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晦的天氣,空寂的室內,死沉的氣息,只有牆上的精致古鐘敲了十二下。
「喂,你們全被毒啞啦?干嘛不講話?裝酷呀?」會說出這種喪盡天良的話也只有展顏這沒良心的家伙。
袁家四姝全到齊,清一色地穿著黑色衣服,連愛紅成痴的唐女圭女圭也不例外,這倒教人意外,整個氣氛莊重嚴肅得有如喪慟。
瞧那唐女圭女圭,這六十一年來就只有今天最正經——如果不去計較她涂成黑色的爆擦妝和鳥窩頭的紫紅頭發。
她拿出一本精致講究的書,這本書唯一的敗筆就是封面上那歪七扭八的四個字——袁拭足蹼,而那字一看就知道是唐女圭女圭寫的。
唐女圭女圭面色凝重地說︰「你看吧!」把它交給了展顏。
看在唐女圭女圭正正經經的份上,展顏也不好去計較唐女圭女圭的錯字,盡避把「袁氏族譜」寫成「袁拭足蹼」真的是一件很令人爆笑的事。
展顏翻開第一頁,「哇!袁又扁,一百歲,真超呀!」第二頁,「袁順利,九十五歲,真超呀!」正當展顏不斷往下翻,贊嘆袁家祖先個個長壽老不死之時,她才發現愈往下翻年齡愈少,而且每位遞減五歲。
「哇!袁天磊,三十歲。真敗呀!」她由贊嘆轉為惋惜。
「袁天磊就是禔焉的爸爸。看到這里,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唐女圭女圭一臉的冀望。
「當然有!」展顏毫不遲疑地,「袁家的人愈來愈會取名字了。」
展顏的答案果然換得袁家四姝的海扁。
袁家自有記錄以來,每代單傳,用盡鎊種方法,就是生不出第二個兒子;袁家每一代的男人,從第一位活到一百歲,以後每代遞減五歲,到禔焉的爺爺時只活了三十五歲,禔焉的父親也只活了三十歲。一到了祖襲下來的死亡年齡,就算身體康泰,也會遭橫禍意外死亡,從來沒有一個例外,能活過祖襲的死亡年齡。
對于這項恐怖的怪傳,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提出合理適當的解釋,就如當年袁禔焉墜機後又平安復返一樣,因為袁家的無解之謎。
「如果這個承襲到現在仍會應驗,那禔焉的死亡年齡便是今年——二十五歲。」唐女圭女圭沉痛的語氣好像是袁禔焉已經死在她面前。
沈薏藍和朱宛忻也相擁而泣,看到這幅景象,展顏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她干笑,「不會吧!?你們袁家……真是怪……」最後她也笑不出來了。
這件事袁家的每個人,包括姨姑媽,姨姑婆、表姐妹,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只有袁禔焉。
「誰在外面?」招弟隨手將滑板推向門,門外的人是朱雪羔。
話說這朱雪羔臉皮絕對不是普通的厚,還繼續住在袁家,倒是筱馥,早就羞愧地落跑了。
門外站的不是袁禔焉,眾人皆松了一口氣,齊聲警告︰「不準告訴禔焉!」
朱雪羔嫵媚地一笑,「我以我的人格保證,我絕對不會告訴禔焉。」但她有一件比告訴袁禔焉這件事更重要的計劃要進行。
***
展顏很高興自己被膽小的筱馥拖來朱家,偷偷模模的行徑滿足了她大大的追求刺激。
筱馥回來朱家拿未帶走的衣物,怕遇上朱雪羔而找了展顏一起來,反正展顏也是閑閑沒事。
一人一精靈輕手輕腳地上樓去,一路上展顏不斷地發出驚呼。朱日榮真不是普通的有錢,從進來到現在,她所看到的每一樣物品,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正點貨,「不知道這個朱日榮有沒有金馬桶,我想去坐一坐。」展顏興匆匆地嚷,冒險刺激的因子燃燒到了極點。
「啊!糟了!姨丈和雪羔回來了。」筱馥低聲喊叫,拉著展顏躲進房間里。
朱日榮父女走進朱日榮收藏寶貝的珍藏室,「這顆珍珠真是奇特美麗。」朱日榮笑得很開心,顯然又購得了一項難得希罕的寶貝。
「爹地,你得催一催袁家,讓禔焉早些娶我過門。昨天我听到那群愚蠢的女人們講的話,禔焉活不過今年。」朱雪羔果然是適合去演白雪公主後母的,那副驕傲美麗卻心如蛇蠍的樣子根本就擺明了「舍我其誰」!
