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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點紅妝 第9章(2)

兩人從村莊內追出村莊外,直至進入陰森黑暗的山林,每每當他快抓到她的袖角時,她總是機伶地閃過,然後拐去另一條彎路,氣得他好無奈。

追出一片山林,是一塊禿地,他發現她不再奔跑了,於是他停下來。

驀地,毋情驚見禿地再過去一點即是斷崖,這下子他稍稍安心的胸口又再度狂跳惶恐。

他還以為她想通了,打算不再離開他了,哪知原來是因為斷崖才打斷她想逃走的念頭,難道她就這麼想離開他嗎?

毋情悲從中來,不知如何面對她的厭惡,但目前她的生命比這更重要。

「別再走過去了,到我這里來,好不好?」如今,他只能以詢問的語氣拜託她回來,實在不敢用命令的口氣待她。

雪殘摀住耳朵不願听,只是拼命地搖頭,望著他前進,她亦跟著後退二、三步。

「別再後退了!」他怒吼,心跳險些停止。

她又退了一步,壓根兒沒听他講話,殊不知兩步後便是斷崖,一心以為她能躲過斷崖之險。

只要他別逼她回到他身邊,那她就不會後退,只要他等她聲音恢復,她自然會回到他的身邊。

他不要她離開他身邊,她又何嘗不想與他廝守到永遠?

只是她渴望自己能和芝芙姑娘一樣,也能同喜歡的人講講話,也可以對喜歡的人訴說自己的心事,彼此交心談心,讓他也听听她的聲音、了解她的想法,她只是單純的渴望如此啊!

娘去世之後,她的心幾乎死了,娘就是為了尋藥治療她的聲帶才會被村民殺死,她也算是間接的凶手,因此她不再尋藥,她已放棄了希望。

如今她再度燃起希望之火,不為誰,只為他。

只要他還愛著她,她一定會回來,期待當他發現她會說話的時候是不是也一樣為她高興。

「不要再退了,我求你別再後退了!」他悲吼。

分離雖痛苦,但失去她更會要他的命、撕扯他的心,空有一具沒了靈魂的空殼罷了。

雪殘見他愈靠愈近,身子也跟著後退,不料,從崖下飛來一只禿鷹猛地攻擊她的頭部,一個踉蹌,她失足落崖。

「不!」

悲憤狂吼,那一瞬間,他的心也跟著迸裂,碎成沙粒再也拼湊不回。

一天又一天過去,毋情如同行屍走肉般。

曾經到崖下尋找,他始終不放棄,尋找了將近一個多月,但就是找不到,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屍體找不到,難道真被丹書說中被禿鷹吃了?

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所以他拼命找,緊抱著一絲希望死命搜尋;日子一天天過去,身心的疲憊讓他徹底地絕望。

坐在石椅上,他腦海里想的都是和她在一起時的回憶。

有酸、有苦。回想起每次逗得她臉紅的畫面,毋情不自覺一笑,當然也有甜;那笑中帶苦,彷彿歷經了滄桑。

突然,有樣東西自他衣襟內掉出來,他見狀伸手拾起,發現是當初他不小心拔下的那綹頭發。

心不由得一痛,那記憶在他腦中盤旋,他的臉滿含著傷痛的哀戚,手中緊緊握住她的發,心愈揪愈是疼得厲害。

想起她燦爛的笑顏,他緩緩低頭不斷撫模那綹屬於她的頭發,情感的相思令他日夜飽受煎熬,失去了她,就等於失去了他的生命與靈魂。

沒有她的世界,他留戀有何用?要個空軀殼有何用?

充其量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至人生的終點,這一生才算是草草結束。

既然如此,那他倒不如早早死去早早投胎,還比較快活一點。

天知道想見最愛的人一面,卻明知永遠也見不到的那種痛苦,會害死一個尚在人間拼命相思的人哪!

哀莫大於心死。

他情願自己的心已死。那麼,心不跳、腦不轉,他也用不著惦念她不停了。

望著那綹打結的發,毋情拔下自己的一根頭發,然後將他的發纏在她的發上打成一個結。

攤開手心,瞧著望著想著念著,輕輕撫著這屬於他和她的發,他忍不住一笑。

結發夫妻。

毋情想著,將彼此的結發放在胸口上,享受那短暫的幸福。

他與她是夫妻,注定了夫妻緣,注定了一生相愛,他只會娶她,而她也只能嫁他,絕對不能愛上他以外的人。

即使不是夫妻,他對她,此心無悔,此情不改。

然而,他承受不了這個事實,他不相信她真的會狠心離他而去,飄往沒有他的那個世界!

是誰狠狠捅了他一刀,將他從高處推往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為何他傷痕累累,一顆心被撕得殘破,卻不見一滴血,只聞酸苦的澀味隨風飄揚?

「天哪!我該如何學會將你遺忘?我到底該如何把這顆心、這份情隱藏?我求求你教教我啊!」毋情站在天地之間狂嘯。

不由自主地,本該是不該輕彈的男兒淚,此刻已流下他的臉頰旁。

淚水,是誰該流,是誰不該掉,並沒有絕對的分別;只是,該看是為誰而泣,因何而哭。

滿天不知何時飄來朵朵的烏雲,是附和他的問話嗎?呆愣住,毋情早已忘記自己就站在雨中淋著雨。

雨水和著他的淚,這場雨彷彿在替他傾泄思念與寂寞,多麼心酸、多麼的無奈呵!

「毋情!下雨了你還在外面干什麼?快進來!」雲丹書撐起一把傘餅去拉毋情進屋。

毋情任由他拉著沒抵抗,精神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失去所愛的傷痛令他抽疼,無法分神在這上面,也許他早已失了該有的知覺。

心知毋情這般魂不守舍是為了誰,但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也無能為力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毋情心與魂分離的這段期間保護他。

要不是他每天固定叫毋情吃、睡,否則毋情現在可能早就餓死、昏死街頭了。

毋情悠悠地回神,驚覺手心空空的,他慌得跟什麼似的。

「發呢?我的發呢?」他焦急地東張西望在地上尋著,甚至瘋狂地奔出外頭。

「毋情!」

雨愈下愈大,打在他身上是無知無覺,憔悴慌亂的神情在他臉上顯得孤寂可憐,令人深感同情。

眼楮赫然瞪大,他彎身趕緊拾起他現在唯一可以對她牽念的思情之物,然後寶貝地收進離自己胸口最貼近的襟口,也不管那綹結發早已濕透他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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