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見了!
江水心病了三天,由于精神上受到刺激,再加上淋了雨感冒,她整整發燒了兩天,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退燒。這三天柯亞力親自伺候湯藥,不曾離開。在她輾轉申吟之際,是他低沉的嗓音撫慰了她,直到確定她已無大礙,柯亞力才回房休息。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柯亞力嘗試和江水心溝通、解釋,她均不接受,神情激動地甚至想離開,只因不想見到他。
「好!好!」柯亞力舉手投降。「等你平靜下來,我再跟你談,我會暫時住在飯店,等你想听時再回來。」
柯亞力作最後的讓步,不想她才大病初愈的身體,因過于激動而傷害到自己。他交代李嫂住在宅子里,好好照顧江水心,留下聯絡電話,他便搬到飯店住。
而今天,焦急的李嫂打電話來說小姐失蹤了!柯亞力馬上丟下公事驅車回家。他在大門口踫到揪著手的李嫂。
「怎麼樣?找到沒?」
「沒有。外面我也找了一次,猜想小姐會不會是去散步,可是小姐她以前都會告訴我一聲。」
「最近她有沒有哪里不一樣?」柯亞力問,想理出個頭緒,但看李嫂欲言又止的,柯亞力再度開口︰「沒關系!你說。」
「她變得很奇怪,不再是那個快樂愛笑的女孩,有次我看到她偷偷掉淚,不然就是看著窗外發呆,先生,你們本來不是很甜蜜嗎?為什麼小姐生病後就變了?你一出現在她面前,她就變得歇斯底里,是不是你做了對不起小姐的事?」李嫂很不以為然地看了一下她的雇主。「先生!那你很不應該哦!我看得出來小姐很喜歡你,你不要嫌我羅嗦,假如是你們兩個在吵架,你就讓讓她,她是女孩子嘛!」
柯亞力听著李嫂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心中五味雜陳。李嫂並不知道那晚在書房發生的事,她做完晚飯就回去了。李嫂只說對—件事,他的確做了對不起江水心的事;他應該在她回來奔喪的那天,就把她姊姊的事源源本本地告訴她,而不是選擇隱瞞,不然他們之間也不會發展至這個地步。
悔恨無益,柯亞力走上樓,希望能找到一絲線索。
大約隔了一星期,一張風景明信片寄給柯亞力。
這幾天大概是柯亞力一生中最忙碌的時刻,他父親柯石隆也來湊熱鬧,選在這時候退休,名下產業全部移轉給柯亞力處理,包括總公司——柯石隆最看重的權力象征。而柯亞力另一方面又要分身尋找江水心,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
等到他看到那張明信片,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因為他的秘書把它列為不重要的文件,沒有及時交給他。
明信片上的風景是紐約帝國大廈,背面僅書寫簡短幾句話,字跡娟秀。
你不用費心找我,因為我不打算再見到你,為了我們兩個著想,這樣的結果最好。
沒有署名,也沒有日期,可是柯亞力知道這是江水心寫的。
柯亞力心中涌起一股忿恨,手中的明信片被他揉成一團丟到牆角。虧他們曾經相知相借,彼此相愛,她卻不听他的解釋就跑了!也好,就讓她在外面吃點苦頭。
之後,柯亞力足足等了一年才開始搜尋江水心的下落,只可惜伊人蹤影已杳如黃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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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江水心幽幽地醒過來,一時之間不明白身在何處。胃部還是有點抽痛,不過比剛才好多了,她打量一下周遭的環境,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事實上這是一間頭等病房。
有人走了進來,江水心偏著頭看來人是誰。是名年輕的護士來查看點滴,江水心張口想問她是怎麼來醫院的,又覺不妥遂閉上嘴巴。
那護士大概注意到了,自動提供答案;「你先生長得好帥哦!我听急診室的人說,他差點沒把急診室給拆了。本來醫生診斷你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拿藥回家,可是他堅持你一定要住院,還有跟在他旁邊的人,個個是虎背熊腰,你們是不是黑社會的人啊?」
江水心听的是一頭霧水,先生?她又還沒結婚,哪來的丈夫?黑社會?她可是善良的小老百姓耶,怎麼會跟黑社會扯上關系?
