢,不過你要享福了,誰叫你長得像你娘,有一張漂亮的臉,喬家的大少爺打听你幾次了,說要買了你,現在我就把你給他送去。」龜奴像是拎小雞般地拎起了他。
「不要,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去找我娘!」男孩掙扎著,如同螞蟻撼樹。
「嗯……太瘦了,還要養兩年才能用。」喬家二少喬成鳳嫌惡地說道。他雖然只有十二歲,長著一副清秀的臉孔,卻有著令成年人望之心寒的像蛇一般危險冷酷的眼眸。
「就是這樣才好玩。」喬家大少喬成龍用折扇拖起男孩的下頜,猶帶稚氣的臉上滿是嗜血的笑意。
「別呀,在你手里一天我怕是就要替這個小人兒收尸了,還是給我再教兩年吧。」喬家二少揮開了大少的手。
「噯,人是我買來的,自然是我先用,放心,我不會一下子就弄死他的。」喬家大少笑道。
「喂,你們兩個在爭什麼好東西呢?」一個嬌甜輕脆的聲音響起。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她大概只有五六歲的樣子,梳著雙髻,小臉粉妝玉琢十分惹人喜愛,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乳母和兩個丫頭。
「明珠,你來干什麼?」喬家的兩位少爺都變了臉色,極有默契地用身體擋住了喬明珠的視線。
「來玩。」喬明珠眨著靈動的大眼,不停地向兩個人的身後望去,「有什麼好東西呀,給我看看。」
「是我弄來要吃肉的一條狗,你不要看。」喬成龍挪了挪位置,將身後的人擋得更嚴。
「狗狗?我要玩狗狗……」喬明珠興奮地說道,她蹦蹦跳跳地往兩個人的身後走去,「不是能玩的狗,是要吃肉的那種,又凶又丑。」喬成鳳攔住了她。
「我要看,我還沒看過要吃肉的狗長什麼樣子呢。」喬明珠嘟起了嘴。
「妹妹,沒什麼好看的,听話啊……」喬明珠是喬家老爺的掌上明珠,更是喬家正室夫人惟一嫡出的血脈,喬成龍雖然是喬家的長子,也不敢惹這個小大小姐。
「不行,我就要看,不然我告訴爹,說你欺侮我。」喬明珠使起了性子。
「妹妹,不許任性……」和她關系還算親近,也比較受喬萬山寵愛的喬成鳳板起了臉,「春嬸,把她抱走,待一會兒那只狗出來,嚇到了小姐。」
「是。」春嬸彎下了腰,抱起不住掙扎的喬明珠,「小姐,听話呀,咱們不看……」
春?被捆緊了手腳,封住了口鼻的男孩,在听到了春字之後,發出了哀鳴聲︰「嗚……」
「你們騙我!是人!」雖然只有五歲,但喬明珠卻比一般的孩子聰明得多,她拍了拍春嬸的手臂,「春嬸,我要下來。」
「是。」春嬸又將她放了下來,一雙眼譴責地望著喬家的兩位少爺,他們在背後搞些什麼缺德事她都知道,不過今天他們竟然讓小姐知道了喬府黑暗的一面,就不能寬恕。
同樣也是被春嬸帶大的喬家兩位少爺低下了頭,知道今晚可能要有一場訓斥在等著他們,春嬸和喬明珠一樣,都是喬家奇異的存在,是他們兄弟不得不敬畏三分的人。
推開了兩個哥哥的身體,喬明珠被她的發現驚呆了,一個一身白衣縴巧美麗的人兒被捆縛在牆邊,他的口中塞著棉布,但仍然掩飾不了他漂亮的五官,他身體雖然受縛,但卻更顯得美麗而脆弱。
「漂亮的布女圭女圭,你是漂亮的布女圭女圭。」喬明珠笑道,她走到男孩跟前,把塞住他嘴的布拿了下來。
「我不是布女圭女圭。」終于看清那個叫春嬸的人,不過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相貌普通的婦人,男孩在失望之余說道。
「那你是什麼?」從他的聲音听出他應該是個男孩子,喬明珠笑問。
「我是宋離。」宋是那個男人的姓,離是娘的姓,他從一出生開始,就有了這個名字,但是除了娘之外,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恨極了這個名字。
