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局站務員趙福雄依例在這班火車的終點站松山,做最後一次巡視,以確定所有旅客皆已下車。
空蕩蕩的車廂外是暗暗陰冷的夜,他叫醒幾個睡過頭的乘客,再雞婆的將一個疑似翹家的少年扭送給駐站警察。
趙福雄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指針指向十一點。
哎!真是歹命,都是被自己古道熱腸的死性子給害的,每每忙到超過下班時間還回不了家。就剩最後幾節車廂了,他拿著手電筒,不含糊的檢查遍每個角落。還真想念老婆煮的熱騰騰的大鹵面呢!
「小姐,醒醒啊!」最後一節車廂中,趙福雄的手電筒照在一張娟秀的面孔上。他推了推靠在椅背上沉睡不醒的絕子,只見女子不為所動。再叫了幾聲、推了幾把,仍是沒有反應。
不對勁!沒有人會睡得這麼毫無知覺。咦?她身上似乎有不少擦傷的痕跡。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不死心的再推幾把仍無反應,趙福雄開始慌了,索性倒一杯水往她臉上潑去。
「這是哪里?」
女孩感覺到臉上濡濕的冰冷,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就被趙福雄手電筒的光線眩得以手擋眼。
「對不起啊!」趙福雄趕緊關掉手電筒。「潑了你一臉水實在對不起,不過不這麼做似乎叫不醒你。」
重重眨兩下眼皮,眼前模糊的人影和周遭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
「我在火車上?」女孩雙手撐著隱隱發疼的太陽穴,昏沉沉的腦袋根本無法思考。
「小姐,你還好吧?」趙福雄對著女孩左看右瞧了好一會兒,總覺得不太對勁,本來還想追問下去,但想到已經十一點多了,再不回去老婆準要發飆扭爛他的耳根,便及時住了口,改以公式化的口吻道︰「這里是終點站松山站,請你趕快下車吧!」
女孩一听這話可急了,渾沌的腦袋頓時清明許多。她記起自己在下班途中被綁架關在山區的破屋兩天,又被強迫吞了幾乎致命的大量安眠藥,最後是在被運往投海的途中跳車逃生……「大叔,我求求你別趕我下車,讓我在這里待一晚好嗎?」女孩勉強站起身,卻連腳步都站不穩。一想到被趕下車後,身無分文的自己在這陌生而黑暗的城市無處可去,急得眼淚簌簌直落,激動的緊抓住趙福雄的手哀求著。
「小姐,不是我不讓你待在這兒,而是你若不下車,等會兒被載到士林調度場,燈一關什麼都看不見,在這樣的深夜,我想你一個女孩子絕沒有那個膽子的。」見不得人家流淚,趙福雄又是一陣心軟。
「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呀!」女孩頹然放開趙福雄的手,無助的喃喃,明亮靈秀的眼眸蓄滿脆弱的淚。
她從來不是個脆弱的人,但一連串的打擊使她怕了,原本的堅強變得脆弱、不堪一擊。
「這樣好了,我帶你到警察局,再通知你的家人來將你帶回去。」
「不,不,千萬不要!」一听到「家人」,她驚惶失措的大喊,所有可怕的影像一一在腦中浮現。「大叔,求你千萬不要報警,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去處。我跟你保證,我絕不是壞人,我是個高中老師,受過高等教育。但我有我的苦衷,只希望你千萬不要報警。」
「可是你……」
趙福雄細細打量著,對她的誠懇和良好的教養毫不置疑。可是這樣的深夜處處潛藏著不可知的危險,尤其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就這麼離開多危險啊!