「真的?」朱日榮詫異極了,但隨之而來的是歡喜。「他倒是早死早超生的好,這樣我們就可以直接並吞袁氏企業。十三年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雪羔,以後你就能呼風喚雨了。」
「嫁給禔焉或不嫁給禔焉,袁氏企業都會落在我們手上,既然如此,我倒寧願嫁給禔焉,畢竟一個年輕的寡婦比心機深沉的惡毒表妹要值得同情。」朱雪羔精打細算,小心翼翼地配合父親設計這神不知鬼不覺的計劃。
朱雪羔從小就讓朱日榮灌輸了「當上袁夫人,得到袁氏企業」的觀念。她所學的每一項事物都是為了日後成為袁禔焉的妻子,繼而獲得袁氏企業的所有股份。她從未愛過袁禔焉,但她愛極了袁禔焉背後的財勢。
朱日榮在袁天磊生前就已經進入袁氏工作,而袁天磊會墜機死亡是因為他得知了朱日榮想控制整個袁氏的野心,朱日榮等到了袁天磊父子一起出國的機會,設法想炸死父子倆,以絕後患,但袁禔焉命大,奇跡似的活了下來。
朱日榮在沈薏藍和朱宛忻的拜托要求下代理接管袁氏企業,而在他接管第二天回來的袁禔焉阻礙了他原來的計劃,所以他要自己的女兒去接近袁禔焉,繼而訂親。
而袁禔焉的壽命既然只到今年,那他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反正過去這十三年來,他替一竅不通的沈薏藍和朱宛忻管理袁氏,每個月也固定撥三分之一的營利給袁家,對袁家來說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要不是他,袁氏企業早在十三年前就已毀在沈薏藍和朱宛忻手中,所以他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在朱日榮溫文爾雅的俊俏外表下,隱藏的其實是一顆再陰險深沉不過的心,他不惜以這種幾近違逆倫理的方式教育朱雪羔,教她在荳蔻年華的青春年紀心態就如此世故復雜;甚而,他也賭上了親生妹妹朱宛忻的幸福。
他不斷制造年輕美麗的朱宛忻與袁天磊見面相處的機會,用朱宛忻的單純天真來打動袁天磊,讓朱宛忻在十幾歲那年嫁給袁天磊當二老婆,二十六歲就守寡,只為了幫助他進入袁氏企業,並得到高職位。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袁天磊與朱宛忻相愛,沈薏藍也願意接納朱宛忻;袁天磊去世後,朱宛忻也一直留在袁家,大半青春,就這樣耗掉了。
這麼多年來,朱日榮一直掩飾得很好,沒有讓任何人看穿他真正的心思,他處心積慮,其實也只是為了得到袁氏龐大的產業,為了證明他的存在與能力。
朱日榮的野心,何其大呀!
***
「信我者得永生!」展顏堅持著自己的理念,勤奮不懈地重復她下午在朱家听到的話。但——
「是永世不得超生啦!」唐女圭女圭毫不留情地用冰水幫她「灌頂」。
沈薏藍有一句沒一句地嗯了幾聲,顯然沒把展顏的話听進去,瞧她修指甲都修得比回答起勁。
朱宛忻壓根不相信自己的大哥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傷天害理的事。
招弟專心地幫她的電子雞清大便,連搭理也不搭理一下。
袁禔焉雙腳高高蹺在椅背上,一雙穿NIKE的腳在那里晃,一副藍色的墨鏡掩住了他的眼神。
換句話來給它說,沒人理展顏的口沫橫飛、煞有其事的一番說辭,只有唐女圭女圭偶爾潑她一盆冷水,讓她感覺到還是有人在注意她講話的。可是,有個屁用呀!
