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我的愛人是狼人 第九章

然後,莫迪亞斯失蹤了!

我還來不及帶它見識小島的秋,它就不見了。

這次任憑我哭到斷腸,雙眼幾乎要泣血,最後它都沒有出現,一如往常地舌忝舐我,給予我溫暖安慰。

它就這麼悄然地走了,甚至連將離去的征兆都吝于施舍,就這麼走了。

我的眼楮看著遠方卻見不到任何光明,淚流到最後也是會枯干,我還要再對生命抱以期待嗎?

我只見到一片空涼。生命就如M州的沙漠,只有無止境的荒涼!

莫迪亞斯是回到它的故鄉了吧?我並沒有帶給它自由,反而更用無形的鎖鏈捆住它。算了,就讓一切就此罷休!

是誰說,讓愛自由?讓愛高飛?

這個人一定沒有愛過,否則他不會說這種不關痛癢的話。如果你真正用心愛過,放開手中的愛談何容易?

我將臉埋進手中,干澀的眼灼熱如火焚,可是沒有淚水可以宣傾出我的悲傷。

「商別。」有人「叩」、「叩」、「叩」地敲著桌子叫我。我抬頭,是小喬。他又是一臉擔憂地瞧著我。

「什麼事?」我打起精神地問。

小喬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說道︰

「听眾來信,這封。」他揀出一封。「還寄限時呢!」

我接過那封信,看看上面的住址。

「是本地啊!」

「因此特別啊。你先拆這封吧!」

我點點頭,感覺特別意興闌珊。

「商別!」

「0恩?」我懶懶地應,無法在聲音中投注半點熱情。

「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一定要說,不要客氣!」小喬慣常笑著的臉,此時嚴肅又關心。

「我沒事的。」我對他微笑說。

他的眉攏得緊緊的,又說︰

「晚上——」

「我待會進錄音室。」我搶先說,因為我知道小喬要問我什麼。

「那好吧,期待我們能早日重在晚上想見。」

我又對他笑笑,低頭整理信件。

結果那封限時信件里淨是後悔懺恨,我看一看就扔到一旁。後悔比落到泥濘中的淚水更不值。

我將這些天收到的信件,連同適才小喬拿來的都掃進懷里,慢步踱進錄音室。晚上想偷懶就得在白天比別人多費心力。反正我是一個人了,管它要錄到幾點!就算錄到末日來臨也無所謂。

今晚的‘午夜蘭調’我早已交出盤帶了,現在錄制的是後天的分。還堅持錄音播出是緣于我不想在人前表露出我的情緒;因為我一向在節目過程中流瀉出我的心情,而我不願讓人看到現在的我,即使是小喬也一樣。

在錄音室中煎熬了三、四個鐘頭,走出錄音室時並沒有比較沉靜;原本可以由工作獲取的平靜再也不復得。

拖著身子走出電台,迎面卷來一陣冷風。

秋天已經過了?

我笑一笑,不知原因地就牽動我的嘴角。如果不能哭,那就笑吧!

我又笑一笑,忽然瞥見迪亞斯站在檐廊下無表情地望著我。收起笑,我也回他一臉無動于衷,走到我停車處。

「你想好要給我你的心了嗎?」

他無聲息地走到我身後,冷冷的氣息非人般襲向我,我回身正對他。

「你究竟想怎樣?我跟你既不沾親也不帶故,更沒什麼朋友熟人的關系,你如此莫名糾纏到底想怎樣?」

「誰說我們沒有關系?你欠我的東西別想輕易賴掉!」他冰冷地說,臉上的線條俊美嚴峻。

「我欠你什麼?你說清楚!」

「給我你的心,我們就一筆勾銷!」他俯向我,答非所問地在我耳邊冷冷低語,而我,簡直無法忍受他這些故弄玄虛的話。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在這听他這些瘋話?我有腳可以走的,不是嗎?

