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唯一女王 第四章

元旦了,新的一年來了,也許是因為這是這一年里最後的一個工作日,整個公司里都彌漫著懶散的氣息,就連最嚴肅的主管在這一天里也會比平時放松得多。

下午四點多,職員已經走了大半了,沒走的多半也是在聯系親朋商量這個元旦要怎麼過,「唯一,我回家了,小江在等我呢。」林小如不太好意思地推開唯一的辦公室門。

「你快回去吧,辛苦一年了,如果這還留你的話,你家小江該罵我資本家了。」元旦了嗎?這一年怎麼過得這麼快?

「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要放三天的假呢,你一個人怎麼過?」

「還不是一樣過。」

「你該不會是打算在公司里待三天吧?」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沒有家。」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你。」心知她指的絕對不會是那個有爸媽在的家,林小如不由得替她感到一陣的淒涼,「不如你到我家去吧。」

「我不去。」她有這麼可憐嗎?可憐到小如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我回去了,你如果覺得悶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小如走了,平時人聲嘈雜的辦公室里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打開電腦繼續工作,唯一一點想回家的意思都沒有,回去干什麼呀,還不是對著四面牆壁。

「唯一,你今天不回家嗎?」母親打來電話。

「我還有事,不回去了。」

「不回來了?真是的,老的小的都不回來,留著我跟阿姨一起過元旦嗎?」

「媽……你約幾個朋友去度假吧。」

「我自己會看著辦的。」

放下電話後,唯一揉了一下酸痛的額角,看了一眼時鐘,六點半了,公司應該要關門了,今天不比往日,沒人在這一天加班,整棟樓估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林小姐,您還在忙嗎?」巡視到這里的保安問道。

「嗯,我馬上就走了。」收拾好自己在辦公室里的東西,唯一站起身。

元旦的大街上,空氣里似乎都飄散著新年的氣息,歡快的音樂聲從街道兩旁的商家里傳了出來,街頭的男男女女臉上都掛著笑容。

寂寞,原來一直縈繞在心頭無法排遣的感覺是寂寞……

打開自家的大門,她正巧踫到要出門的鐘點工,「王阿姨,您今天怎麼來了?」

「明天就是元旦了,我想提前一天把活干完,林小姐,您今天回來得真早。」

「哦。」元旦了,她不也是因為元旦才早回家的嗎?

「林小姐,孟先生呢?我這幾天都沒看見他。」

「他……最近比較忙,住學校了。」

「哦,麻煩你見到他的時候轉告他一聲,我兒子很喜歡他送的書。」

「好的,我一定轉告。」

王阿姨走了,客廳一下子變得好大,打掃一新的家具散發著讓人渾身發冷的冷光,電視顯得出奇的大,整間房子里一下子空了,連空調里吹出來的風似乎都夾雜著冷冰冰的氣息。

去年前年的元旦她在干什麼呢?似乎是在跟孟礬在一起度過的,真是奇怪,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似乎從來都沒感覺到像是聖誕、元旦、春節這類的節日有什麼重要的,無非是下了班兩個人相約吃一頓飯,或者是由孟礬下廚做一桌可口的家常菜,吃吃喝喝的也就過去了。

心因為想到孟礬而一慟,唯一若有所感地翻動著家里的舊日歷,他的生日,他父母妹妹的生日,她的生日,她家人的生日,重要的年節,這些日子他都會在買回日歷的第一時間畫上紅圈圈,模著上面一個個的紅圈,她似乎還能回憶起他邊畫邊對一臉不以為然的她微笑時的樣子。

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快到了吧,咦,怎麼會是四月份呢?她一直以為過了春節沒多久就到了。

也許是因為心里總懷著對孟礬的莫名愧疚,畢竟她是以那麼卑劣得幾乎是欺騙的方法讓他與自己結婚,目的跟手段都有那麼一些的不純。

把結婚證甩到父親的桌上,他一句話沒說地給了她一個耳光,母親只是知道哭,他們都明白,事已至此阻止她是沒用的,只會激她做出更偏激的行為,讓他們更加丟臉,但是他們的條件是,不公開宴客,不公開戴婚戒,簡而言之,秘密結婚,她答應了,所以他們只拿了結婚證,連婚紗照都沒拍,婚禮更是以一頓只有兩個人參與的晚餐解決,孟礬就算是再怎麼單純也看出了些什麼吧,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新婚之夜,在這間以前只有她一個人獨居的別墅的婚床上,他小心翼翼地佔有了她的身體,在一切結束後,她忍不住失聲痛哭,他嚇壞了,以為是自己傷到了她。

