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平安夜,董家籠罩在輕松愉悅的氣氛中。
吃完大誓後,董父董母相偕外出,董家的獨生女董玉卿也高高興興整裝出門,打算好好玩它一個晚上。
偌大的透天厝,只剩兩個人。
二樓有一個陽台,與三個房間。最右側住的是董玉卿,中間住的是董家的養子方季衡,左邊就是左青璃的暫棲之所。
「聖誕快樂!」青璃愉悅地遞出辛苦多日的成果。
方季衡站在房門前,目光停留在樓下的客廳,並沒有馬上回過神。
「季衡哥……」青璃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立即明白他凝視的是董玉卿芳蹤已逝的方向,她神情黯淡下來。
「嗯,謝謝你,聖誕快樂。」方季衡接下了,那是一個很精致的紙袋。
他同時也把今天路過首飾店時挑的首飾禮盒交給她。
「想出去的話沒關系,太晚了打電話回來,我去接你。」他仍是那樣,有禮的態度中有著冷淡。
青璃握著小禮盒,原是興奮的心情,但面對方季衡冷淡的溫柔,又有一抹淡淡的失落。
「不,我不出門了,我先回房。」單單想到他在挑選這個東西時想的是她,這就很足夠了。
一轉眼,她寄住在董家已經三個月了。
寄人籬下的感覺並沒有想像中可怕,事實上,董父董母待她極好。
她家住桃園,三年多前父母雙亡後,就與大她十歲的姐姐左青琉相依為命。姐姐為了提供她衣食無缺的日子兼了三至四個工作辛苦過日,她只恨年紀小連童工都微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念書考上公立學校,減輕妨姐的壓力。
她的努力終于有了收獲,今年她順利考上台北的公立名校,而姐姐住在台北的好友董玉卿則歡歡喜喜提出讓她暫住她家的提議。
姐姐原奉不放心她一人北上,但有玉卿姐照顧,姐姐也安心許多。她雖知寄人籬下一定多有不便,但體貼姐姐的她也知道這是矗好的安排。
就在她到董家的那一天,她認識了他——方季衡。
在董父、董母的熱烈歡迎與玉卿姐溫暖活潑的帶領下,她很快就喜歡上這個家庭的每個成員了。
就在她狐疑著為何不見方季衡時,他剛走進家門——
「方季衡,我告訴你哦,我把青璃當成自己的妹妹,你要對她好一點。」董玉卿劈頭就是一句警告。
听說這兩人很會斗嘴,她立刻就見識到了。
「放心,我對這個妹妹絕對跟對你這位姐姐不一樣。」
他人門的第一句話、他的一舉一動,立即牢牢抓住了她。她循著低沉的嗓音,見到一個成熟英俊的男人。
他感應到她的注視,炯炯有神的雙眸、一眨也不眨地回視,那黑眸平平淡淡的沒有什麼感情,卻令她移不開眼,怦然心動,感覺從未有過的一絲怪異情懷竄過她的血液。
他比玉卿姐高一個頭,修長結實的身軀在合身的休閑衫與西裝褲之下,一點也不顯得粗蠻。他像是擁有無窮力量卻不露鋒芒,干淨的外表,配合氣質溫文、說話得體,與他的五官組合得恰到好處,使他看起來信顯斯文。但他的發型卻層次分明得很野性,精明的黑眸在斯文的神情下反倒愈形銳利。
她從沒有看過這樣一個將野性與斯文融合得如此完美的男人。
這個看起來跟她絕對是兩個世界的男人帶給她的感受太過特殊,讓她的心緩慢地恢復跳動,像是霎然而來,霎時而止,全然不能掌控。
她一直忘不了剎那的心動……
然而,不是一句「距離不是問題」,距離就真的不是問題。時間流逝,她與方季衡的距離仍然沒有縮短……
她拆開禮盒,里面是一條銀色的手鏈。
她興奮的試戴,卻發現手鏈套在她的手腕,完全不合適…
他甚至連她的尺寸都搞不清楚。
銀鏈滑落于地,伴隨她的珠淚,閃爍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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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季衡也合上房門,將滿手的禮物放在書桌,他首先拿起來的,是董玉卿送的禮物。
他慢條斯理地拆開,藉以乎復情緒。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毛頭小子,收到意中人的禮物就兩手發抖。
董玉卿送給他的,是一件純羊毛的名牌毛衣。
方季衡立刻把毛衣套在身上,打開衣櫃的長鏡照看,他發現這件毛衣不論是色澤或款式都非常適合他。他輕撫溫柔的質感,這件所費不貲的毛衣,在他心目中絕對是無價。
那麼,他走遍十多家飾品店為她挑選的項鏈,在她心目中又是如何?
