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先生罹患的是腦癌第二期,還有得救,但要盡快動手術,否則就來不及了。
桔梗全身虛月兌的倚靠在病房外的白牆上。
徹得了腦瘤,若不快點動手術,就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天哪!上天怎麼這麼殘忍,竟在他們最幸福的時刻,給予他們致命的一擊?
為什麼?
她不要,她不要失去徹啊!
幸子帶著小莞走了過來,她看著強忍著淚水的桔梗,心里同樣的不好受。
「小桔,阿徹醒來了嗎?」她問。
昨天的婚禮原本是最快樂而美滿的,可她萬萬沒想到,才一眨眼,完美的世界居然徹底瓦解、崩潰……
桔梗麻木的搖搖頭,徹從昨天倒下去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她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她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痛哭失聲,但她不能哭、不能倒下,因為徹此刻正需要她呀!
幸子由玻璃窗望了望病房內,「看樣子,阿徹一時之間還不會醒來。小桔,你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有吃,走,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桔梗無言的搖搖頭,她不能離開徹的身邊,她要等徹醒來。
「不吃不行,阿徹需要你,你必須堅強起來,我可不許你倒下。」
幸子板起臉孔訓斥著,強拉著桔梗到醫院的餐廳。
她替桔梗點了碗濃湯。
「我知道你難過、你吃不下去,但是為了阿徹,你至少得喝一點東西保持體力。」
熱呼呼的濃湯冒出的煙迷了她的視線,眼眶一濕,她再也忍不住的流下眼淚。
「徹……」她愛他,她沒有辦法失去他,她不要他死啊!
桔梗掩面痛哭,淚水沿著臉龐、手指滴入濃湯里。
如果失去他,她該怎麼活下去?
「哭吧!哭得痛快一點,哭過之後就要勇敢起來,阿徹醒來後,你總不能天天哭給他看吧!」
幸子安慰著,看著他們相愛至深卻遭遇如此殘酷的事實,她即使鐵石心腸,也沒有辦法不難過、不掉淚。
「小桔,勇敢一點……」幸子吸吸鼻子,繼續說道︰「剛才我和阿徹的主治醫生談過了,腦瘤患者要動手術、做化療,這需要一大筆錢,我知道你們沒錢,我的能力也是有限……這……」說到這,幸子真的無法再說下去了。
要小桔這二十歲大的女孩一下子去面對這麼多的事情,是不是太殘忍了?
「多……多少?」桔梗猛地抬起頭,「多少錢?手術、醫藥費到底要多少錢?」
幸子嘆了口氣,「至少也要五百萬吧!」
桔梗頓時眼前發黑,呼吸困難起來。
五百萬……五百萬啊……
她要上哪兒去湊這麼多錢啊?
☆☆☆
「徹!今天天氣好好喔!我去了一趟蘆之湖畔,摘了一些野花,你看,這些黃色花瓣的花很漂亮吧?只可惜我不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桔梗抱著一大束花,笑著踏進病房。
井徹原本凝視著窗戶,看著那束花大的過分,桔梗秀氣的臉蛋完全被花遮住了,他不禁覺得好笑。
「你看你,臉都不見了。」
桔梗費了一番工夫才將花全插進花瓶里,還得意得哼了一口氣。
她順手打開窗戶,讓和煦的秋風吹了進來,「你聞,很舒服吧!夾帶著一點點的青草味,聞起來真是舒服極了。」
井徹笑著朝她招招手,但眼底藏著憂郁。
「你過來。」
桔梗听話的坐到他身邊,握住他厚實的手掌!露出甜甜的笑容。
「要做什麼?你想我啊!這里可是醫院,你不能亂來喔!」
他的大拇指輕撫著她的臉蛋,眼里有心疼。「你哭了,眼楮紅紅的。」
是啊!只要一踏出病房,她的眼淚就決堤,一整個晚上她都在哭,哭到累了、眼楮痛了,淚水還是停不了。
「才不是呢!這是失眠。」她強顏歡笑,口吻有一些夸張。「都是你害的啦!突然住院,旅社的客人又突然增加,你不在,我一個人要做兩人份的工作,當然睡眠不足啦!」
「對不起。」他道聲歉。「我根本沒事,我還是馬上出院好了。」
那怎麼行?
