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文鋒沖進急診室,面色蒼白。門外有兩位警察正在替一位中年男子做筆錄。
「太不可思議了,她女兒說她是從崖下爬上來的;那崖好陡,一個大男人都不可能爬上來了,更何況是個受傷的女人──」那男子向警方比手畫腳,熱心地大聲說著。
「我老婆呢?」展文鋒沖到那名男子面前急切地問著。
警察拍拍他的肩,「在手術室內,醫生還沒出來。不過,你女兒倒是沒事了,只是有點發燒而已,在──」還沒說完,手術室的門被打開,醫生和護士走了出來。展文鋒奔了上去。
「醫生,她──」
「放心──」醫生露出溫和的微笑,「她額上縫了六針,其它都只是皮外傷。不過……」他沉思了會,又接著道︰「她很虛弱,得好好靜養才行,否則肚子里的孩子,很容易流掉的。」
展文鋒驚訝地瞪著醫師,「孩子?」
「你不知道嗎?」那醫師笑了,「有半個月了吧!通常遭到這種意外,又奮力爬上山崖,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她實在太幸運了。」
「太好了!謝謝你,醫生。」展文鋒露出自進急診室後的第一個笑容。他感激地目送醫師離去。
「我們待會會將她移至二樓的二○三室病房,她只要休息兩個小時,打完點滴,就可以回去了。至于你女兒,她在東區兒童病房四○一室。」身旁的護士小姐和善地向他說道。
「謝謝。」听到妻子很快便可出院,他寬慰地笑了。
早先當他剛踏進家門接到車禍的消息時,一陣寒意從脊椎骨尾端直沖上他的腦門。打從五年前那次意外後,他最怕的就是听見車禍這兩字,沒想到他聘請技術一向不錯的優良司機,卻還是出了意外。人算當真是不如天算!
「先生,」兩位警察走了過來,拿出一張身分證問他︰「這人你認識嗎?」
「他是我家的司機,他沒事吧?」
「很不幸的,他是這場車禍中唯一慘死的。車禍現場我們勘察過了,有許多疑點──」
「疑點?」
「這恐怕不是意外,當然,這只是我們的猜測罷了!」
「文鋒──」展石嘉、黃清敏及王菲雯沖進了急診室。當王菲雯看見警察時,神色不禁有些緊張。今晚若不是展家二老在她家作客,她也不會這麼熱心地跑來。
展文鋒向父母說著。「燕燕幾個小時候後才能出來,我們先去看小燕吧!」
「我孫女兒沒事吧?」黃清敏著急著問。
「嘎?小燕也在車上?」王菲雯驚恐道。她明明交代大黑只除掉施燕燕而已,怎麼不但沒除掉她,還牽連了小燕?
「全都沒事了,媽,妳可以放心了。爸,我們快去看小燕吧!」
「呃……」兩位警察識相地體諒道︰「我們明天再到府上做筆錄。」
「謝謝。這是我家的地址。」文鋒在警察手中的記事簿上寫下了住址。
他送走了警察,又和那名熱心報案的男子道過謝後,這才和父母及菲雯走向東區的兒童病房。
O。O。O。
「媽媽朝山林吼了一聲,幾十只野貓就跑到我身邊保護我,然後媽媽像貓一樣,攀著崖壁沒多久就爬了上去,好厲害唷!」
「小燕,女乃女乃不是要妳別老看那種怪力亂神的電影?」黃清敏當她是胡說。
小燕坐在病床上認真地道︰「真的。媽媽好厲害,那些野貓全听媽的話,那些叔叔下來的時候,那些貓還在我身邊幫我取暖哩,不信,女乃女乃去問他們……」
「一派胡言……」展石嘉輕斥著。
「那倒也不一定,」王菲雯抬抬眼角,「搞不好,她真是那道士口中說的『貓妖』,我看,你們得小心了。」
「胡說!」展文鋒臉色難看地瞪著她,「我不準妳這樣說燕燕──」
「你──是,就你的燕燕好!」王菲雯氣急敗壞地說。原本,她還對小燕出事而有些內疚。但見展文鋒老護著燕燕,忍不住一把火就升了上來。「我回去了──」她噘起嘴,皮包一抓,見狀便是要走。
黃清敏趕忙拉住她,打圓場地勸著,「菲雯,別生氣了,他心情不好,妳別理他。」
「他什麼時候對我心情好過了!」她說後走出了病房。
