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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說願意 第6章(1)

巴箴迷迷糊糊地踱回客廳,看到馮羽桑正坐在沙發上喂著芃芃吃粥。

「巴仔阿姨,你好豬哦。」芃芃吃下一口粥後說。

「啊?」巴箴軟趴趴地呈大字型坐在沙發上。「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半了。」馮羽桑沒好氣地回答。

「對呀,睡好久好久哦!」芃芃感到不可思議。

「哦!我起來剛好吃午餐啊。」巴箴大言不慚地說著。

「吃你個屁啦!」馮羽桑學著她的語氣。「忘恩負義!每次有事情你就先落跑,沒良心。」

「哎喲,那是你的家務事,我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巴箴說得毫無愧疚。

馮羽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懷疑巴箴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微乎其微的良知?

「喂,羽桑,我告訴你哦!」巴箴挨到馮羽桑身旁,雙手纏著她的手臂。

「干嘛!?」馮羽桑開始在考慮要不要跟她絕交。

「我剛才夢到吳奇隆耶!他說要請我去喝咖啡。」巴箴不再迷糊,一臉的正經。

「那很好啊!」馮羽桑不感興趣地應著。

「可是我沒答應他耶!」巴箴臉上有一點的可惜。

「為什麼?」馮羽桑放下碗,開始感到有那麼一點點興趣。

「因為我早就答應蝙蝠俠要和他一起去看電影了呀!他要開他的蝙蝠車來載我耶!」巴箴說得煞有其事。

馮羽桑忍不住笑了出來,興致又增加了一點點。「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吳奇隆嗎?」

「不一樣啊!」巴箴認真地分析著。「吳奇隆人在台灣,要見他比較容易,可是蝙蝠俠人在那麼遠的國外,又那麼忙,要跟他看電影很不容易,所以我當然要把握這個難得的機會,下次再跟吳奇隆去喝咖啡呀!」

巴箴的話還沒說完,馮羽桑便已笑倒在沙發上。巴箴不悅地瞅著她。

「你笑成這樣是什麼意思嘛?」巴箴想了一下後又說︰「你看,吳奇隆會不會因此而不高興,下次就不理我了呀?」

巴箴認真的表情,卻只是惹來馮羽桑更多的笑。巴箴在一旁抱怨道︰「還說我沒良心,不知道到底是誰沒良心。」

在馮羽桑還笑個不停的時候,門鈴聲清脆地響起,巴箴一邊咕噥著一邊去開門。馮羽桑听見巴箴的叫聲,便一邊抬頭一邊問︰「巴仔,是不是你的蝙蝠俠穿著他的蝙蝠衣,戴著他的蝙蝠帽,開著他的蝙蝠車來接你去看電影了?」

馮羽桑的笑容在看到來人並非蝙蝠俠時,瞬間僵住。用小屁屁想也知道,來的人一定又是那個神出鬼沒的羅奇。

然而,羅奇這次不只是一個人來,他的身旁還跟了他美麗精明的女經紀人陶曼莎。他上下打量著巴箴,奇怪地看著她︰「你要跟蝙蝠俠出去?」

巴箴「忘恩負義」的毛病又一不小心地犯了。「沒有,是羽桑。」

馮羽桑不可思議地瞪著巴箴。眼前那個見風轉舵的牆頭草,真的是她認識了十多年的那個手帕之交嗎?

羅奇和陶曼莎同時以一種嘲笑的眼神看向馮羽桑。氣憤又羞愧的馮羽桑決定把巴箴那死豬抓去浸豬籠,誰教她竟讓她在另一個女人面前如此丟臉。

「我想我告訴過你,這里不歡迎你。」她臉上的氣憤,分成三部分,三分之一是羅奇,三分之一是陶曼莎,三分之一是巴箴。

「我也告訴過你,我會再來看芃芃。」他走進屋內,往沙發上一坐,隨手把行李放在旁邊。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知道他的演奏會還有二十一場,以他的個性,他不可能提前離開。

「我和曼莎要住在這里。」他不痛不癢地說。

馮羽桑驚訝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巴箴也差點嚇掉下巴。

「你瘋了!」她想不出其他的話來形容這個瘋狂的男人。

羅奇一點也不訝異她的反應,剛才陶曼莎听到他的決定時,也是給他這句話。他有些納悶,難道女人就只會講這句話嗎?

「誰叫你要留下前科?」他答得理所當然。

「什麼?」她不懂他的意思。

「早上要不是我來得快,恐怕現在這里已經是人去樓空了。」羅奇左右張望,一邊加強語氣,一邊觀察地形。

馮羽桑深吸了一口氣。「你不能住在這里。」

他看了她一眼,順便糾正她︰「不是『我』,是『我們』。」

她穩住幾欲癱軟的雙腿,他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帶另一個女人回來住她的家!?噢,她如何能承受這種打擊?