「不行啦!」桔梗將他一把抱住。「醫生說你還要多休養幾天,確定上次的車禍沒有腦震蕩的後遺癥才行。」她隨便胡扯著。
「小桔,我的身體真的沒事嗎?」他老覺得桔梗的笑容里有些哀傷,似乎瞞了他什麼事。
「喝!你懷疑我喔!」桔梗輕捶了他兩記,臉在笑,可她的心在淌血啊!「不過,就是小小的頭痛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休息幾天、吃過藥就好了,你不要胡思亂想。」
「是嗎?我原本還懷疑……」他頓了頓,笑著不語。
桔梗頓時心跳加快、渾身發寒。
「你……原本懷疑什麼?」
「說了你可不許生氣。」他吁了一回氣。「我本來還懷疑我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
「你胡說什麼呀?」她嗔道,但眼眶卻開始發紅。「徹,你再亂說話,我可是會生氣的喲!」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我們的婚禮也弄得一團亂……」他滿懷愧疚的道著歉。
不會有婚禮了,她與徹之間是一場夢、一場美麗的邂逅,奈何,夢竟是如此的短暫!
「沒有關系的,等你病好了,我們再重新來一次。」她投入他的懷里,她要牢牢的記住他的擁抱是多麼的溫暖。「徹,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她要牢牢記得呵,他的擁抱、他的吻、他喊小桔女圭女圭時的嗓音……
「你騙我?」
「是呀!譬如說……」她落下淚掉落到他的衣服,可她的聲音仍是帶著笑,「我要你帶我去玩,而其實我早就去玩過了。」
「傻瓜!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才不會為了這種事跟你生氣呢!」他打了個呵欠,顯得有些疲累。
「徹,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你會不會一直想我?」她要笑,她不能讓他看出一絲端倪。
「小桔!你怎麼老是問一些傻問題,我不會和你分開的。」他笑著回答。
「我說的是假設,會不會嘛?」她撒著嬌。
「會,當然會,就算我們不分開,我也會一直想你。」他認真的說。
桔梗滿足的笑了。
被了!這就夠了,只要他好好的活在這世界上,她知道他與她一同呼吸著,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她要他活著!
「小桔,我想喝水。」他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好,我去倒水來。」
桔梗逃難似的急奔出病房,當門一關上,她的淚就像決堤似的滾落,徹,她就要失去他了呀!
她無法克制的啜泣,她從袋子里拿出一張名片握在手中,捏得死緊,她不能哭出聲,只能喘著氣、張著嘴做無聲的哭泣。
「徹,原諒我,對不起,對……不起……」她緊咬住下唇,用力的,直到一絲血腥味入了喉。
☆☆☆
她萬萬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得如此神速。
「不準你再去見阿徹。」神島優香惡狠狠的把桔梗手中的開水打掉。
杯子應聲而碎,鏗鏘聲像是她碎了一地的心。
「不——」她直覺的喊︰「不要!」她不要和徹分開,她不要失去他。
站在優香身後的神島伸向她走來。
「二小姐,我知道你會舍不得,但是,你明白的,只有我有能力送阿徹到美國治療,阿徹是我一手栽培到大的,我也不希望他死于腦瘤,這種病愈快動手術,存活的機率愈大,這也是你打電話給我的目的,不是嗎?」
她明白,她都明白,可是……
桔梗慌了,「要……這麼快嗎?我……老天,再給我一點時間。」
她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告訴他,還想再多看他幾眼,她……無法灑月兌的和他說再見哪!
「你還唆什麼呀!都是你這個臭女人害的,要不是你把阿徹騙來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他也不會生那種莫名其妙的病。」優香站在原地,惡聲惡氣的叫囂著。
「我……」桔梗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的,都是為了她,徹如果不是為了她,會在大學畢業後,做一個受人尊敬的律師。
「優香,安靜一點!」
神島伸斥責著,用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睨視著桔梗。「我以監護人的身份替阿徹辦好了出院手續,美國那邊的醫院和醫生我也找好了,飛機是明天早上十一點,剩下的時間,你自己看著辦!明天早上九點鐘,我會來接阿徹。」他一回頭。「優香,我們走。」
「不要,我要見阿徹!」優香撒嬌著。
「夠了,你以為你現在出現,阿徹會跟我們走嗎?乖,以後你和阿徹有得是時間相處。」
等神島父女的身影消失在長廊轉角後,桔梗強忍已久的淚水這才奪眶而出……
明天早上九點!
她和徹之間的時間剩下不到二十個小時,好短的時間哪!她要如何跟他說……
桔梗彎子揀起一地的碎玻璃,「徹要的水……沒了……」她喃喃念著。
心底一酸,她再也忍不住抱著雙膝痛哭起來,那模樣似要將她最寶貝的寶物緊緊抱住。
遠遠地,躲在長廊後的幸子走了過來,輕輕拍她的肩。
「小桔,不要哭了,你的決定是對的,相信以後阿徹也會明白,你是為了他好。」
是啊!為了他好,為了讓他能活下來,再痛苦,她都得將徹還給神島父女。
☆☆☆
「我的老天,小桔,你一大早把我拉起床,就是為了來這里?」井徹皺著眉低嚷。
他昨天下午才出院,本想好好抱著心愛的桔梗睡一整天,沒想到桔梗一大早便挖他起床,來到這兒!