她踱到了轉角的公共電話,瞧了瞧四周,才撥了個電話給大黑。
「喂,我找大黑。」
「我是。」
「你這混蛋,還我兩百萬來!」
「妳是……」
「王菲雯。我要你收拾施燕燕,你非但沒有,反而還拖了個小女孩進去!」她惱怒氣道。
「施燕燕沒死嗎?!」那低沉的聲音听來有些訝異,「我親眼見她連車摔落崖下的,她不可能活的啊!」
「總之她沒死。」
「真命大,我會再找機會下手的。」
「不必了,我自己想辦法。把錢退回來給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笑聲。「妳在開玩笑,我從不退錢的。」
「混帳──」
她罵著用力掛上電話。
O。O。O。
施燕燕可以說是尚在迷迷糊糊中,就被送出了醫院。由于失血過多,導致她身體十分虛弱,意識亦不甚清楚。一直到車上,她只隱約感受到一雙保護性的強壯臂膀緊緊環抱著她,安慰著她。
她的眼楮只掙扎地睜開了一下下,當她見到那雙足以令她感到安心,放心的眼眸時,她便放任著自己沉沉睡去。等她再次清醒時,她已在自家溫暖舒適的床上。
「燕燕……」
她听見那溫柔的呼喚,頭痛欲裂地捂著額想看清眼前的男子。是她丈夫,展文鋒,一臉的焦急和關心。
「文鋒──」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妳覺得怎樣?」他坐在床沿小心地傾身扶她坐起。
「頭痛──」她皺眉道,模著纏著繃帶的前額。
「醫生縫了六針,還好已經沒什麼大礙了。當我知道妳出了車禍時,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就像五年前那樣的惡夢──」他用力抱著她。眼里明顯的流露出恐懼和擔心。
「我沒事了。」為了安撫他。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說道︰「我只是有些頭疼而已──」
可是他眼底的恐懼依舊沒有散去。他有些沙啞地反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不要再這樣嚇我了,那種失去妳的恐懼我不要再承受一次,絕對不要……」
「好的,好的……」她哄著他,像在哄一個孩子。
想起她最初在施燕燕的病房里遇見他時,他的消沉和痛苦,她不但無法體會,甚至還覺得可笑。當時她單純地以一只貓兒的眼楮來窺探人類的深情,並不能產生共鳴,因為當時她只是只畜生,她不曾嘗過深情的滋味。
可是她現在是懂得了。懂得了這教人時而快樂時而痛苦的感情,就像一個枷鎖。她輕嘆聲氣問著︰「小燕呢?她沒事吧?」
「沒事。折騰了一天,早睡了。」他凝視著她︰「妳知道嗎?這車禍至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她挑眉疑惑著。但見他爬上床來,並掀被而入,攬她進懷。
他親親她的傷口,又咬咬她的耳,「想知道是什麼嗎?」
「當然!」一場倒霉的車禍能帶來什麼好消息?
「一個孩子。」他笑著說。
「一個孩子?」
「在妳肚子里──」
她趕緊掀被瞪著自己的肚子︰「在我肚子里!?」
「妳懷孕了!」他欣喜萬分地宣布。
「我懷孕了?!」她瞪大雙眼驚嚇吼道,差點沒摔下床去。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這……這……這簡直是個噩耗!「你是說……我有了孩子?」
他用力點點頭︰「我們倆的孩子。」
她瞪著他,好一會後,才擠出一句︰「孩子要幾個月後才會出生?」
「和妳懷小燕時一樣啊,十個月!妳忘啦?」
「媽呀……」她雙手捧頭,沮喪地往後一倒。十個月?十個月!她哪來的十個月去生一個小孩?她壓根不是個人啊!
