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證券公司而言,套取差價損失可能是不常發生的,但其性質就該行業而言並非特殊,所以不符合『非常損失』的定義……」講台上一位頭發微禿、戴著一副黑框厚鏡片眼鏡的教授,正口沫橫飛的闡述著他用盡畢生精力所研究的學問。
可惜台下的學生一點都不賣他的面子,爭相搶奪發言權,像群小麻雀般嘰嘰喳喳的講得不停,好像要將一個暑假沒說的話全補齊似的。
「好無聊喔!開學第一天就要上這乏味的課,簡直是人間地獄嘛!喂喂喂,你也和我說說話,不然我快要憋死了。」杜若琴再次打了個不文雅的呵欠,向埋頭苦干的夏婕抱怨著。
杜若琴真是服了她,所謂出污泥而不染,大概就指夏婕這類人吧。全教室亂轟轟的吵成一片,她居然還能不為所動地繼續上課,難怪人家年年都拿書卷獎。
「說什麼?」夏婕敷衍的回應,依然低頭努力的振筆疾書。
「喂!別敷衍我,書本比我迷人嗎?」杜若琴伸手拉了下夏婕的衣袖。
「嗯,是比你迷人,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今多少文人就是憑著這股想像力,帶給他們讀書的。」夏婕看著同班三年的同學兼死黨,煞是有理的說著。
杜若琴噗哧的笑了出來,這是哪門子歪理啊?如果不知這個典故的人,還真會被她的說辭給唬了過去。「我看啊,你的書中只有錢吧!」她揶揄的說道。
「這個說法也說得通,古人不也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夏婕點頭同意。
杜若琴有種被打敗的感覺,一般人听到那種話也許會感到些許的不悅,但夏婕非但沒有預期的回應,反而點頭贊許。
「別再說那些作古的人說的話,死氣沉沉的,小心人家半夜從棺材里爬出來,糾正你曲解了他文辭的意義。」
「想嚇唬人啊?那可找錯人了,我夏婕可不是被嚇大的。他們盡避來吧!說不定我還可以嚴刑拷問他們秦始皇的真陵墓在何處呢!」
「不跟你胡言亂語了,今年暑假過得如何啊?」杜若琴試圖轉移問題,不想繼續在毛骨悚然的話題上打轉。
「還不就這樣啊!」夏婕漫不經心地回答,眼楮不時瞄向台上授課的老師,期待他能說出一些商場上的實戰經驗,她就受益匪淺了。
當初會選擇會計系的最大原因不外乎錢,常听別人說考上會計師執照後,就有一堆什麼公司行號的排隊來請你當顧問,不用做任何事便能有幾百萬的年收入,如此迷人的職業讓夏婕好不心動。
因為從小生長在單親家庭,夏婕顯得特別的早熟,別看她年紀輕輕,對于人情冷暖可是非常了解,她並沒有因為生得一副姣好的面貌而得意忘形,反而生活得愈是戰戰兢兢,要知道美人遲暮是沒有任何人會為你惋惜的,這或許也是她遲遲不肯「認真」談愛情的原因。
「別敷衍了事,你那編到1999號,滿滿幾月兌拉庫的追求者呢?」杜若琴不滿意的用手指頭戳著正埋首作筆記的夏婕。
「他們一知道沒有希望早就跑去追別的妹妹羅!你當他們會像王寶釵一樣死守寒窯十八年,別痴人說夢了,這世界好男人都死光啦!至于那些使用過被淘汰出局的,是否會乖乖療傷或是又出去招惹其他女生,這我可不清楚了。」夏婕拋給杜若琴一記衛生眼,不屑的說著。
「唉,皇帝不急,倒是急死太監了。」說著說著,杜若琴夸張地擺出一副憂愁的臉蛋,眉頭皺成了倒八字。
夏婕被她逗趣的表情給逗笑,真是被她耍寶的個性給打敗了。「別管他們了,你和你的阿娜答呢?」
「還在辛苦的數饅頭啊!他再不趕快退伍回來,我就要兵變了。」杜若琴言不由衷的說著,一想到楊浩,她的幸福便溢于言表。
「是這樣嗎?你不要送給我好了,人家暗戀學長好久了呢!」夏婕玩心大起,裝模作樣的說著。
「沒听過朋友 夫 不可戲嗎?」杜若琴滿臉嚴肅,絲毫沒有發現到夏婕促狹的神情。
夏婕看到她正經八百的模樣,噗哧地笑了出來。「難怪孔老頭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才說要兵變,這會兒又擔心他被搶走,真是令人難以理解啊!」
「你整我!?這是沒有戀愛過的人所不能體會的,就是這種酸酸甜甜的滋味,才會令人如此著迷。」杜若琴滿臉通紅的訴說著她的戀愛經。
「惡——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夏婕夸張地摩擦著雙臂。
「說不過你!講個令你興奮的話題,我今天到系辦去找陳老師時,听系上秘書說今年的書卷獎有你,該請吃大餐了吧!」杜若琴一副嘴饞的模樣,正用賊賊的眼神看著神情木然的夏婕。
咦?怎麼毫無動靜?杜若琴用力推了夏婕一下。
「干嘛啦?」夏婕嘟著小嘴嚷嚷著。
「裝傻啊!以為假裝听不見就可以不用請客了嗎?」杜若琴佯裝生氣樣。
「唉!」夏婕長嘆了一口氣。
「無緣無故嘆什麼氣啊?」杜若琴不解的問。不過吃頓飯而已,何必露出一副晚娘面孔?
