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痛……
鐵娃醒過來,人已經不在自個兒家中,她才一撐起身子,就又讓頭上的一陣疼痛給逼了回去。
可惡的賊人,下手竟這麼重?是想將她給敲死吧?嘖!
她扶著頭,努力再坐了起來,定了下心神,這才開始注意起周遭。這時,她正半坐臥于一張石床上,而身上僅蓋著一床單薄的被。
這麼薄,難怪昏死的她會給冷醒!不過,這兒到底是哪里?
不安地下了石床,她在光線幽暗的空間里踱步,根據她模著濕冷的牆繞完一圈後的結論,她認為自己可能被關在一間低于地面的囚室里。
牆角的一張小茶幾上頭有一盞燈,發出不甚好聞的油味,彌漫了整間囚室。
對住油燈望了好一下,她忽然發現燈蕊上的火光有時會微微晃動。
火會動,是不是有風啊,從哪來?那一定是有出口了?
心頭一喜,她隨即在囚室里努力找洞呀、門呀、窗呀之類的東西,但找了老半天,模到的除了石頭還是石頭,讓她十分泄氣,于是坐上石床,開始苦惱。
敝了,如果沒有門,那她是怎麼被丟進來的?如果真的沒有門或窗,那她豈不就逃不掉了?
倘若沒法自己逃出去,爹和仇星應該會過來救她吧?可是……
唉,不曉得酒渣成不成得了事?雖然它很會裝死,不過要它告訴爹,她被人綁啦,她被誰綁啦,不就難如登天?唉唉,這該怎麼辦?
還有,瞧那兩個人這麼心狠手辣,連狗都不放過,根本不能奢求他們會有點良知。她該不會在還沒被發現被綁之前,就一命嗚呼了吧?
懊慘!
「別再跟著我們!」
咦?有人?鐵娃跳了起來,努力找尋人聲的來源。
後來,她發現那聲音來自頭頂的方向。
動作迅速地移下油燈,將茶幾挪到聲音來源的正下方,她爬上茶幾,對著上方模索了好一會兒……
「哈,找到了!」是一扇通氣用的小洞,洞上面蓋著木板。
將擋著洞的木板拿下,頓時,囚室里出現了一道微弱的光束。
只是……洞外面是哪里?她無從得知,因為嬌小的她無法覷及洞外的情況,只能瞧見洞邊探進的草,和被草分割過的破碎藍天。
「不要理他,沒想到居然真的和咱們搶起人來了!」
鐵娃才感到失望,就听見剛剛的人聲繼續響起,是女人,而且不只一個。
「就是啊,難不成扮女人扮上癮了?把他趕回去啦!」
扮女人扮上癮?听了,鐵娃腦海里突地浮現村里頭蔡瓜、蔡花、蔡葉、蔡根那四姊弟的臉。
「喂,別以為當初爹那個老胡涂叫你來,就真的是要你一直跟著我們,公子是男人,所以不會喜歡男人,你少丟人現眼了,快回家啦!再跟,看我不打死你!」
「好好,我回家、我回家。」這回說話的是蔡根,他的聲音听來似乎滿月復委屈。
欸,為了「錢」途,這家人似乎無所不用其極呢。
內哄的戲看得膩,鐵娃努努嘴,有點乏味,本來想跳下小幾,但她忽然想起自己還是個待救的人,于是朝著外頭叫︰「喂,還有誰在那里?我是鐵娃,我被人關著了,麻煩幫個忙!」
喊完,沉寂了半晌,人聲似乎已經遠去,她不禁低聲嚷了個糟。幸好這時洞外又傳來回應。
「喂,妳叫我嗎?」
是蔡根,他沒走!「你是蔡根嗎?我是住在鎮外頭的鐵娃!」
「鐵娃?」聲音有點遠,可能還找不到洞口。
「你低下來一點,這里有個洞,捱著洞說話比較不會讓人發現。」
「喔。」
蔡根一說完,洞口便出現撥動雜草的聲音,片刻,破碎的藍天給一雙圓呼呼的杏眼替上。
那眼楮很美,比女人還美,難怪迷園的那個男人會注意他,而不注意他的姊姊。
「我是鐵娃,常常給客棧送酒的那個。」怕他不清楚,所以她重說一遍。
「給客棧送酒?喔……」他拉長音,「我知道妳!妳是每次送酒過去都會昏倒在地上的那個脾氣很壞的姑娘。」
啥?這是哪門子印象?不過……也是啦。
「對啦,我就是她,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因為我……」
欸?人咧?