「燕燕?」他擔心地翻過身,將她圈在雙臂間,俯視著捂住臉的她,「妳不舒服嗎?」
「文鋒──」她攤開手,抿抿唇,思索著要如何解釋。「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孩子──」她見他臉一沉,不解地瞪她。
「為什麼?」
「因為……唉──」她真是不知如何說才好。
「是不是妳怕照顧孩子太辛苦?」他猜測著。「我會幫妳的──」
「不是──我只是……」
「妳怕生孩子會痛,對吧?」他模模她臉頰,「可是妳當年不也勇敢地生下小燕?」
「不是的,我……」
「那倒底是為了什麼妳可以狠心不要我們的骨肉?」他不懂,並且有些氣惱。
她答不出話,無言地凝視著他。然後又低頭模模自己還尚平坦的小骯。
我們的骨肉──她竟然懷了人類的小孩。這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她不是沒生過小孩,不,該說是她好歹也生過幾次小貓兒,一胎至少就是五六只。
可是早在八百年前,她就不再生育了,但她至少還記得母性本能。特別是她亦動了真情,而留在她體內的胎兒,是她和展文鋒的──
她清楚知道這僅僅屬于她和他的,而不是施燕燕,盡避她是借用了她的身體。
而她更清楚另一件殘酷的事實。
除非她可以一直佔住她的身體。否則,再過兩個月不到,當她離開這肉身時,這胎兒永遠也不可能出世。只會胎死月復中。
一個腦死的施燕燕,永遠也不可能會生下他。
「燕燕──」他喊住發愣的她,「妳到底在擔心害怕什麼?我以為妳會高興懷了我的孩子才是──妳到底怎麼了?」他不安地詢問著。
她回過神來,凝視著那憂心忡忡的臉龐,不忍地連忙否認︰「不是,我不是不高興──只是太突然了──」她只得撒謊,將滿月復的心事壓下。
他不信地抬眉盯著她不安的面容,「我總覺得妳有事瞞著我……」
「沒有,」她急著否認︰「你太多疑了。」
「那麼,這孩子妳生是不生?」他急切地問。
「生。」她別無選擇地小聲回答。「生……我會生下他。」
他終于松了口氣,「真的?」他欣喜地圈著她。
「真的──」她真心的回答,被他滿足地擁進懷里。
越過他的肩頭,那刺眼的美術燈照花了她的眼。
她這下是非得上大屯山找老師父求救了;她幾乎可以想象老師父生氣的模樣。
可是她真的是沒有回頭路了──
O。O。O。
布置簡潔明亮的會議室里,一場冗長的商業會議終于在兩個小時後接近尾聲。
陳經理收拾著桌上的文案,總結地簡潔重復了一遍今日會程中討論的幾個重點,然後望著展辛純又交代了幾句。
「展課長。關于妳手上那份開發日本分公司的案子,我準備讓徐明皓和妳一組,他可以幫著妳企劃。」
展辛純猛地抬起臉來,錯愕不已,她還來不及表示什麼,便听徐明皓那低沉冷漠的聲音已響起。
「經理,我推薦同樣專攻企劃的劉志英同事擔此重任。我想,他的能力已能勝任,而我手邊的企劃已經太多了,怕是不能專心幫助展課長。實在很抱歉──」
展辛純听著,憤怒地握緊筆桿。他這分明是不想同她一組,分明是厭惡她,何苦找這些借口。
「那好吧,就通知劉志英吧!」經理並沒有堅持。交代了些事便宣布散會。一伙人紛紛踱出會議室。
展辛純拿起卷夾,快步追上徐明皓,一個箭步攔下他的去路,劈頭便罵︰「公私不分的家伙!你明知我需要你幫我擬企劃案,而且劉志英根本能力還不夠!」
對于她的指控,他只是冷漠地凝視著。
她穿著鵝黃色的套裝,清瘦的臉上有著幾分干練亦有幾分的憔悴。她的憤怒使她一向蒼白的臉龐有了些許紅潤。這些日子他努力使自己淡忘她,但她那獨特帶著憂愁的眸子依然不時會侵擾著他。即使他已開始試著和公司里的其它女同事們約會,但他沮喪的發現,自己還是淡忘不了她。
徐明皓掩飾住自己的沮喪,冷眼瞅著她,「我想離妳遠點較妥當,太近了,我會克制不了自己,克制不了地想去追求妳……」
她脹紅了臉,「我在和你談的是公事。你有點成年人的態度好嗎?」
「很抱歉!」他威脅地靠了過來,她趕緊退了一步。他沙啞的說︰「我只要一看見妳,忍不住就會『沖動』!」
她有些驚慌失措地將卷夾擋在胸前盯著他,「你不能公私分明嗎?」她幾乎听見自己雷鳴般的心跳聲。
「不能!所以我盡可能避開妳──」他瞪著她,壓低聲殘酷地道︰「因為我不想和個『有夫之婦』惹上麻煩,特別是懦弱膽小的妳。」說完,他自顧地踏出會議室。
他的話無情地戮刺著她。
她舉起卷夾蒙住炫然欲泣的眼,整個人活似泄了氣。
他何苦這樣挖苦她?難道他不明白她所承受的苦並不比他輕?
明知自己對他動了心,天天在公司里踫面,卻得佯裝是個陌生人般彼此不聞不問,連話也不說一句。他有什麼資格來責備她?
