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副總，您有訪客。」

當于哲齊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秘書對他這麼說。

「我下午有訪客嗎？」他記得今天的行程應該沒有訪客。

「對不起，劉先生他沒有預約，可是他說……他是您的父親。」女秘書怯怯說著，不確定此刻坐在會客室里的人是否真的是于副總的父親，可萬一要是真的，她若趕走，也很麻煩。

于哲齊瞬間變了臉色，表情有些可怕。

女秘書見狀很緊張的道︰「于副總，要不我現在去請他離開……」

「不用了。」他的聲音低啞，「我不希望我和劉先生的談話受到干擾。」

「是，我知道了。」看見他走進會客室，女秘書這才松了口氣。

于哲齊心情很復雜，他不知道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為什麼會來找他，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們就不曾再聯絡過。

走進會客室，看見坐在里邊的人，多年不見，他老了不少，兩鬢斑白，以往的意氣風發也收斂許多，可能和年紀有關系，他真的老了。

「你是哲齊？」十多年不見，再相見的那一刻，劉中致有些不確定，待于哲齊坐下後，好好看過那俊逸的五官，他才確定的笑道︰「哲齊，好久不見，你變了不少。」

「嗯。」于哲齊略微僵硬的點頭，從前他們父子關系就很冷淡，更不用說兩人已十多年不見，氣氛自然很是尷尬。

劉中致看著擁有出色成就的兒子，內心感慨良多。

之前他和朋友聊天，朋友談及東華集團有個厲害的年輕小伙子，不只讓東華集團在美國華爾街闖出名號，東華集團的董事長孫學謙甚至把資金交給此人操盤，準備全面攻向大陸，現在有不少投資客都跟著東華的腳步走。

孫學謙是個厲害商人，會讓他放心的把龐大資金交給一個小伙子處理，可見這人定有過人之處，劉中致好奇的問了朋友這人是誰，才知道原來是于哲齊。

他有些吃驚當場那個跟他斷絕關系的孩子如今已能獨當一面，成為商場上知名的人物，他讓秘書找了許多關于于哲齊的資料，內容完全沒有提及他的家人，都是他的一些投資理念，他思索多日之後，決定來找他。

他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很多人在他這個年紀已經退休或準備退休，事業也漸漸交給下一代去管理，但他卻無法好好規劃退休的事，依舊賣著老命工作，只因為公司的經營陷入困難，他需要一個有能力的接班人。

他雖有三個兒子，但已經四十二歲的長子，泡在女人堆里比埋頭工作還要勤奮，不但有過三次婚姻，前陣子更因為女人的事惹上黑道大哥，不得不離開台灣避風頭，至于次子和老三，那就更不用提了，全是不成材的紈褲子弟。

他怕將來把企業交給那三個兒子，不用等他百年，公司就會倒了，這就是他為何會來找于哲齊的原因，他的公司需要這種優秀的商業人才來整頓管理。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于哲齊僵硬地問著。不是沒想過有天會在商場上見到他父親，但怎麼也料想不到他會主動來找他。

「我是想問你，要不要回來自家公司上班？」

于哲齊怔住。

「我老了，體力愈來愈差，想找個有能力的人來接管公司。」

「您的兒子呢？」他知道他有三個兒子，怎麼也輪不到他一個外人來繼承吧。

他會這麼問，是不把自己當成他的兒子了嗎？劉中致內心深深嘆了口氣，明白不能怪他，畢竟當年是他負了他們母子，沒有好好用心對待他們，甚至不該在他母親去世後，只因為父子起了口角，就從此丟下他不管。

當年他一直在等這個心高氣傲的小子來求他，但別說求了，他競從此不曾再見過這個兒子，現在，他已是個優秀杰出的商業人才，為了自家公司日後的發展，他不得不來找于哲齊，怎麼說他也是自己的兒子，是劉家的子孫。

「你那幾位兄長資質平庸，不適合。」

「是嗎？」于哲齊的神態冷漠，一派事不關己的模樣。

「哲齊，回來劉氏企業工作吧，我會向大家宣布你是我劉中致的兒子，如果你想認祖歸宗，我也不反對，畢竟你是我劉家的子孫。」以前他沒有將于哲齊納入自己的戶籍里，除了妻子反對外，他也不想因為多了個兒子，而破壞了他和另外三個兒子的感情，因此他始終拒絕于哲齊的母親提起的入籍的事。