站在教堂前的桔梗笑得好燦爛。
「徹,你口渴了吧!」她將隨身攜帶的酸梅汁倒了一杯遞給他,「這酸梅汁是我自己熬的喔!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你快喝喝看。」
井徹依言灌了一大杯下肚。
「好啦!你這淘氣的傻丫頭,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無意間流露的落寞盡收他的眼底,他動手捏捏她小巧的鼻子。
「干嘛哭喪著一張臉?怎麼,我出院你反而不高興嗎?」
不能哭,要笑!
「徹!」她揚起了大大的笑容,「你記不記得你說要補給我一場婚禮?」
這就是她要來教堂的原因嗎?
他笑,笑她的天真浪漫。
「可是……」他故意刁難她。「沒有來賓也沒有神父,怎麼舉行啊?」
「我只想要事先練習一下嘛!要不然下次換我緊張的昏倒了怎麼辦?」她笑說。
她拉著井徹推開門,往教堂里頭跑,直跑到耶穌畫像前才停下來。
要快!她從包包里拿出潔白的頭紗來。
「徹,你看。」她戴上白紗,正好遮住了她發紅的眼眶,「漂亮嗎?」
「沒有人在我的心目中比你更美的。」他贊美道。
她笑,淚水卻已濡濕了雙眼。
「婚禮開始!」她潤了潤嗓子。「井徹先生,你願意娶伊集院桔梗為妻,並發誓在她生老病死時,也對她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他開始覺得有一點頭暈。「伊集院桔梗,你願意嫁給伊徹為妻,並發誓……在她生老病死時,也對她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徹,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里吶喊著。
「瞧,你哭了。」
他伸出手探進白紗里,心疼的抹去她的淚,「奇怪,我覺得……好想睡……」他低喃著,「現在,我可以親吻我的新娘了嗎?」
她微笑著點頭。
透過白紗,她看到他深情的望著自己,漸漸的,他的雙眼在掙扎中不甘願的閉上了,頭往她的臉上倒下,他的唇貼上了她的,隔著薄薄的白紗……
她會永遠記得的,徹的唇是那麼的溫暖、吻是那麼的炙人!
「徹——」她哭出聲,抱緊他已暈厥的身子,「對不起、對不起……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和你說再見……我愛你、我愛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我會記得……你的吻……你的擁抱,蘆之湖、楓之湯……我好幸福、好快樂……你知道嗎?」
離別在即,她痛哭失聲,不能自己,她抱著井徹龐大的身子,雙雙跌倒在地。
「徹!我愛你!不要忘了我,求求你……」
她低下頭吻著他溫暖的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就是阿徹!
嗨!甜心!在想我嗎?
這才乖,我的女圭女圭,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愛我的小桔女圭女圭一個。
小桔女圭女圭,你好傻。
徹的表情在她腦海中一一重視,笑的、生氣的、痞子樣的、深情的,全都是她這一生最愛的。
「徹,加油,為我保重自己。」
她又吻了他,唇停在他唇上戀戀不舍,淚全淌在他俊逸的臉上。
終于,神島伸來了。
當教堂的門再度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跌落至黑暗的谷底,發顫、發冷……
「把阿徹抬上車!」
他指示著兩名黑衣大漢抱起井徹。
桔梗全身僵直,她強迫自己不要回過頭去看、不要去想,甚至連呼吸也是停止……
直到腳步聲消失在門外,神島伸笑了一笑,「多謝二小姐的配合。」
「你答應我的!」桔梗大喊,雙手緊握,連指關節都泛白了,「你會告訴我徹的治療情形,你向我保證,你會讓徹活下去的!」
「這是一定的。」
教堂的門再度被關上,桔梗的淚水再度滾落,她喃喃低唱著他最愛唱給她听的歌……
直到汽車的引擎響起。
「不——」她整個人從地上彈跳起來,往教堂外狂奔。
「不要、不要、停車!」
她狂吼著,拼了命的追著,她不要和徹就這樣分開,她不要哇……
汽車加足馬力向前駛去。
「徹,我不要和你分開啊——」
砰的一聲,桔梗跌倒在地,渾身上下沾滿了青草屑,但她爬起來,繼續追著。
「徹——徹——」
汽車愈來愈快,她和徹之間的距離愈拉愈遠……
「徹——我愛你——徹——」
她哭喊著,繼續追著,她跑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跑到腳磨破皮了,滲出血絲來,全身虛軟無力的跌坐在地,車子早已消失蹤影,但她還用力的嘶喊著——
「徹,我愛你,我要你活下去……你听到了沒有?我要你活下去……我愛你!活下去——」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