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呆坐在公司的秦紅毓,慢慢地回過神,幽幽地望著牆上的鐘,才發現已是晚上十點。她起身下樓,等候在外的記者早已離去。
入秋的夜晚,帶著寒意的風吹向她,她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在涼風中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看到今天的新聞了嗎?看到她狼狽的模樣了嗎?他為何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給她?他好狠!
下午,她撥了通電話回去,和醒來的母親談了一會兒,她不斷地向母親保證她會讓公司度過困境,可到目前為止,她依然無計可施。
她不想讓愛情蒙上金錢的陰影,她不想讓他以為她的接近是懷有目的,但現在的困難容不得她猶豫半分,除了他,她再尋不到其他的人了。
車駛上了陽明山,駛向他家的方向,沒有燈光的屋子,讓她瑟縮了下,她不想面對空蕩蕩的寂寞與孤單。
再次驅車下山,她來到了他的公司,才知道他去了「凱悅」,今晚有個慶功的酒會。
她駕車前往,人才剛過大廳,流暢的音樂聲便款款傳來。
沒有人注意她的到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前方,那對郎才女貌的男女身上,秦紅毓的眼微眯,適應著大廳里金碧輝煌的明亮。
她默默地從侍者手上取餅酒,倚在柱旁,看著台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正在致詞的他,熟悉的嗓音傳進了她的耳內,多少舒緩了她的緊繃,她遠遠地看著他,突然好想念他的體溫和溫暖。
「各位貴賓,非常高興大家來參加雍氏集團的慶功宴,在這里,我還有一件好消息要公布。」雍夫人站了起來,走到台子中央。
「我的兒子雍維京將和席知秋小姐宣布訂婚。」
秦紅毓倒抽口氣,血液從臉上抽離,酒杯從手上滑落,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大廳突兀地響起。
所有人都回過了頭,用著打量怪物的眼光看她,上流社會的人不用暴力傷人,他們只用言語、眼神來表達他們的鄙視。
不畏一雙雙探測的眼光,從不逃避的她,眼底的怒意取代了疲倦,她橫著眉,瞪視著他。
「她是誰?」沉重的氛圍讓雍夫人皺起了眉。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雍夫人轉過頭,才發現他已走下台。
秦紅毓看著他慢慢地走近,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以最尊嚴的姿態,迎視他。
他的冷肅對上她的激烈,他的漠不在乎對上她的故作堅強,她听見心被狠狠踐踏過的聲音,熱拗的眼定定地看著他,如果這是他給她的死刑,她也要親耳听到他宣判。
「是真的嗎?」她平靜的語調下,正翻騰著最洶涌的情感波濤。
雍維京攫住她的手,卻被她甩開。「回答我!」她再也不能維持平靜的假象,被背叛的靈魂,嘶吼著恨意,她踉蹌地退了一步,一抹近于瘋狂的笑容浮在她的唇邊。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她又退了一步,眯起的眼看著他冷淡疏離的臉龐,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這就是她愛的男人,昨夜還溫柔纏綿,今日卻冷眼相對,宛如陌生人,她奮不顧身的撲火,結果竟成了他火下的祭品。
一小簇的火苗在他幽暗的眼底燃燒,她盈滿悲哀的眼神,直射向他,觸著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他迅速地別過頭,試圖掩去心底真實的感覺。
她看著他別過頭,翻騰的心漸漸岑寂,沒有聲音,一片的死寂。「連看我,你都覺得多余嗎?沒錯!你從沒說過愛我,是我自己不知廉恥地糾纏你!」她唯一的反擊,便是不斷地傷害自己,取笑自己的拙劣,如焰火焚身,她要燒毀那一點一滴的記憶,將一切都燒成灰燼。
她甩頭,不想看見這般軟弱無用的自己,沒發現他眼底深深壓抑著的紊亂情感。
「回去。」雍維京的聲音繃得死緊,冷得徹骨的聲音是為了堅守最後一道防線。