「宋離……嗯……不好听,像是給我送梨的……」還未曾識字的喬明珠胡亂解釋著他名字的意思,「我身邊的人都姓喬,你也姓喬吧,叫喬離。」
「妹妹,他是我買回來的……」
「你買他回來做什麼?你不是有好多的僕人嗎?」喬明珠站了起來,對發出不滿抗議的喬成龍說道。
「不一樣的……」喬成龍喃喃地解釋道。
「有什麼不一樣的?他又不是真的梨,可以吃的。」喬明珠說道。
但卻引來喬成鳳的悶笑,「大哥就是要拿來吃的。」
「吃?怎麼吃?你不會要吃人吧?我去告訴爹去。」喬明珠瞪著尷尬不已的喬成龍。
「不,不是,成鳳是逗你玩的。」
「那就把他給我,我還沒有這麼漂亮的玩具呢。」喬明珠不容拒絕地說道。
「這……好吧……」反正,他還太小,讓喬明珠養兩年吧,只要在這府上,那他遲早也逃不過……喬成龍點了點頭,忍痛割愛。
「好呀,我有新女圭女圭了!」喬明珠蹲,笨拙地解下喬離身上的繩索,「喬離,你是我的了,知道嗎?你是我的了。」
夕陽照在窗在滿身金色的男子的臉上投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光輝,他的臉是那麼的美麗精致,足以讓女子汗顏,只是因為他渾身的耀目的黃金,攪亂了別人的視線,以至于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老爺,那個新來的,就是不肯吃飯,還掀了桌子。」一身青衣的僕人稟道。
「好,好,真是好樣的。」無極咬著牙說道。
「听說你不肯吃飯?」無極無視一地的狼藉坐到了喬明珠的面前。
「你不都看見了嗎?何必明知故問。」
「可憐呀,可憐你金枝玉葉的喬家大小姐,落到了如今的地步。」無極口中說著可憐,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憐憫。
「你這惡人,使計詐賭,強擄良家婦女,就不怕王法嗎?」
「王法?明珠小姐,我想你比我更明白什麼是王法。」
「你!你怎麼認得我的?」明珠眼中充滿了疑慮。
「我怎麼認得你的?」無極怒極反笑,「你說呢?我倒要問問喬大小姐,為什麼會忘了我喬離。」
「胡說,你不是喬離,你根本不是他!」別以為長得有幾分相似就可以騙人,喬離才不是像他這個樣子。
「哼,冒充喬離有什麼好處?他不過是你喬大小姐玩厭的女圭女圭,不想養的狗!」
「喬離不是我養的狗,他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
喬明珠揚手欲打無極,卻被他捉住了手腕,「從我成了南宮無極的那一刻起,便立誓不許人家再打我的臉。」
「呸!」喬明珠啐了他一臉的唾液。
「你!」南宮無極甩開了她的手,揚起了巴掌,但久久沒有落下,「你快吃飯,否則我現在就把那個老婆子從我的房子里趕出去。」
「你說什麼?」
「你以為那個吳財只輸了你給我嗎?我手里還有他的地契,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現在還賴在那里不走的老太婆,就是你的婆婆吧?」
「你想對她怎麼樣?姓南宮的,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和你拼命。」喬明珠瞪大了眼楮喊道。
「你要是不想讓她被趕到街上,就給我吃飯。」他從小到大一直在挨餓,直到遇到了喬明珠,不管他如何恨她,恨喬家的人,都不會讓她挨餓。
「好,我吃。」喬明珠與他對視了許久,終于開口說道。
「你真是變了。」過去的喬明珠,說不吃飯就不吃飯,哪怕老爺當著她的面像打狗一樣打他,要挾她吃飯,她都不會服軟,可是現在為了一個骯髒老婆子,她居然肯吃飯。
「我還是不認得你。」喬明珠瞪了他一眼。
「你會認得的。」無極冷冷地說道。