方季衡頹然地坐在床頭,雙手插入發中,攪亂一池春水。
他心知肚明。他曾經有過那麼多的女人,很容易就看得出來——董玉卿從不當他是男人,一個可以愛她的男人。
他若是聰明點,就該放下她、忘記她。但他們愈是朝夕相處,只是更增加他的懸念。
近來董玉卿生活混亂,常常陷入沉思、眉頭深鎖,那模樣,分明是為愛而苦。她為的是誰?他不能不想。
提不起,放不下。
曾幾何時,他變得這般窩囊?
他霍然月兌下毛衣扔在床上,將之拋諸腦後。
而後,桌上那個小小的紙袋吸引他起身走近。
那女孩送給他的是什麼?他突然覺得很感興趣。
紙袋並不像市面上所售花花綠綠的格式,手指觸模,像寫書法用的宣紙,然而又厚了些,上頭畫上幾株素雅的蓮花,其中一朵的花瓣似乎還走了樣。
這是……她親手繪的?
系住袋口的是一條像中國結的長繩,恐怕也是她自己編的。因為這份心思,讓他更加小心翼翼對待,從紙袋中取出一份針織品。
首先是一個他從來沒有在市面上看過的東西——一個針織包?他對這玩意向來沒研究,只能如此形容。
拉開針織包上頭的拉線,里面是一條同樣素色的圍巾。
這條圍巾樣式很普通,沒有什麼花樣,織法粗糙,毛線也很陽春。
方季衡笑著將圍巾握在手心。
這大概是路邊攤一條一、兩百塊的便宜貨吧。
但這已經很好了。這女孩並沒有經濟能力,依她如此體貼自家姐姐的心,自然不可能為他花太多錢買名貴的東西。
心意足夠,就夠了。
他手里還握著圍巾,卻不由自主走近床邊,眼中留著的還是那件又愛又恨的毛衣。
幾番欲走還留,最後他還是重新套回毛衣走向書桌,將手上的圍巾收進一層一層的包裝里,甚至連試圍都沒有,就帶著散笑順手收進衣櫃里。
物有價值高低。
心有誠意多寡。
但是情意只能一分為二——
有情,或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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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月後台北
九月天,青璃已經升上高二。這天結束了新生歡迎酒會,當她回到董家時,已將近十點半。
青璃才將鑰匙插進門鎖,門突然被拉開。
「你終于回來了!」方季衡難得如此焦急。
「季衡哥……你……」青璃心中一喜,方季衡對她的懸念使她忘了一整晚的疲憊。
「青璃?」方季衡愣住,動作遲緩地開門讓她進來。「原來是你……」他喃喃自語,也不看她,逕自走回客廳。
聞言,青璃的心涼了一半。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原來不是她,是你。
他等的盼的根本就不是她,她只是在自作多情罷了。
「你在等玉卿姐?」
她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但她只是想求一個答案。
「是卿卿嗎?」董母見進門的是青璃,欣喜之情轉為失望。「是青璃呀。」
奇怪,怎麼伯父、伯母都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平常玉卿姐晚歸也不是沒有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青璃對這一切不解。
她的疑惑馬上從心急的董母口中得到解答。
「卿聊從來不會這樣的,超過十點她會打電話回來說一聲。」別看董玉卿大膽外放,她從不做會讓家人擔心的事。通常預知晚歸,她在九點左右就會打電話回來了,這的確是有點不尋常。
這也許是最近董玉卿的近況令人擔心,而引發的連鎖效應吧。
「也許等一下玉卿姐就回來了。」青璃試著安慰董母。
「嗯……」董母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董父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沉默著,方季衡倚在窗邊,眼神注視著窗外。
青璃面色一黠。
「青璃,你餓不餓?我來給你煮面?」董母這才想起,她只念著自己的孩子,全然沒照顧到青璃的心情。
青璃搖頭,內疚起來。全屋子的人都在擔心玉卿姐,她卻這麼自私,只顧著自己的情愛,枉費玉卿姐一直待她這麼好,
「你先去洗澡休息,說不定晚點你玉卿姐就會回來了。別多想。」董父開口,那雙細黑的眸子沉靜地像是要看穿青璃。