她話未說完,洞外的那雙美目居然倏地消失。
「喂,蔡根,你在哪里?說話啊!」怕被人發現,所以鐵娃故意壓低的聲音飄出洞外,立即成了螞蟻叫的聲量。
「蔡根?」該不會跑掉了吧?
餅了好半晌。
「我……我還在,但是……我爹和鎮里面的人都說過,不要太接近妳。」
「為什麼?我又不會咬你。」原來還在,幸好、幸好!
「不是,因為妳是災星,誰靠近妳誰倒楣。」
災……
天哪,說到這個她就有氣,誰說她是災星?她才不是災星!她不過是脾氣暴躁了點,力氣大了點,偶爾會不由自主地惹點禍。
但是她不故意去犯人,只要人不犯她,根本就不會有事的。
「我不是災星,那都是別人說的,而且剛才你不也已經跟我說過話,到現在不也沒發生什麼事?」
「呃……」想想好象有點道理,于是他又回到洞口,「那妳要我幫妳什麼?」
那美麗的雙眼眨呀眨地,讓鐵娃頓生希望,她感激涕零地說︰「我要請你幫我通風報信,你去我家找我爹,跟他說我被人抓到這里來,要他來救我。」
「這樣嗎?可以,但是妳家在哪里?」
「我家就住在鎮口牌坊右拐,走過三個山丘,渡過一條小溪,再走兩里路,然後你就可以看到的一個杏花林……」
「你是誰?」
鐵娃話還沒交代完,外頭就又傳來一道男聲叱喝著。
「我……我是蔡根。」蔡根轉過身,面對來人,同時他的臀也堵住了洞口,以致于他的聲音听來悶悶的。
「你在這里作什麼?」迷園的護衛走近了,所以聲音又變大了。
「我抓……抓……抓螞蟻!」他的聲音抖著。
抓螞蟻?好呆的答案,鐵娃苦笑。
「抓螞蟻抓到這里來?你是偷翻牆過來的吧?」
「對……對,和我三個姊姊一起。」
什麼?自己抖出來?這小子城府夠深!鐵娃的苦笑霎時更苦了。
「三個姊姊?她們在哪里?你給我起來,跟我一起去找!」護衛說。
蔡根爬起來後,護衛瞄了下他剛剛擋著的地方,不過只注視一會兒,就押著蔡根離去。
唉!那蔡根被人押走,會不會就出不了這園子?如果他出得去,還會不會記得去通知她爹?
把原本擋住小洞的木板再次放回原位,鐵娃又開始擔心,她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就好象隨時有什麼糟糕的事會發生似的。
唉,操心這些好象也沒用,現在只有等了,下去吧!
