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丁芸跟著封季人在他家及公司間來來回回已經將近三個禮拜。她已完全模清封季人的生活步調——晚睡晚起,整天躲在他三樓的工作室忙著寫歌,除了去公司開會錄音外幾乎足不出戶,三餐無法自理,都要她去張羅;家里的幫佣一周才來打掃一次,有時候家里亂得連她都看不下去,她也會主動清潔掃除一番;包括把封季人堆在牆角超過三天以上的換洗衣物給隨手丟到洗衣機里。
對于這樣平淡無奇的「保鏢」任務,丁芸一點也不引以為苦,相反地,她覺得自己在學習怎麼過一種「異地」的家常生活,這是平常旅游所無法觸及的一面,也是她渴望嘗試的。
當然,她也沒有忘記那一天跟蹤封季人車子的那三個男人,她早就把這件事告訴魏俊良了。在電話中,魏俊良卻再次否定她提議要報警的事,他告訴丁芸只要看好封季人就好了,其他事情不要她操心。
他這樣的消極態度令丁芸相當不滿,總不能等到真的出事了,才想到警察的存在。但此刻除了那天強記下來的車牌號碼,丁芸一時之間也對這件事毫無頭緒,她又礙于保密原則,無法警告封季人,這多少令她有些心煩,因為她不覺得有必要瞞著他,他應該有權知道真相,畢竟恐嚇信是針對他而來的。
除了要去仔細觀察別墅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沒外,丁芸多半時間就是在二樓的起居室听音樂、看看書或是上網吸收資訊,或者利用網絡和幾個大學同學聯絡。
人真是奇怪,當她身在英國時,整天忙得沒時間去看看朋友、聊聊天什麼的,但現在她遠在台北,透過電腦,她又找回了那些大學時代和她同進同出的朋友;當然,她沒有跟馬克聯絡,因為她不想知道有關他的任何事。
而從那一天封季人溫柔地在她額上留下一吻之後,丁芸原本平靜的心就起了陣陣漣漪。她知道自己並沒有愛上他,只是對他有相當的好感而已,而她也並沒有打算要去「愛上」他,她只是讓一切順其自然,畢竟她留在這里也只是暫時的。
而且,對于他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情場老手,那一個吻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她在心里猜想,說不定那只是他在那個情境下一時興起而有的反應。
然而,從那一次之後,丁芸還是感覺到封季人對她的好。
像前天她陪他去錄節目時,他非常體貼地照顧她,不但跟從來沒進過攝影棚的她解釋燈光擺設的問題,還大方地把她介紹給他二姐和姐夫認識,更別提那天中午他還特地跑出去買便當,因為他說外面太熱了,要她留在里面吹冷氣。他所做的事讓她很感動,但也讓她有些擔心,她害怕自己的態度會軟化。
她只是來替他工作二個月而已,之後呢?還不是得各走各的路。現在這種情況並不是她預期中的發展,而且他們沒有太多生活上的共同點。
像昨天晚上她幫他做了晚餐,結果他卻問她為什麼她煮的菜都是像電視上外國人所教的那種菜?他指的是此刻桌上的生菜沙拉、烤蕃茄、義大利面和馬鈴薯派跟女乃油蘑菇湯。
她該怎麼回答呢?因為她在英國就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她很少吃中國菜,不會做中國菜,那不是她的生活。她的生活里有烤魚和洋芋薯條和各種乳酪跟沙拉;她的生活里沒有鹽酥雞、珍珠女乃茶、牛肉面……
等那些他常叫她去買的東西。
就連看電視也是,那麼多劇情離奇古怪的電視節目,可是她發現封季人有時候會躺在沙發上看這樣的節目。她忍不住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不?我已經夠累了,偶爾看一下不用大腦思考的無聊節目調劑一下心情。」封季人邊講邊喝可樂,」順便提醒自己,不要寫出跟他們一樣糟糕的東西。」
這也算是理由?丁芸不解,眉頭皺了起來。
「喂!丁芸!你別那麼嚴肅。」封季人察覺到她有點不開心,「你不能讓自己放輕松點嗎?」他跟她相處久了,多少知道她的個性。」你這樣會把男人嚇走的,懂不懂?」他想要逗逗她,看看她的反應。
丁芸不高興地從沙發上起身,轉頭就往樓下沖。他以為他是誰!用這麼沙文的口氣,她才不必忍受他呢!丁芸煩悶地往一樓的鋼琴椅上一坐,反正她又不是他的歌迷,她才不理他呢!什麼她會把男人給嚇走,真是氣死她了。
「喂!你生氣啦?」封季人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
