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另次元情調 第一章

「啊,真是無聊!」索拉妮亞一把將那本厚重的《王族須知》扔到一旁,整個身子平躺在臥椅上,還不文雅地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同時像只夏克般地伸展懶腰。

「公主!」

一听到她隨身女官若日的聲音,索拉妮亞的臉馬上垮了下來,看著若日雙眉沖天地站在她面前,一臉的不贊同及挫敗。

「哎呀!若日你別繃著張臉嘛!你听——」公主撈起那本書,隨便翻到一個章篇,朗聲念道︰「王族作客時得︰一、絕對的入境隨俗……」

「公主!」若日凜然地說︰「這項課程早在五年前即是您應熟讀的,現在連俄維坦王子都已完成這最基本的常識,您卻依然在這最淺顯的章節研讀,若傳了出去,不只教育官失職慚愧,就連國王、王後也會感覺臉上無光,堂堂那薩國中的二公主,知識竟然如此貧乏,甚——」

「我求你!」索拉妮亞舉起雙手,愁眉苦臉地拖著聲說︰「我知道我很不長進,但是能不能請你不要每日三餐又加點心地提醒我好嗎?我也不想這樣啊,但是,怎麼也改不過來嘛!如果有得選擇,我也不想生在皇家,什麼事都做不得,還有一大堆限制,真是煩死了!」

若日看著公主臉上那種挫折頹沮,不忍心再繼續叨念下去了。但是,她也知道公主如果真的沒有人在一旁盯著她,不出三天——不,不出一辰輪,她必定又會有令人頭痛的驚人舉措出現;因此,她這個隨身女官無可避免的,只能扮演那絮絮叨叨、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了。

「您休息一下好了。」話雖如此說,她的口氣不自覺地軟了下來。「我剛剛在殿外見到坎恩王子,他正在鏡泠廳等您。」

「坎恩王子來了?你怎麼不早說!」索拉妮亞跳了起來,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王子才來一會兒,和陛下談了片刻,打算明天才走,所以您別急。」若日習慣性地為她整整發飾、衣物,一待她放手,索拉妮亞還是迫不及待地沖向鏡泠廳。

「公主,您別跑……」

若日的喊聲如輕風吹拂,對索拉妮亞起不了任何作用。她一路跑進鏡泠廳,對于途中侍女宮娥的行禮請安只來得及點個頭。

「坎恩!」

索拉妮亞喘著氣奔進廳中,室內柔和縴薄的光幕覆灑在每樣器物上,卻不見她著急想見的人。

「坎恩!」她又喊一聲,看到廳里向著花園的門扇開啟著,于是走了過去。

園中的奇花異草在銀月泰坦與藍月露娜的光芒輝映下,散發著甜蜜晶瑩的色彩芳香;夜行的赤首藍鴛宛轉地清啼鳴唱著,索拉妮亞視而不見這美麗靜謐的景色,匆匆的前行。繞過了怒放如碗大、代表那薩王族的璀美的紫晶淚華,索拉妮亞穿過宛似薄紗輕柔的夜幕,尋找到立在流泉旁的坎恩王子。

在如鏡相對立的兩彎冷月耀燦下,流泉水煙迷離,濺撒點點流光,坎恩王子深刻俊美的面容,在頑皮耍玩的光點飛躍中,如冰雕似的平滑,毫無一絲牽動;但是,清風帶來消息,他的公主……來了!

他側轉身子,浮著薄薄笑意,看著索拉妮亞朝他急步沖來。

「坎恩!」她加快腳步走完了最後幾步路,投進坎恩王子張開的臂膀。

「你好久沒來了,我好想念你!」她靠在他胸前,聆听他心髒的躍動聲,輕輕說道。

坎恩王子嘴角輕揚,帶著她走進室內。兩人落座後,他輕柔地抬起她的臉,含笑凝視。

「想念我,可以來找我啊!」

索拉妮亞黛眉微蹙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王、母後;每次只要我提出出宮的要求,他們就要三番四次地考慮,要是知道是去找你,怕不要考慮得更久……真是,我想牢里的囚犯大概還比我自由呢!」