「別哭,對不起,你別哭……」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這麼卑劣,就因為她私人的原因把他卷進自己紛亂的世界?他是一個這麼單純的好人。

「別哭了,唯一怎麼可以哭呢……唯一是女王呀,女王是不能哭的。」

「我不是女王,不是。」她明明就是一個騙子,「你後悔跟我結婚嗎?」

「不後悔。」他上輩子都不知道上上輩子,是怎麼修來的福氣才能娶到她呢。

「孟礬,對不起。」

「別哭,別難過,我會一輩子照顧你一輩子對你好。」

也許是因為始終抱著對他的歉意,所以她對他是縱容的,她縱容他把三分之一的薪水都寄回鄉下,她縱容他用剩下的薪水幫助有困難的學生,然後想方設法地想名目給他錢,甚至于他介紹來的貧困生幾乎是不考察便全數資助,那個吳穎也是其中的一員。

如果是一般人在她這種縱容下恐怕早已經恃寵而驕了,她就見過無數次活生生的例子,她甚至是有些惡意地等待著孟礬的變壞,也許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兩不相欠了吧。

可是孟礬沒有變,除了越來越儒雅溫和的氣質,跟溫柔平淡的笑容之外。

在他們的整個婚姻里,表面上看來她是損失物質的一方,可是只有她知道,她從孟礬身上索取了多少。

每天早晨的早餐,中午的便當,晚上豐盛的晚餐,她在工作中遇到挫折後,明顯是回家跟他找碴發脾氣。

隨時隨地的溫暖呀……溫暖得讓她不知不覺地沉溺,有一度她甚至以為她從出生起就一直過著這種溫暖的日子。

可是怎麼可能呢?她是一個那麼冷硬完全不知道溫柔為何物的女人,她一天里有十六個小時在工作,從來沒有給自己的丈夫倒過一杯水,她生病時有他照顧,可是他生病了她卻無暇看護,這樣的日子,就算是因為愛而結合的夫妻也會因為感情漸淡而分手,他怎麼可能忍受?

所以她終有一天會被拋棄,在她私密的夢里曾經無數次地夢見過孟礬拉著一位美麗溫柔的女人的手對她說,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每次做了這樣的夢,她都會任性地把在身邊猶自沉睡的他弄醒,纏他磨他甚至是跟他吵一架,他怎麼可以對她這麼壞呢,就算是在夢里也不行。

可是那一天終于來了,就是在已經離婚兩個月的現在,想起那天的一幕幕她仍然忍不住要發抖,他怎麼能以那樣的理由離婚,他明明說過要一輩子照顧她,對她好,他怎麼可以不守約定?怎麼可以!不過萬幸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愛上他,只差一點了,差一點她就會相信,在他們之間會有所謂的天長地久。

今天是元旦,整個學校的人似乎都沉浸于新年到來的喜悅中,婉拒了第三波邀請自己出游的同事,孟礬鎖好門,拿起新買的日歷翻看。

習慣性地拿起紅色的水彩筆,在一個一個重要的日子上畫著圈,孟礬在圈到四月五日時,停住了。

就在她向他「求婚」成功的那一天,像是怕他反悔一樣,她拉著他在民政局開門的第一時間做了結婚登記。

然後就是簡簡單單的一頓兩人午餐,在席間她打電話給她的父母跟朋友,他打電話給他在家鄉的爹媽跟黃教授,這就是他們簡單的婚禮,不過為了表示隆重,他還是穿了她買的那套西裝,他到後來听同事說了才知道,那套西裝的品牌是拉格斐(Lagerfeld),她也穿了一套純白的晚禮服。

