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等你說願意 第2章(1)

苞台灣的填鴨式教學比起來,留學生真的是快樂無憂的。

罷滿十九歲的馮羽桑,在沒有人約束的澳洲,盡情地揮霍著她的青春。馮羽桑和巴箴從七年前來到澳洲,便一直讀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住同一棟屋子,吃同一種食物,睡同一張床,盡力地為國家社會貢獻心力,以期早日達到「世界大同」。

除了馮羽桑「有些」想念馮靖柔;巴箴「有一點」想念小她一歲的弟弟。除此之外,天高皇帝遠的兩個人真是極盡蹺課打混之能事。

今天,為了慶祝馮羽桑在學校里與中文老師「討論」問題,駁得德國籍的中文老師無言以對,她們兩人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蹺課,俗稱「蹺頭」,簡稱「蹺」。

必于馮羽桑跟外國老師討論的中國問題,乃至聖先師孔子的名氏。德籍中文老師說孔子姓「孔」名「丘」;馮羽桑則堅持是姓「孔」名「子」。全班只有巴箴听得懂,而她早已躲在桌子下笑得下巴抽筋了!

德籍中文老師面紅耳赤,只差沒對馮羽桑破口大罵,但是他也只能一直重復著那一句姓「孔」名「丘」。最後,她馮老大可不高興了,一時月兌口而出︰「你是中國人還是我是中國人啊?」

再也憋不住的巴箴總算從桌子下滾了出來,恐怖的笑聲遍布全校。

德國老師先是愣了半晌,最後才羞愧地夾著尾巴說提早下課,說完便一溜煙地落跑了。

而偽造中國歷史的元凶——馮羽桑,絲毫沒有一點點愧疚的嘴臉,反而大搖大擺的和巴箴「晃」出美麗的校園。

「今天我們要做一些比較有氣質的事。」笑死人了,她馮羽桑哪一天有「氣質」過?

「好!」巴箴附和著。「哈,披著羊皮的兩匹狼!」

兩個人一路嘻鬧,一直到馮羽桑撞到一個「物體」,接著是金屬物品掉落的聲音。

往後倒的馮羽桑被壯碩的巴箴接住,但是那個「物體」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物體」跌了個狗吃屎,還撞到突出的石塊。而仔細一看,掉在地上的物品原來是一根精致而價值不菲的金色長笛,上面還瓖了藍色貓眼石,氣宇非凡一如它的主人。然而此刻,經過馮羽桑的「摧殘」,已經有些凹痕變形,哀怨又無可奈何地躺在地上。

那個「物體」——是個身材惹火美艷的女郎,身著昂貴而時尚的名牌服飾。這一跌,跌掉了她不少驕傲與貴氣,尤其在看到那支難得而具特別意義的長笛壽終正寢時,她的血壓頓時上升。費了一番工夫,她才以最美而不穿幫的姿態站起身。她撿起地上的長笛,用足以凍死人的超低溫冷眼「看」著罪魁禍首。

不承認自己是罪魁禍首的馮羽桑,漫不經心地看著那根可憐的長笛。「哈哈,這叫缺陷美。」

女郎的臉已經轉成綠色,很可怕的綠色。

一向「樂觀其成」的巴箴,也只有讓自己的眼神四處飄,嘴角要笑不笑地揚著。

「你弄壞了我的東西。」那看似東方人的女郎以甚是流利的英語「提醒」她。

「沒有吧!?」馮羽桑佯裝無辜地看著女郎手上的東西。「不錯呀!7∣ELEVEN賣不賣?」

女郎臉上的顏色更綠了。「你一定是台灣來的!」

Why?台灣人常常破壞別人的東西嗎?或者,她的英文實在太破了,有「台灣英語」?

「你不也是!?」馮羽桑大膽地回她。

只見女郎僵了僵。哈!被她馮羽桑猜對了吧!

陶曼莎厭惡地看著眼前的這兩個小女孩,一個雖然美麗,卻一點教養也沒有;另外一個粗枝大葉,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像女生,但是算她陶曼莎聰明,一眼就猜出來了。

又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留學生。「這一支長笛很寶貴的,是請法國設計大師第依諾設計,再拿到德國請人打造完成的,剛從飛機上拿回來,就被你弄壞。魯莽!」

陶曼莎氣憤難平,第依諾大師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名設計師,而罕見的藍色貓眼石,則是她千辛萬苦派人去南非買回來的。藍色貓眼石,一如羅奇深邃而絕冷的藍眼,如此深具意義的長笛,竟慘遭如此的命運。

魯莽!?她沒听錯吧?這還是她到國外七年來,第一次有人敢罵她——除了那個不怕死的巴箴。太可惡了,她一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趁陶曼莎不注意之際,馮羽桑手向前一伸,企圖搶回長笛,再把它多摔出幾個傷痕。孰料,陶曼莎早有預防,並且順便推馮羽桑一把。