「怎能不哀怨呢?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從眼前飛走啦!」夏婕用著可憐兮兮的口吻說著,一臉心痛的模樣。
「不會吧!懊不會又是你的微積分……」杜若琴小心翼翼的臆測著,她這個好朋友什麼都很優秀,唯獨拿微積分沒轍。
「就是那該死的微積分,那可真是一份永生難忘的禮物啊!你知道嗎?我在生日那天收到成績單,打開一看——天啊!那該死的教授竟然以五十八分高分當掉我,我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簡直嘔到極點了!」夏婕咬牙切齒憤恨的說道。
「真的是很悲慘的生日。」杜若琴不知道如何安慰夏婕,只能投以一個同情的眼神。
「這還不是最可惡的,後來我怎麼都不相信會五十八分被當,還去找那老教授評理,要求重新批閱考卷,你知道他說什麼嗎?」夏婕雙拳緊握,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好像想把人活活大卸八塊,以解滿腔的怨恨。
「說什麼?」杜若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害怕一不小心失言,就引爆好友那蓄勢待發的怒氣,遭受到無妄之災。
「那死老頭竟然說因為特別喜歡我,所以把我多留一學期陪他。」夏婕想到此,便怒不可遏的用力拍了下桌面。
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同時射向發出巨響的個體。
眾目睽睽之下,夏婕這才恢復理智,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可恥的錯誤,她羞赧到極點,恨不得挖個洞立刻跳下去,不然可能會被那溢滿的羞恥感所滅頂。
「咳咳!」台上的老師挪了下鼻梁上的厚重眼鏡,輕咳兩聲舒暢一下喉嚨,打破這令人尷尬的沉默。
「這位同學,請問你對老師上課的內容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可以直接說出來,不用拍桌子抗議。」唉!這年頭要混口飯吃真難,老師也不再是什麼鐵飯碗的工作,必須處處去迎合那些小毛頭,否則一不小心被烙上什麼體罰、性騷擾的標記,恐怕就要永世不得超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我……」夏婕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心虛地瞄向旁邊的杜若琴,努力的釋放出求救的眼波。
「老師,夏婕同學並不是在抗議,而是听了老師那猶如醍醐灌頂般的上課內容,覺得內心深受感動,而不自覺的拍案叫好啊!請老師原諒她那潛意識下的舉動。」杜若琴收到那強烈的SOS訊號,腦中迅速的思索著錦囊妙計。她搬出官方的那套諂媚本領,依照她過去在系學會的三年經驗看來,此計不出則已,一出驚人,即使是再剛正不阿的人,听到了都會在心里暗自竊喜而心軟。
丙然不出「女諸葛」杜若琴所料,台上的老師听到後果然是一副暈陶陶的模樣。
「咳,原來是這樣喔!下次小心不要再犯了。」老師收歛起陶然的神情,故作正經的樣子。
「是。」夏婕猛點頭的允諾。解決了這個可恥的危機後,夏婕轉向身旁的好友,虛弱的向她道謝。
「唷,好朋友還謝什麼,倒是沒想到小婕你的魅力還真是無遠弗屆,老少咸宜呢!」杜若琴看見好友這個模樣,使出反向的安慰法來激勵她。
「什麼意思?」夏婕又怎會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交到這種朋友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雖然說她是極力想安慰自己,但若不是知悉她甚深,這種安慰法鐵定被誤認為落井下石。
言「我說干脆將那老教授編為2000號的愛慕者算了。」杜若琴不怕死的繼續說。聲音才落下,便看見夏婕那雙魔爪伸了過來,在她的大腿上留下紅色的五指印。
情「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小「哎喲——小人不敢。」
說兩人同時嘻笑了出來。
獨「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杜若琴提到了核心問題。
家「還能怎麼辦呢?只能三修微積分羅。都已經大四了,年年拿書卷獎的我可不想因為這科而延畢,那將是我一輩子的恥辱。」夏婕頓時像極了一顆泄了氣的皮球。
「別這樣悲觀嘛,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听學弟妹說今年來了一位新老師,菜鳥教師說不定比較好過。」杜若琴將最新的消息告訴夏婕,她的資訊網極為四通八達。
「也只能這樣了。」夏婕滿臉怨懟,無奈的表示。
***
慵懶的午後,校園里熙熙攘攘的學生正恣意的享受著屬于他們這個年輕歲月中所應有的歡笑,但有一個人可不然——
夏婕伸伸懶腰,打了一個不文雅的呵欠,嘴中不停的咒罵著︰「這麼好的天氣偏偏要去上那該死乏味的微積分,微積、微積,乃危機是也。」
正罵得順口時,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掌輕拍在她圓潤的肩上,讓她驚跳了起來。
不會吧?那麼倒霉?當場被老師逮個正著,這下準完蛋了嘛!阿彌陀佛、聖母瑪麗亞、耶穌基督……夏婕緩緩轉過身,一個頎長的身影黑壓壓地擋住她的視線。
為避免被老師認出而得擔上「毀謗微積分」的滔天大罪,她不自然地低著頭,只用眼角那一絲絲余光偷偷地瞄著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