新婚之夜在他的記憶里是性感且混亂的,他只記得她哭了,在得到他的誓言後,才漸漸地止住了哭聲,睡著了。

望著她帶淚的睡顏,他對自己說,她是一個很脆弱的女人,你要保護她,對她好。

新婚的第一天早晨,他是被不沾鍋掉到地上的聲音驚醒的,一睜開眼,就發現身邊的她不見了,循聲走到廚房,卻看見她在笨手笨腳地開著煤氣。

「你在干什麼?」廚房亂得像是剛剛刮過一場十二級台風。

「我、我想給你做早餐吃。」唯一的手不停地比劃著,看得出她對眼前的情況有多無力。

「你想做什麼,我幫你準備。」

「我想煎個培根,一個荷包蛋,再做一個三明治。」這些好像不是很難……

「你很喜歡吃西式的早餐?」

「不……我是說我很久沒吃早餐了。」

「我喜歡吃中式早餐。」孟礬一邊說一邊打開櫃門,「沒有大米?」

「沒有吧,不過好像有小米,過年的時候我媽送過來的……」

「有小米更好了,你坐在一旁等著嘗嘗看我的中式早餐,不好吃的話你再做西式的。」

「好。」

他找到了小米,煮了一鍋小米粥,用冰箱里的黃瓜跟水蔥做了個簡單小咸菜,又攤了兩個雞蛋餅。

一桌子黃澄澄綠油油的早餐擺在唯一的面前,「吃吧。」其實這樣才像是一個家,早晨兩個人穿著睡衣在廚房里吃早餐,深深地吸了一口飯菜的香氣,孟礬到現在才有他們現在是一家人的感覺。

「我今天要去上班。」吃完早餐後,唯一說道。

「沒關系,我也沒有請假。」

「我先送你到學校。」

「不用了,你只要告訴我坐公交車的路線就行了。」

新婚的第一天,兩個人是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度過的,因為衣服都還在宿舍,他不得已穿了那一套新西裝去上班,剛剛進更衣室就被同學認了出來。

「拉格斐?哇,從西裝到襯衫到領帶皮帶領帶夾,全部都是拉格斐,兄弟,你搶銀行了還是被富姐包了?」

孟礬一時茫然,直到另一個同學給他解圍,「假的啦,頂多是仿冒的品牌,不過現在的仿品做得真像。」

「是啊,是仿冒的品牌。」孟礬笑了笑,完全沒有在意他話里的嘲諷。

「不是,絕對不是仿冒的品牌。」第一眼就認出他的西裝品牌的同事猶自不信。

「絕對是啦,否則他怎麼買得起,他連領帶夾都買不起。」

「是,我怎麼可能買得起那麼有名的牌子,我連拉格斐是什麼都不知道。」

「孟礬是不是來了,先不要急著換衣服,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黃教授在更衣室的門外說道。

「好的,我馬上到。」

「孟礬,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單純的孩子,沒想到……」黃教授先是皺著眉頭看著他的衣服,然後憂心忡忡地說道,「林唯一不是一個適合你的女孩子,你跟她在一起只會受傷。」

丙然不是,他果然不是黃教授介紹給林唯一的結婚人選,事實上在昨天那場簡單的婚宴上他就猜到了,如果真的是在父母長輩的默許下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怎麼可能會結婚結得那麼倉促。

但是唯一那麼驕傲的女孩,會編理由去拐他結婚,一定有她不得已的理由,況且結婚證已經領了,該發生的事都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結婚的原因豈不是很傻?

爹跟媽是盲婚啞嫁,結婚前兩個人連面都沒見過,現在還不是過得很好?最重要是,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麼,他只知道,他愛林唯一,從看到她第一眼開始就愛了。

唯一經常加班,八點鐘以前回來的時候都很少,可是她的晚餐是一定要在家里吃的,哪怕吃完了還要因為怕胖而拼命地運動。

如果工作上遇到了難題或者是受了委屈,她回到家里就要找碴兒發脾氣,他總是笑眯眯地任她發,反正發完了脾氣,最先道歉的也是她,那個時候她溫順得就像是一只小貓。

也許是因為覺得他的薪水不值得她費心去管,在金錢的方面她很縱容他,甚至會在他沒錢的時候,偷偷往他的錢包里裝錢,被他發現了還一副「不是我干的」的表情。

不管外人以為她有多強,多能干,只有他知道,她一個溫柔膽小怕蟑螂又不喜歡收拾房間的女人。

可惜,現在知道這些的會是別人了,他永遠地被驅逐出了她的生命,雖然表面上看來是他主動離開她的。

「老師,老師你在嗎?」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吳穎?」大過年的她怎麼來了?

「我就知道老師會在宿舍。」吳穎穿了一件粉紅色的大衣,戴著同色系的長絲巾,「走吧,請我吃年夜飯。」她挽起了他的胳膊。

「……」像是觸電一樣地抽回被她挽住的手,孟礬退後兩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我晚上還有事……」

「老師,我在本市只有你一個親人,你不陪我過元旦,難道要我一個人過嗎?我好淒涼的。」

今年的元旦她是怎麼過的呢?是回家了,還是跟宋伯毅在一起?