現在想想，他真的錯了。

看到兒子沒有任何反應，劉中致繼續道︰「我看過你這幾年的工作資歷，雖然很優秀，可是在外面工作怎麼也比不上在自家公司上班。回來吧，我會考慮將公司交由你來接棒。」

于哲齊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以往總是來丟個錢就走，視他們母子為討錢乞丐的父親，此刻會如此放段，低聲下氣的希望他去劉氏企業上班。

他應該哈哈大笑，然後好好嘲諷他一番，因為一直以來，他會如此努力工作，想要出人頭地，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但意外的，此刻的他卻絲毫沒有得償所願的快感，已經功成名就的他不知為何，心里竟如此空虛寂寞，他甚至懷疑起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成功是為了什麼。

他婉拒了劉中致的提議，請他回去，並要求他以後部要再來找自己了。

發現無法說服兒子，悔恨交加的劉中致在離去前忍不住問道︰「哲齊，你還記恨以前的事嗎？」

他听了則是搖頭。「以前的事我早忘了，我不姓劉，現在的我，只想過屬于自己的人生。」

他真的忘了以前發生的事嗎？或許沒有，但就算沒有忘，也沒有從前那般的憤世嫉俗了。

這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讓他變得不在意了呢？

他想起了蘇妍雲，她的出現，為他陰暗的人生帶來色彩，她長得美麗，個性活潑又可愛，和她在一起，他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退伍之後進入東華金控，他開始努力工作，她知道他的心結和渴望成功的夢想，無論遭遇什麼挫折，她始終陪在他身邊，給他支持和鼓勵，特別是兩人同居以後，日子過得更充實快樂，下了班，他們分享彼此工作的心得，假日有時間會去看場電影，天氣好時則是開車出游，一起度過每個快樂時光。

她總是對他露出溫暖又深情的美麗笑靨，而他則是情不自禁的深深迷戀著她，他總想抱她親她，在家里的每個角落，都有著兩人甜蜜親熱的痕跡，當他將她抱在懷里時，他常常想著兩人老了，也一定會像現在這樣膩在一起……回想過往的甜蜜畫面，腦海忽然砰地一聲，象是突然想通了某件事。

他自己這麼努力的工作是為了要出人頭地，想要有一番成就，讓當年瞧不起他的父親刮目相看，但曾幾何時，這個目的漸漸被取代，看著那張嬌美的臉，他開始想著將來要多賺一點錢養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後來的努力全都是為了蘇妍雲，他想要給她過更好的生活，風光娶她進門，過著他不知道幻想多少遍的快樂生活，然後陪著孩子一起成長。

原來那些曾經困住的他陰暗過去，早已在深愛的女人的陪伴中煙消雲散，因此，他剮剛才能那麼心平氣和的面對劉中致，沒有預期的憤怒或嘲笑，因為他真的已經放下年少那完滿陰霾的生活和難受的回憶，只記得和妍雲度過的每個快樂的日子。

想到此，他不禁扯唇苦笑。他是不是頓悟得太晚了？都過了這麼多年，他現在才明白妍雲對他的意義和重要性，可那個女人也已經離開他的生命了。

正午時分，李杰去買便當，此時花店里只剩下蘇妍雲看店。

她忙著整理盆栽，轉過身，忽然見到門口站著個人，還一臉怨恨的看著她，讓她嚇了一跳。

是孫柔安。

「你有什麼事嗎？」相信她不會是來跟她買花的，蘇妍雲直接開口問。

孫柔安走進花店，不只表情怨懟，語氣也是。「我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你，為什麼哲齊哥就是不肯接受我，為什麼？」

蘇妍雲震愕，離開于哲齊後，她一直認為孫柔安和他結婚是遲早的事。沒想到那個男人一直拒絕她？

「蘇妍雲，我問你，上個星期我女乃女乃的生日壽宴，哲齊哥去不到十分鐘就離開，他是不是跑來找你？」雖然爸爸叫她放棄哲齊哥，可是她不要，從小她就喜歡哲齊哥，她從來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

蘇妍雲無言以對，她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來找她，當年她明明用了那麼殘酷的方法離開他……

「你說話呀，哲齊哥他是不是跑來找你，還是說你們又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要我說什麼。」知道于哲齊並沒有如她預期的和孫柔安在一起，她的心情也很混亂。

「什麼叫你不知道要說什麼，你是不是又跟哲齊哥在一起了？為什麼哲齊哥他就是喜歡你不喜歡我？」

「五年前，我就已經依著你父親的意思放開了哲齊，甚至不曾再和他見面，現在你卻跑來問我為什麼哲齊不喜歡你，這不是很好笑嗎？我還以為你們早就結婚了。」蘇妍雲實在受不了這個大小姐的無理取鬧，她都已經退讓了，還要她怎麼做？