「喬離,我要穿那件桃紅色的襖子。」清晨,僅著單薄的寢衣喬明珠站在床上,嬌聲吩咐道,她十一歲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早一點給爹爹請安,早一點拿到禮物。
「是。」喬離自衣櫃中拿出桃紅色的小襖和搭配的衣服,已經十五歲的他,長高了許多,他穿著白色的棉布長袍,臉色紅潤,看得出,他這兩年過得還算不錯。
「替我穿上。」喬明珠張開了雙臂。
「是。」喬離熟練地替她穿衣。
「還有鞋子。」喬明珠坐到了床沿,雙腳快活地擺動著。
「嗯。」喬離半跪在床邊,將她的小腳放在膝上,拿過桃紅色的繡花鞋,小心替她穿好。
「我的金鎖呢?」
「在這兒……」喬離抬起手臂,從床上的枕頭下拿出一個紅布包。
「喬離,你的手是怎麼了?」剛才還心情不錯的喬明珠沉下了臉。
「沒、沒什麼。」喬離用袖子蓋住手腕。
「拿來給我看。」喬明珠命令道,生來便嬌矜非常的她,命令起人來,自有種天生的威嚴。
「是。」喬離伸出了手,喬明珠將他的袖子掀起,發現整個手腕上,黑青了一片,上面甚至還可以清楚地看到手捏的痕跡。
「你去東院了?」喬明珠冷冷地問道。
「是,東院的老王,叫我去幫忙……」
「蠢貨!」喬明珠抬起腳踢向他,喬離閃也不閃地跪在那里,桃紅色的繡鞋,直直地踢到了他的嘴唇上,血,順著破皮的唇角流下。
「真是蠢貨,東院是大少的地頭,你躲他都來不及,竟然傻到送上門去!我告訴你,你要是被那個髒東西踫了,休想再回我的園子,等著被弄死了當花肥吧。」
喬明珠看也不看他一眼地下了床,小臉繃得死緊,喬離跪在那里,表情木然。
「拿去,擦了嘴上的血,我看著不舒服。」喬明珠將一條絲質的手帕丟在喬離身上。
喬離拾起手帕,擦拭著唇角的血,喬明珠說得沒錯,這幾年來,喬成龍越加殘暴。
如果當初不是年幼的小姐將他從喬成龍手中救出,他怕是會爛得連骨頭都不剩,一想到這里,還有他昨天的遭遇,喬離打了個冷顫。
小姐對他的恩情比海深,比天高,她就是再怎麼打他罵他,也是他應得的……
「還愣在那兒干什麼,快來替我梳頭。」喬明珠坐在了梳妝台前,雖然才不過十一歲,她卻已經顯示出非凡美貌,與之成正比的,是她日見嬌慣的性格。
「是。」喬離拿起象牙梳,小心地替喬明珠梳發。
「喬離,先生叫臨的字,你臨好了嗎?」真不知道那個老家伙是怎麼想的,她明明已經會寫那些字了,也了解了那些字的意思,還要讓她寫十幾遍,說是要她練書法,真是無聊。
「寫好了。」喬明珠的這些無聊的功課,包括女紅,通通都是由他代勞。
「嗯,等一下挑幾張好的,給我爹看。」
「是,小姐。」
早晨的陽光灑入煙霧繚繞的房內,在寬大的榻上,躺臥著一個干瘦的老人,他的嘴里叨著長長的煙槍,桌上擺著燃燒著的酒精燈,在他的對面,同樣躺臥著一名年輕的少婦。少婦極美,像是初開的桃花,而他,卻像是冬天的枯枝。
「這福壽膏還真是好東西。」老人懶懶地說道。
「嗯。」躺在他對面的九姨太,懶懶地應了一聲。
「老爺,小姐來給您請安了。」僕人在門外輕聲稟道。
「這丫頭,還真是起個大早跑來了。」喬萬山放下煙槍坐了起來,九姨太並沒有動,眼皮都未曾抬起。
「起來,讓孩子看到你這個樣子像什麼話?」喬萬山沉下了臉,斥道。
「知道了。」九姨太白了他一眼,懶懶地坐起身。
「爹爹,女兒給爹爹請安。」喬明珠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在跑到喬萬山面前時,突地停下,規規矩矩地道了個萬福。
「明珠,今天怎麼這麼懂禮數?」喬萬山笑問,不知為何,這個小丫頭,自一出生起,便抓住了他功利的心,得到了他一心一意的寵愛。
「咳。」坐在他旁邊的九姨太輕咳一聲。
「九姨身子著了涼嗎?既然這樣,就該多穿點衣服。」喬明珠佯裝不懂她的意思,故作天真地說道。
「刁丫頭。」喬萬山憐愛地斥道。
「爹,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喬明珠撲入他的懷里,撒嬌地問道。