「憑什麼?,」她故意從旁人的手上奪過一杯酒,仰著頭,將玻璃色的酒液一飲而盡,她不在乎了,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你不要我,總會有別人要我的。」她的眼神在廳內眾多男人間來回,卻沒有人敢吭聲,他們皆震懾于雍維京敵意的眸光。「你們為何都不敢看我?說話啊!」遭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挫敗,身心俱疲的她象是一腳步踩在縣崖上的人,身子搖搖欲墜。
他的眼底染上了激動的顏色,他上前,不發一語地抓住她的手,她手上的酒杯又再次碎裂在地。
「放開我!」她拼命地捶打他,這樣就夠了,她不要再和他有所牽扯了。
無視她的掙扎,和眾人的窺測,他緊拖著她的手,像披著甲冑的將軍,在理智和情感的戰陣里,突圍而出。
在台上的雍夫人錯愕地看著他的離去,這孩子從不輕易地露出情緒,從車禍到現在,她最厭惡的便是他那一副陰沉的樣子,沒想到,今夜他竟為了一個撤潑的女子而動了怒,不顧一切的離去,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雍夫人收回了迷思,臉上掛回有禮的笑容,繼續主持著被中斷的酒會。
雍維京將秦紅毓丟進了車內,隨即發動車子。他濃眉深鎖,繃緊的臉龐,有著山風欲來的風暴。
被拋在一旁的她動也不動,蜷伏的身子像只受傷的獸躲在角落里。
車子高速地在馬路上疾馳,他的怒意也不斷地奔馳,在星夜下,狂暴的眼神格外的駭人。
「放我走。」她悶悶的聲音在車內狹小的空間回蕩,沒了愛情這道堅強的信念,此刻的她軟弱得不堪一擊。
「怎不再繼續張牙舞爪,羞辱你自己。」霓虹燈不斷地在他的臉龐上變化,在交錯的陰影間,怒氣伺機而發。
她的出現,破壞了他原有的計劃,與席知秋訂婚,是早已決定好的結果,他並沒想過會因為誰而改變,但因為被她背叛的怒意,讓他將結果提前。
他已預料到她會知道這件事,但沒想到,他竟也跟著她起舞,她荒涼的眼神,沉默的寂靜,讓他的心象崩塌了一塊般,不停地震動,他伸手抓住她,只因不能任由她就這麼離去。
「你是這麼看待我的?」她抬起頭,受傷地看著深愛的男人鄙棄著自己。「也好,就到此為止,就當是作了一場可笑的夢,荒唐的夢。」她閉上痛楚的雙眼,空空洞洞的臉龐上,愛情已然死去。
他搖下窗,風吹亂了他的發絲,銀光灑在他飽滿的額頭,照亮地壓抑在眼底的復雜。
「當我的女人。」她太安靜了,他不喜歡她臉上飄離的神情。
他不反對和席家的商業聯姻,婚姻是一回事,但他情感的歸向又是另一回事,他可以給她最好的一切,甚至包括寵愛,但就這麼多了,他像個冷血的商人,清楚而明白地劃分這一切。
「女人,而不是妻子。」她睜開眼,仿佛听見了心在滴血的聲音。
「我該感謝你的施舍嗎?」她笑了,笑自己的可悲,笑自己的自作自受,這就是她追求了多年的愛情,命運之神真是厚愛她,用這種羞辱人的方式來結束她的愛情。
「為什麼你不愛我,又不放開我?是因為我這具身子,還是因為我這副臉孔?」她偎向他,刻意用迷醉的聲音,引發他潛藏的怒氣。
他微慍地推開她,想起方才一雙雙男性的目光,在她波浪流動的發間,在她白皙勝雪的柔膚里無法自拔,他就是被這股狂烈的怒意逼迫地失了一貫的冷靜,而她竟還敢以這副狐媚的樣子來勾起他的怒氣。
「厭惡我,卻又想要我?」’她倒回自己的位置上,笑得沁出了淚。
「別膨脹了自己的身價。」他踩下煞車,用冷漠的話回應她,阻止她進一步窺探他的心。
秦紅毓給了他一記顛倒眾生的笑容。「我秦紅毓絕不作男人的情婦。」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他不可能娶她,能讓她待在身旁,已是最大的恩惠。
「唯一的機會嗎?」秦紅毓故作猶豫地沉吟了下,秀眉輕蹙。
餅了一會兒,她綻出了最甜美的笑容。「那我寧願放棄。」沒有了他,她會傷心的過一輩子,但沒有了尊嚴,她會活不下去。
「你不想挽救瀕臨破產的公司嗎、’他臉色微僵地說道,她的拒絕,竟讓他的心抽痛了下。
她瞪著他,用著未曾有過的恨意。「原來,你早料到我會去找你,所以你和席知秋訂婚後,還能有恃無恐地要我當你的情婦!雍維京,你知道嗎?你是一個非常自私的男人。」
「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今夜之前,她雙手牽上的愛情,他視而不見,孰知她才一轉身,他竟不放手,對于兩人位置的互換,她嘲諷地干笑兩聲。「答應,我怎能不答應,只是這契約,我得還到什麼時候?」她將自己比喻為出賣身體換取金錢的女入,言語間已將兩人口後的關系給劃分得再清楚不過了。