「我不答應!」她發現自己的聲音里有著強烈的顫抖。

「沒有用的。」他抱歉地告訴她︰「我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馮羽桑和巴箴同時開口。馮羽桑瞪了巴箴一眼,眼神里在說︰叫你開口的時候不開口;要你閉嘴時你又不閉嘴。

「我說過,我懷疑芃芃的身世。等我查出來,要是她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馬上走人。」他好像一點也不知道這樣叫做「擅闖民宅」。

「芃芃是我的女兒,我不準你動她!」她防衛性地護著芃芃。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陶曼莎,不禁在心里暗笑羅奇的粗心。其實,早在她第一眼看到芃芃時,便明顯地察覺到她的輪廓與羅奇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的。

冷酷又聰明的羅奇,竟沒認出芃芃是他的女兒?是他粗心,還是他裝傻,想藉此與馮羽桑耗?

「那你告訴我誰是芃芃的父親?」他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氣,氣他的蠻不講理,又氣自己毫無理由可以反駁,只有任著他一步一步逼向自己,讓她沒有後路可退。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為什麼他們要一直在這個問題上徘徊、爭執?

「好!」羅奇很干脆,在馮羽桑幾乎以為他要放她一條生路時,他卻又補上一句︰「那我只有委屈我自己在這里住下了。」

委屈!?他沒說錯吧?這可是馮靖邦花了一大筆錢買給馮羽桑的精致豪宅耶!巴箴決定為好友出口氣︰「喂!你打算跟你那個什麼人的潑婦在這里白吃白住白喝白睡白洗白拉?」

陶曼莎狠狠地瞪了巴箴一眼。「請你講話客氣點。」

巴箴一副高高在上,驕傲又得意的死樣子。「你最好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

陶曼莎為之氣結。要不是為了自己的將來,她根本就不屑看見馮羽桑,更遑論是在這里住下了。

「我不會讓你有任何損失的,我每個月會付你一筆錢……」

「我不稀罕你的錢!」馮羽桑氣得全身都在發抖,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錢!又是錢!馮靖邦已經給了她太多錢,現在羅奇又提到錢,但,有誰了解過她的需要?她要的又豈是那連當面紙都嫌粗的紙鈔?「我只要你滾出我的視線!」

他輕浮地笑著。「你怕我住在這里你會不安全嗎?放心,我不會動你一根寒毛。」

他的話猶如一顆炸彈,在馮羽桑的心底深處炸開,炸得她傷痕累累、體無完膚。再一次,她又感受到羅奇和陶曼莎那一模一樣的嘲弄眼神,她的自尊心強烈地被那兩道目光撕裂。她用盡全身力氣,揚起手甩給羅奇重重的一巴掌。

但她沒有成功。羅奇輕而易舉地便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的手都泛白了。

「馮羽桑,你不要自取其辱。」他冷冷的警告她。

隱忍已久的淚水終于在他話盡時落下,她推開他,用力掙月兌掉他的箝制與羞辱,顧不得已嚇哭的芃芃,她踉踉蹌蹌地跑回臥房,用力摔上門。

羅奇發現自己的心該死的隱隱作痛,眉頭在他不自覺的情況下幾乎打結。他向芃芃走去,朝不停抽搐哭泣的芃芃伸出雙手,卻被芃芃拍落。「你怎麼可以欺負媽咪?我要告訴爹地,叫他打你。」

羅奇如遭電擊般地僵在原地,血液彷佛被抽光。原來……芃芃的父親另有其人,不是他……芃芃是別人的孩子,馮羽桑和別人所生的孩子……

巴箴顯得格外的冷靜。她抱起芃芃,看也不看他一眼地︰「你可以住在二樓左邊第一間房間,那個潑婦住第二間。還有,你最好叫那個潑婦安分點,不要去招惹羽桑。」

不理會陶曼莎想殺人的目光,她抱著芃芃上樓。好不容易哄睡芃芃,她躺在芃芃身旁,也跟著睡。沒有理馮羽桑,也不管羅奇和陶曼莎,只是繼續睡她的覺。

她不是冷酷,也不是漠不關心。表面上看起來,她八卦又迷糊,整天閑晃沒事做,又老是在馮羽桑需要她時,忘恩負義地落跑。其實,在整個事件中,最聰明、最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不是馮羽桑,不是羅奇,不是芃芃,也不是陶曼莎,而是她——巴箴。

人往往在現實中忘記了自己;在忙碌中迷失了自己;在混亂中扼殺了自己。可是,她愈在混亂中,愈看得見自己,也同時看見了別人。所以,她知道馮羽桑和羅奇互相傷害為的是什麼,也知道陶曼莎安的是什麼心,但……她在等,在必要時,她會伸出手拉一把,也會伸出腿絆一腳;只是,她不願卷入這件事,只願以迷糊當外衣,冷眼地觀看這出戲,直到落幕。

***

巴箴一邊踢著腳,一邊敲著門。「羽桑,起床吃中飯,羅奇和那個潑婦已經出門了。」

從昨天中午,馮羽桑就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到現在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巴箴怕她餓死,所以很好心地幫她買了午餐。