「我只是沒有一個住的地方而已。」
「這樣吧,不如你跟我回家去償一償我老婆做的宵夜,住的地方我們再想辦法吧!我老婆認識的人多,也許能替你找到住的地方也說不定。」趙福雄好心地提議,就不知道他老婆見到他又撿了個人回家有何反應。
一想到他三番兩次帶些莫名其妙的人回家,總惱得太座咬牙切齒,幾乎要以棍棒伺候,他就不免擔心起來。
「謝謝你,大叔!」女孩直覺敦厚寬和的趙福雄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不禁感激涕零。
誰說這個社會太冷漠?其實處處有溫情。
「走吧!再不回去,我老婆要擔心了。」
「謝謝你,大叔!」她跟在他後頭往車廂出口處去。
「我老婆煮的大鹵面很好吃哦!待會兒你可以償償。」
「謝謝!」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遲疑了一會兒,才幽幽的回答︰「我……我叫希妍!」
「希妍?嗯,好名字!」趙福雄贊道。
「大叔,真的很謝謝你!」
她偏晃著不穩的身子向前,不料走在前面的趙福雄突然停下腳步,一時煞車不及,差點沒撞斷尖挺秀氣的鼻梁。「大叔——」
「哎呀!你這孩子一直謝呀謝的,別……別這麼客氣。」什麼禮多人不怪,趙福雄這輩子就怕人家多禮,這個叫希妍的女孩開口閉口的謝個不停,搞得他好不自在。
「哦!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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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福雄的老婆滿月臉上的皺紋隨著牆上指針一分一秒的流逝而更加深刻。
「這個死人,都幾點了還不曉得回來!」滿月嘴里嘀嘀咕咕直開罵,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提吊著。
她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罵歸罵,對丈夫可是關心有加。
「看你回來怎麼交代,我……」咒著狠話,提著一顆心由屋內踱至屋外。
滿月在大門口張望了一會兒仍不見趙福雄人影,于是氣極地踱起方步來。
正當氣頭上,遠遠地听見他的機車聲由遠而近,滿月站好三七步,雙手插腰擺出很悍的姿勢準備嚇嚇他。
望著他高大略胖的身材坐在機車上由遠駛近,她出乎意料地看清他高壯的身後坐了個一身白衣裙、長發半遮面的女人……
「鬼……鬼呀!」滿月驚悚地哀叫,見鬼似的嚇到腿軟,擺好的架式全散了。
「老婆!老婆!」趙福雄趕忙停好機車,扶起他的「水某」。
「鬼……鬼……」滿月顫著聲音直指女孩的方向,雙眼緊閉不敢再看。
「嗟!你說什麼呀!」他擰眉啐道,好好一個女孩子,她把人家當鬼!
「大嬸,你不要緊吧?」希妍刻意幫趙福雄扶住滿月另一半癱軟的身軀,藉體溫來澄清她不是鬼的事實。
老天!這大嬸還真重,都快把她壓垮了。
「咦?還是熱的呢!」滿月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大膽的伸手狠狠的掐了她手背一把。
「好痛啊!」希妍痛叫一聲,本能的放開滿月,護住被她掐疼的手背。
「會痛?那是人,不是鬼嘍!」滿月和趙福雄同時跌晃一下後,才重新站穩腳步,鼓起勇氣睜眼看向希妍。
「當然嘛是人!」趙福雄咕噥著。
「可是人那有這麼美、這麼漂亮的,鬼變的才有。」滿月仍覺得頭皮發麻,怕怕的。
「老婆,你是不是頭殼壞掉,人家好好的小姐你竟看成鬼!」
「我哪里知道……」滿月辯駁,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喂!這該不會又是你撿回來的人吧?」「是……是呀。」趙福雄一改理直氣壯,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
「你……你三不五時就帶個人回家,你以為我們家是開救濟院的呀!」滿月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此時全數發作,隨手抄了根木棍就要往趙福雄身上打去。
「大嬸,對不起!你千萬別怪大叔,我走就是了。」希妍臉色蒼白的擋在趙福雄身前,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悍婦」。早知道會惹得人家夫妻反目,說什麼她也不會來的。
如果她知道趙福雄的爛好心腸為他們家惹來多大的麻煩,就不難理解滿月的激烈反應了。
話說第一次他撿回來一個痞子流浪漢,賴在他家白吃白住不說,還嫌他們伺候得不夠周到,住得不夠豪華,最後還是勞動警察將他強制驅離。直到現在,滿月偶爾還會在門口見到他朝他們家吐口水。