「什麼日子?爹忘了。」喬萬山擻了擻胡須反問道。
「爹,你再想想?」喬明珠嬌聲說道。
「真的忘了。」
「是人家的生日啦,爹,你連人家的生日都給忘了。」喬明珠不依地嘟起嘴巴。
「你的生日呀,你的生日爹怎會會忘呢?爹特意給你選了禮物,晚上還有戲班子來府里唱堂會。」
「什麼禮物?我要看!我要看!」喬明珠的小臉由陰轉晴,撒嬌地嚷道。
「就是這個。」喬萬山拿出一張紙。
「什麼呀?不就是一張紙嗎?」喬明珠拿過紙,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
「這是爹新近買的莊子的地契,爹現在送你,以後你出嫁,就是你的陪嫁。」喬萬山笑道。
「莊子?什麼莊子?」喬明珠不感興趣地將手中的地契放在一旁。
「孩子,你可要收好了,這莊子下面新近探出了金礦,這張紙,可是一座金山。」喬萬山將紙塞入女兒的懷里,他並沒有說,為了得到這座金山,他干了些什麼。
「噢,那我就收著吧。」喬明珠收得很勉強,卻看得旁邊的九姨太直眼紅,她跟了老頭子這麼多年,得到的也不過是一些珠寶,這個小丫頭,卻在十一歲就有了一座金山。
「老爺,我有些頭痛,回去歇著了。」九姨太站了起來。
「去吧,去吧。」正和女兒聊得興起的喬萬山看也不看她地說道。
「我去了。」九姨太在丫環的攙扶下離去。
「爹,你看,這是我新習的字,好看嗎?」喬明珠從袖中抽出她臨出門時喬離塞在她袖子里的幾張紙。
「嗯,我看看。」喬萬山接過紙,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他只念過幾日的私塾,自然是不懂書法的好壞,只覺得字寫得橫平豎直,看起來舒服便是好。
「好,好,我女兒是小才女嘛。」喬萬山看得連連點頭。
「阿四,你為什麼害我?」在一個僻靜的角落里找到了坐在牆邊的男孩,喬離坐在了他的身邊,平靜地問道。
他並沒有對喬明珠說實話,引他去東院的人不是王伯,而是面前的阿四,阿四是喬成龍的貼身小廝,也是在他身邊活的時間最長的小廝,他和他是朋友,至少在今天之前是。
「因為我恨你。」阿四恨聲說道。
「你為什麼要恨我?」喬離依舊平靜地問道。
「因為你命好,為什麼大家一樣是當奴才的,你就有小姐的保護,而我只能受大少的欺侮,朝不保夕地活著?」阿四清秀漂亮的臉上滿是淚痕,眼里滿是掙扎,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可是每當看到健康快樂的喬離,他就忍不住恨他。
「阿四你……你為什麼不逃?」心中隱隱知道阿四經歷了些什麼,所以雖然他險些害了他,喬離卻還是不想恨他。
「逃?怎麼逃?喬家戒備森嚴,連只蒼蠅都不可能活著飛出去,你知道被捉回來的人的下場嗎?是你無法想象的慘。」阿四打了個寒顫,似乎想起曾經看到過的一幕幕可怕的景象。
「還有,逃出去我怎麼活?我什麼都干不了……喬離,我求求你,我知道大少很喜歡你,你跟了他吧,也許我們這些人能少受點苦……」阿四抓住了他的衣袖,目光渾頓地看著他。
「你在說什麼?」喬離扯開了他的手,從牆腳處站起。
「呵呵……你不肯,不過你也逍遙不了多久,老爺現在每天都靠福壽膏繼命,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你的主子就再也保護不了你了,你完蛋的那一天,也會到了。」阿四的目光沒有焦距地望著遠方,似乎在對喬離說,又似乎在自語。
「你、你瘋了。」被他說得渾身一緊,喬離腳步有些踉蹌地跑走。