「我什麼也不欠你!你若想唬人或什麼的,我可以告訴你,你找錯人了!」狠狠地說完這些話後,我不再理他,轉身跨上車。

「你逃不掉的!我千山萬水地來到這里,你別以為我會放過你!」

我發動機車,毫不理會地向前駛去。我錯了,這個人和莫迪亞斯一點兒也不像,莫迪亞斯溫柔又知心,但是這個迪亞斯則徹徹底底腦筋不正常!當初我怎麼會認為他很吸引人?

「莫名其妙!」我迎著風大聲喊。

騎著車四處亂繞。繞倦了,還是得回去。小屋依然寧靜,周圍疏疏點點的燈火,與我都不相干,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與我相干之物。我站在空曠的黑暗中,一直很想笑。本來人就是孤獨的,我為什麼忘了這點呢?永遠不會舍棄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為什麼我忘了這自小就明白的鐵則呢?

抱著胃,我慢慢蹲來。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不想要孤獨,我想要有人永遠比我還真視我,只是這樣,為什麼我從來無法得到?為什麼?

我只是想要有人能與我一起分享生命中的哀樂喜怒,就是這麼簡單微小的期冀,為什麼從來無法如願?

「為什麼?」我仰頭向天,大聲地對老天爺吶喊。秋風似水寒,從衣服竄進我的骨頭,這就是上天給我的答復!

日子恢復了原本的無聊,只是這一次,我不再知道可以用什麼當我的救贖。

我想要走得遠遠的,卻不知該到哪里去?天地如此之大,我居然找不到一處安身之所。是不是在這迷離的末世紀、在這解構的後現代,如斯願望都是奢求?

而我好想念莫迪亞斯!

有幾個晚上,我都听到遠處陣陣悲涼的長嚎,但是當我跌跌撞撞地沖到屋外,騎上車想要尋找那方向時,那嚎聲總是如出現時般的突然又轉瞬消失,總空留呆子般的我,傻傻地坐在車上,妄想捕捉空氣中已消散的渺音。

一次又一次,我從沒有成功過。

夜晚的少眠造成了我白天的頹靡,小喬擔心得直追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只是回他輕忽的笑。

至于迪亞斯,那個討人厭的迪亞斯每天都等著我,不停問我可否給他我的心,還時常陰沉沉地問我是不是為誰心傷?那神情,像獵殺成性的猛獸一般陰險。

幾次對他惡臉相向,但他仍舊故我。後來我也懶了,索性冷顏緘默。如此,看他還能怎樣?

他竟也不在意,每天算好我下班就出現。至于他怎麼都剛巧捉得我下班時間,我也懶得去追究。只是由他每日固執的尋問中,我感覺到,對他而言,我的答案,YES或NO操縱他的某項決定,但我的下意識告訴我,他根本不接受我的否定答案!

再一次地,那種蝕心蝕肺的疲累感又攻陷了我。或許我應該答應迪亞斯給他我的心,沒有了心,日子應該會好過些,容易些。起碼我不會再有任何的心痛感。這些孤獨、寂寞、空洞,都是這顆心在作祟!沒了它,我會好過些吧?

是的,今天看到迪亞斯時,我將會告訴他,我願給他我的心,我願給他這顆易感、脆弱的心,沒有這顆心,我就能真正變得堅強,再也沒有事物能傷害我了……

「商別!商別!」

我抓回游移的心思,抬頭看向來人。最近我總是心不在焉,無論什麼時候,不管是上班或閑余空檔,都神魂飄飛,集中不了心神。

「商別!」總機兼櫃台小姐又叫我一聲,接著說︰「你有訪客,我已請他們在會客室稍候,你快過去!」

「喔,謝謝!」我道聲謝,起身往會客室。我想不出會有誰找我。走進會客室時。我還在尋思究竟是誰來找我。謎底揭曉時,我大吃了一驚。

我的訪客是兩位我原以為這一世都不可能再想見之人……

艾麗莎與尼爾博士!

他們應是來探索莫迪亞斯的行蹤,只可惜他們來晚了好幾步,莫迪亞斯已經不見了。其實就算他們正逢其時,我也不可能透露出任何訊息!既然莫迪亞斯逃出了那個牢籠,說什麼我也不會再讓它陷入那種毫無尊嚴的惡夢中!