之後又撿了無數個麻煩回家。最淒慘的是最近一次,撿了個人面獸心的家伙,臨去時還把他們家偷個精光。小小鮑務員哪禁得起如此大失血,不得已才將隔壁那棟日式小屋給租了出去,以貼補家用。
「老婆,這小姐很可憐的,我們不能見死不救!」趙福雄將滿月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說話。
「你哪一次不是這麼說!」滿月用力扯過趙福雄的耳朵,咬牙低語︰「你看看她,全身是傷,也不怕惹禍上身!」
「這小姐恐怕遇上了什麼麻煩,我們不幫她,實在說不過去呀!」
「你這個人……」滿月雙肩一垮無言以對。
「沒關系的。大叔,大嬸,給你們添麻煩了,不打擾了!」希妍點頭致謝後,便轉身黯然離去。
意外的,是滿月追了過來。
「先進屋里去再說吧。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在外頭逗留多危險!還有你身上的傷口也得擦擦藥。」
「大嬸,你……」
「我不是硬心腸的人,只是被一些爛人教訓怕了。」少了激怒,滿月其實是個親切又能干的婦人。
她拉著希妍進門,下了兩碗熱騰騰的大鹵面給兩人暖暖胃。吃飽後,替希妍簡單的上了點藥。
「嘖!嘖!這傷口不處理,萬一留下疤,可就不好了。」滿月邊替希妍上藥,邊嘀咕著。
「大叔,大嬸,真的很謝謝你們。」希妍忍住淚,衷心感激。
「傻話!」滿月斥著。
「小子和丫頭呢?」吃完面,趙福雄拍撫著飽脹的肚子,問起當兵放假回家的兒子趙擎和高二的女兒趙菲。
「都睡了。」
這下問題來了,趙家的一兒一女全回家來了,房間都住滿了,實在騰不出房間給希妍,這可怎麼好?
「我隨便窩一晚沒關系,等明天我再找間房子。」
「找房子的事我明天找左鄰右舍打听看看再說,至于今晚……」這對古道熱腸的夫婦怎肯讓客人隨便窩一晚,但實在沒辦法……
夫妻倆想半天,很在默契地相視一笑。隔壁,對!就是隔壁他們租出去的那棟日式小屋。那位租下小屋的年輕人與他們的關系打得可好咧!人又隨和,這幾天他又雲游四海去了,所以小屋是空著的,由他們夫婦倆出面,他應該不會介意有人借住他的屋子才對。
「有辦法了!」滿月拍拍希妍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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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熱水澡,精神較之前好了許多,希妍在這個兩房一廳的小屋中自在的轉了幾圈,對這個雅致又舒服的房子贊賞有加。尤其書房里那道書牆很吸引人,還有擺在客廳一隅的畫架及幾張頗具深度的畫作都令人激賞主人的風雅,她不禁對這屋子的主人感到好奇。
兜回臥室,希妍扯掉身上不足以御寒的大浴巾,打開衣櫃,找出一套大得可笑的睡衣褲穿上。看著有條不紊的衣櫃,就知道主人是個愛整潔的人。不錯,值得鼓勵!
安眠藥的藥效還未退去,再加上深夜的關系,她打了個困極了的呵欠,大大的伸個懶腰後,就將自己投入柔軟舒適的大床中,不久即沉沉的睡去,連門口傳來煞車聲亦無所知覺。
一部粗獷的吉普車在小屋門前停穩後,熄掉大燈和引擎,從車上走下來一個風塵僕僕的俊帥男人。
他背著畫架、行李推開木門,越過花園小道,取出鑰匙開門進屋後,將肩上的畫架往客廳牆角一擱,就直接往浴室走去。
這次南下高雄,順道走訪了一趟藍家,見到未來的岳父藍少卿和未婚妻藍妍曦,本想探探藍家的底,好一舉解決這件荒謬的婚約。
藍妍曦一派純真倒好應付,但藍少卿可就難纏了,緊咬著高桓的承諾不放,一心只想要他盡快將藍妍曦娶回香港去,他好搭上這班載滿權勢和財富的順風車。
他豈會看不出他的心思?因此更堅定毀婚的念頭。
好累啊!浴沐完,撫了撫幾天未刮的胡渣和頭上剛洗淨的濕發,高孟謙疲累的步出浴室。管他的!凌晨三點誰有心思去整理儀容,先睡了再說。
模黑爬上床,意外觸及一團柔軟,自掌心傳來的溫熱感,讓高孟謙難以置信地再大膽一探。呵!還挺有料的,這是……
「啊——」不到三秒鐘,兩道尖叫聲同時響起。
變態狂?小偷?希妍夜半驚魂,腦子根本無法思考,本能的狂亂揮舞四肢,一陣踢、打、踹、咬。
「哎喲!」砰一聲巨響,高孟謙被踹落木質地板上,痛叫連連。
「小偷!救命啊!」希妍沒命的驚聲尖叫,一手緊抓著胸前的羽被,一手抓取所有鉤得著的物品,往高孟謙身上丟去,一時間,房內所有物品齊飛,砸得人無所遁逃。
「夠了!」高孟謙一把揮掉她丟過來的枕頭,憤怒地狂吼一聲,打開了燈。他受夠了!小偷?救命?該他的詞全給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給搶了。
她是誰?穿他的睡衣、睡他的床,還把他踢成重傷!