護士聳聳肩,拿起點滴瓶就走出病房,好像明白江水心並不會回答她,黑社會的人就是這樣嘛!不喜歡人家問東問西,要不是那群人不在,她也不敢亂開口。
門再度被打開,又一個人走進來,江水心好奇地看這次又是誰?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動作像豹一般的優雅敏捷,幾個跨步,已來到床沿。
江水心睜著明亮的雙眸,才想起柯亞力找到了她。就在她昏倒前,他還擅自闖入她住處,那時她過于震驚,沒能仔細地看清楚他。
現在她的眼光掠過柯亞力,剪裁合適的西裝穿在他挺拔的身材上,儼然是一名成功的企業人士形象,他臉上強硬的線條,說明了他的個性;他眼角的皺紋增加了,不過那無損他的英俊,反而更增添了幾分魅力。算算柯亞力已經三十五歲了,正處于人生的顛峰狀態……她接觸到他饒富興味的黑眼珠,才察覺自己目不轉楮地注視他好一陣子,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滿意嗎?」
江水心把頭偏向另一邊不理會他,她听到椅子「吱呀」一聲。
「水心,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跑來台灣,讓我浪費許多時間在美國本土上。你來多久了?」
「你不是很厲害,你去查啊!何必來問我。」她依舊是不看他。
「多久?」柯亞力柔聲追間,聲音里有股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威嚴。
「快六年了!」她生氣地轉向柯亞力。「你為什麼不出去!讓我靜一靜,病人不是要多休息,有你在一旁聒噪,我又如何休息?你不用擔心我又會跑掉,我跟你保證,這次我打算徹底解決掉我跟你之間的問題,好讓我可以自在地過自己的生活。現在請你出去!」江水心手指向門口下逐客令。
「不行耶!」柯亞力抓住她的柔荑。「醫院里的人以為我是你先生,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不管呢?」
「什麼?」江水心吃驚地坐了起來,忘了手還被柯亞力抓住。
柯亞力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不然你要我怎麼說?」
「你……你……」江水心氣得說不出話來,想推開他下床。
「水心,你要干嘛?」柯亞力阻止她的動作。
江水心不理會他,努力地想把他的手扳開,可是他一手抓著她的小手,另一手握著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放開我!姓柯的!」江水心低吼。
「不放!你現在除了乖乖地躺在床上,哪兒也不準去。」
江水心因他的話而羞紅了臉,隨即恢復鎮定。他不一樣了!苞六年前的他不太一樣,她說不上來,但絕對跟她以前所熟識的柯亞力不同。也許多了點無賴的味道,可是也不太對,用「無賴」來形容一個事業有成的三十五歲的大男人,似乎怪怪的。
江水心瞪視著柯亞力,努力壓抑自己的沖動,以免撲向她深切渴望的懷抱。
「我沒事了,我要回去。」她語氣堅決。
「不行!你明天要做全身健康檢查。」柯亞力否決掉她的想法。
「全身健康檢查?」江水心失笑。「我今天只不過是人不太舒服,再加上看到不該見的人才會昏倒,我身體好的很。」
柯亞力裝作沒听到她最後一段話。「你身體好不好,由醫生明天檢查後再說。」
江水心默數到十下,才開口︰「听著,我明天還要上班,我不想再跟你浪費時間,你只要直接說出你的來意就好。」
「水心,我一直想跟你解釋,我跟你姊姊之間——」
「停。」江水心舉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我不想听,六年前的我不听,現在我也一樣不听。你若是追了我六年,只為了說一番我並不相信的事,你可以就此打住,因為我沒興趣听你編織謊言。」
「謊言?我都還沒說你就認定是謊言?你未免太主觀了吧!」柯亞力生氣地說,兩只手同樣握得緊緊。
「我給過你機會讓你為自己辯白,你放棄了,是你,不是我。」江水心的聲音也大起來了。
「你什麼時候給過我機會?」
江水心突然覺得好累,只想盡快擺月兌柯亞力。「那次在書房里,記得嗎?你要是想翻舊帳,麻煩你行行好,去找別人,別來找我行嗎?我不想再跟你們姓柯的有任何牽扯。」說完,她才發覺病房內又多了一名訪客,先前她只顧著和柯亞力爭吵,以至于都未發現有人進來。
柯亞力也察覺到江水心的目光,這才慢慢地放開他的雙手,慢得讓人注意到他的動作,同時他還站起來讓出位置走到另外一邊。
「水心,我下班後過去找你,才听鄰居說你昏倒送醫的事。」王小莉難得說話如此小聲,眼珠子則不時地瞟向她好友後方像石柱的男人,一臉的好奇相。