丁芸偏過頭去不看他,順手打開琴蓋;這是她這幾個禮拜來一直想要做卻礙于怕吵到他工作而不敢做的事——彈鋼琴。
可是現在,像是在向他示威似地,她觸模那華美的史坦威琴鍵,彈起她最愛的巴哈名曲——郭德堡變奏曲,每次只要听到這恬靜的曲子,她的心情都會緩和安靜下來。
封季人並沒有再出聲,只是靜靜地欣賞著她的彈奏。從她雙手流瀉出來的每個音符既堅實又柔和,扎實地構成每個樂句,沒有遲緩,含蓄又細致的詮釋著曲子。
樂曲終了時,他走到她身旁低聲道︰「好美的音樂,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彈琴,為什麼要隱藏你的才華呢?」
「我沒有。」她的口氣听起來仍有些不友善。
「听著,我是來跟你說對不起的,我承認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我們就忘記這件事和我說錯的話好嗎?」
「那你以後不能再開這種性別玩笑了,那很不尊重我。」丁芸深信男女平等,就算她對他略有好感,那也不代表她就必須忍受他的沙文傾向。
「好!我答應你。」他馬上又說︰「我們去PUB喝個酒、跳跳舞如何?現在九點半,PUB正熱鬧呢!」他不願意讓她一直停留在剛才的不愉快中,所以想帶她出去走走,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想到丁芸卻一臉無精打采地拒絕他︰「改天吧!我現在沒有心情。」她只想回去房間休息,說罷她就往二樓走。
生平第一次,有女性拒絕了封季人的約會,他覺得有點挫敗感,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氣,他有些落寞,但不代表他會就此放棄。
他的外號叫「美人殺手」!
他相信,他需要的是時間來「感化」丁芸這塊頑石,讓她臣服于他。
離封季人別墅不遠的一處久無人居的空房子里,隱約傳出談話聲。
「老大,我們要連那個女的也一起捉來嗎?」
「我們的目標是封季人,多一個人就多一些麻煩事,而且值錢的是封季人,不是他身邊那個女的!」光頭老大怒斥他那二個不成材的手下。
「那什麼時候動手呢?」他們已經在這里監視封季人進出很久了,知道他的外出時間、地點,也掌握了路線,很清楚除了那個女助理會陪他一起出門外,並沒有保鏢保護他。
要下手捉住封季人其實並不困難,麻煩的是時機,要在一個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選一個恰當的時機動手,一次完成,絕不能失敗。
那位光頭老大轉身問另外那二個手下︰「地方跟家伙都準備全了沒?」
「都檢查過了!」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扁頭老大也知道不能再這麼等下去,現在外頭通緝他的風聲這麼緊,他再不趕緊干一票走人,就太危險了。
撞開厚重的玻璃門,封季人拉著丁芸來到台北東區一家熱門的狄斯可PUB.里面到處都是人,有外國也有本地人,然而昏暗的燈光下,大家都鬧烘烘地喝著酒、跳舞聊天,氣氛非常熱烈高昂。
在強力舞曲節奏中,只見人人各自隨著自己的韻律,在不算大的狹窄空間內擺動,大膽一點的,就在舞池邊扭擺青春美好的軀體。
封季人一如往常仍戴了墨鏡,穿了一件皮背心、破破的低腰牛仔褲、黑皮靴,梳了個小馬尾,顯得非常性感,才一進PUB,就引來不少女客的注意。
至于丁芸則仍是脂粉不施,T恤、牛仔褲的一派輕松裝扮。她看著眼前紛亂卻熱鬧的景象,感到一種奇異、有點魔幻般的感覺,大家都在跳舞,放縱的跳舞,像是想掙月兌身體的拘束。
封季人帶著丁芸穿過重重人潮,在幾乎座無虛席的PUB里勉強找到二個位子。
「喝什麼?」封季人把Menu拿給丁芸看,今天他是為了彌補前天和丁芸鬧得很不愉快的事,所以才帶她來這兒玩的。
「海尼根。」丁芸不到五秒鐘就決定了。
封季人走到吧台去點酒,丁芸則環顧著四周,對那些經由喇叭強力放送的浩室音樂感到非常不習慣。
她發現這家PUB的顧客群多半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他們打扮得極為新潮大膽,男的有蓄長發、戴耳環、臂上還刺青的;女的多半都把頭發染了色,金色、赤紅等等不一,身上大多穿著迷你裙、小可愛背心,顯得野性十足,還有不少外國面孔。
不久,封季人端了二杯酒回來,他剛剛才在吧台回絕了一名女客的邀舞;今晚,他只想陪在丁芸身邊。
「你覺得這里怎麼樣?」
「好吵哦!」
「不過人多熱鬧一點比較好玩啊!如果你不喜歡這里,我們可以換別家坐坐。」