希妍被他的獅吼震得愣在當場,不知如何反應,直到看清他只穿著一件性感小內褲的養眼裝扮時,不禁又掩面尖叫。
「閉嘴!」
斑孟謙簡直快崩潰了,恨不得拿卷膠帶來封住她的嘴。
「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這問題可好笑了,這是他的房子、他的床,現在他不過是想睡個好覺而已。
「我想做什麼關你什麼事?」他挑眉反問。
希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放下蔥白縴巧的雙手,故作冷靜道︰「你喜歡什麼東西盡避拿;至于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月經來,你一沾了我,楣運會跟著你一輩子,以後偷不到值錢的東西不說,還會被關進牢里,一輩子翻不了身。」
面對變態暴露狂,只希望這一招有效。管他這屋里東西是誰的,先明哲保身要緊。
這下子高孟謙可不服氣了,雙手交叉在胸前,睨向她故作鎮定的緋紅臉蛋。好大的膽子!這女孩登堂入室,侵犯他的隱私不說,竟大言不慚的請小偷偷光他的東西。拿他的東西做人情大方送,這世上還有天理?他非得好好作弄她不可。
「你倒大方!不過你也許不知道,我這個人就是不信邪,月經來甚至有愛滋我都不在乎,只要見到漂亮的女人,我就情難自禁……」立時由小偷兼做,一臉下流的淌著口水欺身而上。「你休想!」希妍反應迅速的往後急退,順手抄起床頭旁的一根高爾夫球桿橫在身前。
喲!玩真的?高孟謙臉上盡是嘲諷的笑意。憑良心講,這女孩漂亮得足以引起任何男人的「食欲」,但他不會趁人之危。看她驚嚇的模樣,著實讓他不知燒壞了那條神經,竟對這個鳩佔鵲巢的女孩起了不忍之心。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房間里?」算了,自首無罪,這里發生的一切都該有個合理的解釋,雖然他玩得真有點欲罷不能,不過再玩下去,恐怕天要亮了,非得先休戰問清楚再說。
「你房間?」哈!也不去照照鏡子,他那副賊相哪配得上屋子的風雅。「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
「我……」
斑孟謙搔搔後腦勺。這可把他給問住了,他所有的護照、證件沒有一樣載明他和這小屋有任何關系,他如何證明?唯一能證明的是趙家夫婦,但現在是凌晨三點,總不好擾人清夢吧!
「我是無法證明。」聳聳肩,兩手一攤,也不想證明什麼了。這是他的地方,他還怕她不成!
「看吧,露出馬腳了吧!」她嫣麗紅潤的櫻唇輕扯,不屑的冷笑一聲。不知怎麼的,她好像沒那麼怕他了。這是個警訊,提醒自己更該慎防小人,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我問的兩個問題你一個也沒回答,再不據實招來,我要報警了。」看她那輕蔑的眼光,真把他惹惱了。
「你听說過那個傻瓜會對小偷和色魔報上名號的嗎?至于我為什麼會在這里,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希妍昂著下巴,差點沒對他吐口水,手中緊握著球桿,臉上的表情是滿滿的不屑。
「有理,有理。」口是心非的暗咬牙。今天可真遇到對手了。
不過離開三天,就已改朝換代,不但被人當賊看,還當成色魔投胎咧!
「那你還不快滾!」凶巴巴的指向門。
听!虧她一臉純真,這是什麼口氣,做賊的喊捉賊?
