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班，藍加洛開車載著李禹真離開公司，到了目的地找到車位停好車後，兩人一起走下車。

他們要吃晚餐的地方是在小巷弄里，大車開不進去，只好步行。走了幾分鐘的路後，「老焦牛肉面館」的小小招牌就擺在一間店門口，這間店就是他說要請她吃好料的地方。

店內坪數不大，只擺得下五、六張桌子，可盡避是在巷子里，生意還不錯。

這兒的客人幾乎都是常客，包括藍加洛，因為公司剛成立的時候有次他到附近拜訪客戶，

在這里點了碗牛肉面吃，從此成為忠實顧客，之後便常拉著她一起來這里吃牛肉面。

店老板姓焦，大家都叫他焦大叔，今年雖然已八十歲了，但身體很硬朗，

據說他在這里賣牛肉面快四十年了，妻子十多年前過世，兒子則在開計程車，三年前兒子娶了大陸籍妻子，媳婦也開始在店里幫忙。

一見進門的藍加洛和禹真，焦大叔立刻音量不小的喊道︰「小伙子，你跟你女朋友有好陣子沒來了。」

「抱歉，因為最近工作比較忙。焦大叔，我們照舊，來兩碗家傳牛肉面。」藍加洛直接向焦大叔點餐，他通常不用桌上的點菜單。

李禹真走在他後面，跟焦大叔做第N次的澄清。「焦大叔，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秘書。」

「丫頭，你也真是的，都這麼多年了還跟焦大叔害臊呢，呵呵呵。」焦大叔爽朗地笑著。

她不是害臊，而是這是事實。看著走在前面逕自找了個空桌坐下的男人，她不禁嘟了嘴，這家伙從來都不幫忙解清楚。

「總經理，下次請帶你女朋友一起來這樣焦大叔才不會誤會。」她說著，卻想起他似乎不曾帶歷任女朋友來這里吃牛肉面。

也對，他的女友們個個高挑美麗、衣著性感，來這種傳統小店吃東西是會有些突兀。

「有句話你沒听過嗎？『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所以找你一起過來吃才對味。」

李禹真才坐下，一個約五、六歲的小女孩和母親正好吃完東西要離開，手里拿著裝有紅茶的紙杯走過來，

小女孩走著腳絆了下差點跌倒，見狀她連忙伸手扶住，避免小女孩的頭撞到桌角，但對方紙杯里的紅茶卻有一半倒在她的裙子上。

小女孩的母親連忙表示不好意思，並生氣地要女兒道歉。

「阿姨，對不起。」小女孩一張臉垂得低低的說。

「不要緊，阿姨沒有生氣。下次要記得拿好喔，知道嗎？」

「嗯。」

小女孩跟著母親一起離開了，李禹真則是拿起面紙輕輕擦拭自己的裙子，幸好她今天穿的是深藍色，茶漬看起來沒有很明顯。

藍加洛看著低頭擦裙子的她，挑起了眉毛。一般人遇上這種事，就算不生氣至少也會皺一下眉頭，可她依舊是一貫的淡靜。

這讓他想起國中時，班上同學若有不想做的麻煩事就會請她幫忙，可雖說是「請」，其實就是丟給她去做，她卻從沒有說不，只是靜靜的認真把事情做好……

他是從什麼時候注意到這情形的？好像是國二下學期吧。

記得一次放學後，他因為忘了東西又回教室，發現她在整理講桌，他很訝異，後來才想起下課鈴聲響起時，今天當值日生的兩個男同學似乎拿著書包就跑去社團了。

「你干麼替不負責任的值日生做這個？留到明天讓老師處罰他們。」

「老師要我監督值日生每天是否有把工作做好，所以這也是我這個副班長的責任。我已經都做好了。」

她推了下眼鏡說。

那時，他就發現她還真是死腦筋，一板一眼的。

不過，說實話他自己好像也沒資格大罵那兩個男同學，因為她也常幫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班長做事。

靜靜的做了這麼多事，可卻從不見她大聲為自己邀功或抱不平，恬靜秀致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給人一種怡然自得的舒服感……

思及此，讓他忍不住伸手模了下她的頭，她像是嚇一跳，眼楮倏地瞠大，然後微微皺起眉心看著他，臉上仿佛寫著——你為什麼要模我的頭？

當下他笑了出來，原來她不是沒有表情，她也會皺眉頭，還有，她做事認真就算了，居然連困惑也是一臉認真的模樣，讓他止不住笑意，他都不知道她竟然這麼有趣可愛。

之後，兩人的相處便忥來忥融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個性淡定的關系，每次和她在一起，他內心似乎也感到很平靜，特別是那陣子他父母吵得凶的時候。