「好!既然你們都不肯相信我,那我只好以死明志。」展顏攀上窗口,準備縱身跳下。
「千萬不要!」招弟從大便堆里抬起頭,在千鈞一發之際出聲喊住她。
展顏立刻笑嘻嘻地爬下來。但招弟又埋首專注她的電子雞,頭也不抬地說︰「這里是一樓,麻煩你爬到四樓,這樣比較有人看。」真是好一句金玉良言呀!
展顏瞪眼張嘴痴呆地立在那里五秒鐘之後才回復正常意識,接著發飆吼出︰「你們這是什麼態度?你們眼中還有我嗎?」
「別鬧了。」袁禔焉慢條斯理地開口,任何有一點智商的人都知道自己最好閉嘴,他老大沒時間瞎耗。
展顏又口齒不清地咒罵了幾句話才說︰「這關系到你們的生死耶!竟然沒人甩我,太沒天理了!」
被展顏拖來的筱馥柔弱地坐在角落,始終不發一言,只是低頭絞扭著手指頭。
「媽,朱日榮幫你管理公司只是為了有朝一日並吞掉整家公司。」展顏開始說服沈薏藍相信她的話。
「不可能!要並吞早在十三年前我們孤立無援的時候就並吞了。」沈薏藍繼續修著指甲。
「小媽,你大哥故意設計你嫁進袁家,這樣他才好在袁氏謀職。」展顏轉向小老婆朱宛忻。
「不可能!大哥自小疼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和天磊是相愛才結合的,跟我大哥沒關系。」朱宛忻壓根兒不相信。
「女圭女圭女乃女乃,朱日榮是為了袁家的財勢才答應幫你們接管袁氏,他的野心大到你無法想像的地步。」她游說著她的「姐妹」。
「當初是薏藍和宛忻千拜托萬請求,日榮才肯答應管理袁氏,所以,不可能的啦!」唐娃搖搖手,幫不了她的姐妹。
「招弟……」
招弟連忙跳起來,「我未滿十八歲,不便表示意見。小孩子『有嘴無舌,有不放屁』。」
展顏將最後的希望轉向袁禔焉,還沒開口,袁禔焉就冷冷地丟下一句︰「上去睡覺!醒來就清醒多了。」他這句話多少夾雜了些個人因素,誰教展顏一個月不陪他「做運動」?
睡覺?他當她神智不清呀!?「你會肥死的!你明明說過以後會相信我說的話。」她搬出他曾經許下的承諾。
「我是說我死了以後。」袁禔焉不怕死地反駁。
展顏馬上推了他一把,「你去死吧!」她話一說出口,袁家四姝便拿制止的眼神看她。
「什麼事?」他警覺有異。
「朱日榮要並吞袁氏企業,朱雪羔想嫁給你以得到財產。」展顏馬上接口。
「展顏,我知道雪羔的行為很令人生氣,你會這麼氣憤也是正常的,但你實在沒有必要編這麼一個大謊言,」他望了眼縮在椅子上的筱馥,「還把筱馥扯進來。」他揉著她柔軟的發絲,希望她迷途知返,別再惹事。要是朱日榮一氣之下真的把袁氏企業交還給他的兩位母親大人管理,那才真正是他悲慘日子的開始。
展顏氣呼呼地,坐在他大腿上叉著腰問︰「我會做這麼幼稚的事嗎?」
他繼續玩弄著她的發絲,「你年紀小,我不怪你。」
「哇咧*◎×☆……」她罵了一串沒人听得懂的髒話,「我講得『音道』發炎都沒人肯相信一句,要怎麼你們才肯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難道真的要等到公司被朱榮父女搶走,你們才會覺悟?」她的語氣像極了拯救世人的耶穌。
「不是覺不覺悟,而是舅舅和雪羔根本就不會做這種事。」袁禔焉不耐煩地回她一句,粉碎了她的信心。
「朱日榮明明……」展顏的話還沒講完,朱日榮和朱雪羔便如鬼魅似地出現在袁家。
「好像有人在談論我們。」朱日榮笑著走進來,他走到展顏面前,「漂亮的小妹妹,你好嗎?」
「呼吸還順暢。」她沒好氣地回答,爬下袁禔焉的大腿,乖乖地到一旁坐好。
朱日榮溫和地笑了笑,「下個月公司有個酒會,希望各位都能來參加,也讓大家知道禔焉才是未來的繼承人。」
展顏關不住自己該死的嘴巴,月兌口而出︰「虛偽的黃鼠狼!能騙人的皮相下盡是些穿腸蝕肚的大蛆。」
「展顏!回房睡覺!」袁禔焉出聲喝令。
沒想到這句話又給了她機會,「我又不是『豬』。」
「展顏,你要是再不閉嘴,我馬上讓你愁眉苦臉。」袁禔焉皮笑肉不笑的。
展顏恨只恨自己沒法術,不然她一定第一個叫猿人類閉嘴!