「既然情況這麼混亂,還是讓警方來處理好了。」高孟謙沒有忽略她臉上的驚恐,拿起電話就要撥號。見她仍是倔強地不肯屈服,這讓他既泄氣又無奈。他不可能報警,一旦報警,怕不上了明天報紙商業版的頭條,還招來一堆不相干的人采訪才怪!可是這女孩……
「算了!懶得理你。」
實在困倦已極的他篤定她不可能對他痛下毒手,他用力掛回電話,鑽進被窩里,決定先睡個好覺再說。
希妍釋出一口氣,心里著實慶幸這個皮厚的男人沒有真的報警,否則暴露行蹤,只怕她活不過二十五歲了!
她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仍抱著球桿,警戒地緊盯著床上那個變態大色魔,決意不讓他有機可乘。
盯著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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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起了個大早,勤奮的由自家屋內打掃到屋外,大門一開,掃把尚未落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屋門前那輛吉普車。
「哇——糟了。」滿月眼楮瞪得大大的,驚叫一聲,隨即奔進屋內,將趙福雄自被窩里挖起來。
「起來,快起來,別睡得像死人一樣,阿謙回來啦!」
「阿謙回來了?」趙福雄模了模被滿月掐疼的臂膀,腦袋全清醒了。「那我昨天撿回的那個小姐……」
「所以你就快點起來,我們得過去看看啊!」丟了件外套給丈夫披上,夫妻倆匆匆趕到隔壁去。滿月拿出備份鑰匙開了門,莽撞的往臥房沖去。
「啊——」滿屋子的凌亂慘不忍睹,夫妻倆當場看傻了眼。
斑孟謙在睡夢中受到驚嚇,一陣慌亂的又跌下床。噢!又來了!
「趙哥,趙嫂,什麼時候我們這里也開始吹起起床號來了。」高孟謙懊喪地揉了揉他的亂發,索性賴坐在地板上閉目養神。本想補足睡眠的,但這一日數驚也真夠他受的。
「大叔,大嬸。」希妍一夜沒睡,疲憊的撐著半睜的眼看向她的救星。
「嘖!你這個臭小子,希妍只不過借你的地方窩一夜,看看你對人家做了什麼!」滿月拿開希妍手上的球桿,心疼的將縴弱可憐的她攬在身上,還義憤填膺的瞪向服裝不整的高孟謙。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真不知道希妍昨晚是怎麼過的!
不過話說回來,高孟謙的身材真的好得沒話說,結實挺拔,肌理分明,不像他們家那口子滿身的五花肉;再配上英俊有型的臉孔、溫文儒雅的氣質,難怪當初在他們這社區出現時,就不知迷昏了多少痴情的女性同胞。
「希妍?難不成這個把我當賊看的女孩是你們的客人?」高孟謙了悟地重拍一下額頭,起身拿了件睡袍披上。可不是他喜歡赤身露體給人免費欣賞,實在是莫名其妙就給這群不相干的人侵犯自己的隱私。
「阿謙,對不住!我們以為你不會這麼快回來,所以就擅自做主讓希妍在這里住上一夜……」趙福雄不好意思的說。
「如果你們沒有忘的話,這房子應該是租給我了。我不介意我不在的時候偶爾有人來住,但最起碼對我客氣一點行嗎?」高孟謙系好睡袍的腰帶,咬牙將臉湊近希妍。
「你……你真是這里的……主人!」希妍困難的咽了一口氣,愕然地愣了幾秒鐘後,難堪的別開臉,回避高孟謙與她相距不到十公分的帥臉。這下可慘了!