青璃洗完澡,走下樓陪著大家等侯消息。
然而,時針從十一、十二,走到接近一的時刻,方季衡快要撥爛了手機,最後卻只得到一個亙古不變的回答︰「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快速留言語按米字鍵……」
董玉卿,確定在地球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全然失去音訊,
屋內靜謐無聲。
只有方季衡不死心的,撥號,再撥號。
「不用再打電話了!」董母突然失聲掩面哭了起來,在場的三人大吃一驚。
坐在董母旁邊的青璃不知自己該做什麼才好。中國的父母是不習慣在孩子面前崩潰的,孩子也不懂得如何照應這種插面。
「伯母……」青璃柔聲安慰,柔軟的小手生澀地拍撫著董母抽搐的背。
「唉,你這是怎麼了?」董父湊近身來,但是也不知怎麼辦。
「嗚……我怎麼知道是怎麼了……這個孩子最近在做什麼……我這個作媽媽的什麼都不知道啦……」
作孩子的曾體會過母親的心情嗎?壓抑過久的董母,長期為倔強的女兒煩心,終于潰堤了。
「媽,你喝杯水,不要傷心。她……」方季衡頓了一頓,改口,「姐姐她不會有事的。」
「是呀,你這樣要嚇壞孩子了。」其實更要嚇壞他這個嚴肅的老公。「玉卿可能一時忘了告訴我們,沒事的。」董父從青璃手中把哭得柔腸寸斷的愛妻攬進懷里柔聲撫慰。
董母從丈夫懷中抬起頭,「老頭子,你說我們要不要報警?」
董父與家里的另一個成年男人對看一眼。
「不如……」青璃細細的聲音插了進來。「我打給姐姐,看她有什麼方法?」
「對啦,這樣好。」董母立即贊成。
青璃在大家的企盼下,跟自家姐姐講了十來分鐘。當她掛上電話時,低垂著頭恨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姐姐只知道最近玉卿姐似是為情所苦,她得知玉卿姐深夜未歸,只是加人眾人心急如焚的行列。
于是,在報不報警、要不要沖到街上到處亂晃找人、在家里無止盡的等待之間,董家人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
直到清晨六點——
董母靠在董父肩上,時睡時醒。她一醒著,就哭著要報警。兩個男人私下作了決定,到早上六點還找不到人,他們就這樣做。
董母沒有這麼好的耐性,她煩起來,就悶著頭只想著壞處。多虧青璃陪她說話解悶,不然兩個男人盡會冷靜分析想方法,就是沒辦法安頓她這個女人心。
「我再打一次電話,如果還是沒人接,我們就報警。」
大家互看一眼,點點頭。青璃雙手交握,不知不覺是在祈禱了。
方季衡開始撥號,七秒鐘後,他咆哮起來。
「董玉卿——你到底在哪里?一個晚上都不回來也不打電話說一聲,你知不知道爸媽嚇得到處找人一晚都沒睡只差沒去刑事組報案!」
兩老登時松了一口氣,青璃也安心了。
「不行。爸媽堅持要我親自接你回來才放心。你趕快說你在哪里,我好接你回來。爸媽一晚都沒睡。」
想來董玉卿真是借宿友人家忘了打電話了。方季衡惡聲惡氣地跟胡涂的笨女人交涉中。
幣了電話,方季衡抓起車鑰匙就沖出門。
青璃起身,來不及說出想跟他一道去,門已經開了又合起。待她回過神,董父站在她身後,拍拍她的肩膀。
「傻孩子……」董父了然于心,愛憐地看著她。「去睡吧。」
那溫和的眼眸,讓青璃差點要掉淚了。
伯父不可能知道她的心事,不可能的。
她是傻。她除了年輕之外,也只有這股傻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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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小時,方季衡的車就回到董家的車庫。
青璃率先沖到門前,迎面而來的是臉色鐵青的方季衡,他緊抿著唇,不知為了什麼而憤怒,青璃被他駭人的神情嚇住,然後才看到面色如常的董玉卿。
幸好,玉卿姐看起來沒事。
「玉卿姐,你終于回來了。」
「青璃,真是抱歉讓你們這樣擔心。你不會也一夜沒睡吧?」董玉卿不好意思的說。
青璃並不想增加董玉卿的愧疚,俏皮地眨眨跟。「沒關系,我陪伯父、伯母。」
「講完了沒?」方季衡冷冷地插入兩人之間。
青璃愣住了。印象中,風度翩翮的季衡哥從來不會這樣跟她說話。也許,是他太累了?