「老師。」

「好,我請你,你要吃什麼?」找一個人聊天也好,至少不用整晚待在宿舍里想東想西。

「我要吃火鍋!」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輕雪,淡淡的細細的被風四處吹散,路燈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幾個女學生興奮地伸出手,接著天空中的雪花。

「好冷……」剛剛一出門,吳穎就把手插進了孟礬的外套口袋。

「你沒戴手套嗎?」孟礬皺了皺眉,想要把她的手拿出來……算了,她還是個孩子……

「沒有。」

「前面的店里似乎有賣手套的,我們過去我給你買一副吧。」

「不要,戴手套好丑的。」

又是一個不愛戴手套的女人,唯一也不喜歡戴手套,就算是LV的小牛皮手套也一樣,在臘月里買了,戴幾天就不肯戴了,手卻時常冰涼……在冬天里,她常常半夜帶著一身的寒氣回家,調皮地把手伸進他的衣服里取暖。

「老師?」

「嗯?」

「您又走神了,您最近怎麼老是走神呀。」

「是嗎?」不想她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吧,他現在見到一草一木,似乎都能回憶起關于她的事情,三年的相處,彼此之間的回憶太多太多了,「吳穎,你自己去吃火鍋吧。」

「呃?」

「我不想去了,如果你覺得一個人無聊的話,我可以替你聯絡其他的同學。」

「老師!」

「對不起了,我忽然想起還有很重要的論文要寫。」

他的身邊真的有了一個她了,他是一個那麼保守的人,走在街上她想要挽他的胳膊他都會尷尬半天,現在居然會讓一個女孩把手插進他的外套口袋里取暖,他們的關系自然顯而易見。

她不該來的,在元旦之夜巴巴地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看他跟新歡有多麼親熱嗎?她真的是中邪了。

咬住顫抖個不停的手背,不肯讓自己哭出聲來,淚在這個夜里滂沱。

盡避曾經小心眼地認為孟礬跟吳穎之間會有點什麼,但是她心里還是篤定孟礬還是只愛她的,他跟吳穎之間什麼也不會有,可是今天的所見,卻讓她再也自信不起來了。

她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為一個轉身離開的男人而哭,唯一拼命地想止住淚,可是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這一個月內心里所受的種種折磨在這一刻爆發,忍了整整一個月的淚,決堤。

「小如,我愛他,我愛他怎麼辦……我愛他……」

「唯一?唯一你哭了?」

「我以為我不愛他,我以為我不想他,可是……我愛他,我想他……」

你用濃濃的鼻音說一點也沒事

反正又美又痛才是愛的本質

一個人旅行也許更有意思

和他真正結束才能重新開始

幾年貼心的日子換分手兩個字

你卻嚴格只準自己哭一下子

看著你努力想微笑的樣子

我的心像大雨將至那麼潮濕

我們可不可以不勇敢

當傷太重心太酸無力承擔

就算現在女人很流行釋然

好像什麼困境都知道該怎麼辦

我們可不可以不勇敢

當愛太累夢太亂沒有答案

難道不能坦白地放聲哭喊

要從心底拿走一個人很痛很難

打開電腦,想要寫根本就不重要的論文,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連接了網絡,卻只能漫無目的地閑逛,孟礬覺得自己就像一縷孤魂,無依無靠,讓網上滿眼的信息塞滿他的感官,也無非是為了不要總是想她,音箱里放的歌是他在最近兩個月里忽然發現的,也是從那時起,這首歌成了他每次上網時的必需品之一。

瀏覽了一會兒之後,他忽然覺得嘴角有些發咸,伸手一模,一片濕涼……

「梆梆……」宿舍的門再次被敲響,孟礬抓過幾張面紙,胡亂地擦干臉上的淚,整了整頭發,這才去開門。

「你……」唯一?她怎麼來了?

「你別說話。」熟悉的溫香軟玉塞滿他的整個感官,溫熱的唇,嬌媚的眼,如同女巫的魔咒般奪走了他的所有意識。

……

她走了,春夢了無痕……如果不是枕邊的香味跟過于清晰的記憶,孟礬真的會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餅于真實的春夢而已。

她為什麼要來?難道只是為了一晌貪歡?還是為了讓本就已經陷入痛苦中的他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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