「阿謙,不能怪希妍把你當賊看,她又不認識你,要怪就怪我們好了。」滿月自知理虧地在一旁充當和事佬。
斑孟謙雙手環在胸前,一臉高傲的睨向希妍。希妍被他這不可一世的態度給激怒了,一改先前的難堪說了聲︰「大叔,大嬸,不用跟他解釋了。」
一想到他只穿著一條小內褲模到不該模的地方就來氣,丟下一句︰「我道歉!」就強撐起虛月兌的身子往外走。
走不到兩步,一陣暈眩向她襲來,她直接昏厥在一旁的滿月肩上。
「哇!怎麼辦哪!死人啦!」
滿月和趙福雄還在急嚷嚷,高孟謙就已動作迅速的一把接住她,幾個大步將她抱上床。
他擰了把冷毛巾敷在她蒼白的臉上,再要動手解開她胸前的幾顆鈕扣讓她透氣,然而才解開第一顆,垂在她胸前的翡翠金鏈霎時吸引住他全部的注意。深黝銳利的眸光凝在她腦前,不自覺的伸出手往她胸前探去。
「年輕人,不可下流!」滿月一聲疾呼,拍掉他的毛毛手,並接手照顧希妍的動作。
斑孟謙一向爽朗平和的臉色被嚴肅所取代,解釋著︰「我只是對這條項鏈感到好奇。」
他絕非輕薄之人,豈會趁人之危!只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叫希妍的女孩為什麼會有一條和爺爺的一模一樣的翡翠金鏈?就他所知,爺爺那條翡翠金鏈出自名家設計,是特地訂作,且全世界獨一無二的。
「就算好奇那也是人家的東西,你一個大男人在人家女孩子身上模來模去總不好呀!」滿月不以為然地咕噥著。
「阿謙啊,你先別生氣,等我老婆去左鄰右舍問看看有沒有房子出租,希妍馬上會走,不會再打擾你的。」看著高孟謙丕變的臉色,趙福雄自知理虧,趕忙道歉息事寧人。
「這位小姐要找房子?」
「是啊!昨天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連腳步都站不穩,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又很忌諱似的。我敢打賭她身上肯定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趙福雄憶起在火車上她模口袋的小動作。
身無分文?高孟謙可不這麼認為。只要識貨的行家都看得出來她胸前那條翡翠金鏈價值不菲……突然有個想法一閃而過。
「這樣好了,就讓她在這兒住下吧。這里有兩間房,我搬到書房去就是了。反正我也不常在家,多一個人住無妨。」
「真的呀!這……這……」對于自己撿回來的麻煩有人代為解決,趙福雄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睜得大大的牛眼里仿佛看到高孟謙頭上頂著天使光環,正發光發熱呢!
「你真的不會居心不良?」滿月懷疑。雖說昨夜是誤會一場,但想到他方才模胸的舉動就教她不放心。
「既然懷疑我,那麼你們自己想辦法好了。」高孟謙一派氣定神閑的往沙發坐去,翹起腳等待預料中的結果。
「行了,行了,阿謙是自己人,豈會居心不良?你這女人就會胡思亂想。」
「說的也是哦!」滿月第一次對丈夫的看法有了認同。認識阿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不清楚他的為人嗎?
自己人?呵呵!他沒事這麼好心做啥?他只不過是想弄清楚翡翠金鏈的事,還有希妍昏倒剎那他內心那股陌生的異樣感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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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妍這一昏倒可讓她補足了睡眠,直到傍晚時分,她才幽然轉醒。自從女乃女乃去世後,她就不曾像這樣好好睡上一覺。
大大的伸展個舒服的懶腰,就在眼楮睜開的剎那,又被落地窗上所流泄的金光刺得不覺以手遮眼,一時之間忘了身在何處。
時近黃昏日落,暖暖的冬陽自落地窗傾瀉了滿床、滿屋炫麗的橙黃。
「好美呀!」希妍不禁旋身嘆息。這仿佛是一幅畫,而她就在圖畫里。
幽幽恍恍來到客廳,仍是綴滿一屋閃耀的金黃。她偏晃著來到門口想一覽落日美景,然而映入眼簾的除了美景,更吸引人的是正在回廊上專注作畫的男人。
「我在做夢嗎?」她捧著臉,滿足的嘆了一口氣,肯定這是一場醉人的好夢。
從她的角度只能見著他的側臉,在夕陽余暉的照襯下,勾勒出粗獷完美的線條;炯炯有神的眼正凝著畫布,配合修長有力的手指揮舞彩筆,繪下這屬于大自然絢麗的一刻。
而他獨特且迷人的氣韻更使得希妍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天啊!我是怎麼了?」希妍自責地捧著柔女敕的泛紅臉蛋低喃,一手滑下胸前,緊緊握住翡翠金鏈。她這樣算是精神出軌嗎?