沒有她,他不是好好的,還常跟公司里的女同事打情罵俏的,根本無視她的存在。每當她听見他和某個女同事的約會,胸口便隱隱作痛;可是只要下了班一回到家,見著了女兒和丈夫,她便記起了真實的生活。
即使她多麼渴望徐明皓為她的生命重燃一次熱情。
即使她多麼渴望他的擁抱,他的氣息,他炙熱的目光……但她又能如何?
想愛又不能愛的痛苦!
一個結了婚,三十幾歲的女人;而他這樣一個單身自由的男人又懂得什麼?他懂什麼?
O。O。O。
三月雖已是春天降臨,然而冬日的寒意卻是仍未褪盡的侵蝕著大地。大屯山里,更顯寒氣逼人。
一陣怒吼劃破清冷的山林。
「什麼?妳懷孕了?」玉泉老和尚驚訝萬分地瞪著眼前的女人。雖是人身,但在他眼里依舊是那只修行千年的貓妖──咪咪。
「是的,我懷孕了,而且,我想生下他。」她亳無怯意地面對他的怒氣。
「妳想生下他?妳想?」他十分頭痛地搖搖頭,「老天!妳瘋了不成?」
「我沒瘋……」她美麗的眸子有一份篤定。「因此我上山找你幫忙……」
「妳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嗎?三個月,妳只能擁有這個肉身三個月!生個小孩不是生小貓三、四個月就夠的,起碼是十個月;妳實在太胡來了!」他氣的胡子幾乎都翹了起來。
「對不起!你別顧著生氣,快幫幫我啊!」她乞求著。但見他只是搖頭。
「我幫不了妳。三個月一到,妳還是得離開這肉身!」
「那這月復中的胎兒呢?」
「別問我──我顧不得他──」
「你一定有辦法的……」她不信地央求著,「我難道不能永遠成為施燕燕嗎?這並沒什麼損失的,不是嗎?」
「不行!這是會弄亂自然法則的,萬萬不可!妳是妖,他是人,本就不該有情的。早知道妳會亂了方寸,我就不該幫著妳混入人世,弄的妳現在妖不妖、人不人的。」
「我愛上他了……」她眉頭深鎖輕嘆著。
「妳是妖,懂什麼愛?」他斥道。
「妖就是冷血無情的嗎?」她蛾眉輕鎖,淚珠在她眼眶打轉。「我活了一千年,平淡而無聊。然而這短短兩個月,我竟才有真正活著的感覺,有真正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妖也會動情的。我不想回去做貓了,我要當個真正的人。」
「不行!」他嚴厲地瞪著她。「妳忘了妳的千年道行了嗎?再修練幾年,妳或許便可成仙了,妳何苦呢?」
「我不要成仙!不要什麼道行!你幫幫我吧!」她大聲哀求道。如今,她只想和展文鋒永遠廝守在一起,其它都不重要了。
「不行!」老和尚揮手搖頭,「我不可以跟著妳胡來,妖便是妖。我不會幫妳的!」他固執道,但見她拉住他身子,突地傾身跪下。
「求求你。」她可憐兮兮地哀求,眼底噙滿了淚,仰著臉無助地望著他。「念在我們多年的朋友了。成全我吧!好歹上天亦有好生之德,我月復中的孩子總不能白白給犧牲了,我什麼都不求,只求和他廝守一起……你成全我吧!」
「唉!」他重重嘆氣,「妳太天真了,當人不能超月兌生老病死的痛苦、七情六欲的掙扎;做妖成仙反倒逍遙自在。妳還沒嘗到苦,實在太傻太痴了!」
「那就放我去傻去痴吧!只要幫助我成為一個人,至少在他有生之年都讓我陪著,好嗎?」
她倒是給了他一道難題。那盈盈閃爍著淚光的眸子著實教他不忍,但他好歹也是個守本分的和尚,是非怎能不分?他沉著臉遺憾地搖搖頭,「我幫不了妳,妳起來吧──」
「不!你不幫我,我就不起身!」她固執地拗著。
他氣得拂袖丟下一句,「隨妳!」便離了廳堂。
施燕燕听著窗外的蟬聲,風兒拂過竹梢的沙沙聲,一顆心燙在胸口,她跪在冷清莊嚴的佛堂大廳內。她不知跪了多久,跪到腳都麻了,淚兒也流光流干了,連那日光都已逐漸地隱去,暮色已然悄悄降臨。
她沒敢怪老和尚的無情,畢竟她的要求是不合理的,全是她自己的錯。
她若不闖人世便好,但她偏偏一時好奇闖了進去。
她若不動真情便好,但她偏偏付出了感情──
千錯萬錯是她!但她就是舍不下這段情!是他對她太好太真,教她忘了自己的身分。而情到此,她又怎能放棄的了?何況當她月復中又有了他的骨肉,她怎舍得拋下這一切?