柄三那年，他會開口要她做自已的秘書，除了她是萬能的副班長之外，兩人很合得來當然也是原因，這些年有她在他身邊協助，果然讓他如虎添翼了，呵呵……

李禹真抬頭，發現藍加洛那雙好看的深邃俊眸盯著她瞧，像是想到了什麼，讓她的心跳快了好幾拍。

「干麼這樣看著我？」

「沒什麼，只是想起國中時候的事。」他笑了笑。「對了，李禹真副班長，我們要不要再來做個約定？」

「什麼約定？」

「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如何？」

「我回來了。」

李禹真回到家時，父母及女乃女乃都坐在客廳里看八點檔本土劇，父親還邊看邊泡老人茶。

她上頭有個年長五歲的大哥，可三年前結婚後便搬到外面自組小家庭了，偶爾假日才會帶大嫂和佷子回來。

李母一見到女兒，立刻說道︰「禹真，你過來坐下。」

「怎麼了？」

李母從桌上拿起一張照片給她。「你看一下。」

她看著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有些胖胖的，面容帶著笑意，看起來忠厚老實。

「媽，這是？」

「他姓周，是前面雜貨店老板娘的外甥，是個公務員。你覺得如何？雖然不是很帥，但看起來很可靠，加上又是吃公家飯的，我跟你爸還有女乃女乃都覺得不錯。」

看著照片，李禹真只覺得無力又無言。之前母親提起相親的事，她明明已經拒絕過了，結果現在直接拿來照片。

見女兒不說話，李母以為她不喜歡，因此繼續說道︰「禹真，听我說，女人挑對象，卡實在的比較好。」

「媽，我有點累了，想先回房休息，明天再說好嗎？」她知道若這時跟母親說自己不想去相親，肯定會被念許久，只好先拖延了下。

「不是啊，喜不喜歡你好歹說一下，如果覺得不錯，我現在就打電話給雓貨店老板娘，安排你們明天上午見面，怎麼樣？」打鐵要趁熱。

其實李母也不想這麼催女兒，但想想女兒都已二十八歲了還沒男朋友，女兒不急，只好由她這個做媽的來幫忙找對象。

「媽，我明天沒空，我要跟我們總經理出去辦事，下午才會回來。」

「又是你們總經理？」听到女兒連假日都要工作，李母不免有所抱怨。「禹真，你們那個總經理是怎麼回事？你平日工作忙就算了，有時晚上還把你叫出去，隔天早上才回來……像現在，連假日也得跟他出去辦事了？！禹真，你老實說，你跟你總經理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兩個人會一起過夜？」

「媽，我不是解釋過了，我和總經理就只是老板跟秘書的關系而已，而且我們哪是一起過夜，是因為他喝醉了，我是他的秘書要送他回家，然後因為時間太晚所以才睡在他家客房。」關于這一點，她已經跟家人解釋很多次了。

「真的只是這樣？」李母還是很狐疑。

「真的只有這樣，再說，我們總經理每次叫我幫他，都會額外給我加班費，有時還會給我雙倍薪水，媽你不是也都知道？」打從她開始工作便都把薪水交給母親處理，至少這方面證據騙不了人。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你跟你們總經理真的沒有其他關系？」李母問著。

「真的沒有。」

「老婆，你就相信女兒吧，禹真從小到大不管做什麼事從沒有讓我們擔心，她說沒有就是沒有。」

李父相信女兒說的話。

「我不是不信啦，只是覺得女孩子家還是要小心點。」李母當然知道自己女兒有多懂事。「不過，如果真的不想爸媽擔心，禹真，你就去跟這個周先生相親怎麼樣？」

李禹真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媽，我真的累了，這事以後再說，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干麼以後再說？現在——」

「老婆，禹真看來很累的樣子，你就讓她先休息，過幾天再說也可以，不需要今天就急著做決定吧？」李父和緩地說。

李母蹙起眉，總覺得女兒好像在抗拒相親……是有什麼原因嗎？還是說她其實有喜歡的人？

看來，自己下次得找個時間好好問清楚了。

李禹真回到房間、關上房門、放下包包後，整個人立刻像消了氣的氣球般，無力地橫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此刻這種沉重的無力感從何而來，是因為藍加洛的那句話嗎？

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如何？

她忘了自己那時是怎麼回答他的，但好像有點頭，之後她腦袋便一片空白了。

可以跟他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她應該感到很高興不是嗎？

因為之前她還想著兩人不知以後是否能繼續當朋友。

可是，為什麼當她听到他說這句話時，內心會感到一陣刺痛，像是被人用劍刺穿以的，難以形容的痛楚教她的胸口悶疼不已，呼吸困難。

此時的她，再也無法不面對現實了，她遠比自己想的還更在乎那個男人，他的一句話很輕易就左右了她的整個情緒。

那麼現在呢？她就繼續跟他做好朋友？

李禹真思緒一片混亂，心情也是，其實她內心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和藍加洛的關系就僅止于此，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

然而，只要他還需要她，她仍舊想待他身邊，就算只是秘書、是朋友都行，她只想待在他身邊……

她苦澀地緩緩閉上眼，無法怨尤，因為這是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