「你醒了?」高孟謙意識到有人正對他行注目禮,也大方的讓她欣賞許多。想是該是終結她好奇心的時候了,于是放下畫筆,轉頭喚回她仍渾沌錯亂的心智。
可才一轉頭,他的眼楮定在希妍身上,再也移不開。
沐浴在夕陽晚照下的她,一身白衣裙染上了七彩的金光,柔亮的長發在晚風吹拂下飛揚,那一身超塵絕俗的美麗和靈秀氣質將高孟謙的心魂給攝了去。
他從不以為一個女人能美得如此純潔無邪,但昨晚那個防他如肖小、歇斯底里的女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且讓對女人眼光一向嚴苛的他感到心動。
這種無禮的凝視顯然與他一貫的原則與自制不相符,但管他的!現在的他正在自我放逐,不是嗎?
在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昨夜的色魔重現後,希妍臉上背叛的紅潮霎時褪盡,換上一臉蒼白。她受驚嚇的往後退了幾步,腳底踩空,差點摔後的台階。搖搖欲墜的身子被身手矯捷的高孟謙攔腰一提,才免于摔倒的難堪命運。
被他攔腰抱著,與他那張俊臉相距咫尺,這下她可完全清醒了。她如見鬼似的拂掉他所有的踫觸,閃得遠遠的。
原來這不是夢,是昨夜的噩夢延續到此刻,先前美麗的幻境只是惡魔出現的前兆。
「看來你睡得並不好,臉色這麼差。」高孟謙對她的反應並不意外,他自制的拉回失控的心緒,改以輕松的口吻調侃著,但一雙眼仍直盯著她瞧。
「不用你管,如果你不出現,相信我一定會睡得更好。」昨夜發生的事仍記憶鮮明,雖說是她理虧佔了他的床,但一想起他的赤身露體及無禮的觸踫仍教她火氣往上提。
「我當時並不知道你在我床上。」他無辜地聳聳肩。
「你不知道?」哈!他竟然說他不知道,不知道還能模得那麼準?希妍不自覺的低頭往她傲人的雙峰一看,臉都紅到耳根去了。
斑孟謙憋住滿肚子狂笑的沖動,幾乎要得內傷!
「不管怎樣,在別人面前衣不蔽體是很不禮貌的,你知不知道?」為掩飾尷尬,她故作嚴肅的指責。
「對男人而言,那樣的穿著不足為奇。更何況你穿了我的睡衣,我還能怎麼辦?」
「你……」反正他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怎麼說都辯不過他。
懶得理他!希妍氣急敗壞的往客廳走。
「如果你想住下來就得分擔家務,今天由你做飯。」他在她身後嚷著。
「誰說我想住下來的?」她霎時停住腳步,望向門口那個背光、有著頎長身影的男人。她眯起眼想看清楚他的臉,雖然夕照刺眼,但她仍可感覺他在笑,且笑得詭詐。
「趙家夫婦把你交給我了,今後你得跟我一起住在這小屋里,相信我們會相處愉快的。」
希妍頹然往牆壁一靠,已然恢復粉女敕紅潤的臉色倏地轉為青白。她是陷入了什麼境地?販賣人口的事她時有耳聞,只是沒想到自己活到二十五歲,還會被拐騙來賣給眼前這個惡人。
「你給了他們什麼好處?你準備把我怎麼樣?」清靈絕美的臉蛋淨是一片防衛之色,然而游移的目光泄露了她的不安。
「好處倒是沒有,不過是替他們解決了一個麻煩罷了;至于你——」他輕撫著下巴,頗具深意地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真想再次看看她昨夜捍衛自己的正義凜然。
「你認為一個女人能做些什麼?」他故意暖昧的反問,語氣中盡是戲謔。
「那得看你要我做什麼!」隨著心底不斷涌現的恐懼,她雙手環胸的抑住顫抖無助的身子,下定決心,若他把她買來當泄欲工具,她不惜拼死抵抗。
忽地心念一轉,她反身跑進廚房,才觸及一把鋒利尖刀的刀柄,即被高孟謙自身後抱住。他雙手分握她左右手腕,強力的手勁一使,即抖掉她手中的尖刀。
希妍尖叫著奮力抵抗,卻教他捂住嘴,攔腰抱往客廳的沙發上一扔。
「你真的認為我心懷不軌,想以死明志?那麼你現在可以走了,我絕不強留你。」他鐵青著臉。
這女人腦袋里到底裝了什麼?今天他算是開了眼界,這女人徹底挑起了他的怒火。
「你……」藍妍希委屈的淚簌簌落下。一切都是他挑起的不是嗎?他怎可如此待她?