「沒人能好命一輩子的,入了這喬府就休想干干淨淨地出去,你和你的主子都一樣。」阿四睜著死魚一樣的眼楮,發出像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哎呀,你這個奴才是不是沒長眼楮?」剛剛走出門的九姨太,被迎面跑來的人撞了一下,在看清撞她的人時,她更加惱火,「原來是小姐房里的喬離,是不是仗著有主子撐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心緒煩亂的喬離並沒有注意到有人,當發現自己撞到了九姨太時,他嚇得立時跪倒,「九夫人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有意想要撞死老娘。」越看喬離火氣越大,九姨太留得又長又尖的指甲不停地戳著喬離的額頭,留下一道道紅印。
「來人!傍我拖下去,打五十板子,狠狠地打,最好給我打死他!」九姨太此言一出,旁邊便過來幾個家丁,將喬離架起。
「慢著,九姨,您好大的火氣呀。」從外面進來的喬成鳳喝道,就在此時,喬明珠也從喬萬山的房里走了出來。
「九姨,打狗也要看主人,您這麼大的火氣,是沖他還是沖我?」喬明珠沉下了小臉。
「明珠,九姨是一時氣急了,你別多想。」喬成鳳連忙打圓場,趁眾人不注意,他向九姨太使了個眼色,九姨太白了他一眼,扭過了臉不看他。
「主子打奴才還用得著管是沖誰嗎?我今天就是要打他!」
「你要打自己的奴才我自然是管不著,你要是打我屋里的人,就別怪我不給您面子。」喬明珠走到喬離跟前,站在了他和九姨太之間。
「喬明珠,你再受寵我也是你姨娘,你不要太過分。」新仇舊恨涌上心頭,九姨太目露凶光,「我今天非要打死這個不長眼的奴才。」
「喬離,你怎麼惹著九姨太了,還不快賠不是。」見喬明珠和九姨太杠上了,喬成鳳大聲地說道。
「是奴才不長眼,撞到了九姨太,奴才該死……」
喬離的話音未落,喬明珠便轉過身來,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刮子,「你是夠不長眼的,什麼人都撞!不知道有些人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主子嗎?被人打死了也是活該。」
「喬明珠,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我的奴才我自然會教訓,不勞九姨動手,喬離,背我回去。」她走到了喬離身後,躍上了他的背。
「不許走,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就不許走。」九姨太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今天就要走!」喬明珠從喬離的背上下來,推開了她。
九姨太順勢向後一倒,坐在了地上,「老爺呀,您快來看看,你還在呢,你家的小姐就要打死我。」
喬明珠眉頭緊皺地看著她坐在地上撒潑,喬成鳳揉了揉額角,深悔自己介入兩個女人的戰爭,這一大一小,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吵死了,怎麼回事?」在房里再也待不住的喬萬山走了出來。
「老爺呀,剛才那個不長眼的奴才喬離,有意撞我,您看看,我的腰到現在還青著呢。」九姨太嬌聲向喬萬山訴苦。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把那個奴才的腿打斷不就完了嘛。」喬萬山打了個呵欠,自從用上了這福壽膏,用完了便精神百倍,過個把時辰不用,便覺得乏得緊。
「爹,您怎麼糊涂了,喬離是我的腿,你把他的腿打斷,女兒還怎麼向您請安?」喬明珠跺著腳說道。
「是喬離呀,那餓他三天好了。」喬萬山伸了個懶腰,他要去吸福壽膏解乏,沒精神管這些女人家的事。
「哼。」
「哼。」喬明珠和九姨太互瞪一眼,又都別開了臉,「喬離背我回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