***
開完了記者會,秦紅毓便駕著車來到這間聲名狼藉的酒吧。
她坐在角落的沙發上,一杯又一杯的酒摻著幻滅的佐料,落下肚,是絲絲的的痛,她真是敗得一塌糊涂地,輸得連一些微薄的尊嚴也不剩。
他只要她,卻不愛她,男人真能把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得一清二楚,而她,一向驕傲不屈服的秦紅毓,在他眼中,竟是屬于黑夜的女人,可悲的她,可悲的愛情。
「有什麼氣惱嗎?」
突來的男性嗓音攪亂了她的思忖,飄離的神智倏地回到軀殼內。
秦紅毓征了怔,因酒意而為蒙的眼昏昏沉沉地望著大刺刺坐在身旁的男子。
「李景鈺,走開。」她回過頭,不想搭理他,手臂不穩地替自己斟酒。
她,不想再維持完美的假象,她不想再應付任何她不想理會的人了,尤其是李景鈺這種視女人的拒絕為挑戰的公子。
「別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李景鈺的眼底閃著異光,他伸出手,取餅秦紅毓手中的酒瓶幫她斟滿,平日他難以親近的美人,就在身旁且醺然欲醉,大好機會,他豈能放過,他今晚若無法摘下這朵帶刺的玫瑰花,可真要枉費了獵艷高手的虛名。
她冷哼一聲,將酒一飲而盡,模糊的視線打量著眼前分晃成兩、三個臉孔的李景鈺,她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些,但一股暈眩的刺痛感卻先來襲,讓她痛苦地閉上眼眸。
「怎麼了?」李景鈺探試地看著她緊蹙的眉頭。
秦紅毓依舊緊閉著雙眸,額際抽痛地靠回椅背上。
李景鈺扯開了笑,自行斟上酒,就著剛才她喝過的林口將酒一飲而盡。
「真香啊」他輕晃著空酒杯,托著腮,欣賞她醉意朦朧的模樣,開始想像著美人在抱的滋味。
「紅毓,你醉了嗎?」李景鈺的手慢慢地探向了秦紅毓的肩膀。
他等了三秒,仍得不到回音,李景鈺大膽地摟住已無意識的秦紅毓,扶起了她的身子。
今晚,真是美夢成真的一夜啊,站在前廊等車開來的李景鈺低下頭看著懷中被月光包圍的美人。
嫣紅的唇瓣似乎在等著他的品嘗,美艷的臉龐勾惑著他的魂魄,他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在這間酒吧看見她時的情景。
她如花的臉龐竟然在面對他這張風流惆儻的俊臉時,毫無反應,甚至還冷面相對,這引起了他前所未有的興趣,加上後來她三番兩次拒絕他的邀約,他更誓言要得到她,而今夜,她這只花蝴蝶終也落人他的手中了。
泊車待者將車開來後,他將她放過後座,坐上了駕駛座,發動車子,心癢難耐的他,重重地踏下油門,高性能的跑車立刻如閃電般沖了出去。
跑車在街道上奔馳,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掛在車門上,眼楮不時地透過後視鏡看著車後熟睡的美人。
突然,車後傳來了一陣急速的引擎聲,李景鈺下意識地將方向盤往側一偏,後頭的車立刻竄過了他。
李景鈺怨氣沖沖,正要開罵時,一聲尖銳的煞車聲讓他閉上了口,他呆愣地看著剛才超車的車主下了車,朝他走來。
他噤聲不語,因為對方高壯得嚇人,而且四周又無人聲,情勢對他十分不利。
「李先生。」
「什麼事?」他十分客氣地應道,全然不見向來強勢意味的姿態。
「請您幫個忙。」高壯的男子禮貌地說道。
「什麼忙?你說。」李景鈺松了口氣,听到對方這麼一說,心底已有了答案,只要不傷他,什麼都好說。
「要多少?」他伸出手從西裝內側里拿出了皮夾。
斑壯男子方正的臉上閃過一絲慍色,但他控制得很好,迅速地斂回。「請將你車後的女子交給我。」
「不行!」李景鈺想也不想地回道,開什麼玩笑?今夜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過了今夜,不知是否還有下次,他怎可能輕易地放手。李景鈺無二話可說地瞪視著前方,眼楮因發現異狀而睜大,不遠處,橫在路中的車子上有個隱隱約約的人影。
「那里頭是誰」李景鈺指著對方的車。
「你沒必要知道。」高壯男子板起了臉。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車里的人影動了下,車門被打開了。
雍維京?!扁下走來的高大人影讓李景鈺驚異地合不上嘴,這個科技新貴挾著過人的威力橫掃了整個商界,顯眼得連他家那個老頭都贊賞有加,這不容忽視的男人怎會攔下他的車,搶他的人,這究竟怎麼回事?