斑孟謙一見她哭得委屈,懊喪地耙了耙他濃密的黑發,原本理直氣壯的責難轉為歉疚︰「對不起,是我錯了,請你別再哭了!」
怎麼搞的?她的淚竟攪得他六神無主,全然沒有了主張,連前一刻的忿然之氣也消失無蹤。
「我被賣給你並非情願,若你心懷不軌,我寧可死。」她哭得更傷心,哀嘆接二連三的噩運非把她逼到走投無路不可。
「什麼?你賣給我?」他繞過沙發,情急地抓住她的手腕說︰「你誤會了,趙家夫婦不過是讓我留你住下,省卻找房子的麻煩罷了。」
「我該相信前一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希妍仍睜著警戒的淚眸瞅著他。
「老天!」高孟謙無奈的站起身,踱著方步,苦思該如何解釋一切來止住她的淚。半晌之後,干脆蹲在她身前反問︰「你認為不該相信現在的我嗎?」
「可是你剛才分明要我做‘女人該做的事’。」她瑟縮著深埋入沙發里,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一個女人能做的事可多了,打掃、修剪花木、倒垃圾……」他頓了一下。「哦,不!那是女佣的工作,而你是我的客人,除了做飯以外,你有權利決定自己該做些什麼,當然包括此刻你主觀意識里認為的‘那件事’。」
正經不到兩分鐘,末了他還是本性不改的調侃她。
希妍氣呼呼的站起身,逃離他遠遠的,不讓他接近。
討厭!討厭!這個人真討厭。誰知道他現在待她這麼客氣,以後會不會趁機欺侮她?只要她做飯?鬼才相信!
「冷靜點,如果非得同住一個屋檐下,我希望我們以後能和平共處。」他走了過來,又不客氣的握住她的手,語氣里有不容反對的堅持。
「憑什麼你認為我會留下?」直到此刻,她從未有賴著不走的念頭。
「憑你沒錢、沒工作,憑台灣的治安差,憑你長得一副善良好欺負的樣子;這幾個理由夠不夠充分?」字字句句都說中希妍的痛處。
希妍認命了,這幾個理由就足夠把她給困死了,她還能說什麼?在這里只要提防他,但一走出這里,她得提防的可就太多了。
斑孟謙意外的瞥見希妍手腕上幾道泛著血絲的勒痕,不由得擰緊眉。
「你身上的傷……」
「對不起。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原諒我不想談!」她隱住勒痕,低下頭喃喃。她該如何啟口她被綁架、謀殺,及跳車逃生的經歷?
「說出來也許我幫得上忙。」
「沒有人能幫得了我。」她搖搖頭。
結束這個話題,他徑自走向書房,拿來一個醫藥箱,拉她在沙發上坐下。
「我看看你的傷口。」
看他細心且利落的處理她的傷口,希妍心里一陣感動。上天畢竟沒有遺棄她,讓她踫上這些好人。
「你說我如果住下來,就得跟你和平共處?」
「那當然,否則日子多難捱呀!」
「那麼,我想我們會相處愉快的。」她應允。
「我期待。」他唇角微揚地點頭。
人與人之間有時會有一種絕佳的默契,她和他之間就有這種微妙的交流。其實自第一眼開始,她大致就能肯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無法平心靜氣,直到剛才他那麼一生氣,才喚回她所有的理智,也才真正用心去看待他,希望不會太晚。
「昨天以前我有一些存款,有舒適的生活和很不錯的工作,但從今天起,我知道自己很難再回到過去……」防衛的氣焰早已熄滅,代之而起的是黯然神傷。
希妍有感而發的絕望聲音泄露了讓高孟謙好奇的訊息。似乎她用昨天做一個區隔,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很想探究她話中的意思,但一再追問勢必要引發她過當的防衛,況且交淺言深亦顯唐突,因此他必須先獲得她的信任。
思及此,他心下一驚。他從來不是個好事之人,更厭于探人隱私,但看看自己現在的心態,與那些時常盯著他的狗仔隊有何異?
但眼前這個女孩挑起了他的好奇心,而他——想了解她!