「現在我沒事了。」江水心知道王小莉滿肚子的問號,她轉向站在後方的柯亞力。「我想吃點東西,你可不可以幫我買回來?」
柯亞力看得出來她們交情不錯,明白一定是要講些女人的私房話,有他在場不方便,他點點頭就走出去。
「哇!水心,他長得好帥哦!」王小莉等不及柯亞力前腳才踏出門,馬上開始逼供。「你什麼時候認識這號人物?我都不知道,太不夠朋友了吧!說!從實招來!」
江水心等王小莉劈哩啪啦地說完,才苦笑道︰「這說來話長,太復雜了,我沒說是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你就長話短說,挑重點啊!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怎麼幫你呢?」
江水心有點啼笑皆非,王小莉就是這樣的個性,老是認為她是需要照顧的人。
「好吧!小莉,我就說給你听,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是非……」
王小莉簡直不敢相信,在江水心短短的人生歲月中,已經歷過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相形之下,自己的生活就顯得平凡穩定,不似江水心的人生大起大落。
「水心,原來你曾是位富家干金。」王小莉不勝唏吁。「難怪我一直覺得你與眾不同,氣質高雅。還有那名男子曾是你的男友,真是想不到。」
「那都過去了。」
「我剛才進來時,看到他那樣親昵地摟著你,听見你大聲罵他,我心想,終于有人戳破你的假面具。我一直認為你太壓抑自己,不敢輕易地放出感情,哪怕是喜怒哀樂,你也是淡淡的,我真怕你一輩子就這樣過了。我知道你有你的熱情,對未來也有憧憬,但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不放縱自己,現在我才完全了解,你是因為他才封閉自己。」
江水心一僵,王小莉完全說中自己的心事。她就是以這樣的心態在過日子,不敢再放開自己去交朋友,壓制住自己熱情的天性,怕自己再受到傷害。
「他說了他出現的目的嗎?」王小莉問道。
「沒有,還沒說。」江水心搖搖頭。她不敢告訴王小莉,在她昏倒前,他說過他不會再放她走;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還不願多作猜測。
王小莉心里已有了譜,從剛才江水心訴說的往事,再加上柯亞力的神情,她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只有江水心這只鴕鳥不願看清楚擺在眼前的事實真相。
現在,她當務之急是要確定柯亞力的為人,江水心那位當事者提供的資料只能作為參考,而她這個旁觀者自然比較公平客觀。再來,就再說嘍!王小莉心里偷偷地盤算著。
「小莉,小莉!」一只玉手在王小莉面前晃呀晃地。「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沒有,沒啦!」王小莉看看手表,都快十二點了。「你那位柯先生是去哪里買點心?高雄嗎?我快餓死了!」
是啊!都快去兩個小時了,不會發生什麼事吧?江水心擔憂著。
一旁的好友則密切地注意她的表情︰心里哀嘆著,可憐的三哥!沒希望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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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心乖乖地在醫院住了三天,做完各項檢查,只因柯亞力說唯有如此,他才會告訴她他的來意,他可不願在話說到一半時,又送她上醫院。
堡廠方面王小莉幫她請了假。這三天,江水心跟柯亞力維持著表面友好的假象,其實她一肚子的火。尤其是面對醫護人員的揶揄,像是你老公對你真體貼,你老公好英俊……諸如此類的話,她皆一笑置之,不想費神糾正。
這晚,江水心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看電視,而柯亞力則不見蹤影。明天終于可以出院了,她心想,然後他完成他的來意,就可以滾回美國,從此他們兩個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
但是,為什麼每每想到此,心頭總是酸酸地?都是柯亞力害的,原本她將自己的情緒處理得很好,但他一出現,就攪亂了她平靜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