「我也想和哲齊哥結婚，可是他就是一直拒絕。」他們一起去了美國後，她以為哲齊哥從此就是她一個人的了，結果卻不如她所願。「去了美國之後，哲齊哥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連假日也在工作，理都不理我，不要說結婚了，他甚至連牽我的手都沒有！」

听著這些話，蘇妍雲身體微微發抖，心也跟著抽痛起來。

想起上次的見面，她看得出來他有多恨她，那雙眼楮不再柔情似水的看她，只剩冷漠和疏離。

現在的于哲齊讓她感覺很陌生，她很不願意猜想他的改變是因為她，卻無法不心疼後悔，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當年是不是做錯了？

孫柔安突然拉住了蘇妍雲的手，「我拜托你，你可不可以離開這里，到哲齊哥找不到你的地方，不然我叫爸爸給你一筆錢，你到國外去好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離開台灣？」

「我不管，你就是要離開。」

「孫柔安，你……」

「你快點離開！」

「夠了！你這個女人，放開妍雲姐。」

李杰回來一見到這種狀況立即上前，單手就將孫柔安給拉開，讓她撞上門柱，痛得哇哇叫。

「好痛喔！」孫柔安揉看自己的手，氣憤的瞪著這個長得跟只熊沒兩樣的男人。「你是誰？居然敢這麼對我！」

「我是花店的工讀生，李杰。」李杰大方報上自己的名字，想報仇，歡迎。

「花店的工讀生？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一個花店的工讀生，居然敢對她這麼粗暴無禮！

李杰哼嗤了一聲。「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誰，進來花店不買花的客人，我們不歡迎，你馬上滾，听到了沒？」

「我不需要听你的命令，我就是喜歡待在這里。」

沒見過怎麼盧的女人，李杰臉一板，握緊拳頭。「真是剛好，我的拳頭也特別喜歡教訓一些不听話的人，尤其是任性又刁蠻的女人。」

「你你……你想打我？」看見那結實有力的拳頭，孫柔安不免有些畏懼的往後退了幾步。

「原來你還知道要怕嘛。」李杰嘲笑。

「你你你……」孫柔安簡直快氣死了，想上前卻又感到畏懼。「蘇妍雲，別以為我會這樣就算了，我還會再來的！」

「你若敢再來撒野，我會準備一桶髒水伺候你。」李杰冷冷地說。

孫柔安氣得跳腳的離開。

「阿杰，謝謝你。」終于得以獲得清靜，蘇妍雲吁了一口氣後，向他道謝。

別看李杰一臉凶狠的樣子，剛剛他只是故意嚇人，其實他的個性很好，那是因為孫柔安不認識他，才會感到害怕。

「妍雲姐，你不需要跟我客氣。」李杰將左手拿著的便當放到桌上，又問︰「妍雲姐，我剛剛在門口听了一點你們的對活，那個女人口中的哲齊哥，是小羿的爸爸嗎？」關于小羿爸爸的事，他偶爾會從芳姨口中听得一些，他知道妍雲姐直到現在都還愛著小羿的爸爸。

「嗯。」李杰就像她弟弟一樣，她覺得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剛剛那位就是東華集團的千金孫柔安，當年我想讓小羿的爸爸有更好的發展，所以我主動提出分手。」

「他不知道小羿的存在？」

「對。」

「妍雲姐，我不知道你和小羿爸爸的感情如何，可是我跟你說，如果他不是那種想靠著裙帶關系成功的男人，他知道真相後不會感激你，相反的，他可能會很恨你。」剛剛那女人也說了，小羿的爸爸一直拒絕她，可見他不是那種想要靠女人飛黃騰達的男人。

蘇妍雲苦笑。是啊，那個男人恨著她，上次她已經知道了。

「妍雲姐，我覺得你應該去找小羿的爸爸，把真相說出來。」李杰雖然談戀愛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他也知道交往的雙方該對彼此坦白的道理。

蘇妍雲沉默不語，心情因為李杰這些話而像打了結，一團混亂。

把當年她提出分手的真相告訴哲齊？

可是他看起來那麼很她，上次還特地回頭和她吵架，要是讓哲齊知道真相，原不原諒她先不說，要是他想帶走小羿呢？

不行，她不能冒那個險。

而且就算哲齊沒有和孫柔安結婚，但孫董事長卻像五年前說的那樣，栽培哲齊成為優秀的管理者，現在他已經是東華集團的副總經理了，若是這個時候讓他知道五年前她離開的真相，恐怕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很清楚，他們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既然如此，還是維持現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