趴在門板上的芃芃也隔著門,喚著馮羽桑。見馮羽桑沒有反應,巴箴提高了音量。

「馮羽桑,我不會泡牛女乃,你女兒快餓死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只好喂她吃牛肉面。可是馮羽桑,吃牛肉會變笨哦!」

「是哦是哦。」芃芃一邊喝著巴箴為她沖的牛女乃一邊附和。

其實,巴箴有馮羽桑房門的鑰匙,但她不願使用,寧可等馮羽桑自己想出來時再開門,但二十四小時已經打破了馮羽桑以往的紀錄。如果巴箴是怕馮羽桑想不開的話,那她就枉為馮羽桑的好友了。馮羽桑那麼膽小,怎麼可能自殺?更何況,她還有芃芃呢!

巴箴聳聳肩,正準備離開時,卻又突然想到,昨天羅奇講的話那麼苛薄,陶曼莎又在場,馮羽桑那麼愛面子的人,怎麼承受得住?

她愈想愈不對,昨天的馮羽桑進房後,並沒有哭鬧,也沒有摔東西……啊!

巴箴沖回房間,拿了鑰匙開門,一打開門,她便當場愣住。

馮羽桑趴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發紅,手里還握著一個藥瓶。

巴箴站在原地不敢往前。先在心里把羅奇咒罵了數十次,再開始向四方諸神禱告、祈福。

「馮羽桑,要是你自殺,我就要獨佔你的房子,把芃芃賣給人家當童養媳,把你爸爸送到老人院,變賣你的全部財產把你丟在聖母峰,讓你曝尸荒外。」

巴箴在眼前畫了個十字架後,才一步一步地向馮羽桑走近。她先拿起馮羽桑手中的藥瓶,湊近一瞧,才發現那是馮羽桑常吃的維他命藥丸。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好吧,房子還給你。」

她伸手往馮羽桑額上一探,明白了她臉紅的原因。「還好,只是發燒昏睡;芃芃不賣給人家當童養媳了。」

等她把溫度計拿出來後,又道︰「還好,只是燒到四十度。不把你爸送到老人院了。」她又看了看溫度計,才像看到鬼似地跳起來。「啊,四十度!快點去醫院!」

***

馮羽桑面色蒼白地坐在餐桌前,喝著巴箴為她泡的牛女乃。

「喂,我快變成女乃媽了耶!幫芃芃泡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幫你這個老女人泡牛女乃!」巴箴在一旁抱怨。

馮羽桑只是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現在的她,已經累得連瞪人的力氣都沒有了,當然也不會開口跟巴箴抬杠。

罷從醫院回來的馮羽桑,臉色白得嚇人,但她仍執意不肯住院,她才不要因此讓羅奇又有理由諷刺她。

牛女乃才喝到一半,羅奇和陶曼莎就相偕進門了。馮羽桑站起來,轉身就想回房,卻在轉身時,讓羅奇看到她的憔悴。

「馮羽桑,你不必一看見我就躲,我不會吃了你。還有,你的皮膚今天特別白。」他拐彎抹角地說。

「白痴!那叫慘白。」多嘴的巴箴又補上一句。「她發高燒,我們剛從醫院回來。」

馮羽桑又「看」了巴箴一眼,想離開卻被羅奇擋在身前。她不想開口,也不想抬頭看他,只有繞開他,但他伸出手擋在她面前。她無聲地嘆了口氣,有無語問蒼天的感慨,這里到底是她家還是他家?

原本就不高的馮羽桑,在他面前顯得更嬌小柔弱。一張完美而蒼白的臉,只剩兩道細細彎彎的眉,濃密而倔強。

「又來了是嗎?」他問,沒有一點憐惜之意。「苦肉計,這次,你又打算騙多少人?」

她吸著氣,讓眼神落在左前方的盆栽上,不願看他,因為怕自己一看就崩潰。

「瞧,你把『楚楚可憐』這一句話詮釋得多好。不過,我看多了,也看煩了,下次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種表情。」

一樣的話,在兩個女人听來,有截然不同的感觸。

陶曼莎知道羅奇這句話的涵意,是希望馮羽桑不要再有悲傷與難過。但在馮羽桑听來,卻如針一樣地扎著她,她閉了閉眼,感到頭暈不適。

「你到底還想怎樣?」她無力而沙啞地問。

他的心動搖了一下。

馮羽桑開始歇斯底里。「我都已經讓你和她住進來了,對于你的任何舉動與言語,我一點也沒有能力阻止、反抗,我已經遷就你到如此的地步,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馮羽桑愈說,臉色愈難看。「我到底欠你什麼,你告訴我吧!不要再這樣折磨我,我受夠了。」馮羽桑突然眼前一暗,她伸出手,想抓住一點依靠。她抓住了,真的抓到了,她全身一軟,整個人毫無知覺地倒了下去。不知道是已經失去知覺,還是有人接住她,她並沒有感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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