「我偏要把事實講出來!朱日榮,你別再假惺惺了,你明明就是想並吞袁氏企業,你跟朱雪羔都計劃好了,你們這對父女真是齷齪。」她忍無可忍地罵了出來。
「哦?」朱日榮氣定神閑,「你有什麼證據?」
「當然有!下午我陪筱馥去你家拿東西,听到朱雪羔跟你講的話。」展顏月兌口而出。
「是嗎?」朱雪羔漾出一抹迷離的笑容,轉向角落的筱馥,「你們听到了?」
筱馥心里一緊,無法直視朱雪羔灼人的注視。「沒有,我沒听到。」
「喂!你耳背啊?」展顏不高興地罵了筱馥一句,氣筱馥如此膽小,老是屈服在朱雪羔的婬威之下。
「我真的什麼也沒听到。」筱馥急急地否認。不是她膽小怯弱,朱日榮再怎麼說也是把她養育長大的姨丈,她怎麼可以背叛他?而且又是這麼一件事關重大的事。
「胡說!你明明和我躲在同一個地方,沒道理我有听見你沒听見!」
「展顏,你別再說了!謗本就沒有那回事!」筱馥抬起頭來,咬了咬牙。
朱日榮哈哈大笑,在這陣尷尬中顯得格外突兀。「小展顏,你真愛開玩笑。」
朱日榮一笑,眾人也跟著笑,完全把展顏隔絕在外。
「來來,我讓大家看一件我今天剛買到的寶貝。」朱日榮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神秘地拿出一顆由中心泛出紅光的黑珍珠。
「哇!好漂亮……」眾人皆發出驚嘆的呼叫。
「黑珍珠……」展顏自然而然地說出,眼神直盯在朱日榮手中的黑珍珠,怎麼也移不開。
她無法解釋心里那股異樣的感覺,只是看到這顆珠子,她便直覺地認定它就是花萐交代給她的使命,她要尋找的黑珍珠!
在看到這顆黑珍珠之前,她曾有一次以為自己找到了——黑珍珠蓮霧。在她吃了將近一百顆的黑珍珠蓮霧之後,她才覺悟「此黑珍珠非彼黑珍珠」的道理,還感嘆造化弄人。一百顆的蓮霧,害她拉了好幾天的肚子。
「很奇妙吧!?」朱日榮得意洋洋地炫耀著這顆奇特的黑珍珠。一顆天然的黑色大珍珠,卻能從中心透出血紅色光芒,既詭異又奇特。
展顏馬上變了一副諂媚至極的嘴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速度倒也很令人驚嘆。
「朱叔叔,你好有眼光哦,買到了這顆天下無雙的黑珍珠。」當然天下無雙,那是屬于魔界的東西。
見朱日榮的馬屁已經拍起來了,她打鐵趁熱,「不知朱叔叔是在何處購得此物,又是否願意割愛呢?」她笑得好虛假,心里不斷詛咒花萐,好死不死地在這種非常時刻收回她的法術,害她得為了黑珍珠折腰陪笑。
「嘿嘿嘿……」朱日榮笑得也很虛假,「割愛免談!」
展顏的笑容立刻僵住,她眯著眼睨著朱日榮,「你這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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