「啊──」乒乒乓乓!才想著不好的事,就立即印證。
原想跳下小幾的鐵娃,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像被拋出去一般,高高騰起,而後重重摔了下來。
◆◆◆
正當被困在迷園某個角落的鐵娃吃著苦頭的同時,迷園的另一端來了救兵。
「你們是誰?居然敢擅闖迷園!」護衛對著站在琉璃瓦上的兩個人叫囂。
「你們可以闖我的地盤,我就不可以來踏踏這園子嗎?嘖嘖,瞧這瓦片,真奢侈!」
迷園之于杏花鎮一直是個異數,不僅是整座建築富麗堂皇得讓人側目,實際上,更有個公開的秘密,那就是迷園根本就是搜括鎮民血汗所得來的。
包可憎的是,鎮上那些黑心狗官居然還跟他們蛇鼠一窩,使得他們作威作福又毫無忌憚。
原本到了這把年紀的他只想圖個清靜,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今天迷園這批人擺明和他杠上,甚至還綁走鐵娃,那他就再也不能對他們的惡行視而不見。
鐵老漢蹬著瓦片,心里頭忿忿難平。
而一旁,仇星只是靜靜听著,並注意著牆下越聚越多的人。
那些人幾乎都有威脅性,他們不但虎背熊腰,滿臉橫肉,更挾槍帶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哪個山頭來的惡霸。
「欸,貴客臨門了,借問你來……有什麼貴干?」局面僵持了有一下子,迷園主人也被通知前來,他被一群護衛簇擁著,看來似有萬全準備。
「你會不知道我的目的?」鐵老漢問。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蟲,怎麼可能會清楚你在想什麼?不過你要是來找我談酒的事情,我當然是非常高興。」取得鐵家的酒方,一直是他的希望,因為有高利可圖,只不過,壞就壞在鐵家這個老矮子太固執。
什麼他的酒只給有心人喝,只想玷污好酒清名的人就別來找他?
他呸!不就是酒嘛,哪來這麼多名堂?喝酒付帳,賣酒的收帳,那制酒的嘛……就該乖乖讓他壓榨。
「你把鐵娃綁哪兒去了?」老漢不再拐彎抹角。
「誰?」他掏耳,故作不知。
「我的女兒!昨晚你的手下到我那里綁走鐵娃,別想狡賴!」
「什麼狡賴?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綁走你的女兒?」
證據?听到這兩個字,鐵老漢也不由得楞了下。
因為,通風報信的是他家的神犬酒渣。它可是在表演一整晚令人噴飯的戲碼之後,才曉得循著壞人的味道,直接帶他和仇星過來迷園。
有犬若此,有時還真教人哭笑不得。
「證據就是我的線民,是他告訴我你們綁走了鐵娃。」鐵老漢輕描淡寫的帶過。
「線民?誰?」要讓他知道是哪個笨蛋泄漏出去的,他肯定讓他死得難看!
「為了保護他的安全,當然不能說。」說出來還得了,就怕有人會把酒渣當神拜了。「既然如此,我看我也沒必要再跟你繼續抬杠,有關酒的事,兩個字,甭談!你趕快把咱娃兒放了,起碼我還會讓你好看些。」
「好看?喝,還不曉得誰好看誰難看。」他打個手勢,讓人圍上。
見狀,鐵老漢對著仇星說︰「你進去找鐵娃,這里我一個人來應付就好了!」
「不行,這里人太多,還是大叔您進去找好了,讓我來對付這些人。」
鐵老漢一听,頗不以為然,「別看我長成這樣,我年輕時一掌可以打死五頭牛的,這些渣渣就全部交給我了!」
想他退隱之前還是個名捕,現在雖然有點年紀,但寶刀依舊未老,一個人對付……應該、或許、疑似可以吧?
「全部?但是……」這里恐怕有二、三十人。
「哪來那麼多屁話,我要你進去找就進去找,你也不希望鐵娃有事吧?」
鐵娃?是啊,當他知道鐵娃被人抓走,他的心可揪得緊緊的。「好,大叔,那我進去找,您自己小心一點。」
「你也是,去吧。等救出鐵娃,咱們直接回家踫頭。」
點了個頭,仇星從高牆上飛躍了下來,那輕飄飄的英姿,看得牆下一干人傻眼,好久才回過神來,將手上的兵器對著來人。
既然說好將人「全部」交給鐵老漢,仇星也就不再多事。
只見他高大的身子于人群及紛紛落下的兵器中左閃右閃,在幾乎不踫著一人一物的情況下,沖出了敵人的陣仗,並急速往迷園內處去。
看著仇星三兩下就「飛」離現場,鐵老漢也不禁嘖嘖稱奇,雖然……他心里有點惋惜。
嘖,這仇星既然這麼行,為什麼不順手幫他解決幾個,好讓他這把老骨頭輕松一點點?