青璃給他一個僵硬的笑容。
「季衡哥,你一定也累了,那……你快去休息。」
「我的事輪不到你指揮。」方季衡沒好氣地掃回這份關心。
單一瞬間,青璃的心像是冰凍了,而他絲毫沒有愧色。
「你有完沒完?關青璃什麼事,凶什麼?」董玉卿跟在他身後,氣呼呼的。
為什麼他的情神中有受傷的痕跡?青璃心猛地一跳。然而他什麼都不說,也不爭辯,僅是默默走進客廳。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又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
青璃受傷的神情讓董玉卿一眼看盡。
「青璃,對不起,這家伙不知道吃錯什麼藥,神經兮兮的。」
不,別安慰她……膏璃無聲地看著董玉卿,轉移話題。「我們快進去,伯父、伯母急死了。」
進了客廳,董母抱著董玉卿又哭又罵的,方季衡不在客廳,該是上樓了。
兩老終于松懈下來,回房休息。
原來董玉卿還想買早餐給青璃吃的,青璃看見她疲憊的黑眼圈,笑說︰「我泡杯牛女乃就好了,喝完牛女乃我就去睡。玉卿姐,你也沒睡飽吧?要不要再去睡一下?」
董玉卿點點頭,接受了她的好意。
等董玉卿上樓後,青璃才躲進廚房,收拾一顆殘破的心。
喝牛女乃?她哪來的胃口呀……
平復了紛亂的心,她才決定上樓。
樓梯口最靠近方季衡的房間,她側耳貼在他的房門,听不到任何聲響,心想他大概是累了已經休息。
當她準備回到自己房間時,突然听到右側董玉卿的房間有隱隱約約的交談聲。
「你別以為你那點障眼法可以瞞得了所有人。你常逛夜店又怎麼樣?你根本沒有跟那些男人上床過,在上面,你有潔癖……」
是季衡哥的聲音?
青璃的腳不听使喚,她悄悄走近董玉卿的房間,從微微進出的光線發現房門是虛掩的,她能清楚听到里頭的聲音。
但這些話應該不是她能听的。非禮勿听,她必須走才對。
「別對我來這一套用在學生身上的心理戰術。你以為你有天眼通呀?」董玉卿回了一句。
「我是沒有天眼通。只不過……一個男人會留心他所愛的女人的一舉一動,這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不是嗎?」
青璃被方季衡這句話定住了身子。
她從隙縫中,看到了他坐在董玉卿的床上。
而後,方季衡突然一把扣住董玉卿的手腕。他說什麼青璃已經听不清楚了,她只記得這個畫面——
「別愛他。你明知他不會帶給你幸福。」
他這麼說著,然後,抓住董玉卿的肩頭,扣住她的唇瓣。
他吻了她!季衡哥吻了玉卿姐——
天翻地覆,她的世界一蹶不振了……
青璃嬌軀搖晃著,貼住牆壁。
不!不要……
她不想看到,她痛恨知道……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該受到如此的懲罰?
「啪!」空氣中響起脆響。
「你混帳!我是你姐姐!」董玉卿哭喊。
「我姓方,而且我從來……就不是你弟弟。」
青璃听到這句話,心痛得都站不住了,
這是什麼樣的苦戀呀!為什麼兩情相悅這麼困難?
方季衡突然推開門,青璃避無可避,她的表情說明了她什麼都沒有錯過。
他冷冷的看著她,這一刻她知道——
她的季衡哥,從此不再是她的季衡哥了。他或許永遠恨不了房里的女人,但他會恨左青璃這個往他傷口上踩的女孩……
他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一眼後,擦過她身旁進房同去,
屋內,董玉卿掩面大哭。
門外,青璃呆若木雞。
突然,董玉卿抬頭,發現了青璃的存在。
她慌亂的喊︰「青璃……」
「我……」青璃對她搖搖頭,輕聲說著,生怕多用點力氣就會失控。「我早就知道了,我……」
淚,還是落了下來。
青璃躲開董玉卿的眼光,只說︰「我去睡了。」
如果她能夠睡了就不要醒,逃避何嘗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愛情,為什麼不能簡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