事出突然,一切都不在她意料之中的馮羽桑,又受到外力的撞擊,便整個人往後栽。只顧著笑的巴箴來不及挽救;推她的陶曼莎更不可能會拉她,整個世界,就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馮羽桑往後摔而無能為力。

在這瞬間,馮羽桑的記憶似乎又回到了她十一歲那一年,馮靖柔手中的花瓶落在她的左額,她往後倒,後腦重重地撞擊在大理石地板上……

她緊閉著眼並尖叫,一種想擺月兌記憶的尖叫。

和所有的電影情節一樣,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只強壯的手臂出現在她的後腦和地面之間。上帝保佑,馮羽桑的頭殼總算保住。

羅奇原本在車子里已經等了一會兒。陶曼莎打電話要他在這里等她,她有一樣東西要拿給他。等他到了之後,便看到陶曼莎和兩個背對著他的人,像是在爭執,因為那兩個背影的阻撓,他看不到她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但是他看得到陶曼莎的表情。

等得不耐煩的他,一步下車門,便看到那個長發女孩直直地往後倒,出于自然反應,他一個箭步地向前接住她;同時,也拯救這個地球的萬物生靈,因為馮羽桑那尖銳而淒厲的尖叫聲,極有可能威脅到整個地球的運轉。如果大氣層因此而被震破,她必須負起全部的責任,被人類唾棄到老,必要時世界環保組織還會要求她來個「女媧補天」。為避免此等麻煩,他舉手之勞地接住了她,正準備用另一只手掌順便捂住她的嘴時,這才發現她的眼里早已溢滿了淚水。

他怔怔地望著靠在他臂彎里的女孩而不自覺;烏黑而柔亮的黑發,一雙帶淚的迷蒙大眼,因哭泣而牽動的小嘴,他——真的怔住了。

馮羽桑稍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腦袋瓜保住了。她掄起拳頭,狠狠地捶向她的救命恩人。

「你要死啦?不會早一點接住我啊?」如果早一點接住她,她不就不會再想到馮靖柔了嗎?

羅奇當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這女孩是嚇過頭了嗎?他好心救她,還被她罵得狗血淋頭,他招誰惹誰了呀?有那麼一秒,羅奇真的很想放開手,讓她直接摔下去,以清楚地分辨何謂好人,及懂得知恩圖報。

馮羽桑一直到捶累了才松手,卻又故意把自己的眼淚、鼻涕、汗,一古腦地擦在他雪白的衣衫上。不止羅奇,連巴箴和陶曼莎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了。

巴箴暗叫一聲苦,沒戴隱形眼鏡出門的馮羽桑,準是把那個高大的棕發男子當成是她,所以才敢在人家的白衣服上亂擦。這下連一向臉皮厚得火箭炮都穿不過去的她也覺得可恥極了。而且,對方那張扭曲的五官……

四周異常的安靜,似乎連鴿子也不敢拉屎。被馮羽桑搞得莫名其妙的羅奇,終于恢復他一貫的冷漠。他推開馮羽桑,拍了拍被馮羽桑「玷污」的衣裳,兩道很有個性的眉糾結在一起。

馮羽桑的眼神終于要看不看地瞟到他身上了。這一看非同小可,馮羽桑忘了開罵,忘了哭泣。他……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她剛才明明就沒瞧見呀!巴箴呢?

她轉頭尋找她的三八好友,才發現巴箴雖然離她很近,但是,那個男人離她更近。她絕望的看到他衣服上的一片水漬,繼而,一雙原本就大得出奇的眼楮,這會兒睜得更大,而原本閉著的嘴也因為各種心理因素而張開。

熟知她個性的巴箴知道她的下一個反應將是尖叫。于是,在馮羽桑再一次危害這個地球之前,巴箴一手捂住她的小嘴,先發制人地讓她閉嘴。然後用另一只手拖著馮羽桑沒命地逃離現場,一直到確定不會有人追上來才停了下來。

回到住處之後,馮羽桑「狠狠」地懺悔了三分鐘,咒罵了知情不報的巴箴無數次,咒罵她竟由著自己在一個陌生男子身上哭泣,還把眼淚鼻涕亂擦一通。天啊,她馮羽桑今後要如何走出這個門去見人?她八輩子的臉全在這次丟光了呀!

只是,除了丟臉之外,那個藍眼男子的輪廓,為何卻如此清晰地出現在她腦海中?莫非……丟臉丟過了頭?

***

馮羽桑從沒想過幸運之神會如此「眷顧」她!