「凱我們又見面了!」艾麗莎博士一見我出現,馬上站起身,很熱切地說。她身旁的尼爾博士默默起身,朝我點了下頭。

我微笑走過去,邊說︰

「兩位博士請坐,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兩位。來玩嗎?」

艾麗莎博士拿起面前的茶水啜了一口,皺皺眉,又放下紙杯,正色道︰

「凱,我們並非來貴國游玩,而是——」艾麗莎博士頓住話頭,神色頗為豫亂,一旁的尼爾博士見狀,接口說道︰

「莫迪亞斯不見了!」

「真的?怎麼會呢?幾時發生的?」我逼真地睜大眼,仿如第一次听到這消息地驚訝。艾麗莎和尼爾博士亮著眼直瞧我,看來有幾分審視的意味。面對他們的懷疑,我更加小心。

尼爾博士凌厲地瞪著我,說道︰

「莫迪亞斯在你離開幾天後失蹤了!我們在本國找了許久,毫無所獲,因此才來到這里……」

「莫迪亞斯既是在你們那里消失的,為什麼你們會找到我們國家來呢?」我微笑說,加入適量的疑問,如果太過漠然,其實就和嚷嚷「此地無銀」一樣令人生疑!

「這……」我這個平常的問題,卻使得素來無表情的尼爾博士一陣支吾,毫無緣由地染上層慌張色彩;艾麗莎博士更是臉色隱隱透著白,似乎對于我的問題找不到適當、正常的回答。

「凱!」艾麗莎博士深深吐息、臉色凝重地說︰「也許你不知道,莫迪亞斯……莫迪亞斯是特別的!它是為了——」

「艾麗莎!」尼爾博士低喝一聲,艾麗莎博士警覺地住了口。他們兩人的神情已經擺明了莫迪亞斯身上有某種秘密,而且是極機密的;不知怎的,我就是如此感覺;而且我不相信有哪種研究機構居然會為了單一的研究物逃月兌,如此勞師動眾、甚至越過汪洋來到他人地盤!有哪類的學術研究機構會如此?

「凱!」艾麗莎博士傾身向前,十分急切地說︰「莫迪亞斯對我們來說,意義非凡!如果你知道它的下落,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我靠到椅背上,不解地說︰

「莫迪亞斯很聰明,由與它相處的那個星期可以得到印證。但是你們是否高估了它的智慧?它只是一匹狼。」我頓了下,看到博士們的臉色微妙地變了變,又說︰「它可能在無人相助的情況下橫渡這距離?再者,就算它真的到了這兒,它又怎知我再哪里?我想,你們也許因為長時間接觸,全都高估了莫迪亞斯!」

艾麗莎博張口欲言,卻被尼爾博士的眼神攔阻。她望了我一眼,意味復雜、慌亂,忍住她沒有出口的話。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打擾你,就此告辭了。」尼爾博士托著艾麗莎博士的手肘,站起身,恢復他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

我看著他表面禮貌實則強迫的動作,也站起身,笑道︰

「很抱歉無法幫上忙。或許我可以盡盡地主之誼,帶兩位走走!」

「謝謝你!我們的行程都已安排好了。」尼爾博士仍用平板的嗓音回答,艾麗莎博士轉頭看著窗外,滿臉沉思。

送走他們後,我緩緩踱回辦公室。莫迪亞斯身上果真有秘密,它以前的遭遇都肇于這個秘密。現在,它雖然不在我身邊了,但只要我還活著,我都不能再讓它淪入毫無自由的地獄;雖然,它已不在我身邊……

我坐到椅上,支著頭想。想到了一件事,博士們沒有說他們的歸期;也就是他們還不放棄打道回府!那麼,只要他們在此一天,莫迪亞斯就有被發現的危險……

正這麼想著時,極突然地,我的腦中忽然浮現尼爾博士離去的神情……他莫不是懷疑我的說辭?我剛才可有露出什麼破綻?

「莫迪亞斯,你可別出現!」我默默祈求。雖然這些日子,我一直盼望它能出現,但是這一刻,我祈禱它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千萬別被他們發現,再回去過那種毫無尊嚴、自由的生活。

是的,這一刻,我只有這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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