她呆呆而麻木地盯著地板,那片地下有一小塊她哭濕了的淚漬,不過有些干了。一雙僧鞋映入她的眼,她欣喜地抬頭,見那玉泉師父一臉的無奈和不忍。
「起來吧!我答應便是──」
她可終于笑了──
但她早已跪地麻著起不了身了,只是又痴又傻地跪坐在地上直笑。
「謝謝──」她真心地感激著直說著謝謝。
O。O。O。
晦暗的房間,一盞黃燈微弱地照著床上激烈糾纏的人影。陳曼婷香汗淋灕地用她那雙涂滿鮮紅蔻丹的手兒緊緊擁著身上的男人,唇里溢出一陣陣嬌喘,使得身上的男人更加興奮地沖刺,一會,終于發出一聲悶吼後在她的暖香中釋放。她矯情地亦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盛平,」她輕推開身上充滿酒氣的男人,坐了起來,點了根煙抽著。「今天我有貨,你要不要?」
「當然要了!」方盛平疲倦地睜眼。陳曼婷那張擦滿胭脂的臉,和妻子是極不一樣的。可笑的是,他發現當他和陳曼婷時,才能真正感到盡興。
陳曼婷傾身伸手至皮包內掏出一只小銀盒拿了過來。
他瞧見那盒內細白的粉末。她遞來一根小吸管。
「哈一口吧!」
他亳不猶豫地接過那細管,就著那盒粉末狠狠吸上一口。一種暢快貫穿他全身,他快活地閉上眼躺回床上。痛快!他緩緩吐了口氣。
「有時,我真搞不懂你們男人。」陳曼婷自己也吸了一口粉末,曲起膝,靠著床頭。「當初在學校時,我追你追的半死,你連看也不看一眼,老嫌我是沒氣質的小太妹,結果……」她哼了一聲淺淺地勾起唇角,「這幾年你反倒老往我這兒跑了。怎麼,」她翻身壓著他,「你那高貴的老婆引不起你興趣哦?」
「唉!」他推開她,坐了起來。有些自嘲地笑了。「大概,人都要有了些年紀了,才懂得什麼是最適合自己的吧!」
迷迷蒙蒙中,他彷佛看見展辛純的臉,那張清秀的臉,天生高雅的談吐,不論處在什麼環境里,她總有種自然天生的光芒,教他在她面前感到自漸形穢,感到自卑。就連現在,她當個課長都比他開出租車賺的錢多。
「我早知你和那千金小姐會不和的。」她倒幸災樂禍。一雙眼勾著他。「人家是大學畢業,你呢?跟我一樣念個下三流的職校。她老爸有錢有勢,你呢?沒個家世背景;就連娶了她,做個生意都負債累累。你當初若娶了我,就絕不會有這麼一天,因為,」她瞇著眼拍拍他的面頰,「因為我一定會老實的告訴你,你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他瞪著她,「那我天生是干哪門的料子?」
她貼近他的臉,似笑非笑地緩緩說︰「干小白臉的。」她捏捏他的頰,「瞧你這俊俏的臉,有陣子真教我迷死了。」
「妳這是在嘲笑我,還是夸獎我?」他咕噥道。睨了她一眼。
她往後一仰,掩嘴咯咯笑了起來。「可惜,本小姐現在身價不同,早看不上你了!」
他揚眉伸手一把將她拉下圈在胸前。「那妳干嘛三番兩次和我上床?」
她舌忝舌忝干澀的唇,「因為,當我老是和那些有錢的老男人上床時,就會偶爾的想起你。」
「這話听來真刺耳。」他沉聲道。見她又笑了。
「你在乎嗎?」
她那貪婪的手兒又往他身上游移了起來;盛平覺得這女人使他越來越墮落。她有高明專業的技巧教他沉溺于,又引誘他迷戀上毒品。她像蛇一般貪婪而無情,榨干他所有的精力和心思。
他感覺他正沉淪著。
她一步又一步地將他往下拉,往地獄推去。
可是,當他所有的希望都沒有了時,當他連自己都不愛了時,他發現墮落是遠離現實的一帖良藥。反正,他早就沒有了回頭路,他又有什麼好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