「雍先生。」李景鈺硬著頭皮稱道。
斑壯男子一見雍維京來到,隨即退至一旁。
「令尊身體近來安否?」雍維京走到車子後頭,手撐在後座上,俯視著里頭的人,他的眼底有著陰沉的怒意。
「多謝關心,家父一切安好。「李景鈺防備地回道,絲毫不懂他的居心何在。
「雍先生,秦小姐喝醉了,我想先送她回家。」李景鈺硬著頭皮說道,他可不願到手的鴨子飛了。
「回你家還是她家?」雍維京沉下眉,輕易地看穿李景鈺的居心。
昏昏沉沉的秦紅毓被他們兩人的說話聲給吵醒,她微睜開眼,手按住發暈的額角,半閉的醉眼看著上方的男人。「你………長得很像一個人。」說完,她沉重的眼皮就再也不听使喚地合上,哦,她一定是醉了,否則怎會以為眼前的這個男子是那個無止無淚的男人。
「我送她回去。」雍維京看著她又團上了眼,不容置喙地說道。
「憑什麼?」李景鈺不甘地怒道。
「憑你是否想當李氏集團的接班人。」雍維京似笑非笑地點出李景鈺的處境。有太多比李景鈺更成材的人可以接這個位置,而他雍維京的一句話,或許是可以將他推上這個寶座的關鍵之一。
在權力與美色中掙扎的男人,通常是選擇權力的,美色可以在權力鞏固之後,輕易的得到,反之則不然,所以,李景鈺屈服在權力之下,雖然不甘,但擁有了權力之後,總有機會再得到美人的。
「記住你所承諾的。」李景鈺不甘地看著雍維京抱起了熟睡的秦紅毓。
「好吵……」被人抱起的她,依靠在雍維京寬闊的胸膛上,他身上隱隱傳來的氣息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與放松。
她對男人的不防備讓他的眉間閃過微慍,將月兌下的外套輕輕披在她的肩上,覆住一大片令人覬覦的春光。
「雍先生。」高壯男子開了車門,讓抱著泰紅毓的他坐進。
「開車。」
雍維京黑深的眼比起窗外的夜色還深上三分,任誰也猜不出他此刻真正的想法。月光照亮了他俊美的側臉,卻探不過另一邊的陰暗,不尋常的迷霧漸漸地在情感的荒野角落蔓延。
銀色轎車繼續在山路上奔馳,與外頭的月光融為一體,星光下,秦紅毓無邪的睡臉,毫無防備,他看著她緊緊抓住他外套的小手,唇角不知不覺地扯出一道幾不可見的淡痕。
***
「不要……走……」躺在沙發上的她發出一句不安的囈語,微擰的眉間似積壓著無限的愁郁。
一直看著她的雍維京,伸出的長指在半空中凝止了,幽冥的眼微厭起自己不受控制的舉動,他該好好地懲罰她的任性,而不是溫柔地想撫去她所有的不安才是。
他趕走胸膛間的蠢動,倒了杯水,扶起她全身無力的身子。她偎著他,在似睡似醒間任他喂著水,沉重的眼皮連睜開的余力也沒有。
放下水杯,他深沉的眼注視著她滿足的熟睡臉龐,右手則習慣性的按住太陽穴的抽痛,車禍後,他被抽掉的記憶,總在夜深人靜時,用痛楚來回應,他沒告訴任何人,包括她。自從遇上她,被逼出了一些不該有的情緒後,他的額際便過于頻繁地抽痛,似乎在告知著什麼。
一開完記者會後,像抹游魂的她,讓他無法自制地跟在她身後,從她進了酒吧,他便一直冷眼看著她,看著她受傷的神情,看著她毫無節制地喝著酒,看著別的男人對著她酡紅的臉頰露出貪婪的神色,他的眼中燃著熊熊的火焰,直想狠狠地揍向那個該死的男人。
他的手狠狠地捶在地上,只要踫觸有關她的事,他的情緒便會輕易地波動,喪失了原有的判斷能力。每次冷言相對的結果,他便會陷入一片矛盾中,就像此時他的手傳來的疼痛感,疼痛之後,卻讓他的思緒更形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