看著她抱怨的可愛神態,坎恩唇際的笑愈深。「你來找我怎麼陛下還要考慮,不是該爽快答應?」

索拉妮亞兩道美麗有致的眉毛,在听到他的話,聚攏得更近。

「才怪!父王他們是怕我去了會嚇著你父王和母後,最後逼著你退婚,那豈不是太糟糕了!?」

她臉上的表情無奈又委屈,坎恩搖搖頭,低低說道︰

「你放心,無論怎樣,我只要娶你。如果以後你煩了、悶了,想去找我就去,不必顧忌什麼,知道嗎?」

「你最好了!」索拉妮亞笑開道︰「只有你不要求我像這做那,我最喜歡你了!」

她的笑臉引得坎恩更溫柔的笑。他輕輕撫著她的頰,柔語道︰

「來這麼久了,你還沒和我打招呼呢!」

索拉妮亞的臉在他說完後,慢慢透出桃花般的粉色,但是又隱抹著一股淘氣。

她伸出手輕放在坎恩烏黑的發上,稍稍拉近了他們倆的距離,莊重地以額輕觸他飽滿的前庭,同時說道︰

「坎恩王子,歡迎光臨敝國,希望您停留的時日,能夠盡興!」

說完後,她放開手,靈動的紫藍雙瞳,笑意隱隱地盯著坎恩。他倒也正經地點點頭,依樣回禮。

「謝謝索拉妮亞公主您誠心的邀請,但是……」他遲疑著,似有難言之語。

「坎恩王子有話請盡避說。」索拉妮亞擺出一副敬請賜教的神色說道。

「既然公主如此說,那麼,我就直言了。」坎恩爽快地說,玄色深眸中,掩著捉弄。「我雖是得到您身為主人盡責完美的祝禱,但是對于未婚夫妻間的禮儀,您可說是疏忽了。」

「啊……這倒是!失禮了!」索拉妮亞恍然大悟,又伸出手將他們倆的距離縮短,漣漪微漾地觸吻了坎恩的雙頰及嘴唇,然後很快地後退笑望他。

「這麼馬虎!讓人看見,可是會被誤會我們大概明天就要退婚了。」

「不行?」索拉妮亞正經嚴色問。

「不行!」坎恩正經嚴色地回答。

「好吧!」索拉妮亞嘆聲氣。「如果你不怕被人看到,因而逼著爸爸明天馬上迎娶我回國,從此一輩子忍受我的騷擾,我是不挺在意啦!」

說著,她又摟住他的頸項,給了他一個稍稍熱烈卻依然澀生生的吻。

坎恩在她正欲松手時,圈住她的腰肢,阻擋她的去勢,深瞳只與她的相隔微距,語氣低而澎湃地說︰

「我但願能早日與你長相左右,日子想必有趣不無聊;但是你的成人禮未至,而羅衍那從未有一任王妃是成人禮前進入羅衍那宮廷的,所以我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渴念,等待你律典上的成年。因此,若有誰強迫我即刻迎娶你,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好運!」

索拉妮亞靜靜凝望坎恩毫無摻雜異色的絕黑眼眸。這番訴請表心雖然含蓄,但卻是她未曾听過,直到今天。

「原來你想娶我是因為我能提供你樂趣!」過了一會兒,她輕輕推開他,怪聲怪調地開口,表情煞是不滿。

「你……」坎恩沒想到他的情意表露,她居然只接收到最不關緊要的第一句,對于後面他所說的置若罔聞。

「如果你只有這個目的,可是有很多人會哭喔!」她繼續說,不滿轉成了幸災嘲謔。「我知道即使遠在青波海岸那頭的瑟密嘉大陸,你也是炙手可熱的佳婿人選。有多少美麗公主、高雅女爵為你茶飯不想,只盼著匹配與你,結果你卻是為了度日的樂趣,來娶這個那薩野馬,尚且得忍耐外界的質疑壓力……有點虧本哦!」

坎恩听了她這一段話,臉上的神情拿不準是該哭還是該笑。

在國際間,他是威風冷靜的羅衍那儲君,雖說他尚未繼位,但是無論在國中的長老廳或是各國聯合組成的賢人大會,他所說的話、所下的決定,莫不得到一致的贊同。

可是,有很多時候,在這匹那薩野馬面前,他卻有種虛弱感……

「怎麼啦!坎恩王子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索拉妮亞見他甚是怪異的表情,又逗趣地問。