真個直通通的傻孩子,人家說什麼,他就是什麼!
欸,不管他,開工吧!
運了氣,將全身筋骨通暢一遍,鐵老漢旋即縱身躍入敵陣之中。
◆◆◆
才進到迷園內部,仇星就讓那復雜的通道給搞混了。
眼前瞧見的,除了路還是路,除了回廊還是回廊,就連廂房都長成一模一樣,教人難以分辨。
包讓人無措的是,每條路、每個回廊的轉彎或盡頭,都裝著大大的鏡片,那鏡片映射出的倒影,使人左右前後不分,詭異非常。
迷園?該不會就是要令人迷路的吧?
在里面迷路了好一會兒,仇星終于見到第一個人,那是個姑娘,衣不蔽體的姑娘,而且……看來有點面熟的姑娘。
「蔡花,我踫上人了!」見到仇星,蔡葉搶先大叫。
「哪里哪里?妳問他我們要怎麼出去?沒有衣服,我好冷啊!炳啾!」
「對啊,我也好冷,快問他是怎麼進來的,我好想出去!我想回家!嗚嗚嗚……」
是的,為了找迷園的那個俊鮑子,她們三姊妹不小心在這里迷了路,而為了出這迷宮,她們想了個辦法,就是在走過的路上,都放上一件衣服。
但不曉得是她們身上穿的衣服不夠多,還是這個迷宮實在太大,當她們三個人身上的衣服丟得差不多時,居然還是走不到出口。
好怕!她們好怕走不出去,就這麼死在這里了!
「這位大俠,你剛剛從哪里進來的,可不可以帶我們出去?」蔡葉狂喜地抓著仇星。
因為她衣不蔽體,所以仇星不好意思地往後退。
「從那里。」他尷尬地指著身後。
「那里?」看著他後面,仍是走廊一條,「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是一直走。」他的確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遇到她們。
「一……一直走?沒有一個方向?沒有沿路作記號?」
「呃……我忘記了。」
忘記?「天哪!」這是天大的噩耗!蔡葉的眼楮瞪大到幾乎可以讓眼球掉出來的程度,下巴也險些掉了,末了,更直接坐在地上開始哭泣。
隨後而來的另兩個人,見蔡葉在哭,就曉得出去無望,于是也跟著哭。
嗚哇!嗚哇!哭聲響遍整座迷宮。仇星楞在原地,束手無策。
不過他曉得必須趕快找到鐵娃,于是對著三個正嚎啕大哭的蔡家姊妹說︰「妳們不是從大門進來的嗎?」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總之已經出不去了,哪里進來不都一樣!」其中一個哭著說。
這麼說也對,但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
「妳們的衣服……」剛剛他就覺得怪。
「都丟在路上了,還是出不去,難不成你也要加入我們?」
欸?這麼說,多一個人似乎也多一點希望啊!還有,如果她們姊妹走不動啦,說不定還可以叫這個男人背她們。
三姊妹默契十足,哭臉瞬間消失,換上的是有所圖的表情。
「我……不能加入妳們,而且我不能出去。」仇星說。
「為什麼?」三人一起圍上。
「因為我是來救人的,妳們……有沒有看見鐵娃?」他退後一步。
「鐵娃?你說那個醉鬼?唉,別管她,要救慢一點再救,先帶我們出去。」
三姊妹越逼越近,逼得仇星背貼著牆。
「我沒辦法,對不住!」仇星轉過身,準備更往里頭去。
「喂,你別跑啊!站住!」三個人狂追著,直到走廊盡頭出現一道人影,擋住四人去路。
「妳們三個真吵!如果妳們閉嘴,我就帶妳們出去。」是那個被迷園主人稱為嬤嬤的婦人,她要她們噤聲。
「嗯嗯嗯嗯嗯!」蔡家三姊妹立即捂住嘴,點頭如搗蒜。
解決三張聒噪的嘴,婦人轉而對仇星說︰「不過,我還是得先帶你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