「沒關系,反正也不常來,就見識一下也好。」
這時,又有一名年輕女孩往他們走來,丁芸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是為了她旁邊的帥哥封季人。
丙然,那位年輕女孩根本看也不看丁芸一眼,只對著封季人嗲聲搭訕︰「我可以跟你跳舞嗎?」
「我今晚已經有伴了。」封季人裝出一臉酷樣。
「沒有關系,我可以等你有空啊!」那女孩還不死心。
「我沒有空,對不起。」
女孩只好識趣地走開,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丁芸在一旁靜靜觀察,忍不住問他干嘛拒絕人家。
「因為我今晚是跟你一起出來玩的。」
「你不用一直陪著我,你想跟誰跳舞就跟誰跳舞,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喝酒就可以了。」她看得出來封季人八成很想下去舞池大顯身手一番。
「一個人?哼!你信不信我只要離開,這里至少有一半的男人想過來跟你搭訕。」
「你別逗我了!」丁芸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她不是什麼天香國色,更何況她今晚穿得這麼「樸實」,搞不好別人當她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阿土呢!
「你不信?」
「不信!」
「好!那我們來打賭,如果待會兒我離開後,十分鐘內要是有人來跟你搭訕聊天,那就算我贏;如果沒有,那就是你贏了。」她難道對自己的美一點都沒有感覺嗎?封季人覺得不可思議。
「贏的人有什麼好處?」丁芸問他。
「這個嘛……贏的人可以親輸的人一下。」封季人當然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親近」丁芸的機會。
那不管輸贏,她都逃不過被親或是親他的下場!丁芸腦筋一轉,忿忿抗議︰
「不公平,我怎麼算都吃虧!」
「你怎麼不想是你賺到了呢?」封季人一臉促狹地對她說。
「不行啦,規則要改!」她才不稱他的心呢!
「好吧!那如果你贏了你想怎麼樣?」
丁芸烏黑的眼楮發出得意的光芒,「我要……我要你幫我做三天早餐。」她附加說明︰「要親手做的哦,不能去早餐店買回來。」她知道他最貪睡了。
「那就一言為定了!」他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所以她提什麼條件都無所謂。
從封季人走開後,到現在為止已經過了五分鐘,離他們約定的十分鐘還剩五分鐘而已。
丁芸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祈禱,千萬不要有任何男人走過來跟她聊天才好!只要再五分鐘……再五分鐘她就贏了,就有三天歌神服務的早餐可以吃了……
但是,不幸的事發生了,丁芸感覺有人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問也沒問她就自己坐了下來。
「你不是伊瑪嗎?」
听到那個人居然叫她的英文名字,丁芸猛然轉頭一看。
是艾提恩!?她在飛機上認識的艾提恩!
「伊瑪,你還記得我嗎?」
「嗨,艾提恩,我當然記得你。」丁芸愉快地用英文跟他交談。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踫見你。」艾提恩淡藍色的眼珠里有掩不住的興奮,「我打過電話去飯店找你,他們說你已經搬走了,那時候我才想到我忘了跟你要你在英國的電話住址,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沒跟你聯絡。」
「我們這不就遇到對方了嗎?」丁芸也很高興能再看到艾提恩,她對他的印象很好。
「剛剛我就看到你了,不過我看見你身邊有個男伴,也就不方便過來打聲招呼。」艾提恩問丁芸︰「他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只是朋友而已,你一個人來?」
「和二個台灣分行的同事一起。」他很高興知道丁芸仍是「單身」狀態。
「公事忙完了嗎?」她依稀記得艾提恩是來台灣出差的。
「差不多了,我後天開始放假。」
他們二個接著交換在台灣近一個月生活的感想心得,二個人都有說有笑,快樂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