坎恩依然沒有開口,索拉妮亞湊向前觀察他,冷不防地被他鎖入懷里。

「啊……」她心跳急遽地看著坎恩俯近的臉。那雙如冰霜季毫無星光的夜晚一般暗沉的眸,幻閃點點銀光,直炫入她心中。

坎恩就是這般靜擁著她,心與心的交跳融合無聲地私語出一切。

庭中赤首藍鴛的清啼間歇地傳進來,泰坦、露娜的光線斜斜射入,濕著室內光源,閃爍成繽燦的五彩,旋轉變幻。過了幾辰輪,他微微松開她,正色說︰

「就算只為度日的樂趣娶你,也絕對值回票價;況且,你應該知道我對你不只如此。」

索拉妮亞的臉為這幾句不帶色彩的話,卻紅了徹底。

坎恩的嘴角輕微地上揚,又說道︰

「其實這次來,主要是為了樓錆蘭國的事。」

「樓錆蘭國?」索拉妮亞臉上的桃色艷紅褪去,眼中浮出興奮的光采。「那個位在依西斯邊陸、神秘緲遠的樓錆蘭?」

「樓錆蘭之所以覆上一層面紗,只是因為它逐行的體制不同于依西斯上其它的國家,又加上這個國家雖不是鎖國,但是卻甚少與他國有邦交,即使在賢人大會上有席次,樓錆蘭的歷任大統領也很少出現,所以才造成外界如此的印象。」

坎恩的解釋令索拉妮亞眼中的光芒愈閃動。「這麼有趣的國家……它出了什麼事?」

「這正是問題所在。」看著索拉妮亞迷惑的眼神,他繼續說︰「你知道羅衍那在各個邦國都有設立使臣辦事館,藉此可以建立完整的資訊網絡,就算是樓錆蘭也不例外;但是,最近使臣館的回報卻十分怪異,含糊其詞,支支吾吾的。而剛才與陛下交談得知,原來他也听聞風聲,樓錆蘭的確出了什麼事。我此行就是要往樓錆蘭調查這件事,賢人大會將會依據我的結果下決定。」

「我也去!」索拉妮亞在坎恩才說完,馬上接口。

坎恩嚴肅地搖搖頭說︰「索兒,這次的調查吉凶未知,而且……」

「你不信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她一副被輕蔑的憤怒,質問道。

「你扯到哪兒去了?我的意思是,樓錆蘭並不是我們熟悉有來往國家,關于國情民性其實都陌生,你如此留然地跟隨,萬一發生事故怎麼辦?」

「羅衍那的使臣館是否辦事不力?」她忽然如此問。

坎恩莫明其妙,但仍答道︰「當然不是。使臣館的人員都是最精選的外交干才,所送回的報告當然都是最精細的。」

「那麼就是解讀人員的問題了……」

「你要說什麼?」

「如果都沒問題,大家都各司其職,那麼對樓錆蘭的認識怎會陌生?除非所有消息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索兒!」坎恩明白她的意思了。「就算使臣館所做的報告巨細靡遺,但是那全是由羅衍那的觀點來解釋,也許同樣的事物在羅衍那是如此,但在樓錆蘭卻非這樣看待;這就是我為何說此行吉凶未……」

索拉妮亞完全不睬他的解釋,只固執地盯著他,唇角彎成倔強的弧線。

坎恩住了口,也固執地回望她。

並非他不近人情,實在是樓錆蘭蒙繞著層層煙霧,雖然羅衍那的使臣館報告完善,但怎麼看法還是個難題;因此,外界依舊難辯其真相,調查行動也因而更困難。而他雖是一國儲君,但他也是個戰士,本就視入險阻如家常,但是索拉妮亞,他怎能讓她遭逢一點點危險的可能!?

「這次你說什麼也不能跟來!」他強硬地說。

「我要去!」她堅持說道。

「不準!」

「我——」

「你若再堅持,我會建議陛下在這段調查時間內,將你禁足,以免你偷偷地跟在我身後也到樓錆蘭去。」坎恩沉冷地說。

「你——你好可惡!」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多謝你的關心,可惜我不需要!」索拉妮亞氣極地說,用力掙出他的胸懷,極力學他那冷淡的神色,卻不怎麼成功。「我很想說祝你順風,但是我發現你根本不用我廢話。所以,晚安!坎恩王子。」

說完後,她怒沖沖地急速走出鏡泠廳。

坎恩望著她輻射出強烈怒氣的背影,原本冷肅的神情,摻進了苦笑——他有預感,明天索拉妮亞的舉止一定非常有禮,有禮到令人發狂。

真的,他真的這麼預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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