今天一早,巴箴便把她從被窩里拖出來。她半睜著眼看了看窗簾已被巴箴拉開的窗外,見到銀白的一片,就又低頭想繼續睡。「今天開始下雪了呀!不去!」

「去啦!」三八的巴箴不但打開冷氣,還把馮羽桑身上的鵝毛暖被拉開。「听說今天來了一個新的音樂教授,听說Sandy有看到,听說很年輕,听說要來教我們班,听說……」

「去你的听說!」馮羽桑抱著因寒冷而發抖的身子。「雪特!把冷氣關掉,把我的被子還我。」馮羽桑口中的「雪特」不是巴箴的英文名字,而是「SHIT」的「中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又愛面子的馮羽桑,想出了一句如此絕妙的佳句︰「雪特」。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無人知曉,所以橫行校園,以後還打算「發揚光大」,所幸被巴箴及時阻止。

巴箴不理會她,逕自幫她把衣服拿過來逼她穿上,拿著書拖著她就跑,才不管可憐的馮羽桑在後面哎哎叫。

馮靖邦幫她們選了一處離學校不遠的住屋,以方便愛女上下課。而昨天晚上,天空便開始降下了霜雪,及至今天早上,地面上已經有了零點二公分的積雪,怕冷又剛睡醒的馮羽桑,只好踩在雪地上蹦蹦跳跳。

「喂,別跳了!等會兒踩進凹洞里。」巴箴好心的提醒,卻惹來馮羽桑的白眼。

「還不都是你。」

巴箴放慢腳步,賊頭賊腦地賊笑著。「我們一定要讓新老師對我們印象深刻、刮目相看、過目不忘。你看,上次那個法文老師,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一點也沒發現我們在她身上動了手腳。」巴箴說著,還模仿法文老師搖尾擺臀的走姿,馮羽桑一想起上次的惡作劇,便笑得忘了寒冷。

那一次,年輕的法文老師穿了一條很漂亮的魚尾裙,巴箴便把預藏已久的一條黑色假蛇,和馮羽桑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走到法文老師後面,用鉤子把假蛇鉤在法文老師的裙背。然後,那條惡心的小蛇便隨著她走路的頻率而擺動。

而可憐而不知情的法文老師,看到許多學生紛紛對她投以眼光及笑容,便以為是自己的裙子非常特別——事實上也的確是「非常特別」。她還自傲地翹起豐臀,故意繞了整個校園一圈,才得意洋洋地走出校園。

包慘的是,听說每天以公車代步的她,那天竟然舍棄寬敞的公車而步行回家,只為了現她那條漂亮的魚尾裙。所以啊,各位愛現的女人得注意了,愛現歸愛現,最好是祈禱身邊不要有馮羽桑和巴箴此等的人物出現,以免「遺憾終生」。

其實,在國外求學的留學生,大都是各掃門前雪。尤其在澳洲這個留學生如此多的「留學聖地」,有來自世界各國的學生,彼此的生活習慣和語言都不同,雖然說「出外靠朋友」,但那也是少數;所以馮羽桑和巴箴的惡行,也幸運地獲得同學們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因為馮羽桑的漂亮和巴箴逗人發笑的「長才」,兩人又是班上唯二的中國人,所以並沒有受到同儕的排擠。當然,這也跟馮羽桑在生日時大發禮物,懂得賄賂有關。

至于那個可憐的法文老師,第二天就以請事假為由,沒有來學校上課。想必她是在回家後,發現自己的丑態,羞愧地躲在床底下不敢出來,尤其在她想到自己竟如此招搖地繞行整條街道之後,一定恨不得把頭撞在積雪上。

而一向不懂得廉恥的巴箴和馮羽桑,一听到老師請事假,便急著猜測她是不是去「收驚」?要是她知道她有兩個如此惡毒的學生,一定會氣得把她們兩個抓去浸豬籠。

第三天,法文老師還是沒來,听說請了病假;第四天,听說請了公假;第五天,正當巴箴和馮羽桑大大地猜測著法文老師將繼續請婚假、產假,甚至喪假時,法文老師出現了。只是,她再也不肯穿裙子,而且有事沒事就往身後一探,發現沒有「異物」後才肯放心;不僅如此,她不再走路回家,也不再搭巴士,而是自己買了一輛車,一下課便鑽進車里開車離開。由此可見,女人不但偉大,影響力也不可忽視。瞧!巴箴和馮羽桑這兩個小女孩不就改變了一個女人愛現的風騷性!?

從此,她們兩個人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機會,而且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前幾天,她們才剛拿著上面滴滿鳥屎的老花眼鏡給校董戴上哩!

巴箴和馮羽桑匆匆穿過通往學校的一條大馬路,在抵達校門口時,一輛別克跑車急急停住。被嚇到的馮羽桑馬上就想開口,而張開的嘴卻在見到從車上步下的人時而閉住。接著,一張剛睡醒的臉突然急遽變紅。巴箴馬上也看過去,反應跟馮羽桑沒啥兩樣。這次,兩人極有默契地,拔腿就跑,如同遲到的小學生,以超快的速度向教室奔去。

留在原地的羅奇,充滿笑意地盯著馮羽桑遠去的背影,和那一頭在空氣中飄揚的黑色頭發。他前幾天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的決定,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陶曼莎也驚訝地跳起來罵他瘋了,當時的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實,這也不是一件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他厭倦了一個人在舞台上演奏,想換另一種方式繼續他的音樂之路,如此而已呀,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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